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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锦儿说道,“太太让我来抓总,我得跟太太请示,这回喜事打算花多少钱?”
“只要有钱花,尽管花。”马夫人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到底有没有钱花,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只有秋澄才知道。”
“我知道了。反正场面要好看,可也不能为办这场喜事,弄得以后日子不好过。”
“对了!只要不是拉亏空,场面上尽管花。”
就这样,一直围绕着为秋澄办喜事这个话题谈到暮霭四起,方始进屋。接着便开饭了,吃到一半,曹震来了。
“是来接你来了。”秋澄对锦儿说。
“不见得。”锦儿答说,“是吃饭的时候,他没有事早跟朋友喝酒去了。”
果然,曹震的脸色非常深沉,添了杯筷等他坐下,却拿手掩住酒杯,表示不想喝。
“怎么回事?”曹雪芹问说。
曹震不作声,过了一会,站起身来说:“我到你那里去谈。”
曹雪芹看了看秋澄与锦儿,默默起身,带着曹震到了梦陶轩,等丫头剔亮灯火,倒了茶来,他挥挥手,示意回避。
“真是没有想到的事,和亲王不替四叔说话还好,一说反说坏了。”
“喔,”曹雪芹想了一下问,“和亲王是在皇上面前替四叔说好话?”
“对。”曹震紧接着说,“据说,昨儿皇上召见和亲王,谈南巡的事,不知道怎么提到了四叔的事——”
预定后年举行的南巡,主要的是因为圣母皇太后六旬万寿,陪侍慈驾,一览江南之胜,因而追溯往事,和亲王说曹有热河迎銮之功,请皇帝念在他这一份劳绩上,格外开恩,薄惩结案。
孰知皇帝大不以为然,说国法是国法,孝养是孝养,如果凡事都看在圣母皇太后的分上,徇私开恩,何以维护国法?又说曹资质平庸,不过为人还算谨慎,而竟如此玩忽溺职,或许正由于自觉有热河迎銮之功,出了事有圣母皇太后可恃为奥援,故而漫不经心,连他唯一的长处谨慎都不顾了。因此,他这个案子,非严办不足以尚戒。
“这真是弄巧反而成拙。”曹雪芹亦大感意外,同时自然而然想到一件事,“这不跟傅中堂为高贵妃的胞弟高恒乞恩碰了钉子,如出一辙吗?”
“一点不错。据来爷爷告诉我,说皇上是有意杀鸡骇猴,为的是——”
为的是后年南巡,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原来圣母皇太后喜欢到佛寺尼庵去烧香,便有方外人借此招摇,甚至有尼姑进宫,叩见圣母皇太后,不是化缘,便是求情,或者要放差放缺,或者打官司希望从轻发落。化缘倒是小事,以天家富贵,缘簿写个八千一万银子,由内务府拨付,皇帝也还不在乎,但牵涉到用人及刑名,皇帝无法容忍,为此还将私下带尼姑由苍震门入宫的太监严办过几个。
“如今要南巡了,圣母皇太后一路上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倘或借端有所干求,圣母皇太后点了头,皇上就不能不办。不过,最麻烦的,”曹震放低了声音说,“圣母皇太后出身寒微,到了浙江,有那穷亲戚私下求见,或者在外面胡说圣母皇太后的底细,那种大犯忌讳的事,绝不许发生。所以拿四叔做个警告,好让有些打算利用圣母皇太后的人,望而却步。”
曹雪芹听完,心里感触很多,“幸而我从不求这种非分之荣。”他说,“以前老有人劝我,想法子跟圣母皇太后提一提,给我弄个官做,我不愿意走那样的路子。如今看来,我倒是对了。”
“别提这些闲白儿了。”曹震摇着手,表示听不进去,他停一停说,“内务府的世家大族,哪一家都是四分五裂,曹家也就是咱们这三家,一荣俱荣,一枯俱枯。四叔的事,你我不能说不尽心尽力,哪知道其中另有个解不开的结,以至于力气都花在刀背上,咱们再不能干徒劳无功的事了。”
曹雪芹深知曹震的性情,这段话只是个引子,下面的话才是要紧的,所以只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皇上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反正合该咱们三家倒霉。这一层,你我都明白,四叔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是的。”曹雪芹答说,“应该点醒他。”
“正就是这话。”曹震沉吟了好一会,说,“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四叔真的应该认命了!既然认命,就得往好的地方打算,他应该聪明一点儿,反正是那回事了,倒不如留个退路。”
“何谓留个退路?”
“退路就是在外面留一条让人家走的路,只要外面的人能往前走,自然就会看顾他。如果把外面的人也扯了进去,大家动弹不得,于他有何益处?”
曹雪芹将他的话,跟曹过堂时的情形,详思合参,有些明白了,点点头说:“震二哥,你就明明白白指点吧!”
“第一,他不必提平郡王;第二,他不必提内务府大臣;第三,他不必提我。”曹震又说,“就因为有第三点,所以我不便跟他去说。”
这就等于明明白白告诉曹雪芹,要他向曹进言。他们兄弟只为绣春有过一回冲突,平时倒是兄友弟恭,尤其是曹雪芹,看在死去的震二奶奶、活着的锦儿面上,凡是曹震要他办的事,不管有何窒碍,总是一诺无辞,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好,我跟四叔去说。”他问,“应该怎么说法。”
“无非剖陈利害。”曹震答说,“我刚才的话说得很清楚了,如何措辞,你自己去琢磨。”
曹雪芹略为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等我好好儿想一想。”
“这件事还得快。三法司会审,就在这几天。”
“我明天就去。”曹雪芹问,“还有什么话?”
“就是这件事。”
“那就回去吧!”曹雪芹又问,“娘要问起你跟我谈了些什么,我该怎么说?”
“不能说实话,你随便找几句话搪塞好了。”
找什么话来搪塞呢?曹雪芹觉得这是个难题。幸好马夫人始终没有问,等曹震陪着锦儿一走,曹雪芹为了躲避难题,托词有些头痛,径自回到梦陶轩。直到杏香回来,知道母亲已经归寝,方又悄悄来叩秋澄的门。
已经卸了妆的秋澄,亲自来开了门,“咦!我以为是杏香。”她问,“头痛好点儿没有?”
“另外有件事头痛。我是怕娘问我,震二哥来干什么,特为躲开的。”
“喔,那么,震二哥来干什么呢?”
“里头说去。”
进了屋子,瀹茗深谈,他将曹震所得来的消息,以及要他跟曹去会面的情形,巨细靡遗地说了给她听,当然也要向她问计。
秋澄倾听着,一直一言不发,听完考虑了好一会,方始开口问说;“震二哥的意思,是要让四叔一个人顶罪?”
“你这话,真可谓之一语破的。”
“既然如此,震二哥也得有个预备。”秋澄问说,“这一层,他跟你谈了没有?”
“没有。”曹雪芹又说,“你所说的‘预备’是什么?”
“预备四叔替他顶罪以后,他怎么样承担一切后果。”
“啊!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休戚相关,有难同当,本就是大家就定好了的宗旨。”
“那情形不同。”秋澄加重了语气说,“原来是本于情分、义气,大家量力而为,只要尽到了心,即令不能尽如人意,亦可以问心无愧,如今变成非尽不可的义务,有一点安排得不妥当,就算对不起四叔。”
“嗯,嗯,我明白了。”曹雪芹将她的话,好好地体会了一下,“照这样说,我跟震二哥的情形就不大同了,我是尽力而为,他是非办妥当了不可。”
“本应该如此区分,不过话由你口中说出去,你也就应该跟震二哥一样了。”
听得这一说,曹雪芹顿觉双肩沉重,“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他说,“看我能承担得下来不能?”
“你已经答应震二哥了,只怕承担不下来也得承担。”秋澄又说,“我的意思,你得先把一层意思跟震二哥说明白。”
“那当然。我明天先找震二哥,要他做了承诺,我再跟四叔去谈。”
接下来,两人商量如何措辞,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曹起反感。秋澄认为有两件事不能告诉他,第一是皇帝为了防止有人跟圣母皇太后接近,图诸非法的利益而用“杀鸡骇猴”的权术,不该拿他来牺牲,因为这好像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在内,令人寒心;其次便是为曹震顶罪,曹一定会伤心。
“我明白了,”曹雪芹深以为然,“我只拿郡王跟来爷爷来做文章好了。开脱震二哥的话,我想,可以顺便提一提,不过作为我的看法,话就容易见听了。”
“好!你就这样说好了。”
10
去得虽早,还是扑了个空,曹震有太庙祭享执事的差使,天不亮就出门了。
“你这么早来找他,一定有急事吧?”刚起身不久,正在梳头的锦儿问说。
“昨儿晚上,震二哥没有跟你提?”
“没有啊!”锦儿略感诧异,“什么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曹雪芹沉吟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跟你提,也许一时忘了,不过,这件事他迟早会告诉你的,我现在说说也不妨。”
说到一半,锦儿就显得很不安了,打断他的话问:“这些差使要认真追究,会不会把你震二哥牵连进去?”
“会。”曹雪芹紧接着安慰她,“不过不要紧,让四叔一个顶起来好了。”
“他肯吗?”
“这就是我今天要下的功夫。我有把握,说得他肯。”
“那一来,”锦儿忧形于色地,“只怕真的要到关外去了。”
“这一层,四叔倒是在心里有预备的。不过,震二哥的话不错,四叔留一条路,让咱们在外面走,咱们就得替他去走。这一层,我得先跟震二哥说通了,才好让四叔放心。”
锦儿想了一会说:“我明白了。四叔一个人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咱们就得把他的一切接下来,照看姨娘跟棠官,官司上的一切花费,将来想法子把他弄回来,都是咱们的事了?”
“你说得一点不错。”
“好!”锦儿慨然说道,“你也不必问你震二哥了,就这么办好了。”
“我看,”曹雪芹踌躇着说,“是不是先跟震二哥提一提的好?”
“不必!”锦儿很有决断地说,“本就该这么办的,而况四叔还帮了他的忙。你尽放心大胆跟四叔这么说好了。”
“好!”
“这件事你跟秋澄谈过没有?”
“我跟她谈过。”
“她怎么说?”
“她说,”曹雪芹想了一下,方又开口,“开脱震二哥的话,作为我的意思,四叔就容易听得进去了。”
“嗯,嗯!”锦儿非常满意,“平心而论,她的见识不但比我们强,连你都不如。”她紧接着又说,“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本就是如此嘛!”
“她不但见识高,而且总是处处想到别人。想起来,真有点儿舍不得她!”说着,锦儿叹了口无声的气。
曹雪芹笑道:“她还不知道哪天上轿,看你倒要掉眼泪了。”
“对了!”锦儿被提醒了,“她的喜事,你顺便也跟四叔提一提。还有,仲四打算送四叔的话,你看要不要跟他说?”
“不必!而且也绝不能让仲四哥送,他的身子虽健朗,到底上了年纪了,五荒六月,跋涉长途,万一得了病,怎么得了?”
“这话不错。”锦儿深深点头。
“不过,我想告诉四叔,万一他真的要出关,可以请仲四哥多派老成可靠的镖客护送。”
“对!这么说很妥当。你就快去吧。”锦儿又说,“我吃了早饭,也要到你那儿去了。”
正在谈着,翠宝走了来说:“芹二爷,吃早饭了。”
“谢谢!我吃了来的。”
“再吃一点儿,现蒸的包子。”翠宝又说,“我们二爷,昨儿不知怎么想起来,要吃素包子,半夜里起来,面还没有发透呢,来不及吃就走了,如今蒸了一大笼,得找人帮忙来消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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