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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汽车摁着喇叭跑过去,一溜刺眼的灯光要把整条街都照亮了,小孩子嘻嘻哈哈地举着风车躲开,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一口,大声叫姆妈望望。
担着骆驼担的夫妻俩捏了撮虾皮放进汤里,蹲在担子边上商量,天渐渐热了,馄饨和小圆子卖不了几碗,是做冰糖粥还是桂花糖芋艿?
做太太的从装着碗筷的小抽屉里找出了木梆,轻轻一敲,看还能凑合用着,眉开眼笑。
吹风车的孩子听见了,问妈妈要钱,想吃一碗糖粥。
孩子风风火火跑过来,夫妻俩手忙脚乱地开张。
能打岔的事情,都一一看完了,许佛纶脑子里还是乱的,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是拒绝还是答应?
“阿佛?”荣衍白叫她。
她魂不守舍的,捧着空空的碗,茫然地看着他。
荣衍白将眼睛里的情绪尽数敛去,用勺子将碗里剩下的馄饨都舀给她:“是没吃饱吗,正巧我在吃药,吃不了多少荤腥,不要浪费粮食。”
他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让她回避刚才的问题。
许佛纶低下头,嘲笑他:“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一碗馄饨就吃了一个,到底是谁在浪费粮食?”
荣衍白放下了勺,手指在眼跟前支起个小尖儿,闲闲地敲打:“嗯,阿佛说的有道理。”
她没话了。
拿着风车的小男孩就蹲在树底下,把风车杵进土里,吹一口,望一眼骆驼担,等着他心爱的糖粥。
荣衍白把目光收回来:“都说吴侬软语好听才舍不得讲出来吆喝,这里买糖粥的打木梆,卖小圆子的打竹筒,以后阿佛自己来上海,可不要听错了。”
他还给她唱了首童谣。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仔倷个肉,还仔倷个壳。
他念的是苏白,许佛纶觉得很有意思:“你不是生长在京津一带,说苏白也能这样好听,真看不出来呢!”
她只顾着挑骨头汤里的虾皮,没看到他脸上一瞬的表情,满是阴郁和冷漠。
他没说话。
她察觉了,抬起头来,只看得见他脸上的笑容。
荣衍白执了筷子和她一块捡:“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以后不能陪你来上海,却选择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真没良心。”
痴怨的语气。
许佛纶咬着筷子,歪了头看他:“你除了不讲理还为人古怪,往后天长日久的,谁还能陪着谁一辈子不成,我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得,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
荣衍白笑:“男人好色,我也不例外,我喜欢你的皮相,不是早就说过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
汤里的最后一块虾皮被他捞了上来,她顾不上生气,捏着筷子去夹,谁知道他半道拐了个弯,送进自己的嘴里吃掉了。
她举着筷子,瞠着眼睛瞪他,委屈到要掉眼泪。
他站起来给人家付钱,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这个人不讲道理,为人古怪,心眼还小,记住了,小姑娘!”
许佛纶攥着坤包,深深吸了口气,高跟皮鞋动了动,脚边的小石子冲着他的腿飞了过去。
眼看要撞上了。
荣衍白脑后像是长了眼睛,一面掏钱包,一面还能躲过袭击,石子擦着他的脚后跟跌在地上,骨碌了两下掉坑里了。
仇不报了,偃旗息鼓。
后来,他走到汽车边上,她扭脸不理。
荣衍白乐不可支:“还生气啊,就是抢了你一块虾皮,说不准还是从我碗里舀进去的。”
李之汉靠在另侧车门上听热闹,斜过眼看看,呵,这样追求姑娘,得追到猴年马月去?
许佛纶闷着头,踢地上的土。
荣衍白叹了口气:“是我的不对,不气了,明天还你十斤虾皮,之汉你买来就给许小姐送去,短一两一钱都不行。”
嗤,打一辈子光棍吧!
许佛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荣衍白,你烦死了!”
她拉开车门,把他撞了个趔趄,自己坐进车里,吹胡子瞪眼睛,让李之汉开车。
荣衍白好歹捧稳了手里的糖粥。
原想调侃她一句,还真没把李之汉当作外人,可又怕她生气久了,闷在心里头伤了身体,只是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
好在她只是恼一阵,看过外头漂亮的霓虹灯,脸上的笑容也就浮上来了。
“我原本打算去一趟无锡,结果田经理已经到纱厂好几天了。”她絮絮地说着话,“所以明天就要回天津,你什么时候走?”
荣衍白说:“我需要在这里多留几天。”
“姓孙的没答应和你合作?”她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明显的拒绝。
荣衍白嗯了声:“他生性谨慎,又多疑,虽然很喜欢我给他的投名状,但他始终认为我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至今都在调查我。”
“他选择了康秉钦?”
荣衍白摇头:“至少在离开戏园前,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尽管北平少帅的令信名正言顺,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万事以自保为上。”
“我听说,他和山东的张督办有旧怨?”
“但是现在时局并不适合复仇,在他认为一定能够得到山东军权之前,是不会轻易承诺。”荣衍白笑,“是那句旧话,不见兔子不撒鹰。”
许佛纶说:“你们岂不是无功而返?”
荣衍白的声音有些沉:“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我留在这里的目的,万一姓孙的不答应,只能退回山东,以他为诱饵引张督办出兵东南。”
他在鲁地掀起了一场风雨,再返回,只怕比现在的局势更加凶险。
许佛纶皱眉:“姓张的是粗人,只知道蛮干,你这么做,无非是引火烧身,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荣衍白坦然一笑:“如果有,我与康督办今日就不会同时出现在露香园,是赴险也是求生,赴的是两个人的险,求得是万万人的生。”
说不上视死如归,只有残躯赴国难。
他还说:“像我和康督办这样的人,普天之下千千万万,所以阿佛,你不用觉得遗憾。”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掠过的,快要连成彩虹的霓虹灯,光怪陆离。
这里的夜一时暗一时明,这个世道同样如此,他们就是黑夜里的灯,始终亮着,直到黎明到来。
不,是火,生生不息。
她在黑夜里盼着,望着,时间长了,眼下就有了亲近的心思。
还未等及她有反应,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又说话了:“不要总是提别的男人,阿佛好歹顾怜顾怜我,我孤家寡人,还被你嫌弃至此,何其不幸?”
谁提的?
说不了几句正经的事,又歪到邪路上去了。
许佛纶看在那碗糖粥的份上,赏了他两个白眼,再不肯开口和他说半句话。
汽车在弄堂里停下。
翘枝和秀凝还在公司里,没有带着小女孩子们回来,公寓里一片漆黑。
荣衍白下车替她打开了车门:“放心住着,你今天在露香园里露过面,没人再敢来找麻烦,即便有麻烦也是青帮去处理。”
就算没有杜老板,还有他,甚至康秉钦。
他的余光扫到被夜幕罩住的一辆汽车,也不知道停了多久,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许佛纶开了门,他将手里的糖粥递给她:“天还没热起来,夜里醒了,叫翘枝替你热一热再吃。”
她很乖巧,接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挥手:“回见了,荣会长!”
荣衍白背着手,站在门口看她:“没有临别的礼物吗?”
她警惕地看着手里的糖粥。
他无奈地摇头,退了一步,笑着和她道别:“晚安。”
“嗯。”
她站在门边,目送他离开。
门慢慢阖上,许佛纶伸手去够电灯的按钮——
支在门后的手突然遇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她的心缩了下,抬手还击,身体却很快被人摁在了客厅里小餐桌上:“阿佛——”
是他长长的叹息。
许佛纶的身体柔软下来,在黑暗里去找他的眼睛:“荣会长,你这是做什么,私闯民宅,强抢民女?”
荣衍白笑着,去吻她的额头:“如果你乖一点,我真就来抢了。”
他的眼睛生得阴柔,笑起来很诱人,看久了,难免失去心神。
气息交缠在一起。
她察觉危险,点了点他的肩头:“好了,你打算就这样把我抢走吗?”
他的呼吸紊乱:“心向往之。”
她笑。
“不,这里是委屈你,等回到天津。”他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还是压制的姿态,“阿佛,你会是我的。”
天将放亮的时候,她从梦里醒过来。
梦里,荣衍白抱着她坐在楼下的小沙发里,亲吻她。
她清晰地记得,他嘴唇的温软和皮肤的炙热,火一样,几乎将她融化。
她披了晨缕下床,推开窗。
黎明的光落在弄堂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正停着辆车,声息皆无。
她看着眼熟,下楼出门,汽车已经不见了。
在回天津前,许佛纶去了趟杜公馆。
已经过了九点,客厅挤满了要求杜老板办事的人,甚至有的排了将近整个星期,许佛纶从人群里抽身,跟着翁秘书到花园里讲话。
“先生正陪着太太吃早餐,许小姐若是吃过了,请略等一刻钟。”
许佛纶交给他封信:“论理我该和杜老板当面道谢,只因生意杂乱,不得不赶回去,我这里有个要紧的图案,麻烦翁秘书打听来龙去脉。”
翁秘书打开看了眼:“梅花?”
“近几日我遇到两拨人,他们身上都有这个图案,不是胎记,像刺青。”
翁秘书点头:“我知道了,许小姐放心,等有了消息,我会立刻告诉您。”
他送她出门。
公馆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胡幼慈小姐身边的丫头,要见许小姐。”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也不等许小姐出去再说话。”
那人说:“半个小时前,胡小姐就在住宿的饭店门口,被人绑架,那伙人劫了她塞进汽车,转眼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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