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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雪拔腿便追。
她跑步一贯快，即使拉肚子消耗了很多体力，也没跟丢那个在前方撒腿狂奔的男人。她跑起来简直像头健硕的小鹿，每一次点地都轻而有力，速度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快，男人回过头吓了一跳，几乎被拐角处的石头绊个狗吃屎。
他的速度一缓，付小雪急速跟上，眼看两人只差一米的距离，她的右臂忽然被一只手攥住，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在地上。
利用这个空隙，男人立刻跑远了。
“小姑娘，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庄稼汉打扮的男人把她拉起来。“摔着没。”
付小雪气得发抖，甚至想要骂人，一抬头看见庄稼汉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因为风吹日晒而刀刻般的皱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她赶紧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裤子，说：“我没事。”
“小姑娘外地人吧，来我们村子找谁？”庄稼汉靠得很近。
“来采风。”
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回头找唐郁白。
远方豆大一个小点，一动一动的，似乎在朝自己招手。
唐郁白两只手撑着膝盖，脸对着泥土地，闭着眼睛喘得像风箱，连话都说不出来。付小雪满脸不解地蹲下来，从他这儿到公厕。还没跑出一百米远吧？
“我一直有个问题。”付小雪斟酌了一下词汇，“你是不是运动特差？”
从认识开始，就没见唐少爷用正常的步速走过路，错过公车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一次走得过于慢，还被便利店的自动门夹住了。
付小雪脸颊鼓起来，嘴角抽紧。
唐郁白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憋着坏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人呢？”
“被妨碍了，你说的对，这个村里的村民很有问题。”付小雪轻轻拍着他的背，问，“下面怎么办？”
唐郁白抬起头，山里天黑的快，才下午五点半，夕阳就落了一半。
“估计村里的旅店也不会让我们留宿吧。”他左右扫视了一圈，站直了，“先去找个休息的地方。”
不远处的村头有颗大树，树下摆着几支长凳，务农时间一过，四下无人。
唐郁白在长椅上坐下，长舒口气，用手锤着隐隐作痛的脚背。鞋尖很窄，走一天山路实在吃力，他正想着要不要把鞋脱下来松一松，付小雪回来了。
他的手顺势优雅地搭在膝盖上，隐藏了真实目的。
“喏，我检查过包装了，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付小雪把几袋面包放在两人中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妈啊累死了，我跑马拉松也没这么吃力。”
“辛苦了。”唐郁白嗓音干涩。
他拆开一袋肉松面包，看都没看，大口往嘴里塞。
真的饿了吧，从早上开始他就什么都没吃。
付小雪拧开一瓶果汁递给他，视线落在他身上。风衣皱巴巴的，裤子上都是泥，那双明显只适合走地毯的尖头皮鞋也脏兮兮的，和来时判若两人。
然而，还是如此漂亮。清俊的眉眼，白皙而挺拔的鼻梁，因为运动而富有血色的唇，外表越是风尘仆仆，越衬得他整个人出尘高贵。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抹掉唐郁白嘴角的一粒面包屑。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忽然，拿起另一只奶油夹心面包，怼在付小雪脸颊上。
她小声抱怨。
唐郁白脸上慢慢扬起一丝笑。
“为什么跟我来？”
“啊？”
“不怕我害你？”
“为什么要害我？再说了，你怎么害我？”付小雪白他一眼，“你连一只鸡都跑不过。”
他轻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果汁瓶，摇头。
天渐渐暗下去，不远处农家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路灯遥远地、缓慢地辐射过来，两人置身于被光明施舍出的温柔。付小雪忽然体会到他的孤独，这一刻像一阵强风闯开了心门，如果自己今天没来，他也会像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吧。
就像那天结束老年古董鉴赏会，也是一个人站在黑暗的河边，指尖夹着一支烟，是荒芜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六年了。
一直这么过。
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这可能吗？第一次，付小雪觉得这个无论财富或相貌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男人，很脆弱，很无助。
她的胸膛起伏了一会儿，忽然说：“上周我去找我姐姐了。”
语气急促，带点坦白告解的意思。
唐郁白的眼神闪了闪，没吱声。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出来。”付小雪垂着脑袋，“对不起啊。”
“她做过的事和你无关。”
“可是……”
“没有可是。”他向后仰靠在长椅上。闭上眼，沉声说，“随便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也是一种傲慢。我不喜欢傲慢的人。”
付小雪的脚尖搓了两下地，轻轻嗤了声：“我才不要你喜欢。”
“那就好。”
“那……你还喜欢我姐姐吗？”
付小雪屏住呼吸，脉搏有些快。就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如同轻薄的羽扇，随着呼吸的起伏颤动。
“很久之前的事了。”
哦。
提起来的心又落回去。
付小雪心情有些雀跃，撕开那条长长的奶油面包，起劲地啃起来。
当天晚上，两人还聊了些别的。
“警察这么多年还没抓住凶手，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都是二五仔和草包吧？”
“当时我母亲的死亡因证据不足，被断为自杀，警方当然也不会派人继续跟进。”
“那你为什么……”
意识到不妥，连忙缩住。
唐郁白看她一眼。倒没生气：“告诉你也无妨。母亲死亡当天，我回家查过座机，接近中午的时候她接过一通电话，未知号码。我如实将这条线索告诉了警方，然而他们撰写案件记录时。却忽略了这条信息，后来我再查座机，发现通话记录被删掉了。”
付小雪悚然：“那、那……”
“警察并不可信，自然，我也不会相信他们给出的结论。母亲确实死于枪击。也确实是她自己扣动扳机，但我相信，有人逼迫、或驱使她这么做。”
黑暗中，唐郁白的双眼亮得惊人：“我有种感觉，我已经接近了当年事件的真相，因为你姐姐的回归，Y市的这摊浑水终于被搅动了。”
付小雪心惊肉跳：“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不认为你姐姐是凶手，她虽然任性又自私，但还没恶劣到杀人的地步。”唐郁白深吸口气，“她手上握有某些线索，驱使她遁走它市六年……不管真凶是谁，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我帮你！”付小雪激动地说。
“你怎么帮我？”唐郁白看向她，“比一只鸡还笨的女人。”
“我不笨好吧，我就数学不好而已。”她气闷，“更何况我还有异能呢，这个你总没有吧，要是举办个世界异能大选赛，说不定我是第一！”
唐郁白一讪：“你不是很讨厌你的异能吗？”
“刚开始是这样的。后来我发现异能也不只会给我添麻烦，还能帮你是不是？往好处想，等以后我成为了顾夫人。不是还能用异能确认周周是不是真心吗？”
扑哧一声。
“你笑什么？”
唐郁白的眼神柔和得有些过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低声问：“摔疼了吗？”
“还行，蹭了点灰。”
“跑得了吗？”
“可以啊，你干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他瞄了眼表，“一会儿喊大声点。”
付小雪还没回过神，就看见唐郁白用手撑着胃部，靠着椅子缓缓倒下去。他脸色灰败，汗水如注，只有两颗眼珠寒星般晶亮。死死地盯着付小雪。
“快去喊医生。”他忍着剧烈的腹痛，“现在。”
“医生！医生！”
付小雪的鬼哭狼嚎传出好远，把半个村子的人都叫来了。
接下来的记忆混乱如独立电影。从付小雪慌乱的视线，能看到村民聚在一起议论，或摇头或争论，几个青年上前查看唐郁白的情况，不停对长辈们大喊着什么。付小雪急得满头大汗，死死掐着唐郁白的手：“唐郁白！你看着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啊？”
“你们快救救他啊，快送医院啊！他快疼死了！”
几个村民交头接耳，目光落在付小雪两道泪痕上，犹豫不定。一个魁梧的庄稼汉走过来，说：“怎么也不能让人死，快，抬到他家里去！”
正是白天拦住她追人的那位。
付小雪满脸是泪地跟在移动的人群后面，直到唐郁白被抬进后村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庄稼汉放下内屋的帘子，说：“你不能进去。”
“可是……”
“想让我们救他，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庄稼汉阴着脸。
付小雪去拉唐郁白的手，这时，手心忽然被塞进一样东西。
唐郁白满头是汗，脸色灰败，被两个青年抬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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