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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习习，穿谷而过，林间窸窣沙响。
几片虚浮的叶子吃不住劲，打着旋飘下来，落在澜灵素头脸上。
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要是这样过上七年，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可按他方才说的，似乎也不妥。
“小师父，出家人慈悲为怀，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对不对？你看，我年纪轻轻的，身边带着个小和尚，被人瞧见算怎么回事啊？就是去玄修，人家还以为……还以为这中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呢。”
他默然睁开眼，朝她看了看，微微点头道：“这也说得是，施主既为女子，性命固然重要，名节更不可不顾。也罢，贫僧倒有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澜灵素一喜，赶忙追问。
他双目重又阖紧，口唇孱动，像在默诵法诀，眉心金光四射，愈来愈亮，突然“嗖”的一闪，宛如骄阳刺目。
她惊噫了一声，闭眼转过头去，半晌才缓过劲，随即便觉腹间暖热垂压的感觉已不见了，手脚也恢复如常。
撑手坐起来，那小东西竟不见了，面前却悬浮着一串念珠，不长不短五十四阶位，每一颗都是水滴般晶莹通透，内中又隐隐有金光涌动。
“小师父，无机？”她试着叫了两声。
“贫僧暂时寄身于此，施主带在身上，便不会惹人注目。待每日诵经镇邪时，贫僧再现身出来。”那念珠虚空缓缓转动，内中传来如钟似磬的声音。
澜灵素见这东西纯净剔透，纤尘不染，只是近看就能觉出里面正阳真气盈聚，汩汩流转，果然是好宝贝，便有几分喜欢。
拿过来，在手上绕了个圈，皓腕如玉，配着略呈金韵的珠串，两下里相映成趣，竟说不出的好看。
她本就是率真欢脱的性儿，一见称心可意的东西，便把之前的烦恼不快都忘了，这时翘着手腕，翻来转去的瞧，越看越是喜欢。
“你早说么，害我担心半天。好吧，就姑且带着你一阵子，咱们可说好了，就算姐姐我再怎么楚楚动人，你见犹怜，都不许打坏主意。还有，还有，平常不管做什么，都得听我的，可记住了么？喂，小无机？”
“施主自决便是，不必相问。”
他应了一句，却是意兴淡然，像全没放在心上。
澜灵素碰了个钉子，嘟唇冲串珠做了个鬼脸：“哼，那就当你答应了哦。”
站起身来，拍净衣裙上沾的尘土，捡拾了随身的东西准备离去，一时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转念间，忽然想起昨夜随那巨兽飞走的十德令，于是问：“哎，我昨晚在这看到一只怪物，突然生出翅膀飞走了，你这么厉害，能算出它去哪了么？”
“凡世人一心追逐之物，得之或非善缘，不得也未必就是不幸，施主还是一切随缘的好。”
她暗暗惊讶，这小东西修为果然厉害得紧，竟能看穿人的心思，自己想些什么全都逃不过。
试探着又问了几句，他却不言语了，澜灵素没办法，也只好先出谷再说。
这里距谷口已不远，地势平坦，林子也不密。
她信步而行，才走了两三里，就觉有些腿酸气喘，只好停下来歇息，心中诧异，暗想自己虽然只引了几成气，修为并不深，但一口气走上几十里也不至疲累，如今这是怎么了？
只听腕间无机的声音忽道：“贫僧忘了说，昨夜施主煞气入体，冲入气海，原先所修的根基已尽数毁了，现下与寻常人无异，若再修习只怕要多耗些时日。”
原来倒霉事还不止是同这小东西扯在一起，她颓然坐倒，连话也懒得说了。
想想引气入体时虽然没怎么用心，却也花了不少功夫，一旦没了，又怪不得谁去，心里空落落的，只是烦闷。
就在这时，无机突然又道：“往回走。”
“怎么了？”她一愣，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方有人正真力相搏，两边修为都不浅，莫要殃及你，另寻别路吧。”
澜灵素听他说得严峻，自己现下又没了真力，的确不能去触霉头，当下起身快步往回走。
没几步远，身后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震天巨响，排浪般的气流滚滚拍击过来。
她只觉背后猛地一推，气息窒塞，脚下站不稳，扑身倒在地上，耳听头上风声呼啸，草石飞溅。
好容易等风停了，回眼一看，身旁那几株大树已被风卷得枝条光秃，只有数得清的几片叶子连在上面摇摇欲坠。
离得那么远，真力外泄遍已如此厉害，无机那小和尚果然没说错，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
压低身子正要绕去别处，便听兵刃相交的锵锵声陡然急促起来，转眼间就到了前面不远处。
她蹙眉“啧”了一声，赶忙又躲回树后，沉着鼻息，探眼朝那边看，就见一白一黑两个人凌空飞来，斗得正紧。
穿白衣的峨冠博带，似道士打扮，看不清面目，但瞧来应是相当年轻，手提三尺青锋，右手双指翻转画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长剑一送，青光耀目，如离弦飞箭激射出去。
另一边是个穿黑袍的，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头脸也都遮住了，后背微微弓着，手上是一对绿气森森的重环，一望便知不是玄门正派出身。
他见青光射来，也不闪避，双环在面前交碰，反臂划出一道新月形的光刃，横劈过去，两下里与箭光一触，登时真气飞迸，炸出雷鸣般的轰响。
白衣男子长剑一指，冷然道：“快些束手就擒，交出十德令，否则莫怪我下手无情。”
“嘿嘿嘿，有本事便来拿啊。”
黑袍人声如尖刺，仿佛喉咙里含有荆棘，听得人身上寒栗促起，笑声中身上腾起一团碧幽幽的烟气，整个人渐渐卷入其中，竟消失不见了。
澜灵素轻“噫”了一声，这等怪异的功法还是头次见，正觉奇异，那阴测测的声音忽然在脑后笑了起来。
她这才惊觉，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肩上钳紧的一痛，整个人被拎起来，登时半身酸麻。
几乎同时，劲风扑面涌来，白衣男子也追到近前，指尖掐着法诀，数百道青光剑气层层压压，漫空为笼，将黑袍人团团罩住。
“无耻妖人，看来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了。”
“嘿嘿嘿……”黑袍人笑中带讽，哼声道，“天权派好大的名头，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斗了这么久，你也烦了吧？不如咱们两下罢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天权派？
方才似乎也听他们提起过十德令，莫非眼前这白衣男子就是天权派的人？
之前运气不好，将要到手的令牌凭空飞了，如今又来了一块，可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
她全不去想正身处险地，还被人挟持，却暗自转起心思，打着主意。
“放了这姑娘，交出十德令！”白衣男子沉声一喝，指诀轻挑，满天剑光铮铮抖动，又迫近了几分。
黑袍人却是不慌不忙，按在澜灵素肩头的手向后一扯，拉入怀中，把重环架在她颈边，阴笑道：“斗了三日三夜了，你都不能奈我何，现下还有这小美人在手里，我倒要瞧瞧，你怎么替天行道？”
白衣男子没再答话，鼻中一哼，面色愈加沉寒。
澜灵素听得愈发厌恶，只觉那股气息喷在脖颈上，心说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当下将颈子凑过去，在环刃上不着痕迹地轻轻一蹭。
“美人别动，稍时老子定会好生疼惜你。”
黑袍人一边盯着对面冷笑，一边凑过去嗅她鬓发粉颈，忽然脸色大变，喉间嗬嗬连声，干着嗓子惊道：“你……你……你是玉……”
澜灵素不等他说出口，反手一肘磕在他小腹上，脱身跳开。
只见白影一闪，白衣男子看准机会冲上来，长剑刺出，戳入黑袍人的胸口。
对方闷哼了两声，黑色的兜帽中鲜血狂喷，仰面倒下。
白衣男子上前，提着长剑将他头脸左右拨弄瞧了瞧，正要挑开衣襟查看，黑袍人却背心一弹，猛地暴起，右手重环直直砍入他左肩。
这下事出突然，澜灵素也跟着惊呼一声。
“老子临死也拉上一个，值了，哈哈哈……”
黑袍人笑声未落，就被踢得直飞出去，扭曲几下便不动了。
白衣男子连退几步，肩头血流不止，半边衣衫都浸透了，拄剑坐倒在地，从怀中摸出一青一白两只瓷瓶，用嘴拔去塞子，从青瓶中倒了颗丹药服下，再想撕开衣衫拿白瓶敷药时，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姑娘……可否……搭手帮个忙？”
澜灵素却没动，望着他摇头一叹：“太迟了，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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