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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夏燎第二次见叶初心这么狼狈的模样，而第一次是在九年前。
那一年他高二，爷爷因为一个小病耽误了治疗丧了命，为了办后事他在家里呆了半个月，那半个月，他不只一次怀疑自己坚持上学到底对还是错。
学校离家远，他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而父母因为外出打工挣钱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
为了不耽误他学习，爷爷生病了不通知他，等他放假回家时已经为时已晚。
那时候他就想，如果他没有去学校，如果他守在家里及时发现，说不定爷爷就不会死。
所以，爷爷的后事办完了，他仍旧赖在家里不愿意去学校，但最后却被他母亲哭着用扫帚地出门。
那一天他母亲赶着他骂：“你以为不上学就能在家好吃懒做地窝着？早就跟你爸去工地搬砖头了，家里哪来那么多钱养你这么个牛高马壮的大闲人？”
其实他母亲性子温顺和气还胆小，平时连说话都没怎么大声，但那天训他的咆哮声整个村上村下的人都能听得见。
他就那么逃命似地夹着尾巴坐上了去学校的车。
整个村都穷，从来没出一个大学生。村里孩子到了他这个年龄，早就外出打工去了。女孩子可以进厂做玩具，一天十几个小时像犯人一样坐在车间里缝布娃娃，进出还得被人搜身，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男孩子不是进工地搬砖头就是进电子厂做流水线上的技工，前者卖苦力，而后者辐射大，只做几年就做不下去了。
所以他理解全家人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也要送他上大学的决心，他自己又何尝不想上，他头脑好，成绩好，学校不收钱还倒贴他，不上白不上，但最疼他的爷爷突然就这么没了，他心里憋得慌。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天空乌云密布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就跟他的心情一样。
果然到了半路，瓢泼大雨打在车顶上啪啪啪地响，开着开着，车子就熄了火再也打不燃，一车人闷在车里汗水烟味狐臭味……各种味道惨合在一起，熏得他再也呆不下去，索性下了车剩下二十多公里的路自己一个人走，从下午四点走到晚上十点，整整六个小时，一路上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就没停过，到了学校晚自习已经结束，教学楼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拧着他湿得滴水的书包径直朝宿舍走，远远就见宿舍门边立着一个白色的团，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人还是个女孩儿，而且不是别人，是那个莫名围奇妙围着他打转的叶初心。
之所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她，是因为夏燎完全不理解那么一个高贵的大小姐整天围着他到底几个意思？
觉得他长得帅犯花痴？觉得他成绩好盲目崇拜？又或是真的喜欢他这人？
学渣的世界他不懂，女学渣的世界他更不懂。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管几个意思，统统都不种重要了。
眼前的女孩白皙清瘦，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头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只剩下额前一柳斜刘海，凝成了三五几根全贴在脑门上稀疏得可怜，而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胳膊和膝盖腿儿都晾在空气里，大概是蹲久了的原因，裙摆上全是横七竖八的褶皱，像泡菜灌里扯出来的一样。
一阵风吹来，带着飘散的雨水，冻得她嘶嘶发颤。
他一眼就能看到她胳膊上冒出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但她自己浑然不觉，用那两只红得像宝石的眼睛失魂落魄地看了他一会儿，突地又扯起嘴角露出两颗不大不小的兔牙笑，明明是在笑，但声音却带着哭腔：“夏燎，你来啦，太好了，我以为以后再了见不到你了……”
“……”
夏燎呆愣地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起，久久没有回应。
他需要消化她的表情。
忧虑？惶恐？后怕？期盼？震惊？喜极而泣？又或乐极生悲？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女孩儿脸上捕捉到那么丰富的表情，而那一双泛着水光的红眼和那两颗绝无仅有的小兔牙，是那么触目惊心，像落烙铁一样狠狠烙在了他心里，想忘也忘不掉。
以至于那分别后的八年里，哪怕恨她发誓远离她，他仍旧会不自觉地、下意识地、犯贱地在异国他乡的茫茫人海里搜寻属于她的、特有的标记，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而现在，他终于，又找回来了。
“初心？”他大步上前握着她的肩：“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但叶初心恍惚地看了他两秒目光落到他腹部那一大片被血染红的白衬衣上一脸惊惶：“你是不是受伤了？受伤了怎么不去医院？”
“没有，没事，别担心。”夏燎摇头，发现她身体太冰凉情绪太激动，弯腰拾起她的兔耳拖鞋再把她整个人横腰抱一起来：“先上楼再说，这里太冷，别冻着了。”
叶初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体一轻，全身的重量挂在了他身上，她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随后又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谁让你抱。”
夏燎大步跨进电梯：“别闹，你需要洗个热水澡。”
“谁说我要洗，谁要去你家，你快放我下来。”
“马上就到。”
“我不！不要你管，你放开我！”
反抗无效，电梯很快抵达顶楼，夏燎抱着她迅速穿过走廊按下指纹锁，推开门，直到走进浴室才把她放到浴缸里伸手放水。
“听话，先泡个澡，有什么气，等身体暖和了再撒。”
他一边试水温一边说，叶初心缩在浴缸里胸口起伏不吭声，目光再次落到他腹部的红血团上，瞳孔一缩，突地伸手抓着他的领带往下扯，等距离够近了，十根手指头毫不犹豫解他的衬衫扣子，那动作麻利得一点也不像冻成了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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