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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奶奶!”屋子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华抬头一看,便见着门帘上边印了个人影儿,转瞬之间,那人影便穿过了门帘,直扑扑的到了自己面前。
额前有几绺沾湿的头发,脸颊因为方才跑得快而全是红通通的一片,眼睛亮闪闪的望向了秋华,嘴角有止不住的笑:“大喜事儿,杭州苏知府回信了,那位苏三小姐答应来咱们应天府一趟,你便不用去杭州找她了!”
秋华惊喜的抬起头来:“果真?”
“夫人已经派了薛妈妈与李妈妈去接她了,估摸着过两日便能见着这位女神医啦!”琥珀高兴的朝秋华行了一礼:“奶奶,明年就能见着小少爷了呢!”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秋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术业有专攻,不知这位女神医擅不擅长治这种病呢。不过这总是有了希望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能感觉到里边有些动静一般,有一种隐隐的希望。
这两日真真是难熬,秋华似乎从来没有度过这样难熬的日子,从睁开眼睛起床,到吹灯安歇,只觉得度日如年般。坐在院子里边,手里拿了刺绣的绷子,在那布上扎来扎去,可始终没有绣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连半片花瓣都没有绣好。
等到第三日的午后,秋华犯了春困,正眯着眼睛半靠着美人榻打盹,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传了过来:“奶奶,快去主院,那苏三小姐过来了!”
秋华猛然惊坐而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来了?”
阮妈妈站在美人榻边,笑眯眯的看着秋华:“老奴一直在门那边留意着,见着咱们府里头的马车回来了,薛妈妈与李妈妈正站在马车边指挥着搬东西,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不认识的丫鬟,想必就是那苏三小姐的贴身丫鬟罢。”
秋华听了赶紧穿了鞋子站了起来:“快些跟我去主院。”站在旁边的玉石急急忙忙去梳妆台拿了梳子:“奶奶,先梳洗下罢。”
“帮我抿抿发鬓也就罢了,我又不是去赴宴,还用得着精心打扮不成?”秋华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月白色的衫子,上边绣了一朵淡色的芙蓉,孤零零的从裙袂处升起,挑到了腰间,倒也别致:“不换了,不换了,快些跟我去主院。”
走到半路上,便遇着了徐灵枝,秋华瞧着她的穿着打扮,也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头发上只戴了两件首饰,脸色素白,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秋华心里知道她该是为了高瑞的病在担心,朝她招呼了一声,两人并肩前行。
“大嫂也是得了信儿?”徐灵枝轻声慢语,声音十分低,但秋华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瞧着徐灵枝那微微肿起的双眼,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气,这国公府家的女儿,因着没爹没娘,竟然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高夫人将这侄女接过来,是真心真意想要侄女在出阁前过几年清净日子,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秋华也实在难以猜得出来。
“我方才听下人们说那位苏三小姐过来了,所以赶着去主院接待客人呢,灵枝妹妹得信儿也快,这么一会子便知道了。”秋华见着徐灵枝满脸的担忧模样,不免又加了一句:“有神医来,二弟的病该能治好了。”
徐灵枝轻轻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呢?表哥这病也拖了这么久了,总要断了根才行。”
一边说着,徐灵枝心里却是一片愁苦,自己来应天府一年,见表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说话谈吐也很是风雅,比国公府里那些叔叔伯伯们给自己挑的人不知道胜了多少倍。她的一颗心早就系在了表哥身上,只盼望姑母怜惜,能亲上加亲让自己如愿以偿才好。
两人走到主院大堂,高夫人也已经得了通传,正在主座上头坐得端端正正,听着外边脚步声响,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见着秋华与徐灵枝走了进来,顿时又觉得失落了些:“你们来得正好,那位苏三小姐到了,灵枝,就让她与你住在一处,等会你带她过竹园去。”
竹园的屋子这两天已经清扫出了一进来,想必便是给那苏三小姐住的,徐灵枝早已心知肚明,听着高夫人吩咐,赶紧行礼:“灵枝领姑母吩咐。”
不多时五位高小姐也过来了,个个珠围翠绕,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似乎想要让那位苏三小姐看看总督府的派头一般,看得秋华眼花缭乱,只觉得大堂里多了几个金玉坊的招牌,头上手腕上全是金玉坊的首饰。
“苏三小姐到了。”外边有婆子进来通传,众人皆转头朝门口望了去,就见一位姑娘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身形纤细,个子不是很高,瞧着年纪也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她梳了一对双鬟髻,上边简单的插了一支莲花簪子,身上一件月白色飞花绣的衫子,下边一件渐变的琉璃色凤尾裙,走起路来莲步姗姗,裙袂边上堆出细细的水纹。
主宾见礼,高夫人赶紧吩咐婆子将那苏三小姐引到右首坐下,刚刚好坐在秋华身边,几位高小姐坐在对面只是在挤眉弄眼,高夫人见着庶女一个个脸上有兴奋之色,指着她们一一介绍了一番,那苏三小姐朝几位高小姐点了点头,气度从容。
高夫人又指着秋华道:“这是我家大媳妇。”
秋华朝苏三小姐微微一笑,心里却有几分怀疑,这苏三小姐不过十二三岁光景,竟然如此神技?她忽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要不要请她给自己看诊。而就在她打量苏三小姐的时候,苏三小姐也是仔细的打量着她,秋华见她目光灼灼,丝毫不回避,心里吃了一惊,缩了缩身子。
“大少奶奶,可否让润璃替你把下脉?”苏三小姐看了秋华片刻,竟然直接发问了。秋华愣了一愣,心中有几分欢喜,莫非是她看出自己有什么病症不成?她连忙伸出手来放在身边木几上,苏三小姐将几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把了一回脉,沉吟一声:“大少奶奶可否经常失眠、头痛、胸肋胀痛且癸水不调?”
这竟是样样说到自己的病症上头了,秋华不由叹服,果然是神医,赶紧点了下头:“确实如此。”
“私以为大少奶奶应未有子嗣罢?如润璃说错请勿见怪!”苏三小姐望了望秋华,见她眉尖紧蹙,身材瘦弱,暗自叹气,这高家的大少奶奶应该是由肝气郁结导致了不孕。
“三小姐,可有方法?”听着苏三小姐说到这重要的事情,秋华的眼里放光,这可真真是个喜讯,看来这位苏三小姐定然已经了解她的病因,肯定也能有法子治病:“盼三小姐怜惜,能赐个方子给我!”
苏三小姐瞧着秋华那心急的模样,朝她微微一笑:“肝失疏泄,气机郁结,则情志抑郁;久郁不解,失其柔顺舒畅之性,故急躁易怒。气郁生痰,痰随气升,搏结于咽则见梅核气,积聚于颈项则为瘿瘤,气病及血,冲任不调,故癸水不调。这病要治好倒是不难,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切不可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郁结于心。”
秋华听着原来竟是这原因,怕是自己素日里想得太多了才会如此,看起来自己该要放松些心情,尽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才是。望着苏三小姐聪慧的眼眸,秋华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记住了,请三小姐开个方子罢!”
苏三小姐点了点头:“还请高夫人赐纸笔,我来给大少奶奶开张方子。”
当即挥毫写下一张药方,秋华接过来一看,方子上边用的药很是简单,柴胡三钱,木香两钱,郁金两钱,厚朴两钱,当归两钱,茯苓两钱,温水煎服,每日服用两次。她心里头疑惑,不由得抬起头来问那苏三小姐:“这些药都是极寻常见的,难道就吃这几样就可以?”
那苏三小姐含笑点了点头:“大少奶奶,你拿这方子吃上几个月,定然是能见效的,至于子嗣,那还需要大少奶奶好好调理自己心境方才可行。”
秋华拿了单子在手里,看了又看,如获至宝,站了起来朝高夫人行了一礼:“婆婆,媳妇先行告退,赶紧派人去抓了药回来煎服。”
高夫人暗暗的咬了咬牙,瞧着秋华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快些去罢,子嗣重要,按着苏三小姐的方子吃上几个月的药,想必身子也能康复了,到时候就能替咱们高家开枝散叶。”她打量着坐在右首的苏三小姐,心里一阵惋惜,这位三小姐虽然医术高超,但却没有什么脑子,只是一味的胡乱热心。自己请她来是给瑞儿治病的,可她却管多管闲事的替老大媳妇把起脉来。
若是老大媳妇身子当真好了,那她岂不是就能生儿育女了?安儿不在了,瑞儿身子骨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子息,高祥怎么能有孩子?她的眼睛望了望秋华的身影,露出了一丝怨毒来。
高夫人走神片刻,大堂上一片宁静,谁也没有说话。高夫人蓦然惊觉到这不寻常的宁静,赶紧将眉毛抚平,对着苏三小姐道:“三小姐,既然来了应天府,合该好好在这里盘旋数日,看看这里的风土人物的。只是高府门庭不大,只能委屈三小姐住在竹园,和我家灵枝挤上几日了。”
高夫人瞧了瞧徐灵枝,缓缓吩咐了她一声:“灵枝,你先带着苏三小姐去竹园,安顿好了便引着她来你表兄的松园罢。”
徐灵枝婷婷嫋嫋的站了起来,应了一声“是”,然后含笑对着苏三小姐道:“三小姐,请跟灵枝过竹园去罢。”
捏着药方回到院子,秋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欢喜,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夫人给高瑞请大夫,没想到还能治自己的病。她将方子交给了阮妈妈:“妈妈快些去替我抓些药回来熬着,我今日起便开始吃这药。”
阮妈妈也是望着秋华只是笑,接过药方,飞了一双脚儿便往外边走了去:“奶奶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抓了药回来。”
秋华笑吟吟的坐到了窗户边上,瞧着外边树上不住的簌簌的落下花朵来,玉石珍珠站在旁边,瞧着秋华的模样,也是微微的笑,这阴霾的日子总算要过去,可算是有盼头了。
高祥才踏进门,就闻着一股子药香,他走进内室,便见秋华身边摆着一个药碗,还腾腾的在冒着热气,不由得脸色一变,走到秋华面前问道:“秋华,你哪里不舒服?”
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秋华的唇边带了一丝笑容:“那个女神医给我诊了脉,说我只要用这方子吃上几个月,便能……”她双颊微红,眼中有一种光彩流动一般,望得高祥一阵心头乱跳:“是不是能有喜?”
秋华抿着嘴点了点头,高祥欢呼了一声,伸手便将秋华拉了起来抱在怀里:“当真?当真?”
“我相信那女神医。”秋华望着高祥,十分坚定:“我相信咱们很快会有孩子了。”
吃了几日药,秋华觉得自己脸色没有那般黄,似乎白了不少,早晨起来梳妆的时候举着镜子看了又看,不时的问玉石:“是不是真白了?”玉石和珍珠在旁边点着头道:“白了白了,真白了。”
“走,跟我去向夫人请安。”秋华神清气爽的往院子外边走了去,她脚步轻快,心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的一种期待,走到路上瞧着那些话儿都比平常格外鲜艳些。微风拂面,心中一片空明。
走进大堂,高夫人刚刚起来,看得出来她也心情很好,秋华听说高瑞的病有所好转,所以由不得高夫人满脸笑意,粉扑子脸上一片柔和:“老大媳妇,几个丫头,咱们也许久没在一起用过早饭了,一起吃饭罢。”
早饭十分丰盛,丁香粳米粥,鹅油金丝卷,水晶蟹黄包,小菜是米醋伴黄瓜,另外还配了一碗鲫鱼汤。丫鬟们将梗米粥从瓮里盛了出来,每人分了一小碗,秋华瞧了瞧那碗里的粳米粥,不稠不稀刚刚好,这一年丁香粳米粥她吃了不知多少,只是没见着有什么效用,后来她便停了。今日忽然见着这丁香粳米粥,闻着格外香了几分。于是拿起汤匙喝了几口粥,又吃了半个金丝卷儿。高夫人瞧着秋华,关爱的笑了笑:“老大媳妇,吃了那苏三小姐的药,瞧着人都精神多了。”
秋华低头笑了笑:“可不是呢,自己也觉得精神好多了。”
“到有了身子的时候,那得多吃点儿才行。这蟹黄包子味道不错,你试试?”高夫人的小粉扑子脸上的笑容有如是挤出来一般,瞧着那笑容,十分生硬。
秋华微微点头道:“是呢,多些婆婆关心,只是秋华不大爱那个味道。”蟹壳包她可不敢吃,生怕那寒凉之物害着自己的身子,见高夫人紧紧盯着自己,秋华指了指米醋黄瓜道:“玉石,帮我夹点那个,正好嘴里无味,弄点酸的爽爽口。”玉石闻言夹了两块放在秋华碗里边,秋华就着米粹黄瓜将半个金丝卷吃了,又喝了一口鲫鱼汤漱了漱口:“婆婆,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吃得少了些,自己要记得多保养身子。”高夫人笑眯眯的瞧着她,说话时的神情显得很和善,可秋华却还是从心底觉得有一丝寒意,总觉得她这话中有话一般,站起身子来朝高夫人行了一礼:“秋华告退。”
高夫人笑了笑,也没说多话,点了点头示意秋华可以走了,秋华转身带着玉石和阮妈妈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头,只见满眼阳光灿烂,园子里边鲜花似锦,秋华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带了玉石和阮妈妈往园子深处走去:“咱们逛逛园子再回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迎面遇着了苏三小姐,她带了自己几个丫鬟正在看花。秋华心里感激,朝她走了过去:“三小姐在游园?”
“大少奶奶,喊我苏姑娘罢,这三小姐喊得润璃听着怪别扭!”苏三小姐倒是个爽快人,朝秋华甜甜一笑:“今日比早两日精神头儿好了不少呢。”
秋华微微一笑:“还不是苏姑娘的方子好?现儿我陪你游园,中午到我院子里吃饭罢。”
苏三小姐听了很是高兴:“好呀,正愁没人给我做引导,正在随意乱逛呢。”说罢很自然的挽起秋华的手:“大少奶奶,那便有劳你了。”
秋华听着苏三小姐这般喊自己,也觉得别扭,于是一边带她往前边走,一边和她说着闲话儿:“苏姑娘,你就喊我容姐姐吧,听你一口一个大少奶奶,太见外了不是?我闺名叫容秋华,出身江陵容家。”
“江陵容家?皇太后可不是江陵容家出来的?”苏三小姐讶异的看了秋华一眼:“听说太后娘娘极是贤惠,先皇当时便是因着她贤淑才立为皇后的,没想到大少奶奶竟然是江陵容家出来的。”
这容太后委实是个传奇女子,苏三小姐虽然长在闺中,倒也听过不少她的故事,当年她斗败了几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嫔,在高手如云的宫斗里脱颖而出,终于在前皇太后病故以后挣得了中宫之位,依靠着武靖侯府的支持,又拉拢了徐国公府,这才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了皇上的宝座。
虽说当年先皇立容氏为后是存了制衡之心,不想让魏国公府的势力进一步扩大,所以才没有立当时呼声最高的魏氏为后,可事实摆在这里,容氏肯定是极得先皇宠爱的妃子,否则先皇也不会在后宫一干佳丽里独独就选中了她!
苏三小姐好奇的仔细打量了下秋华的眉眼,发现她除了脸色有些发黄,五官却是极精致的,也许这就是容氏家族的遗传,想那皇太后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生得极美的,否则怎么会得先皇宠幸?
“江陵容家的名声天下谁人不晓?容姐姐这么厚爱,竟然允许润璃以姓氏相称,那润璃就不恭了,容姐姐。”苏三小姐笑着喊了秋华一句,忽然却皱起了眉头来“容姐姐,请把手伸出来,润璃替你诊脉。”
秋华心中一惊,见苏三小姐神色郑重,心中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不知她说这话是何用意:“苏姑娘,早两日可不是替我珍过脉了?”
润苏三小姐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搭在那容秋华的手腕上,细细的诊过一回脉,眉头拧到了一起:“绒黄,速速回竹园把我那个平日出诊的箱子拿来。”
秋华见那苏三小姐如此说,更是忐忑:“苏姑娘,这又是为何?”
苏三小姐看了看周围,见不远处有几个婆子正在修剪花枝,凑过头来在秋华耳边悄声说道:“先进你院子再说,这园子里人多口杂,恐有那多事之人见了去告诉高夫人。”
看起来是和今日的早膳有关了?秋华心中一阵发堵,对于今日的早膳,自己总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总觉得高夫人那笑容里藏着些什么似的,可她却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这早膳瞧着都是些无碍的东西,丁香粳米粥和鲫鱼汤自己也是常吃的,而且瞧着高夫人开口吃了自己才用了些,难不成这里边还有什么蹊跷?
回了内院,丫鬟们见主子带了女神医过来,皆弯腰行礼,不免多看了几眼,见她形容尚小,不过十二三岁人,都很是惊讶,年纪小小便医技如神,大周其余那些大夫们和她一比,年纪都白活了。
走进内室,苏三小姐便正色道:“容姐姐,你这几日按时吃了药?”
秋华点了点头:“照着吩咐,每日清晨和晚上煎服两次。”
“那你今日早膳吃了什么?”苏三小姐望了望秋华的脸,摇了摇头:“容姐姐脸上微微有黑气,乃是中毒之兆。”
“今天去给太太请安,太太留我在那用的早膳。”秋华心里有些发慌,可见着那苏三小姐神色自若,知道现儿自己应该无碍,于是回忆道:“用了丁香粳米粥,鹅油金丝卷,水晶蟹壳黄,小菜是米醋伴黄瓜……嗯,还有一碗鲫鱼汤,夫人说是今天下人们清晨买来的,新鲜得很,清炖鲫鱼于身体大补。”
苏三小姐一听点了点头:“容姐姐,你这早膳里,鲫鱼与厚朴相克,丁香与郁金相克,米醋与茯苓相克。原本吃一样相克的东西还无大碍,可这几样悉数凑到一处便是大毒了。幸而服药时间不长,否则还真真难治了。”
“她又在打主意了!”秋华身子都发起抖来,一年多来相安无事,自己也曾和她一起用过早膳,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同桌吃饭也没见有事儿,没想到她忽然又发难了。故意留着几位庶出的小姐和自己一起用早膳,又特地做了自己平常用的饭食打消了自己的疑虑,但其实每一样早膳都是为她精心设计的刘三小姐死得莫名其妙,那时候借着高安的事情遮掩了,现儿又想故技重施不成?
“容姐姐,你与高夫人可是有过节不成?”苏三小姐好奇的看着秋华道:“为何她一定要这般处心积虑的将你置于死地不可?”自古婆媳便是天生的敌人,可像这样紧张的婆媳关系,她还没有见过。瞧着秋华眉头紧蹙,苏三小姐笑着安慰她道:“容姐姐,这时间还不长,并无大碍,我那药箱里便有清毒的药物,你服用了便可解毒,只是容姐姐倒是该想想,解了毒以后该怎么办?”
说罢提起笔来,苏三小姐叫翡翠取来纸笔,低头写了一张方子交给秋华:“容姐姐可得收仔细了,上面是服药期间不能吃的东西,以后行事都细心些!”
秋华嘴唇簌簌发抖,接过方子攥在手里,脸上一片铁青,若是高夫人事情成了,她便可以将这事儿赖到苏三小姐头上。这误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神医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各人体质也不同,硬是要说就是吃了那药过世的,世人自然也会相信苏三小姐才十二岁,若不是亲眼得见她的医术,旁人又怎么敢相信?
即算不赖到苏三小姐头上,高夫人还可以随意捉个丫鬟做替死鬼,或者还可以说她命不好,恰好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结果相克而死。这些理由很多,随她用一个,总能混过去。虽然长宁侯府不是刘家,肯定会派人来过问,可她人都不在了,还能有什么用?
屋子里头一片宁静,这时就听着外边有玉石清清脆的声音:“哎呀呀,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阮妈妈听着玉石的叫喊,手脚伶俐飞身而出,不过一息的功夫,她手中就拎了个小丫鬟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是玉石,一个是苏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还是奶奶布置周到!”玉石走进来,一脸灿烂的笑:“故意留我在外面抓那听墙角的,果然给抓到了!”
苏三小姐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交给珍珠:“你赶紧去清水冲了来给你家奶奶喝了。”
珍珠接过药粉包儿,急急忙忙用水冲了端了过来给秋华,服侍她喝下,然后拿了帕子递给秋华擦嘴。秋华接过帕子在唇边印了印,眼皮也不抬的对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说:“千红,你是做洒扫的丫鬟,到我门前来做什么呢?”
“奶奶,奴婢实在冤枉!”千红不敢抬头,只是俯着身子道:“奴婢只是进内院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打扫的,没想着却被误会了。”
“误会?”秋华淡淡一笑:“你且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说话!”阮妈妈在旁边见千红不肯抬头,一把将她头发提了起来,把她的脸板正朝向秋华。千红眼神躲闪,不敢直视秋华的眼睛,口里一味只喊着“冤枉”。
“奶奶,我看你不用和她客气,待老奴好好审上一审,保管她说实话!”阮妈妈妈听着耳朵里边烦躁,手上用力按向千红的脖子后边,顷刻之间千红便觉得自己似乎全身被蚂蚁在咬一般,瘙痒难受。她惊怯的看了一眼阮妈妈,却见她面色有几分不耐烦:“这还是小小的让你尝尝苦头,你若是还不老实说,休怪我下手无情!”
千红不由得全身发颤,低声说道:“妈妈,我说,我说。”
高夫人送几个丫鬟到秋华院子里头,自然是存了派她们做眼线的心,只是秋华细心,重要的事情从来交给她们做,千红也不过借着扫地来听听壁角罢了。“奶奶,我也不是四人里边为首的,千莺才是太太的心腹呢,太太每个月都会给她老子娘多发二两银子,就是因为千莺在这里起作用的缘故。我见早两日千莺将倒掉的药渣捡了一些包了送去夫人那边了。”
千莺?她竟然细心到了这种地步?秋华捂着胸口只是发慌,没想到自己布置得还是不够周密,这高夫人派来的丫鬟可真真是一个也不能信。她望着千红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问:“你说的可是实话?我怎么能相信你?”
“大少奶奶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奴婢本来就不想给太太做这等事情,提心吊胆不说,更要紧的是如果伤天害理,日后会有报应的!奴婢的哥哥上个月已经死在外头了,奴婢也没什么牵挂了……”说到这里,千红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我便给你一条活路。”秋华望了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千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我知道你和太太院子里的千墨是手帕交,你多去找她说说话儿,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千红喘着气儿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惧的望向秋华道:“奴婢……夫人很是厉害,她手里攥着她母亲传给她的几张独门方子……”
“我又不是让你帮我去害人,我只是想知道夫人有些什么举止行动,省得她处处暗算我,你只消假装去做耳报神,顺便与千墨说说闲话,看看能不能套到夫人究竟有什么打算。”秋华朝千红看了一眼:“我不是那样心思歹毒的人。”
“奶奶,奴婢知道了。”千红爬起身来:“奴婢会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照常。”
“你倒也算聪明,且去罢!”瞧着千红走出屋子的背影,秋华皱了皱眉“妈妈,你且去将千莺捉了过来,我倒要好好问她一问。”
阮妈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秋华见苏三小姐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模样,摇了摇头:“天下总有一些心肠歹毒的人,即便我不去冒犯她,她也要想着法子来整治我。今日若不是苏姑娘出手相救,我恐怕已是命丧九泉,苏姑娘的大恩大德,秋华没齿难忘!”
苏三小姐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道:“我原以为我们府里头的事情多,可到应天府一瞧,可真真是小巫见大巫,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容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呢?”
秋华咬了咬牙:“一年前我曾与婆婆约好互不干涉。可今日突然发作,该是觉得我很快会有喜脉,所以索性下了狠手。左右我是要与她摊牌了,不能再住在一处了,干脆便老死不相往来罢。”高祥今年下场秋闱,不管能不能得中,反正是要与高夫人分开才是,住到一处,还不知怎么就会着了她的道,真是防不胜防。
“能分开过便再好也没有了,省得见着心里烦呢。”苏三小姐就如大人一般点了点头,那神色与她的面容年龄极不相称,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婆媳关系素来是最最难以处理的,更何况高夫人与你又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婆婆呢。”
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喧闹声,秋华站了起来往窗户外头一看,就见外边有丫鬟的身影晃晃,在月亮门外一闪而过。“出了什么事儿?珍珠,你且去看看。”秋华才吩咐了一句,琥珀撩着门帘子进来了:“奶奶,千莺掉到井里淹死了!”
“什么?”秋华吃了一惊,她才让阮妈妈去将千莺捉过来,怎千莺就掉到井里去了?不消说又是高夫人做下的手脚,想让她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她真真是厉害,都赶在自己前边把证据一样样的消灭了。
阮妈妈低着头走了进来,见着秋华摇了摇头:“去迟了。”
秋华心中悲愤,自己本想捉了千莺来好好拷问,将她提去与高夫人对质,然后向高良揭露高夫人数次迫害的事情,这样自己也才有了搬出高府的理由,可没想到高夫人竟然下了先手,没有让自己有反扑的机会。
“容姐姐,别想这么多了,以后小心行事便是。”苏三小姐见秋华眉头紧锁,赶紧出声安慰她:“你切忌不能操心太多,这样对身子不好,一定要保持心情顺畅。”
听着苏三小姐的话,秋华这才将眉头舒展开来,朝她笑了笑:“苏姑娘,我省得。”
“妈妈身手好厉害!葱翠能不能跟着妈妈学这门功夫?”突然站在苏三小姐身后的一个丫鬟开口了,望着阮妈妈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葱翠想学了这功夫来保护我家姑娘,可不可以?”
“葱翠,真真是没规矩,在外做客怎么能大呼小叫的?”苏三小姐回头看了自己丫鬟一眼,这点穴的功夫是秘诀,很多人都不愿意外传,自己这贴身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提出这要求来,就怕阮妈妈会不高兴。
“妈妈,你能不能教这丫鬟几招?”秋华望着阮妈妈,用商量的口吻问她。阮妈妈点了点头答道:“我瞧着这丫鬟资质尚可,想来原来也练过两手的,我便教她几招。”苏三小姐是自家奶奶的救命恩人,自然不好拒绝了她的要求,想来苏府也不是风平浪静的,教那丫鬟几招,让她也能护主,也算是自己替奶奶谢过苏三小姐的救命之恩了。
秋华陪着苏三小姐说着闲话儿的当儿,阮妈妈领着葱翠去院子角落里练习点穴的功夫,她发现葱翠对于穴道非常熟悉,不由得有几分惊奇,葱翠笑道:“我们家姑娘行医多年,我们也跟着学了针灸,认穴位是很准的。”
有了这进门的基础,葱翠学起来很快,学了两招防身的点穴功夫,阮妈妈又教了她两路拳脚:“你自己好好去揣摩,我也只能教你这么点儿粗浅的东西,你不是我的徒弟,不能教本门内功,师门规矩不能破。”
葱翠眉开眼笑答道:“够了,够了,妈妈教的这些,我恐怕要练好多年才能学精呢,哪里还能贪多!”
秋华与苏三小姐在屋子里说着闲话儿,聊了不少事情,两人皆是觉得言谈甚欢,苏三小姐向秋华道:“容姐姐,若是有空,哪日能带我去游应天府否?早就听说过秦淮河的风景好,到应天府这么多日了,可还没去游玩过呢。”
“没问题,过几日我便带你去游玩一趟。”秋华笑微微的点头应承下来,苏三小姐可是自己的大恩人,她怎么着也该好好感谢她才是。况且她从杭州来应天府,自己本来就该尽地主之谊。
用过午饭,苏三小姐告辞回了竹园,秋华本想在榻上小憩,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高夫人的脸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浮现,不时化身为猛虎,凶恶的朝她扑了过来,似乎要将她吞噬。秋华坐起身子,用手一抹,额头上涔涔的都是汗:“珍珠,玉石,快些打水,我要沐浴。”
重新换洗了衣裳,秋华这才觉得轻松些,带了阮妈妈便往主院走,高夫人刚刚午休起来不久,正准备去松园看高瑞,见秋华走了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亲切的笑容来:“老大媳妇,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婆婆不愧是出身国公府,学识渊博,秋媳妇自愧弗如。”秋华望着高夫人那张粉扑子脸,心里实在是恶心,她极力压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双眼直视高夫人:“媳妇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婆婆,最近嘴刁,实在想吃些新鲜菜式,又恐怕吃了相生相克的食物对身子不大好,听说婆婆有家传的方子,能否赐媳妇一观?”
高夫人脸上微微变了变颜色,瞬间便神色如常,那微微突出的颧骨似乎更凸出了些:“老大媳妇,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儿?什么相生相克的食物?我可是头一遭听说。”
“婆婆竟然是第一次听说?原来我弄错了,还以为婆婆精于此道呢。婆婆,不要把别人都当糊涂人,不要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我不想多说,过了端午我们便要搬出府去,究竟该用什么名头搬出去,请婆婆自己想办法与公公去说。”秋华冷冷的望了高夫人一眼,转头便走,她已经不想和她再多说一句话,这种人,心里存着那恶毒的念头,自己再多说也无用,只能态度强硬些。
高夫人呆呆的看着秋华走出去的身影,捏紧了拳头:“真是可恶,竟然还威胁起我来了。”转脸望向杨妈妈,吩咐她贴了耳朵过来,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些话,杨妈妈听着不住点头:“夫人,你放心,我定然会去办好这事儿,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花银子,还怕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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