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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的是,我们自身所具备的感觉功能不足以为我们提供对外界事物的准确表达。所以,当我们想要实施估算、评定、比较和测量等活动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借助一些外界手段的帮助,比如尺度、原理和各种工具等等。所有的这些帮助手段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它们的发明也或多或少地截取自我们的某些想法。因此,这些被抽取出的部分应当属于简单的定义范畴,而在将原始的想法逐步去粗取精的艰难过程,则是复杂的。比如说,范围这个概念是存在于自然界中的一个普遍而抽象的特性,它并不是特别复杂。然而,若是要对这个概念形成一个评价,我们所能够设想的范围欠缺深度和广度,甚至只能构建出一个没有任何空间维度的一个点。这些概念的发明是为了更好地为我们对事物评定提供支撑,在几何学中所运用到的几个定义不时会引发误解,并导致错误的结论。所有能被这些定义所代表的事物都可称为“简单”,而那些不能被基本定义一言概括的就称作“复杂”。也就是说,三角形、方形、圆形、立方体等等都属于简单物体,包括所有的曲线也是如此,因为我们已经掌握它们的几何原理。但除此之外,那些我们无法用这种简单图形和原理概括的事物就是复杂的。我们并不认为这些几何图形只是我们想象力的杜撰,在自然界中,我们一定可以发现它们的踪迹。因为伟大的自然包罗万象,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样也就使得一个等边三角形状的金字塔,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正方体这种简单的图形即使存在,也很难在自然界里被发现。相比起来,各种复杂的组合形式,例如动植物的身体结构,却是随处可见的。因此,在万事万物之中,我们都将抽象作为简单,而实际作为复杂。相反地,在自然界的存在中,没有任何一样事物是抽象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复杂的化合体。诚然,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窥探身体私密的构造。所以,我们在认定不同程度的复杂性的时候也并没有发言权,除非对于我们、对于整个宇宙而言,每个事物都有着大小深浅的程度概念。因为这一原因,我们认定动物是比植物更高级的合成物,植物次之,矿物最劣。这只是我们的一己之见,但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动物、植物和矿物这三种自然产物孰优孰劣,我们并不清楚它们之间的简单和复杂程度的排序。我们也不知道,球形分子、立方体分子是否比一粒种子、一枚有机分子更能展现出自然神奇伟大的力量。如果我们能就这一论题形成一个猜想,我们或许能够假设最常见、最繁盛的事物就是最简单的事物。那么这个推测的最终结果就是动物是最简单的物种,因为动物种类的食量远远超过了植物和矿物。
但是,我们无须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更多的探讨,现在能够明确的是,在我们普遍认同的简单和复杂的概念是抽象的,在自然界复杂的化合物身上,这两个概念是不适用的。每当我们试图将一切事物精简成一个常见的图形,或是棱柱形、方形、球形分子,我们便用一己之想象取代了实际,然而我们却对不同躯体的构成分子一无所知。所以,我们能做出假设,有机体是由有机分子构建而成的,就像立方体是由许多微型立方体所构成的一样。
除了经验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法则。我们认为,海盐粒子是由无数小正方体构成的,一株榆树也是由许许多多的榆树分子组成的。因为,若是截取一段树枝或是根须的末端,剥落树干上的一小块木屑,捡拾一粒种子加以培育,最终它们都能生长成一棵全新的榆树。同理,水螅和其他的许多动物也是如此,它们能够通过自身分裂以及分离不同部位的方式进行繁殖。既然我们对它们的评定规则是一致的,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区别对待它们呢?
综上所述,在自然界中很可能存在着许多微小的有机物,它们与那些我们肉眼能见的大型有机体在所有方面都是类似的。这些微小的有机体和动植物一样,都是由充满生命活力的有机分子构成的,这些有机分子是动植物基本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们聚集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只动物或是一株植物。如此一来,生育和繁衍实际上是各种相似零部件的不同组合形式,而生命的死亡和消逝不过是这些分子的解散。在通阅随后章节我们所给出的所有例证之后,眼前的事实便是我们确信无疑的基础所在。此外,若我们仔细思考树木生长的方式,思考一粒如此微小的种子如何能够变成这般庞然大物,我们便更能确知,树木的生长过程是微小的相似有机分子的简单叠加。一粒种子之所以能抽枝散叶,长成树木的嫩芽,那是因为种子里蕴含着微缩的树木结构。这株小树的顶端,又形成了一颗蓓蕾,那是即将在下一年度萌芽生根的新的树木幼苗。这个蓓蕾就是一个有机的部分,它与初始生长的树木幼苗很相似。第二年,又一个类似的蓓蕾被孕育出来,第三株树木幼苗蕴含其内。如此周而复始,年复一年不断延续着,只要树木还在继续生长,那么它每一条树枝的末端都会形成新的蓓蕾,蓓蕾里的内容就是幼苗,与最初那一年萌发的毫无差别。由此看来,显而易见的是树木就是由微小的有机体构成的,这些有机体与他们自身结构类似,整株树木就是一个无数微型树木的结合体。
但或许有人会提出疑问,是否并非所有这样的有机体都是包含在种子里的,也不是所有的生长扩张都能从源头开始追溯的呢?因为最初出现的蓓蕾终究会被另一个相似的蓓蕾所取代,来年,曾经新生的蓓蕾又成明日黄花,换代更新无穷尽也。因此,种子里是否早已就包含了所有今后会萌发出来的蓓蕾?新生的年轻树木是能够繁育百年不断,还是它能够一直保持繁殖和生产,直到枯萎消散?是否这粒种子内不仅仅存在着有朝一日长成参天大树所需要的一切有机体,还包含了千千万万颗种子,千千万万个独立个体,以及它们千秋万代的延续,直至物种消亡的尽头?
这是我们所面临的首要难题,我们必须以十二万分的严谨和全神贯注的精力待之。可以肯定的是,种子的发育是蓓蕾或胚胎细胞的单一生长,这粒种子里是一株新生的微缩树木幼苗。但是这并不一定就代表着下一年的蓓蕾和今后不断更新换代的蓓蕾都贮存在了这里最初的种子里;也不一定就代表着无限传承和延续,直到世界不复存在,物种消亡灭绝的所有种类的有机体和种子都存在于这粒种子里。这一观点提出了一种假想,那就是每一个独立的生命体都向永恒无限不断推进,向形式进化不断改良,生育和繁衍世世代代永无止境。若是如此,最初的种子必然包含了自身这一种类从过去到将来的每一株生长和存活的植物。而世界上的第一位人类的身体内也必然包含了从古至今直至未来在地球上出现的所有人类个体。适用于这一观点的每一粒植物种子和每一只动物,其体内都必然包含了数之不尽的子孙后裔。但我们愈是深陷在这样的逻辑推理之中无法自拔,我们便会愈发迷失在永恒的迷宫之中,与事实真相失之交臂。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将问题复杂化、混乱化、模糊化,这对寻求问题的答案,使得问题明朗化没有任何帮助。这样的做法,实际上就是将问题的答案排除在视线之外,然后又断言要将其找到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这是十分矛盾的。
现在让我们从更深的层面探究这个永恒增长和扩张的思想。它们是从何时出现的呢?它们又代表着什么?关于无限的观点只能源自于有限论的思想,因为我们正是受到了它的启迪,才得以激发出无限连续生殖繁衍以及几何级无穷增长的观点:每一个独立个体既是一个单元,数个独立个体组成了一个可数的数量,而整个物种内所含的个体数量则是数之不尽的。照这样的推理,如果证实几何级的无穷增长是不存在的,那么我们或许就能断定永恒增长和扩张也是不存在的。这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想法,是精简省略的有限思想,在这一思想中,我们将规约所有形态的限制全部去除。因此,我们理所当然地应避免自己被所有会将我们引入认知几何和数学量级的无限存在误区的哲学观点所影响和左右。
那么这个观点的支持者们必须承认,他们所认定的无限繁衍和生育实际上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数字。只不过这个数字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和认知,或许它并不是无限大的。在这个前提之下,他们就会告诉我们,就像榆树的第一颗种子,重量甚至不能与一颗谷粒相提并论,但是其中确实包含了组成榆树这一整个物种之中所有将会出现的树木必不可少的一切有机分子。然而他们给出的这个回答能够说明什么呢?这是简单而粗暴地斩断了纠缠不清的绳结,却不是将其梳理并解开,也是典型的逃避问题的做法,而不是解决问题,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当我们对生物繁殖生育的方式提出疑问,得到的答案是这项活动完全是在第一副躯体之中进行和完成的,这难道不是他们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一无所知的一种证明吗?难道这不是一种放弃探究和考虑这个问题的行为吗?若是提出问题,谈论一具身体是如何建立起来的,答曰,一整副躯体是在一瞬间一次性便制造出来了,我们能够接受这个回答吗?若这么计算,究竟是有一代还是数百万代生命已成为尸骨与残骸?这样的答案不能为我们解释清楚胚胎细胞的数量无限论这一假设,相反,它使得这一概念变得更为晦涩难懂,令人费解。
在这种情境下,我认为启发异议比构建可能性假设更容易。生育繁衍这个问题十分玄妙奥秘,或许永远都无法完全揭开它的谜底;但若是换一个切入点,我们去探究它是否真的如此之高深莫测,人类是否真的不能参透半分。在这样的审视之下,我们应当能够得到这个议题所有可能的解答,最不济的话,我们也至少能够知道为何自己对于这个问题一无所知。
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两种,有的是由第一种起因引起的,其他的则分别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效应。例如,若有人提出疑问:为何物质无法被穿透?那么这个问题要么得不到答案,要么勉为其难的回答便是:物质是不可穿透的,因为它们具有不可穿透性。这个道理对于物质的其他整体属性也同样适用,不管是与重力有关、与延伸性有关还是与动作和静止有关的特性都是如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恰当的解答,对此我们不必感到诧异。如果我们为了琢磨某样事物的原理而进行殚精竭虑的思考,那么让我们可能会推理出一个与不同物体的比较论。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要探究某个普遍起因的原理,也就是说,探究一个适用世界上所有事物的质量,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无法做出合理的阐释。这么一来我们可以看出,因为我们首先要对质量是通用且无处不在的这一假设进行否决,所以探究这样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相反地,如果某个特定效应的产生原因直接取决于上文提到的某一种一般因素,那么不论是它即刻呈现出了整体效应,还是以一连串效应的形式呈现的,只要我们切切实实地理解了这些效应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依赖,最终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
但若是我们调查某个特定效应的产生原因的时候发现,它与所有的这些普遍效应都没有任何依附性,不能与其他已知的效应进行类比,那么这个效应是独一无二的,与其他任何效应都毫无共同点可言,那么于我们而言,这个问题只能是个未解之谜。因为我们无法找到它与已知事物的任何联系,我们也就无从下手,寻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某种普遍现象的产生原因也没有答案,因为它存在于每个事物的身上。另外,某个特定或是孤立存在的效应的产生原因未能得到求证,因为没有任何未知的事物与其有着分毫不差的相同特性。若是没有发现另一个普遍效应的存在,我们就无法解释单独一个普遍效应的原理。然而一个独立效应的原理可能会在发现一些其他相关效应的同时得到阐释和说明。尽管我们现在对其一无所知,但我们仍可能在机遇巧合的时候,或是在经验的帮助之下解开它的奥秘。
除此之外还存在另一种问题,人们可能会将之称为事实问题。比如说,为什么树木、犬类等生物存在于自然界中?所有的这种事实问题是完全无解的,因为那些以最终起因来解答这类问题的人并没有考虑到他们实际上已经将效应混淆成了原因。特殊事物与我们之间的种种联系,对它们自身的起源没有半点影响。精神上的类同永远不可能作为物理科学的推论。
我们必须细致地区分这些问题当中的“为什么”“如何”以及“有多少”这几个不同的发问方式。“为什么”常常与引起效应的起因,或是与效应本身相关联。“如何”与效应的产生模式相关,而“有多少”只关系到效应的比例和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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