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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那中年知客弟子的声音。
澜灵素身子一晃，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已有三分迷糊，四下里却望不见他的人影，只觉那声音该是从远处门外传过来的，但似乎又不像。
“你心志不坚，绝非剑修之才，不必再往前走了，回去吧。”
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但仍辨不清是从哪里传声过来的。
澜灵素早猜到入门不会那么容易，否则天权派号称剑修正宗，也太稀松平常了些，更不用三年一次撒下十德令，害得天下争抢不休。
她当然不会就此离去，也情知这是考验，于是朗声应道：“我如何心志不坚？还请前辈明示，不然难以叫人心服。”
“这廊不过百余步，你却走得这等缓慢，如今都快到了，还彷徨不前，可见秉性懈怠，并无十足诚意。”
澜灵素耳尖一热，暗想他这话倒也不算毫无道理，自己这趟出来原是为了躲着娘亲，确不是一心一意要入天权派的。
可自从踏进山门的那刻起，她便觉这里的景色风物全如心中描绘的一般，叫人倍感亲切，比自小生长的玉露宫也差不了多少，本来还存着别念，现在早已动意，想真的拜门入派了。
“晚辈初来这里，只怕行差踏错，所以走得慢，又不曾后退过半步，前辈方才的话着实让人难以心服。”
“也罢，便再与你一次机会。”
那声音刚落，雾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折向左边的长廊也不见了，面前赫然竟是万丈深渊，相对数十丈远的地方是断壁悬崖，山风凛冽，不断还有碎石坠落。
“若能从这里过去，便算你心诚志坚，快些吧。”
脚下无路，自己又没了真力，这要怎么过去？
澜灵素正在犯难，冥冥间就听无机道：“相由心生，见物非物，境随心转，物事皆空。”
他似是在念诵佛语经文，却又不像平日那般无趣，恍如春风拂面，酷夏送凉。
莫非竟是迷障？
她被这一语惊醒，心中暗喜，当下不动声色，阖上双目，自己低低地念诵娘亲传授的静心口诀，只觉耳畔风响渐渐低了下去，也不闻落石之声，仿佛置身于空明幽境，方才有些烦乱的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间，眼前有道长剑般的青光亮起，愈来愈长，笔直伸向远方。
澜灵素也没多想，一边默念静心诀，一边循着剑光走过去。
十几步之后，早已出了断崖，脚下却依然坚实，果然都是些迷障幻象。
她心中澄明，忘却外物，就这么一路走下去，也不知过了多远，腕间的珠串忽然轻颤了下。
她停住步子，睁眼瞧时，依然在长廊中，背后浓雾弥漫，和走进来时一模一样，面前却是一道月洞门。
跨过门槛，那中年知客弟子正负手站在那里，面含微笑，冲她点了点头，随即朝前一指：“不远了，过了这里就是选殿。”
澜灵素顺他所指的方向瞧过去，就看前面不远是一大片碧幽幽的水潭，四周山石瀑布环绕，水色深沉，看不清潭底有多深。
相较刚才幻象所生的悬崖绝壁，这潭水便不显得如何宽阔了，只是不见有桥，若要过去也不是易事。
澜灵素心说这恐怕又是什么考验，暗自留心。
只听中年男子又道：“此处是入我天权派必经之地，名叫忘尘池，池中之水会将玄修之人引气所得的根基尽数化去，所以请姑娘不借任何外力，徒步涉水到对岸。”
顿一顿，见她现出诧异之色，又道：“姑娘不必担心，若想入我天权派修习，须得纯练本门心法，其他旁杂的真力留在体内有害无益。但若舍不下之前所耗的心力，现在离去还来得及，过池之后，便没有回头之路了。”
他说完转身负手朝前走，跨出的那步还没落地，身子却突然一虚，浮光掠影般的拂过水面，眨眼间已站在了对面岸上。
不借任何外力，徒步涉水，却如履平地，更难得的是竟还这般悠然自若，不费吹灰之力。
一个只修了三十年，还是做知客的外门弟子便有这样的修为，这天权派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澜灵素之前所修的根基早被煞气毁了，空乏一身，也没什么顾忌，这时见那中年男子的修为，倒有些心生憧憬，当下把裙摆撩起来朝腰里掖了掖，便下池去了。
这近岸处并不甚深，只没到股间，但觉池水微凉，脚下凹凸不平，却不尖利，像是卵石，其余倒没什么异样。
她走出几步，瞥见腕间的珠串溅了些水上去，暗想稍时到了深处，莫要真浸在水里连累了无机那小东西，于是便摘下来，塞入胸前贴身衣内。
继续朝前走了十余丈，渐渐已到潭心，水深早没过小腹，只觉越来越热，如同泡在蒸熏的木桶中，浑身大汗淋漓，手脚却愈发绵软，走起来极是费力，看来这忘尘池果然能化去真力，倒不是有意试探。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劲风一拂，澜灵素被凌空提起，稳稳地落在对岸。
中年男子含笑道：“姑娘胆识不逊须眉，实在难得。放心，只要入我天权派，习练得法，引气的进境很快，三五年内便可修满，请随我去选殿吧。”
他话中含着“只要”两字，似乎后面还有关卡考验。
澜灵素点点头，吁口气，跟他继续向前走，暗中从胸前掏出念珠，只觉上面水淋淋，汗涔涔的，还带着温热，在衣上擦了擦，才戴回腕间。
这条回廊与寻常没什么两样，走了几十步，转个弯已到尽头。
门外又是一片开阔，对面石基上矗立着一座殿宇，虽不及外面的宫观高大，却也小不了多少。飞檐挑角的庑顶上方有一名身穿道袍的老者，须发皓然，竟盘膝悬在空中。
中年男子向澜灵素要了十德令，走到阶下，躬身行礼道：“禀涵虚真人，弟子奉命领天字号投选者前来。”
澜灵素也早猜到了，行礼之后便敛气肃穆站在那里。
那老者高高在上，面上静如止水，微一颔首：“原来是个并无根基的，居然能到这里，不错，不错。”
他阖着眼，口唇纹丝不动，声音却洪亮清晰，显然不是腹语术，而是真气催发，收放自如。
“叫她进来吧。”涵虚真人声如钟磬，像是直送入耳中，震得人心头砰跳。
“是。”中年男子躬身领命，转过来道，“姑娘请随我入殿。”言罢，当先便走。
澜灵素抱拳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不急不缓地步上台阶，径入选殿。
甫一入门，便愣住了。
方才在外面看殿宇精美壮阔，谁知里面却不见奢华，四壁空旷，与地面都是硕大平整的条石砌成。
正中是一片几丈方圆的太极法阵，光焰四射，熠熠生辉。两旁拱形围绕着十道悬空垂立的虚幻剑影，分赤、橙、黄、绿、青、蓝、紫、白、赭等光色，只有右手边最后那道乌漆漆的，瞧着有些怪异。
眼见这里沉如幻境，澜灵素正自奇怪，抬眼就看对面石台的蒲团上坐着一名老者，样貌赫然竟是涵虚真人。
刚才入殿前，他还悬在殿顶上，转眼工夫却坐在此处了，这瞬息而至的功夫，可比那知客弟子不借外力横跃水面厉害多了。
可再一瞧，忽然发现他此刻身上是件黑色道袍，与之前所见的装束全然不同。
她心中一凛，陡然明白，原来这位真人一直就坐在殿内，根本没有挪动过，而在殿顶所见的十之八、九是他以真力催生出来的幻象。
澜灵素暗暗吃惊，即便是娘亲恐怕也到不了这个境界，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老头只是天权派内一个宗主，便有如此修为，其他定然还有更厉害的角色，这等实力已然无法想象了。
她此时已心悦诚服，恭敬跪下，抱拳道：“晚辈澜灵素拜见真人。”
涵虚真人睁开眼，眸光在她身上略作打量。
“我天权派撒下十德令，召集天下有志剑修之人，遴选门徒，凡能寻得令牌信物，一路来到这里的，都是福缘深厚之人。”
他眉眼稍稍舒展了些，大概已算是笑了，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若要当真拜入我派门下，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事。不瞒说，在你之前已有八人上山，却只有三人来到这里，最后留下的只有两人。”
澜灵素听到这里非但不觉惴惴，反而有些兴奋，偷偷望向前面不远的太极法阵，心中跃跃欲试。
“你走进去。”涵虚真人抬手指着法阵，“若能测到十德剑意所归，贫道会依情定夺。”
“是。”
澜灵素依言起身，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一下胸中的砰跳，径直走入那光圈中。
才刚站稳，脚下太极便是一震，陡然增亮了几倍。
与此同时，周围的十道剑影“呜呜”鸣响，剧烈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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