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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唔！”
白衣男子眉间一皱，眼中的不解才刚泛起，突然就像被扼紧了喉咙，脸上青气笼罩。
他口鼻渗出紫黑色的血，本来舒朗的五官此时已纠蹙扭结的变了形，颤巍巍地抬起手戟指过来，口中发出“嗬嗬”的闷声，却说不出半个字，膝下一软，扑面栽倒，便没了声息。
“唉，小道哥，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这可怪不得我啊。”
澜灵素瞥了一眼远处那具尸体手中兀自紧握的重环，摇头叹息，生平第一次目睹这种事，生死转圜只在瞬息之间，心下也不免有些惴惴难平。
亏了这护身保命的法子是融在血中的，否则以现在没了真力根基的她，方才真是凶险万分。
“妖邪之术虽可解一时之困，终究害人害己，施主今后还是莫要再用的好。”
腕间珠串微颤，语声如空谷怀幽。
澜灵素鼻中一哼，嘁声道：“小小年纪就学得假模假势，满嘴仁义道德，方才那个穿黑袍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怎么不出手制他？刚才我被人擒住，也没见你帮忙啊。”
“我佛慈悲，世间爱恨悲喜，生死胜败都是命里劫数，因果报应，所以才有三界循环，六道轮回，不可逆乱。施主若执意于此，贫僧也无话可说。”
“呸，又是这些大道理。那我煞气入体时，你为什么还要救？现在又为什么躲在这珠子里跟着我？”
“贫僧既然还在三界之内，便仍有命里因果牵绊，昨日与施主相遇，便是缘起，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都须有个终果。方才若真有什么不测，贫僧自不会袖手旁观。”
他此时不现身，用这样的声音语气说什么因缘终果，着实有些奇怪，仿佛不自禁地要把人往偏路上引。
可一想起那稚弱的孩童模样，便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还说呢，遇上你就没一件顺心事，幸亏我自己本事高，运气也好，要不然，哼！”
澜灵素翻了个白眼，先捡起白衣男子落下的长剑，过去在黑袍人身上轻轻戳碰，果然探到他怀中有块偏平坚硬的东西。
心中一喜，但想起那人行事阴损歹毒，只怕衣内暗藏玄机，没立即去拿，取了雪蛛丝手套戴上，这才探进衣内，摸出那东西一瞧，果然与昨日所见的十德令无异，只是中间篆的是天字牌号。
她不知这字号间有何含义区别，却有种失而复得的快慰。
转了一圈，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哎，看清楚了，非偷非抢，非奸非盗，跟大路上捡的一样，照你说，这该叫缘份，对不对？”
她语声含笑，还暗带着揶揄之意，无机没应声，像是无意与她做口舌之争。
澜灵素却暗自得意，收起十德令喜滋滋地动身而去。
一路向南，群山依旧茫茫苍苍，连绵不尽。
那天权派所在的清雩山是五洲四海间浩气集盛之处，状貌瑰奇，分前后两峰，左右各有河水交汇环抱，龟蛇盘踞，龙虎抱卫，在尘界素来享有盛名。
她探明路径，乘着菱花宝船顺江河而下，一边赶路，一边赏玩沿途风光，倒也悠闲惬意。
只是每日无机那小东西都会从念珠中现身出来，当真早午晚三次与她对面促膝而坐。
一个正经肃穆，念诵经文。
一个眼睛半睁半闭，貌似在听，实则早已神游天外。
就这般不紧不慢，堪堪行了半月，方才到了凤麟洲中境。许是离清雩山近了，沿途市镇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
随水流又飘了半日，遥遥地就看远处高山耸峙，前峰低矮平缓，约莫百余尺，后峰却陡若剑锋，去地百丈，直直地刺入云端，最险峻处都隐没在云气缥缈中，瞧不真切，俨然通天之阶。
澜灵素换了身素净衣裙，收了行船符靠岸，一路走过去，直到山门前。
迎头是一座硕大的石坊，面阔五门，张脚而立，高有七八丈，正中匾额上刻着“浩气长存”四字。
左近几名青袍弟子正在洒扫，见人来便上前打了问讯，得知她是来应三年一次的招选，相顾瞧了瞧，面上都有些惊讶。
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呵止几人交头接耳，双手虚虚抱拳，施礼道：“姑娘远来辛苦，我这便引你去见知客师叔。”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穿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缓步下阶而来。
“何事喧哗？”
“禀师叔，这位姑娘是来投选的，弟子正要引她上去，既然师叔亲来，那便不用了。”
那中年男子“嗯”了一声，挥挥手叫他们继续洒扫，转过头来对澜灵素略看了看，温然笑道：“请取十德令来看。”
澜灵素依言取了令牌，正色递过去。
中年男子瞧见上面的天字牌号，神色微变，伸出双手接了，左右检看了几下，又递还回去。
“姑娘这般年纪能有此机缘，着实难得，请随我来吧。”
“多谢前辈。”
澜灵素依礼拱了拱手，跟他步上台阶，走到转弯处，侧眼向回看，只见先前几个洒扫弟子仍站在那里，跷脚张望。
号称名门大宗，派中弟子也跟寻常男人没什么两样，她玩笑心起，便真的回过头，嫣然而笑。
那几人被她发觉，顿时尴尬无比，各自垂首回身，避开目光，其中一个转得急了些，不小心踩在扫帚上，踉跄了几步才站住，样子极是狼狈，引得身旁同伴一阵哄笑。
澜灵素也忍不住好笑，心说这天权派倒没想象中那般无味，似是比家中还多些意趣。
但见那中年男子皱起眉来，赶忙止住笑，面上一派平静。
就这般一路向上，沿途又见有不少弟子在清扫石阶，除了向中年男子行礼外，大多都忍不住偷偷朝她瞄上几眼，有的竟不觉呆看。
澜灵素只做不见，如此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其间回转曲折，经过好几道弯，石阶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迎面又是一座五门石坊，比山脚下的还高大些，前方宽阔，地上全是丈许见方的巨石拼接打磨而成。
而过门对面不远处，则是一座巍峨恢宏的宫观，黄瓦琉璃，顶上隐隐有云雾盘旋，烟气缭绕，更显壮观。
那中年男子忽然停下来，回身问：“姑娘一路走来，可记得上了多少台阶么？”
澜灵素没料到他突然发问，随即醒悟这是在考验投选者心细于否，能不能处处留意，当下不动声色，故作回思状。
可一路过来只是兴奋，哪曾想到会问起这事？
看着身后的石阶，默默回想，渐渐有了些眉目，但又不敢确定。瞥眼间低头朝脚下看时，忽然发现最后一步台阶比其它的短了五分。
她不由奇怪，暗中猜度，细想之下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于是指着最后那级台阶，假装思索道：“敢问前辈，这里算是一级还是半级？”
“哦，为何这么问？”中年男子眼睛一亮。
“这一阶只有半步高，若算一级，便是千步，要只是半级，那就是九百九十九级半。”
“不管一千还是九百九十九，姑娘如何知晓？难道这一路都记了数么？”
澜灵素知道他会这么问，淡然笑了笑，朝下一指，不慌不忙道：“刚才一路走过来转了九次弯，每段都差不多，所以我数了这最后一段，想来与下面应该相同，也是百步一转，如此算起来该是这个数，也不知对不对。”
那中年男子听罢连连颔首，呵声笑道：“不错，不错，这台阶不多不少正是九百九十九级半，乃是我天权派创派先师故意所设，既取天长地久的谐意，又寓尚未完满，教我门中弟子刻苦修习，不惰初心。”
顿了顿，又叹了一声：“我入门三十年，做知客接引也有十余年了，这话不知问了多少人，答得出的姑娘还是头一个。”
言罢，没再说下去，回身带她继续朝前走。
澜灵素暗自吁了口气，想想也觉得意。
两人走进大殿，又转向侧面，绕过后堂，就见前面是条狭窄的回廊，仅能容一人行走通过，浓雾四下弥漫，相隔十几步远的地方已看不清了，不知周围情形，更不知这回廊究竟有多长。
中年男子一言不发，负手迈步走了上去。
澜灵素跟在后面，没走多远，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前面几尺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混沌中传来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诡异。
又走了一段，雾气渐渐转淡，前方出现转角处，远远地似还能瞧见出口，只是不见那中年男子的影子。
她正要加快步子赶过去，耳畔忽有个声音低低道：“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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