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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时凑得近,那声音低沉得暧昧,带点唇齿的琐碎的声响。
付小雪耳朵一麻,脑袋里立刻浮现出说话时,他嘴唇的形状和样子。
发完语音,唐郁白点开飞行模式,将手机收回口袋,慢慢地抿了口红酒。一个五十岁上下、微胖的中年人朝他走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也戴着面具。
他主动伸出手:“贤侄啊,好久不见。诶呀真不容易,好不容易能请动你啊!我也是老脸有光!”
“说笑了,林叔叔。”唐郁白的嘴角向上弯起,微低下头,伸出手,动作从容而优雅,“小侄不才,平日又懒惰,这次能来还是沾林叔叔的光,一会儿请多多指教。”
“诶哟哪儿的话,你肯来帮我掌眼,我该感谢你啊!”男人热情地说,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一根?”
“我不抽烟。”唐郁白说。
男人表情惊讶:“哟,戒了?”
“我一直不抽烟。”唐郁白的眼角向上弯起,眼神却很冰冷,“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林叔叔。”
拍卖场侧边的吸烟室里,付云姝熟练地抖出香烟。
“借个火。”
鲜艳的红唇近在迟尺,温暖的气息吐在手背上,有些发痒。顾之周一只手转开火机,一只手替她笼着火苗,不一会儿,火星跳起。付云姝闭着眼睛深吸一口,表情极其享受,仿佛要把烟在身体里狠狠过滤一遍,才恋恋不舍地慢慢吐出。
烟味很特别,有股清新的梅子味。顾之周虽然不吸烟,但也不讨厌。
“烟瘾大?”顾之周问。
“是压力大。”付云姝漫不经心地说,“今早守一个大新闻,从凌晨两点蹲到现在,报告还没写呢,马不停蹄地来了。”
“职业精神令人赞叹。”顾之周认真地说。
付云姝轻轻讪他一眼,漂亮的眸子里隐有笑意:“比不上顾大明星,拍马屁的技能是一流的。”
顾之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今天的妆容很淡,看得出是下了班直接赶来的,临时换了条黑色礼服裙,露出修长纤细的双腿,脚下是一双Dior猫跟鞋。她果然戴了玉镯,漂亮的手指夹着女士烟,烟身白而细,和她肖似。
顾之周觉得,之前的她像杯精致的梅酒,茶色的酒液随冰块荡漾,沁人心脾。
今晚却换了调酒师,也不管什么计量调和,肆意的烈酒在杯中碰撞,恃才傲物地妖艳着。
付云姝抽完一支烟,把烟头丢进垃圾箱里,用手捋了捋头发,又掏出粉饼和口红补妆。
她将主办方赠与的面具系在脸上,上面坠饰着黑色的鸦羽,转身,问顾之周:“我看起来怎样?”
“遮住半张脸,依旧美得不安全,一会儿进去要跟紧我。”顾之周微笑,伸出右臂,让她挽住,“走吧。”
能容纳一百多人的拍卖厅里人头攒动,大部分来宾已经落座,侍者们穿梭其间,乐队将管弦乐收起,整齐地退场。唐氏财团是集商业、文化、网络、金融为一体的企业帝国,但鲜有人知,其早年间是以贩卖古董发家。
现任集团董事长唐正桦每年都会举行拍卖会,拍卖的大多是自家藏品,收益全部捐赠公益。
顾之周作为唐家唯一的养子,一露面就受到多方关注。他笑容大方,应对自如,领着付云姝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座位落座。
付云姝轻笑:“顾大明星,开演唱会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之周夸张地挑眉:“这怎么比?演唱会粉丝是小可爱,厅里坐的家伙都是老妖怪,稍有差池,是要被生吞活剥的。”
付云姝的双眼藏在面具之后,目光闪动,认出了不少名流巨贾,和已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大牛导演。她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眼睛闪闪发光:“唐家邀请的老妖怪,果然肉质都很鲜美。”
感受到身侧不安分的视线,顾之周低下头,诚恳地说:“‘白孔雀’小姐,给我点面子,安静看完拍卖会,再捉妖不迟。”
七点整,拍卖会正式开始,戴着手套的拍卖师走上前,简单地介绍拍卖会历史及重要拍品。唐家做事风格一贯简洁,很快进入到正式拍卖环节,只见展品一件件被推至展台,竞价非常激烈,来客们出手阔绰,刚拍到第三件热身展品,就已经出现了难得的高价。
付云姝不懂古董,空出一只手把玩腕上的玉镯,眼睛密不透风地扫视着嘉宾席。忽然,她的视线凝住,在拍卖场最左边的银色身影上停留,眼神轻轻闪烁。
幽暗的光线中,那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如玉,神情专注。
“有不少年轻面孔。”付云姝轻声说。
顾之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老熟人,吓一跳。
他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后背直往下缩:“这儿谁我都能给你介绍,唯独他,不成。”
“怎么?”她问,“你还躲着他?”
“他是妖怪我是肉,他是唐僧我是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顾之周唏嘘,“私下和你约会,我可不想给他发现。”
付云姝没再追问,移回目光,神情有些淡漠。又一件展品被拍走,康熙年间的釉里红瓷瓶,付云姝望着拍卖师落锤的右手,忽然自言自语:“一掷千金拍下的藏品,究竟能喜欢多久?”
“很多很多年吧,价值总是和喜爱成正比的。”顾之周说。
付云姝嫣红的嘴唇虚张了张,良久,贝齿咬住下唇,轻声叹息:“真让人羡慕。”
是啊……
真让人羡慕。
拍到第十件拍品时,付云姝有点昏昏欲睡。
她的头轻轻偏向顾之周,双目微合,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脊背依旧挺得很直。顾之周的目光静静笼罩着她的脸,绝色的睡颜上难掩倦意,通宵工作,是很辛苦。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下付云姝的手背,她立刻睁开眼。
“这个给你。”顾之周往她手心塞了件东西。
付云姝低头。手里是一只用拍卖会介绍单折成的折纸,橡皮那么大,折得很细致,是只猫一样的动物。
付云姝把玩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
“大黑子。”顾之周一本正经地回答,“会抓老鼠,眼睛很圆,尾巴长长的那种。”
大黑子?
古怪的名字。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环境差,夜里有老鼠,喜欢趁天黑进屋找吃的,四处乱撞非常嚣张,我比怕鬼还怕老鼠。”顾之周黑色的眸子隐隐含笑,“孤儿院院长就教我折大黑子,说能抓老鼠,保护我。”
付云姝没想到他会提起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在唐家做东的场合。顾之周是养子,十岁前一直待在孤儿院,之后被唐正桦收养,成为唐家对外唯一的儿子。
坊间风言风语,传顾之周是唐正桦的私生子,然而两人关系却不好,从顾之周姓顾而不姓唐就可见一斑。
付云姝捏着折纸,反复把玩,若有所思。此时的展台,一支雍正海水龙纹铜瓶以两千三百万的高价被富成地产的老总带走,拍卖师落锤,老总满面红光,底下一片掌声。
中场休息,众人纷纷起身,院子里准备了奶酪、点心和红酒,以便饱腹之余互相炫耀下拍品。
顾之周伸了个懒腰,刚想问付云姝要不要尝尝拍卖会的鸡尾酒,她望他一眼,摇头:“不喝酒了。你先去吧,我出去抽根烟。”
付云姝走进吸烟室,靠着玻璃门,指尖夹着香烟。陆续有人推门进来,看见她,均报以礼貌的微笑。眼神里,有惊艳,有试探,有揣测。
唐家唯一的养子,带来的神秘女伴,必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付云姝毫不在意,她的人生少有不是焦点的时候。
她夹着香烟,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十字,神色淡然。
一支打火机递至手边,付云姝抬头,望进一对湛然生辉的双眼,来人的长相好不斯文,戴着银边眼镜,颇有书卷气。
付云姝微笑,凑过头,点烟。烟雾弥漫,付云姝抖了抖烟蒂,轻声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廷公子。”
廷俊,GTO组合的老二,清华大学物理系硕士,真金白银的高材生。廷俊笑起来很完美,像用秤掂量过轻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付小姐。‘白孔雀’的大名,如雷贯耳。”
两人靠着墙壁,互相吹捧了几句。廷俊问:“不知道有没有展品能入付小姐的眼?”
“工薪阶层,玩不了古董,况且我有职业病,只对活的东西感兴趣。”付云姝摇摇头,随着抽烟的姿势,洁白的玉镯在腕间熠熠生辉。
廷俊忍不住赞美:“很漂亮的镯子,敢问付小姐在何处收的?我略懂一些古董,看到好东西,就眼馋。”
“不是值钱的东西,戴着玩玩,看来廷大公子也有走眼的时候。”付云姝把大半截香烟弹进垃圾箱,冲他点头,“有人在等我,廷公子,有空再聊。”
“我送你出去。”廷俊笑容不减,绅士地替她拉开门。
顾之周站在拐角处等她,就看见付云姝和廷俊一起走过来。
他微微一愣,很快迎上去,朝廷俊微一颔首,随后笑着伸出手臂:“这么久?”
付云姝抬眸,冲他莞尔一笑:“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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