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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座山属私人产业，设有重重雷线，山脚停车位已经泊了数辆豪车，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仔细盘查通行证以及身份证，认出了他，一改肃容笑眯眯地询问：“老规矩还是您自己开车上去？”
“有朋友，我自己开车。”
此时将近中午，一圈圈的盘山公路仿佛永无尽头，但是真的相当美，望出去，视野中没有任何高楼大厦的遮挡，平而辽阔的草地，漫山漫谷的杜鹃，夹道的梧桐间或飘叶，稀稀疏疏地搅乱光影，贴着车身倏忽而逝。她喃喃：“真漂亮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好转过头，映着身后一山的花与叶与树，仿佛电影海报的一个镜头，肤色莹白如玉，眸如点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澄澈的眼神，这样不拿乔作派的人，也可能是知道，她不会跟他有任何一点关系。
他的心温软地刺了一下，被梗在胸口的一根针。
江城的车在某个交叉路口调转方向盘，车道渐渐逼仄，而视野豁然拔高，那是一片庄园的领地，类似欧洲的古堡，屹立在千层万崖的峭壁下，铁门次第开启，又在身后合拢，这一路他都通行无阻。
她轻轻问：“你真的是来摘橘子？”
“要不然呢？”
“我不知道是这样一个地方。”
他温和地开口：“mike是个好客的主人，橘林就在庄园附近，我们只是把车停在那里，到时候再走过去，好不好？”
完全哄小孩子的语气，他拿她当什么？许嫚沉默片刻方才怯怯开口：“不好，我要回去……那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害怕……”
他一愣，减缓车速回过头，正撞见她忍着笑的表情，眉目生动鲜活，像朵怦然绽放的水晶玫瑰，剔透美丽。
江城似笑非笑：“憋着劲整我呢是吧，这句话憋多久了？”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他拍着方向盘，嘴里老大一声嘁，眼中却有分明笑意。
2:
主人mike遥遥站在门口，等他们的车一路驶近才上来，热情拥抱下车的江城。车由管家指挥开走，江城旋即介绍许嫚给他认识，mike背着手，赞她标致漂亮，又笑眯眯解释：“这是江城第一次带女孩子来我这里。”
她也是笑：“那我非常荣幸。”
mike殷勤招待用过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俩改坐电瓶车出发，其实真的很近，就在庄园背后，数畦田陇直延到天际，埋入尽头云霞里，种满了低矮但枝桠茂密的橘子树，枝头密密麻麻挂满了小金橘，他给她介绍这些橘子的品种来历，两人一壁走一壁说话，男的高出女孩一头不止，为配合她的身高时不时俯下身来，远远看去，当真登对。
两人分头行动，等回来时她的半人高的箩筐里都是橘子，他有点哭笑不得，他就捡了六个。许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色奇窘：“pick up？”
江城举目望了望光秃秃的枝头，沉痛地点头。不过很快又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橘子？”大概怕她因此难堪。
她微微一笑。
很多年了，无论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很多年都没有人给过她台阶下。
后来还是管家指挥佣人过来，把那一筐橘子装进电瓶车里，两人就着田边流下来的溪水洗净手，天色急转而下，阴云从东边滚滚地翻涌过来，密密封住了天一线。管家道了一声糟糕。如注的大雨随心所欲地浇下来，伴随雷声轰轰，闪电随意劈过天际。他抖开外衣，两人顶着同一件外套从电瓶车上下来，仓皇奔进庄园，饶是庄园近也淋得浑身上下湿淋淋，但还是觉得好笑，因为江城边跑还没忘掉战利品，迎面跟打伞的佣人大叫：“我们，不重要，橘子，一个都不能少！”
跑到门厅，她才无声地笑起来，越笑越停不下来，眼波欲流，几乎会滴下来的媚意。江城愣了一下，门从里面被推开，两人终于谁都笑不出来。
站在落地窗边看雨的郑克厉回过身，手里端着的马克杯兀自无心冒着汩汩热气，他长身玉立，五官英俊无匹冷漠惊心，藏于之后的眼睛晦暗不明。
她一惊，往后退了两步，被江城扶住，他的手环住她的肩，轻声安抚：“有我在。”轻推她：“雨这么大，估计也下不了山了，你去洗个澡，小心感冒，一切等洗完澡再商量。”
许嫚六神无主，被他这样一调派心也慢慢定了下来，管家领着她上楼，在楼梯上匆匆瞥过郑克厉，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出神。
在她离开后江城才抬头，微微笑着着叫了一声郑先生。
他面无表情，江城笑得更加开心：“真是很巧，这里也能跟你偶遇。”
“你是故意的，”郑克厉不打算跟他虚与委蛇，简单道，“不过一个女人。家阳都走了，你不必事事跟他去争。”
江城只觉得好笑：“不过一个女人，话是你说的，现在巴巴地来这里堵我，算什么意思？”
郑克厉表情还是淡淡，两指摩挲着杯身：“你自己心里明白。”
“敢问郑大少，我要明白什么？”
mike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郑世英，乐呵呵打着圆场，热情地插进二人中间，世英卫护地拉着自己兄长，瞪了江城一眼，忿忿走开。
他进了自己那间客房，先去卫生间把水放上，在里面听到手机在响，湿答答地赤脚出来接，是许嫚的，语气中并不怎么把郑克厉当一回事，原本就是两个人的恩怨，何必叫中间人一躲再躲。她随意问：“雨这么大，一时半会难下山了吧。”
江城抑声答：“我真的很抱歉。”
再敌对的对手，都会有共同的朋友。
许嫚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只当自己运气背，千愁万绪乱成一锅粥，房内座机却于此时忽然大作，许嫚咦了一声，江城常来这边住，倒是习以为常：“是管家，例行会问你下不下来吃饭，如果你不愿意，他会将食物送上来。”
许嫚挂了手机，过去拿起茶几上的话柄，人顺势坐到了旁边小沙发上，开口：“你好。”
那边静默了一段时间。她一个咯噔，这中间窗外雨势忽然转大，气势磅礴地，隆隆地击打在磨砂玻璃上，水花四溢，一个又一个漩涡叠加累积，莫名让人心悸。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仿佛就此跃出胸腔，手下意识抓紧衣袖。
那边却嗒一声，将电话挂了。
郑克厉整个人都泡在温水中，浴室内雾气腾腾，骨头都化酥了，明明每个毛孔都在自如地呼吸，但是却很疲惫，从骨子里升腾起来的生之疲惫，是他知道要活下去，却没有意义的困顿。
仿佛下楼，心里明白少踩了一阶，自以为会狠狠跌一个大跟头，却没想到其实如履平地，许嫚心里空荡荡的。
他看着手机，只有九秒钟的通话时间，而她也只说了两个字。从浴室出来，草草擦干了身上的水，一头倒在床上，他很疲惫，吃饭的时候世英过来敲门，他应也没应，不过翻了个身，又昏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九、十点光景，雨兀自不停，稀稀落落的打着枝头，只能听见沙沙的动静，整幢都安静，静得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佣人走动的声音，为应付客人晚间传讯，厨房二十三小时有人当值。郑克厉倚着床头，抽出一根烟，也不点，咬在齿间，手机还有半格电，他没有带充电器的习惯，很快就要用尽，很快就会来不及，他心浮气燥，睡醒了脾气格外不好，而且任性妄为。
他拿起床头座机，按下那串数字，没有人接。
好，很好。
郑克厉翻身坐起，坐在床边找拖鞋，只有一只，另一只在床底，他懒得去找，从柜子里抽出一双新的软拖，用闲置的另一只手继续拨，同时出门，因为房间在拐角处，他看见楼梯另外一侧许嫚从江城的房里出来，两人倚着门说了一小会儿话，最后一起笑起来，他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她头发。
不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大概她也刚刚回房，郑克厉从来没有这样厌弃过自己，这一秒的自己，烦躁地像团麻线，没有一点头绪，没有一点生机，狠狠一拉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但他放任自己：“开门。”
她的惊慌失措是那样可怜：“有事么？”
“别逼我砸门。”
门应声而开，她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困在他眼前的玻璃罩中间。许嫚惊恐地凝望着他，他抬起头，在背后橱柜上看清楚自己的脸，扭曲的仇恨，他在恨什么？用了一秒钟他才想起那个理由，嘴角随之浮起一个小小的，咬牙切齿的笑：“许小姐答应过我什么，未免也太健忘了吧。”
3:
门在他背后被摔上，她惊恐地后退，被他一把攫住推在墙上。
“我，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辩解。
他的脸上有一种分明恨意，连他都恨不得摆脱的恨意，他不想看见她，他恨不得她永远在娱乐圈消失，就为了他弟弟的事，就为了家阳的死。她很痛，被他掐得很重，奇痛入髓，淋漓的泪光里是他气喘吁吁的脸庞，带着惊奇的痛意，他恨不得捏死她：“你他妈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家阳死了，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凭什么还跟姓江的亲亲我我，你怎么这么贱！”
许嫚在他手下无声地挣扎，像扑棱的断翅蝴蝶，美丽又可怜。
他的呼吸很重，凶狠地喷在她额头，她的嘴唇都在发抖，大眼睛凝了汪水，却始终没有掉一滴下去，家阳从楼上一跃而下的那天，是她的订婚典礼，是一个女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却成为她记忆中最支离破碎的回忆。她一趟趟被叫去警察局，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郑母冲过来，在频频闪烁的闪光灯下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在报纸荧幕上从来端庄无匹的妇人，那样声嘶力竭地骂她婊子。
母亲因此发病，因为郑氏的欺压，她接不到一只广告，一个片约，积蓄一笔笔扔进去，只是进去，从来没有好消息。弟弟许野辍学，那一年她才二十一岁，无数次哀求有人能够帮帮自己，起码不要把她往死里逼。在最最绝望的一次，是医院下了母亲病危的通知，饶是如此还有狗仔据守医院门口，只为拍到一张她心灰欲绝的脸，好来佐证女星嫁入豪门是多么痴心妄想的观点。
她站在医院的顶楼，只差纵身一跃，只差那么一点。
最后是赵哥，是赵哥念着旧情，将她一点点从尘埃里，从泥泞里，从底谷挖出来，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想把这一切都讲给这个男人听，她一样可以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放过自己，但其实徒劳，她心里清楚，她算什么，她既然招了他的恨，哪能这么轻易全身而退，她觉得很累，因为她发现再辩解不过枉费，他认定自己有罪。郑克厉见她沉默不由冷冷一笑：“怎么，心虚了？”
许嫚仰头，长发顺势滑下两边，从中扬起的头颅下颌尖尖。他见过的诸多美人当中，她并不能算顶美的一个，可偏偏就是唯一一个，不把自己容貌当回事，转过头只会哀求他的女人。
这因此让他更加的恨。
她轻轻开口：“你做这些无非想让我低头，想让我内疚，可是我知道自己错了，你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一看到你在就觉得害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你会打我，并且这一辈子我都会躲着你……”
在她说到这辈子三个字时他瞳孔骤然一缩，呼吸异常沉重，就这么死死盯了她几分钟，那几分钟里她几乎怀疑他会就此扼死自己，才一干二净，可许嫚又不知道说错什么，就这样既惊且惧地盯着他，瑟缩惶恐，怯懦卑微，那是她在他面前最惯有的形态。他只觉得恨，一腔怒意勃然而起，却无处可去，最后他摔门走了。
门关上的怦一声里，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板上。
4:
凌晨时分听见门口引擎发动的声音，起床的时候才知道郑克厉连夜开车走了。用过早饭江城送她下山，有一个通告等着她。
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编剧跟导演大力推举她，开播之前上一档访谈节目做宣传，届时参加的嘉宾都是该剧的主要人物，赵哥拿了名单过来，许嫚一看，皆是眼下八点档的主创团队。赵哥出去跟主持人灯光师攀交情，回来又补若干劲爆新闻，助理从门口进来，附在赵哥耳边喃喃：“在门口撞见了孙泗洪。”
孙美亚童星出身，没请经纪人，全由她的母亲一力承担，是圈里出了名的护犊，极难对付，人送外号孙太后，位列四大星妈之首。
赵哥也困惑。
临录播之前编导忽然匆匆跑到化妆间，神情相当难堪，拉着赵哥到门口说了几句，很快就有他的咆哮声传过来：“已经铁板钉钉了，哪还有临时反悔这种事？”
编导相当难做人，在中间苦哈哈地赔笑：“对不住啊……”
“我跟你多少年交情，现在宣传都放出去了，你要逼死我？”
“老哥，我们也是听上头的安排……现在相当棘手……”
“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叫我们怎么做公关？你摸摸良心，这些年我们阿嫚给你顶了多少空，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现在你说换人你叫我们怎么办？”赵哥急得团团转，一下呆住，混迹娱乐圈多年的老大哥浑然色变，“顶替我们阿嫚的，是孙美亚？”
编导苦笑。赵哥咬着牙齿：“真是好毒，口风咬得这么紧，说是救场，顺理成章。”
导演很快电话过来，开头就是对不住。
孙美亚大驾光临的同时引了一批狗仔过来，将大楼各个出口围得水泄不通，临场换人不是没有，只是她是许嫚，背后的种种牵扯事关豪门，事关郑家阳，事关郑氏企业，能牵扯出一年之前的恩怨情仇，养活了一大帮无从下手的狗仔新手。
赵哥在化妆间捶着墙壁恨恨骂，表情狰狞，词语粗鄙恶劣，人却靠着化妆镜，忽然就哭了。
许嫚眼睁睁看着一个东北老爷们，猝不及防地滚下泪来。
这是许嫚第二次见到赵哥他哭，第一次是她决意要跟家阳订婚，态度决绝，赵哥苦口婆心地劝她，那时她年岁小，其实不怎么把豪门当回事，只是恋上了那个人，便决意轰轰烈烈恋一场，她把事情做得相当绝，连解约这类话都说出来，赵哥被结结实实气到。可是赵哥也没有说错，郑家阳花心多情，爱她不过心血来潮，贪她漂亮单纯，像株向日葵，只会朝向她认定的那个男人，她甚至连婚姻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弄太清。订婚那天赵哥没来，只托助理送了一笔礼金，她心中其实愧疚，提着裙摆匆匆奔出去，追到宴会厅门口，看着赵哥倚着车门，抬手默默拭泪。
她十六岁出道，由赵哥亲自带，那时候统共六个小姑娘，最后的际遇千姿百态，或发达，或隐退，或者另寻高枝，她也有过几个师弟师妹，没有一个长久，只剩下她。走到如今，她跟赵哥早已不是艺人跟经纪人的关系，他们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他抚着镜面喃喃道：“是赵哥没用……”
许嫚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又酸又苦又涩，鼻腔痛得要命，他们都天真地以为终于熬出了头。
孙美亚随后进来，紧跟着孙泗洪，撞见眼前这一幕，捏着嗓子哗啦啦地叫，肥硕的身体跟语调一起晃动：“怎么了怎么了，这样凄怨的场景，是要演苦情剧么？”赵哥素来不待见这个女人，只是低头默默收拾，孙泗洪岂会放过这样一个奚落的机会，抱臂倚在化妆镜上看化妆师给孙美亚上妆，闲闲道，“我就说嘛，是凤凰是鸡，时间一久，自己也藏不住总要现了原形，可偏偏就有人不自量力。”或者，“美亚，节目录完了先给郑先生挂个电话，他要是来接，我就不叫司机过来，省得人家大半夜地跑一趟。”
有孙泗洪做恶人，孙美亚乐得摆出无辜面孔。
赵哥不齿她为人，不止一次在背后跟许嫚骂：“知道的是经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夜总会的妈妈桑，简直猪油蒙了心，拿艺人当雏儿，还是自己姑娘，活该有一日遭天打雷劈。”
此刻赵哥只是脸紧绷，不做困兽之斗。
功利心，加上蠢，迟早可以炮制一段丑闻。
可是眼下怎么收场，怕是她家门口都有狗仔据守，想必现在出门都难，难不成真的呆坐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录完整场？
助理拿着许嫚的手机过来，在赵哥虎目眈眈注视下她战战兢兢接起来。那边厢是江城铃铃笑音，仿若老友的例行问候：“阿嫚，是我，最近忙么？”
“还好，你呢，忙些什么？”
他懒洋洋地答：“还能干什么，吃橘子解闷呗。这不，就想到了你，你在哪儿呢？”
赵哥杀鸡抹脖子似拼命朝她递眼色，她走出化妆间，一半为了避孙氏母女，一半赵哥逼得实在太紧。她简单地说了眼下情况，他在电话里说：“你别动，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她急了，脱口而出：“你干嘛呢，狗仔都在门口。”
“能干嘛，想红呗。”他不过一笑，挂了手机。
进门是赵哥炯炯的眼，孙美亚明显看好戏的目光也从镜子里射过来，带着惊疑，这样子还能叫她绝处逢生，简直邪了门。
到了时间，孙美亚进录播厅，孙泗洪于是跟过去盯。
这时候许嫚才把手机屏幕亮给赵哥看，看清来电显示上那两个字，赵哥的眼中异彩顿现，口中喃喃：“老天开眼……”
他赶忙命助理为许嫚卸妆，朴素无华为上，天然纯真最好。许嫚只是心神不定，望着团团转的赵哥：“这招棋也太险了吧……而且很有可能拖累他。”
他一拍她的肩：“现在哪管得了这么多，出去你就是个被人毁约的替补，但是现在不同，影坛小天王亲自来接绯闻女友，你身价大涨，不可同日而语，观众更愿意将注意力投到你们的感情上。”
许嫚正要开口，赵哥狠狠瞪了她一眼：“都已经这步田地了，你想我死给你看么？”
她旋即瑟缩回去。
5:
江城在地下一层停车场停好车，搭内部电梯上到化妆室，穿得异常休闲，针织毛衣加阔脚仔裤，相当衬托体形，他轻轻拥着她下楼梯，早有狗仔拍到他的车牌，只待他俩一现身便蜂拥而上。他神色坦然，只说顺道来接许嫚下班，一起去吃宵夜。
她素面朝天，脂粉不施，娇怯怯宛如邻家女孩，没有一点对旁边这个男人的野心。
最后头条放出来的照片里，她神情焦灼，而他又过度放松，一个用力过猛，一个压根没往上使过力，等闲一看，分明就是一个心怀不轨的姐姐带着她年轻漂亮的弟弟出来逛街，连赵哥看了都连连叹气：“好歹还是个演员，你的演技呢？被狗吃了？”
她不忿：“我吓得腿都软了，能站着出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还有更不错的，知道是什么不？”
“……”
赵哥闲闲道：“亲他。”
“……”
可是竟然还有粉丝买账！
报道出来第二天，江城许嫚联名的关键词数度冲上微博热搜。有粉丝在江城的官网发帖，标题字眼很悚然，心碎，怀疑，我不相信，炒作，伤心，以及江城绝不会看上这种女人。呼身高涨，逼得潜水多年的贴吧管理员都现身，呼吁大家保持冷静，“江先生会给我们合理的解释，请大家静静等待，不要给黑粉可趁之机。”
天涯同步跟进，她的所谓黑历史飘上明星八卦首页，赵哥闲来无事读了几页，笑破肚皮，几次从沙发滚到地板上去，其中捕风捉影A男B女C哥D姐，硬生生网络出一个娱乐圈权力榜单。
她这样半红不黑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赵哥趁热打铁，下手迅速地签了三支代言，一个洗面奶，一个饮料，还有一个数码产品。
后来有天江城约她吃饭，开车去时不巧那家餐厅被人包场，他听说后的神情倒像一个小孩子，失去某件心爱的东西，不自觉露出一丝惋惜的馋意：“我顶爱他们家的芦淞烩鱼……原本还想带你来尝一尝的，真是可惜……”
许嫚微微一笑：“不过一道菜，这有何难？”
江城转头看她，眼中几乎只剩下崇拜：“这你也会？”
她摇一摇手机，笑得谦虚：“我会百度。”
他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许嫚毫无介怀：“没听说过啊，外事问谷歌，内事问百度，房事上天涯。”
“哟嚯，您还上天涯呢？”
“可不是，”她伸展了一下胳膊跟手臂，舒舒服服地窝在座椅里，长叹口气，“人生已这样无趣，精神还不得有点寄托啊。”
他哈哈大乐。
余光处郑克厉协同女伴，由餐厅经理小意逢迎亲自送了出来，不是孙美亚，也不是郑世英，与美人差了一截，胜在气质娴静，优越家室才能养出来的矜贵气度。也对，他要订婚了。
许嫚庆幸他连吃个饭都这样大手笔。
事实证明，百度出来的菜谱多半只能骗骗上百度搜索的人。他指挥助理按照百度上提供的资料买齐了食材，两人就跟过家家似的一蜂拥涌到厨房，一个指挥一个切葱，一个命令另个洗锅，现场调剂不周，一片乱哄哄，最后鱼到底下了油锅，同时许嫚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阵哀嚎，江大厨有条不紊地往里头撒着油盐酱醋，边抽空问她：“怎么？这还舍不得啊？”
她表情痛苦：“没有。”
江城自如地给锅里的鱼翻了个身，问：“那你鬼叫什么？”
许嫚咬着牙齿，痛不欲生地解释：“妈的，鱼忘杀了。”
他手一抖，恍然所悟，却先丢下锅铲转身扑向冰箱，捶着冰箱门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横流，喘不过气。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浪费了一条鱼不说，还浪费了她寄托在这条鱼上的感情。幸好那助理不怎么相信这俩人折腾的水平，一口气买了六条，都搁在冷藏室。
最后终于端上桌也难得秀色可餐的样子，她用电饭煲焖了两碗米饭端出来，却见他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许嫚向来很少上社交软件，最后是赵哥提醒了才发觉，他把那条鱼的照片po到了微博，附一行感言：第一次做的鱼……好好吃。
好吃他个大头鬼。
当时江城这王八蛋还跟她赌来着，能咽下去他就给她一百块钱。
她限于金钱的诱惑，但到底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来驱使自己咽下口腔中那气味古怪，味道刺激的食物，她转身吐了，就吐在他家卫生间。
他拍着膝盖冲她的背影狂笑。
赵哥意味深长地冲她挑眉，表情仿佛一个养猪多日，终于有人上门询价的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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