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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终是笑着的,可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置身水火的人很多,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敢直视他。
突然而至的火药味,却消散的很快。
康秉钦将手枪放回了枪套里:“都坐!”
他率先坐回椅子,慢条斯理地将枪套摘下来,搁在掌心里掂了掂:“青帮地头上动枪,就是坏规矩,杜老板,见谅!”
嗜血的狼,结束狩猎,连目光都变得温柔优雅。
唐勋接过手枪,转交给杜公馆的秘书。
他纡尊降贵,肯留有缓和的余地,冰封的僵局很快打破。
杜老板命人妥帖地收起来,笑一笑,揭过这场风波,招呼客人落座。
荣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色,仍然坦荡地坐着:“今天是我身边的人不懂事,康督办与我同是客人,不该当着主人的面刀剑相向,康督办教训的有理,还请杜会长见谅。”
他抬手,叫李之汉把那名不规矩的随从带出去,收拾掉。
风月中的拈酸吃醋,最后却酿成了桩命案,只怕这二人平时的积怨已深,借机发作而已,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
可人是生也好死也好,祸水打从进门起就隔岸观火,和同座的女人听戏看戏,插科打诨,笑语晏晏。
无情无义。
许佛纶对发生的动静充耳不闻,倒是能留心等身边的胡幼慈呼吸平稳了,才放开她的手腕,上头被勒出一道白印子,全无血色。
胡幼慈咬紧了牙,浑身都在哆嗦。
康秉钦动枪,打穿了荣衍白手里的茶杯,可如果子弹不长眼,打穿他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她那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要站到荣衍白身边,去保护他,哪怕用她的身体去挡住所有危险。
许佛纶却及时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死死地禁锢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她笑,眼睛里没有光,是警告,冷漠的警告。
胡幼慈一瞬觉得,她和主掌在场人生死的康督办是一类人,冷血无情,永远高高在上。
她近乎绝望。
可是接下来的态势慢慢平息,等她冷静,就觉得刚才的举动除了荒唐可笑,制造麻烦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她不该那么冲动。
许佛纶轻声地宽慰她:“你的关心则乱是人之常情,你爱他的时候,剩下所有的事都变得无足轻重,女人柔情是大善,也是大忌。”
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她轻描淡写地讲出来,胡幼慈的心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又疼又涩,难堪又难过。
她以为许佛纶会羞辱或是嘲笑她,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偏着头和附近的几位太太小姐说《断桥》的唱词,红楼交颈春无限,怎知道良缘是孽缘。
偶尔回身端杯茶,吃上一口歇歇,还会和她笑一笑。
就在胡幼慈忐忑的时候,不防听她说:“我与你相处时间不长,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何况他那样聪明的人,还肯周全女孩儿的脸面,说明这份感情对他并没有困扰。”
她还说,人人都有的情,并无高低贵贱,却是世间最难寻的至宝。
楼下说得是情,楼上讲得还是情,好像今天在座的只是醉心于人间初夏,甚美风月中的过客,包括半个钟头前才受过生命威胁的荣衍白。
许佛纶的目光在他身上略停了停,他很快察觉,不动声色地迎上她的视线,弯起唇角,悄然开了口。
等着我。
当她读懂他意思的时候,他早掉过头和杜老板与孙司令谈事情去了,讲得是动荡不安的局势,炙手可热的权柄,刚才一瞬险境一瞬风流都像是幻相。
孙司令与他相谈甚欢,但席间也并没有做出相应的答复,反倒在天黑散戏后答应康秉钦到他暂住的公馆,当面聆听少帅的训示,十足谦卑的姿态。
荣衍白也不着急:“如此就不耽误康督办和孙司令的面谈,阿佛出来很久,我不放心她的身体,这就要送她回去了,告辞!”
众人神态各异。
送客的佣人听见了,上前低声回话:“许小姐十分钟前已经辞了杜老板离开了,并留下话说她人微,本不该耽误各位爷的前程,却平白惹了场笑话,再没脸面和各位爷同座。”
这是生气了。
荣衍白心下了然,看向康秉钦,自嘲似的一笑:“我和康督办的情不自禁,倒叫佳人生了畏惧之心,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机会正好,最终还是低了头。
孙司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康秉钦道:“荣会长突然对督办发作,也不过是为了女人罢了,此人情长志短,必难成大器,督办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康秉钦点着了烟,狠狠抽了一口。
迷蒙的烟雾里,他的表情也模糊了。
许佛纶离开戏楼,却没有离开露香园,而是找了间盥洗室换下身上的旗袍,并将里头藏着的袖珍手枪和匕首,一起收起来。
盥洗室的门被推开。
荣衍白从身后搂住她的时候,猛然感觉肋下被抵了件凶器,锋芒利刃,隔着衣服的布料直指他要害,毫不留情。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加上阿佛这一次,我今天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你不喜欢?”
他没说话,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喜好。
握住了她的手,牵引着她将匕首用力扎下去,却明显感受到不小的阻力,他笑。
许佛纶从镜子里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你说我要是松了手……”
“阿佛可以试试。”他笑着,残忍地逼迫她,“只要你高兴,我是心甘情愿的。”
风流浪子的大言不惭,被他说起来,却让人不忍不信。
“我看起来不高兴?”她试图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他却握得更紧了。
荣衍白抚摸她手背上的皮肤:“外面有人守着,我进来的时候把门反锁了,阿佛今天生气了,我就在这里,阿佛想做什么都行!”
他一副任君处置的无辜表情,三分可怜,三分求饶,三分试探,剩下一分是满满的调侃。
许佛纶冷笑,将匕首收了起来,用刀鞘抵着他的胸口:“真的吗?”
他举起了双手,慢慢后退,慢慢地,跌坐进铺着她衣裳的椅子里,诚恳地点了点头。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吗?”
“知道。”
趁她晃神的时候,荣衍白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将她抱进怀里搂着哄:“不该把你卷进来,只是中途出了变故,我和康督办同时为了一件事出现,这是意外。”
至于原因,他无意让她知道,今天实属无奈,但不能让她涉足更深。
她的连衣裙还没来得及穿,露在外面的皮肤吹了风,浑身起栗,他把她罩进斗篷里,试图温暖她。
许佛纶的眼角挑着,哼了一声。
荣衍白笑着,把她抱起来:“幼慈的事,是我的不是,阿佛赶快把我藏起来好不好,不要让别的女人看见,那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她与胡幼慈不过说了几句,离得挺远,竟然被他发现了?
厚脸皮!
她挣扎着,要从他腿上跳下去。
荣衍白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还在低声地迷惑她:“这件事的好处很多,阿佛想不想听?”
“不想!”
肯定没好事,她断然拒绝!
离了硝烟烽火,他深藏不露的狐狸尾巴就跑出来了:“每日每夜,我都可以给阿佛温床暖脚,贴身伺候,若是阿佛想要,夜夜笙歌也是可以的。”
到底是谁想要!
许佛纶被他气笑了:“荣衍白,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为色低头,长叹一声:“不要了,不要了,为了能和阿佛在一起,要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做什么!”
人前温文尔雅,人后,道貌岸然!
“起开!”
她推了他一把,赤脚踩在地毯上,收拾妆容。
他懒洋洋地歪在沙发椅里,专注地看着她,语气显得可怜:“真不要吗?”
许佛纶旋上口红,砸在他身上:“等你追到我再说吧,我要走了,回见!”
荣衍白笑着站起来,却弯下腰替她系了高跟皮鞋的鞋带:“挺大的姑娘了,粗心大意地过日子,出门再绊一跤,还得要我跟着你。”
灯光下,他的头发泛着柔柔的光泽。
鬼使神差,许佛纶伸手摸了摸。
他察觉了,起身时低头看她的眼睛:“在我的家乡,女人摸了男人的头发,是要给男人做太太的。”
北平还有这个规矩?
许佛纶狐疑地看着他,肯定又是在糊弄她!
荣衍白又笑:“男人摸了女人的脚,是要给女人做丈夫的,阿佛比较能接受哪个?”
看吧,就说是骗她着玩!
许佛纶翩然一笑:“现在是民国,不兴这种封建思想。”
她开门出去。
十来个亲随就看见他们荣爷跟在许小姐身后,信誓旦旦地要个说法:“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保守,姑娘摸了我的头发,就要对我负责,阿佛打算始乱终弃吗?”
哪里就有开始,就有乱?
身后的一众男人低着头憋笑。
许佛纶快被他缠磨的没了脾气,还有些不好意思:“别跟着我!”
荣衍白又笑:“好了好了,不说了,带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他说的夜宵,其实就是街口的一碗馄饨。
夫妻两个挑着的竹担子,用立柱支起来摆在树下,小炉子铁锅煮了两碗,太太用爪篱盛出来送进他们手里。
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一面等着馄饨凉,一面看那个丈夫在熬骨头汤,他的太太在身边将客人吃过的碗放进咸水盆里泡着,再洗干净。
他们偶尔会疲惫地抬头,望着彼此笑一笑。
晚风微醺,早有了夏天的意思。
沉默了很久,荣衍白才开口:“有些羡慕他们。”
“嗯?”她低头舀了一勺骨头汤,味道很不错,比她之前尝过的都要好。
他说:“我也想有太太,阿佛,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的手一顿。
汤碗里的热气冒出来,熏湿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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