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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雪在宿舍平淡地过了周末，周一下午四点，接到通知去拍“包子女”的最后一场戏。
她演的是小角色，根本没剧本，之前听化妆师随口说了一嘴，还以为自己在剧中就演个沙包。今天听导演一说戏，付小雪的下巴差点没脱臼——她和饰演男二的欧阳勤居然有场对手戏？还是英雄救美的戏份？
她仿佛看见刘亦乐背后腾起的蘑菇云，和自己人生余额归零的提示音。
欧阳勤已经在片场工作了一整天，此时双手插兜站在树阴下，让化妆师用粉饼补妆。他是GTO组合中唯一一个银发，加上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站在哪儿都惹眼。付小雪眼光刚往那儿扫，欧阳勤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目光如电，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直射过来。
付小雪心一突，慌忙低下头。随即开始后悔，人家是大明星，屈尊降贵给自己送过咖啡呢，总得主动打个招呼吧?
没啥见不得人的，到时候刘亦乐问起来，就帮她要个签名呗！
付小雪酝酿好笑容，一转眼，欧阳勤早已不在原地，那双傲人的长腿飞快逼近，停在导演和付小雪中间。
高个子就是有气场，往旁边一站，跟一栋楼似的。
付小雪赶紧往后退。
“嗯，欧阳准备好了？”导演上下打量着他，笑容快从脸上泼出来了，“今天挺有干劲的啊，不错，表扬！”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欧阳勤点点头，导演立刻招呼摄影组准备，五分钟后试拍第一条。
付小雪承荫在欧阳勤高大的身躯下，半晌，尴尬地说：“你好啊……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演包子女，按照剧本，你今天应该会救我。”
欧阳勤目光垂落。
他的眼睛很细长，眼尾平而直，像冰层开裂的边缘，干脆而凛然的漂亮。
他微一点头，幅度小得和震动似的，付小雪心里“咣当“一声，不知道哪儿招惹他了。
其实也没有，欧阳勤一贯这个风格，肯主动走过来已经算亲热了。
导演坐回一大排监视器后面，副导演将演员们集中在一起。坊前街外景已近尾声，这场戏的主要内容，是一群不良学生趁“包子女”落单时欺负她，被在树上打盹的男二号发现，正义使者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男二的打戏是这场戏的看点，欧阳勤言明不用武替，如何打出风采打出魅力，要看他自己。
付小雪的注意力全在雌霸身上，对方也是欺负“包子女”的要员之一，此时站在对面磨牙霍霍，恨不得一口咬断付小雪的喉咙。
“一会儿你坐在草地上看书，等不良们出来，你就跑，然后被抓住头发摔在地上，推搡一会儿，之后欧阳勤就会跳下来救你。”副导演说，“放心，大家都是演员，下手有分寸。”
付小雪严重质疑这一点。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分钟，在雌霸飞扬的双手下，付小雪几乎能感觉到头皮上每一个毛囊的位置。
雌霸也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一个霸凌者，双手双脚齐上，表情跟杀人犯似的。
付小雪吃痛的样子在监视器里太过狰狞，导演也看不下去了，赶紧叫停：“停停停，叫你欺负她，不是叫你打死她！”
导演心想，付小雪毕竟是顾之周带进来的人，要是白着进来花着回去，也不好交代。雌霸气喘吁吁，这才松开扯着付小雪头发的手，假惺惺地冲导演点头：“对不起导演，我下次注意。”
雄霸站在雌霸身后，目光幽暗，依旧什么也没说。付小雪一抹嘴角的泥，说：“没事导演，我没事，接着拍吧。”
快点拍完，就能快点回去。
她是周周介绍进组的，无论如何，要把任务完成。
化妆师走上前，替付小雪摘掉发间的叶子，整理她凌乱的衣物。嘴角在泥土里的石子上磕破了，流了点血，化妆师有点不忍心，用粉轻柔地替她遮住伤口。
欧阳勤抱着手臂，站在树下默默看着，道具师走上前，说：“该绑威亚了，一会儿你看准时机，从树上跳下去。”
欧阳勤的目光还落在付小雪身上。
他摇头，吐出两个字：“不用。”
付小雪的脸埋在草地里，感受着镜头下演绎出来的欺凌。
有些土混着草渣漏进嘴里，很苦，付小雪没吐出来，顺着吐沫咽了下去。
雌霸看似收敛了很多，实则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狂下黑手，场面乱哄哄的。付小雪只觉得头顶风声呼呼作响，无数道影子在其中乱飞，那些初中被欺负的记忆，又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伸手去摸周周送的怀表……啊，换过衣服了，怀表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副导演看向庭院里的大树。按照计划，这会儿欧阳勤应该已经吊好威亚，理好头发，从树上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纵身而下，落在地上。激烈高昂的BGM响起，他飞起长腿和混混们打成一片，电视机前的少女们用肾上腺素飙出花痴的高音。
欧阳勤已经在树上了，两手撑着树干，身体前倾，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副导演瞳孔一缩。
欧阳勤腰上——没绑威亚。
付小雪脸边的草地一震。
奇怪的是，耳边的风声、纷乱的影子，也随着这下震动散开了。
付小雪睁开眼，入目一双崭新的篮球鞋，黑白相间，乔丹签名限量款。那双脚的落点很巧妙，离自己的鼻子差了几公分，不远不近，正好将她与小混混们隔开。
欧阳勤缓缓起身。随着身躯的舒展，他的背影愈加高大，将草地上的付小雪整个人笼罩其中。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导演都呆住了。雄霸站在一群小混混身后，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忽然眼前一花，肩膀上一道大力。
他整个人被反着抡起来，“砰”地倒扣在地上，像一只翻转的锅盖。
群演们忽地一下四散开。欧阳勤身量高，动作却敏捷得惊人，就见他小腿发力，一蹲一闪间，人群中接二连三响起惊叫，不断有身体被狼狈地抛起，七八张脸与大地亲密接触。
最后，只剩下满脸震惊的雌霸，在横七竖八的小混混中瑟瑟发抖。
欧阳勤料理完杂鱼们，兴致索然地拍拍手，站直了。
付小雪趴在草地上，盯着欧阳勤阳光下发光的后脑勺，一根根发丝柔软灿烂如银。这时，自GTO出道伊始就熟记于心的团员资料，才再次浮现在付小雪的脑海。
欧阳勤，185公分，摩羯座，中国和芬兰混血，汉语不好，性格沉默寡言。极有运动天赋，擅长舞蹈与武术，曾学习过跆拳道、散打与柔道，获得中国青年拳击锦标赛冠军。
欧阳勤转身，低头，伸出手。付小雪愣了一下，握住那只手，屁股轻松离开地面，整个人像叶子一样轻，被他拉起来站直了。
“你……”付小雪感觉有什么不对。按照剧本，欧阳勤不应该这时候跳下来，也不应该跟雄霸动手。雄霸是剧中的嘴炮要员，负责骂的，没有打戏。
“按照剧本。我今天应该救你。”
欧阳勤板着脸，语气生硬地说。
“包子女”的戏份于下午六点四十杀青，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付小雪在场务的引导下，找到财务，现场结了四百块工钱。她不禁感叹当演员真是体力活，才拍了一场戏，整个人跟被压路机碾过似的，没有一块骨头是自己的。
导演对刚才的戏很满意，不过欧阳勤DIY的台词不能用，要后期重新配音。付小雪游荡在庭院的走廊里，直瞄被人簇拥着的欧阳勤。要不要去说声谢谢啊？
欧阳勤这样的大明星，犯不着主动帮一个小龙套吧？
付小雪思来想去，还是别去打扰了。她又在片场转了转，没看见顾之周，含恨捡了一片地上的叶子做留念，闷闷不乐地往门口走。
她掏出手机。
“我的戏杀青了，出来不，我请你吃饭。”
过了几分钟，对方回：“我有事。你回学校吧。”
口气冷淡无比。
“你有什么事啊？”付小雪好奇，“肯定是好事吧？”
唐翘翘不理她。
付小雪老郁闷了。
坊前街是别墅区，一贯没什么人，今天隔壁别墅居然比片场还热闹，院子里泊了十几辆车，付小雪一瞄，都是名贵的外国车。黑西装的保安守在铁门前，检查每一位访客的邀请函，大厅里传出悠扬的音乐，貌似有一整个古典乐队在里面live。
付小雪惦记着校门口的煎饼，对高端的宴会没太大好奇。眼角忽然闪过一条银色的人影，身材高挑，屁股很翘，就算脸上蒙着面具，也能从微抬的下巴中感觉到牛逼与臭屁。
那不是……唐郁白吗？
靠！坑蒙拐骗老找我，吃香喝辣不带我？
付小雪大声喊冤，声音淹没在live的管弦乐里。
“唐郁白！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我隔壁！”付小雪飞快地打字，“你干吗呢？”
站在院子里的唐郁白刚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红酒，读了消息，抬起头，四下望了望。
“今晚有个重要的拍卖会，你不要打扰我。”
“好啊！拍卖会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我，非叫我去什么老年人古董联谊会？不行，我心里不平衡，你带我一起！”
对方回：“你之前说过，会帮助我查案。”
“是啊，咋？”
“既然是秘密武器，你的身份也是秘密。”顿了顿，“既然是秘密，就要藏好。”
“你不出来，我可进去了啊？”付小雪威胁。
又过了好久，付小雪以为他关机了，微信上忽然蹦出一条新消息。两秒钟的语音，吝啬得和本人一样一样的，付小雪嗤之以鼻，点开凑到耳边听。
嘈杂的背景音里，就听见慵懒的两个字，越过觥筹交错与曼声谈笑，在耳边悠然响起。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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