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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阐明所有的这些区别之后,我们就可以继续研究有关生物体的繁衍生育问题。若提出疑问:为什么动物和植物要进行繁殖?我们应当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事实类的问题,不可能解决,苦苦执着于寻找答案是徒劳无用的。但如果换一种方式,我们将问题变成:动物和植物是如何进行繁殖的?我们就能够联系所有动物物种的繁衍史,以及每一种植物的生育史,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但是,在浏览了一只动物生产后代的所有方式,同时加上最细致的观察,我们最后发现这些都只能够为我们提供事实依据,无法告知我们确切原因。自然界中可以眼见的一切繁殖方式并没有在此展示出任何与这些效应的联系。我们仍然不得不问:是什么神秘的模式使得自然界中各种各样不同的生物体都能繁衍各自的物种,生生不息?
这个问题与前两个有很大区别。它给予我们质询发问的权利,并且为我们发挥想象力提供了余地,因此这个问题并不是无解的。它不直接从属于某个普遍起因,也不完全是一个事实类的问题,根据已有的事实基础,我们能够总结出一个生殖的模式,并且能做到不与起因相矛盾,这样一来我们应当能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而且,若它与自然界中其他效应的联系越多,那么我们能够构建起来的事实基础就更为坚固可靠。
那么这个问题本身就形成了种种假想,而要在这些假想之中仔细遴选,需要与自然界中的其他现象有最强大的类推能力。但是我们必须得将所有将已有事实所做的假想的排除在外,不予考虑。例如在最初的种子里包含了同一个物种之内的全部胚胎细胞,抑或是每一次生殖即意味着一次新的创造,是万能造物主意志的直接反映等臆测。因为这些假想都属于事实类的问题,所以在此之上推理无法进行。我们还需要摒弃一切可能会产生终极原因从而形成最终目的的假想。比如,我们或许会假设,繁衍是一种制造生命以弥补自然界中的死亡现象的行为,这样一来才能使得地球表面上永远生机勃勃,永远覆盖着欣欣向荣的繁茂植被,永远拥挤着各种飞禽走兽,人类也人丁兴旺,手足同胞生生不息。因为这些假想仅仅是建立在任意的联系和以类推为依据的认识基础之上的,它们并不是以科学物理成因解释和阐明相关效应的。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完全依赖这些被许多人不当运用的绝对公理和物理论题来作为我们的准则。例如,所有受胎作用都在生物体内完成——没有任何一个胚胎能够独立于生物体之外进行孕育;一切生命都是从卵子开始的;以及全部生物都会表现出不同的性别差异,等等诸如此类的论题。我们不能将这些准则当成绝对正确的真理,而是应当将其作为在某个特定模式中概括性地揭示事物本质的理论来看待,同时必须认识到它们并不是所有事物都通用的理论。
因此,现在我们挑选一个不存在以上任何一种缺陷的假设作为研究对象,同时这个假设不会令我们陷入任何困扰泥潭之中。那么,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地阐释大自然用以影响生物繁衍的机械力原理,我们至少应当达成一个比迄今所取得的一切研究发现更具潜力的成果。
既然我们能够浇铸模具,能够根据喜好随心所欲地改变身外之物的外貌形象,我们可以做出假设——大自然也同样拥有这种力量,凭借这神奇力量,她不仅能够赋予生物千奇百怪的身体外形,还能够决定它们的内部构造。这是否并不是生殖活动的唯一运转模式?那么我们现在来探讨这个假设的理论基础:首先审视其中是否包含自相矛盾的悖论,然后寻找其可能衍生出来的种种结论。虽然我们的感官知觉只是对躯体外部的种种判断,但在其帮助之下,我们就能够充分地感知外界影响,并精确地区分不同种类的形体。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够模仿自然界中各种各样的动物身体形态,以绘画、雕塑、浇铸模具等方式表达出来。尽管感官知觉仅能对外部特性进行评判,但我们也清楚地知道有许多无法凭借感官来感知的内部特性存在与自然界中,并且它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普遍而广泛的,比如重力。这一特性,或可将其称为力量,它在地表的活动并不积极明显,但是它对不同重量和质量的物体成比例地均衡施力。于是才得以有许多活跃的质量存在于自然界之中,它们甚至能够穿透身体的屏障,直接作用到体内最深处的部分。但我们或许无法透彻完全地了解这些质量,因为它们并不属于外在可见的范畴之内,无法被我们感官知觉的罗盘所准确捕捉。但我们可以对它们所产生的效果和影响进行比较,从而推断出类比分析,然后运用它们来解答相似质量产生的效应。
如果我们的眼睛不仅能向我们呈现物体表面的形态,还足够先进到可以看穿事物内部的构造模型,那么我们即使在对外部形态知之甚少的情况下,也一样能够对内部结构形成清晰的了解。在这一假设中,被大自然所取用的内部模型同身体外部形态一样,让人很容易观察和思考。这样一来,我们应该像了解身体外形的模仿方式一样,对身体内部的模仿方式也有所掌握。尽管我们不能取得这些内部构造的模型,或许像重力这一特性一样,这一结构,细到每一个内部分子,都是大自然精心设计的产物。这些模型本身就构建在高水准类比的基础上,我们只需要探明其中是否隐含着悖论即可。
或许有人会提出质疑,内部模型这一表达本身就包含了两个相矛盾的思想——模式的概念只能适用于物体的表面,那么根据上文理论,内部结构与整体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因此,除了称之为内部模型,我们也应当能够将其称为巨型体表外形。
我必须承认,当我们想要表达从前未曾出现过的新颖观点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征用那些表面看似矛盾的术语。正是出于这一原因考虑,在类似的情况下,哲学家们常常启用外来词汇作为术语,而避免使用常见的、易使人产生成见和误解的词汇来作为注解。然而这一权宜之计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的,因为我们只能用言语词汇将相反的观点表达出来。诚然,一个简明单一的观点之中不可能出现自相矛盾的悖论。也就是说,当我们就某样事物形成一种观点,如果这个观点是简单的,那么它就无法与其他思想进行融合。简单的观点之所以被称为简单,原因在于它并不包括一个以上的观点,因此,它也就不可能含有任何相悖的矛盾观点。
简明单一的观点不仅仅是我们通过感官认知所捕捉到的首要颖悟,同时在这些颖悟之中,初步的对比分析得以形成——因为初始颖悟本身就是比照的一种。对一个物体尺寸大小、远近程度的概念必定包括了与一般体积容量和间隔疏离的度量衡的对比。所以当一个观点之中只包含了比较的时候,它的性质就该被定义为简单,并且没有任何矛盾相悖的成分在内。内部模型的观点也是如此。在自然界中有一种被称为重力的特性,它能够透过身体的表层直接作用于身体内部器官。我认为,内部模型的观点其实与重力是类似的,所以它也仅包含了对比分析,并不存在任何矛盾的因素。
现在我们就这个假设可能推论出什么结果,同时也尝试探索和发现相应的事实依据。若是类比的例子出现得愈多,就愈发证明假设成立的可能性愈大。我们应该从这个内部模型的观点入手展开研究,并且通过阐释我们对其的理解,我们就可以逐步构想出动植物生殖繁衍的不同模式。
大体说来,自然界中新生命不断涌现,死亡在它们的面前显得如此势单力薄——生生不息是永远的趋势所在,大自然勤劳地塑造出一个又一个生命体,从不停歇。胚胎细胞的无限增殖就是一个有力佐证。我们能够极为肯定地断言,如果所有的事物都是无机无序的,那是因为有机生物相互吞噬毁灭;或者我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和喜好无限制地增加动植物生物的数量,然而我们却无法增加石头或是别的无生命物体的数量。这恰恰证实了大自然最广泛最普遍存在的成果就是有机体的创造,在这一领域之中,她的潜能无法估量,没有界限。
如果用更简单直观的方式来表达,我们就来计算一下,单个的胚胎细胞能够繁衍出多少生命。一粒榆树种子的重量未及一盎司的百分之一,经历100年的繁育,最终它能够长成一株体积达60立方英尺的庞然大物。在树龄满10年的时候,这棵榆树将孕育出1000粒种子,将其全部播撒种植之后,经过100年的成长,它们每一株都能变成60立方英尺的庞然大物。那么,在110年间,由一粒种子而始,生产出了超过60000立方英尺的有机物质。再经过10年,又会有10000000英尺的有机物质被制造出来,这还没算上每一年都会增加的体积多达10000英尺的新生树木,而它们撒下的种子又能够产生100000英尺,乃至更多的榆树。10年之后,这个数字将会翻三倍。也就是说,在130年间,凭一粒种子的一己之力,可以繁殖出填满1000立方里格空间的有机物质。10年后,1000立方里格将会变成1000000立方里格,到第150年的时候,又会有另一批1000000立方里格的树木长出。也就是说,在150年间,单是榆树这种有机物质的生育繁衍就能够将整个地球完全覆盖。大自然伟大而无穷的力量在有机体的生产和创造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若不是有那些无法被有机化的物质存在,有机生物的制造便永无止境,没有任何界限可言。这证明了大自然更倾向于塑造有机生物,而不是无生命的物质,即使总有不可避免的障碍横加阻拦,但她从未停止在这一方面的努力。上文中所提到的榆树种子的例子也可以替换成任何一种别的生物,同样地,我们也很容易就能证明,由一枚鸡蛋而始,若我们搜集所有母鸡在30年间所产下的所有鸡蛋并加以孵育,地球表面也将会被庞大的鸡群所覆盖。
这种计算方式表明,有机生命的形成是自然界中最为普遍和常见的产物,同时,它显然是大自然最水到渠成,最不费功夫的一项工作。但是我会更为深入地探究;我们对物质大致的分类只有两种——活物和死物,却不是按照有机物和原生物来进行区分的。原生物是指由死亡的动物和植物躯体演变而来的产物。自然界中不计其数的贝壳就是一个佐证,还有许许多多从动物生物的身上遗落的物质,组成了岩石、大理石、白垩、泥灰土、土壤、泥炭以及众多其他物质的主要成分,我们将这些物质统称为原生物。它们都是死亡的动植物生物遗留下来的残骸。借此基础之上我们若是建立起一个良好的反思思路,就能更好地理解生物和生命。
经过对自然制造和生产有机生命体这一行为的沉思,并且已经见识到,在这一方面,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无限的;也证明了充满生命力的有机分子数之不尽,它们能够形成生命体,并且它们的存在是绝对的、必需的;同时,我们也发现,生物体的创造对于大自然而言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我将研究方向转到寻找引发生物体死亡和毁灭的原因上,发现生命体普遍都有一种将物质转化成它们生存所需供养的能力,并且能吸收和同化其他生命体的不同部分,也就是说,生命体本身就是自然界中最强大的生命毁灭者。比如说,在我们的认知中,火是一种最为强大的毁灭方式,其火舌舔舐之处几乎能将一切物质吞噬,变成愈发高昂的熊熊火焰。动物似乎也具有火焰的这一特质——它们内在的热度也是火的一种。因此,除了火之外,动物是自然界中最为强大的毁灭者,它们能将一切能够变成自己食物的物质加以同化,转换成自己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但是尽管这两个引发生命毁灭的因素都颇为强大,并且它们所产生的效果恒久而不间断地消灭着有机生命体,但是生命的繁衍生殖是无尽的,显然更为强大和活跃。它甚至能够从毁灭本身之中汲取繁殖的力量,因为同化吸收本就是造成生物死亡的隐私之一,同时也是制造新生命的一个必要手段。
根据我们观察和研究所得的结果来看,摧毁一个有机生命体,实质上是将组成这个生命体的有机分子分离开来。这些有机分子一直保持着游移的状态,直到它们被某种活跃的力量重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生命体。但这种活跃的力量究竟是何物呢?那就是动物和植物吸收食物,并将其转化成自身组成部分的能力。若这两者其实不能同日而语,那么这个能力是否至少极大地助力了生物体的生殖和繁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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