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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孩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头脏兮兮的短发，流着鼻涕，身上的衣服也是旧的，还沾了一层灰土，她不哭也不闹，只呆呆地拿一双黑眼睛望着他。
按理说，在恐怖事件里最吓人的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但李深寒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个小女孩没有任何危险，她长得很接地气，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一看就是哪个菜摊摊主家不甚宠爱的孩子，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
李深寒一把捞起小女孩，躲过几根飞来的铁钉，在地上翻滚了一下，摸到路边挖开的一个土坑，带着她钻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嗖嗖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了，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真的停了？
李深寒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把小女孩按在坑里不许她乱动，自己跳了出来。
果然，外面风平浪静了。
再也没有危险物品不要钱似的漫天乱飞，方才纷纷躲避的少数路人也从藏身处探出了头。
“操！刚才吓死老子了，怎么回事？”不远处，一个男人用粗话抱怨着，因为内心恐惧，嘴上的语气反而更加粗野硬气，以达到一种壮胆的效果。
“见过下雨下冰雹的，没见过下刀子下秤砣的，见鬼了！”
“我们打电话报警吧？有人受伤了吗？”女孩的声音从角落里颤抖着传来。
大家都不敢相信危险真的过去了，都还缩在屋角、石头后面、三轮车的车斗里面，不敢出来。
于是，空荡荡的老街上，就只有李深寒一个人大喇喇地站在街道中央，看起来十分突兀，说得好听一点，有点像孤胆英雄，说得好笑一点，可以说很像一只愣头青了。
“……”李深寒顾不上在乎自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一事实，而是快步向石碑的方向走去。直觉告诉他，一切都和石碑有关。
已经可以看到石碑，或者说碎石了，但看不清楚，因为碎石周围，堆满了无数金属杂物——切肉刀、切菜刀、秤砣、铁片、铁块……刚刚在空中乱飞的一切全在那里……几乎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山丘。
一瞬间，李深寒几乎联想起了冰与火之歌里的铁王座。
“怎么样？”众人不明所以，见他一路往前走去，都躲在后面一叠声地问他情况如何。
“情况不明，先别出来。”李深寒沉声道。
他看到了，有一团黑雾，从地下慢慢渗透上来，包裹住了那一堆破铜烂铁。
然后，那一堆破铜烂铁，似乎在动。
像是一场小型地震一样，有规律地震颤着，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在呼吸，在组合……黑雾笼罩下，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成型。
李深寒手心里沁出了冷汗，他试图看清那是什么，却始终难以看清，黑色雾气阻碍着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轮廓——破铜烂铁们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那是一个巨大的，会动的东西，还未成型，就已经散发出了危险的气息。他略微偏了偏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些仍躲藏在角落里的路人们，想开口提醒他们逃跑，却又犹豫了，最终没有开口——现在逃跑，未必来得及，也许动作大了，会立刻引起“那东西”的注意，不一定是最佳选择。
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了一声长啸。
悠长绵延，凄厉无比，是猛兽特有的声音，但又没有现实中的猛兽那种真实感，反而十分诡异阴暗，像是从十八层地狱深处发出来的一样，啸声中带有破音，似乎发声器官根本不是动物的喉咙，而是某种破铜烂铁，带着金属的共鸣。
听到啸声的人，无不寒毛直竖，战战兢兢，没有人敢说话，连呼吸都不太敢了，全都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面。
黑色雾气散尽，“那个东西”显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只可能存在于恐怖电影里的东西，它的形状有点像老虎，却比动物园里的老虎大了一倍，它没有黑黄相间的皮毛，也没有骨架和肌肉，它从头到尾，都是由石碑碎成的石块、金属物件等坚硬的物体挤在一起拼凑而成的，虽然是拼凑而成，却没有散碎的感觉，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凝聚力把它凝聚成型了，远远看去，它的颜色是杂乱的灰色，眼眶里没有眼睛，却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一瞬间，李深寒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看电影，还是在做梦。
可惜都不是。
一只猛虎若是去地狱里历练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恐怕就是这个样子吧。
形如猛虎又可怖如鬼魅，姑且称它为“鬼虎”好了。
鬼虎似乎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脑袋转向了某个方向，随即，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鬼虎迈步的形状更加诡异了——不动的时候，它很像一只老虎，但是一旦走起路来，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它走路的样子，有点像人，有点像一个人趴在地上缓缓往前爬的样子，比纯粹像老虎还要阴森可怖。
“老虎郑三”的传说，再一次从李深寒心底浮现出来，他甚至开始猜测——这个鬼虎，也许就是郑三和他的老虎共同化成的恶鬼，所以才会同时具备老虎的外形和人类的动作，也只有郑三这种人，才会在死后还如此不消停，继续为祸世间。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本来不该有这种想法，但事实摆在眼前……想到这里，李深寒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危险关头，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实在是不应该。但他确实没有在害怕——心脏确实开始狂跳不止，但那是因为发现了新鲜事物的兴奋，甚至还有一丝……狂喜？
来就来吧。
李深寒用余光瞥了一下路边，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发现一个勉强可以用来当武器的东西——一把木制弹弓，属于童年玩具的范畴。他蹲下身，悄悄捡起。
背后不远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是被李深寒留在土坑里的那个小女孩，她刚刚都一直呆呆的不哭不闹，现在，她趴在土坑边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切，然后被鬼虎可怖的模样吓破了胆，尽管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是按捺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其实，她出声不出声，都没有区别。
因为鬼虎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可能是被小女孩身上散发的特殊鲜美气味所吸引了，一步步缓缓前行，越来越近。
到了这一刻，李深寒再也不敢用“做梦”之类的借口来麻痹自己了。
他从口袋里拈出一枚一元钱硬币，架在弹弓上，对准了鬼虎暗红色的眼睛。
他对自己的精准程度很有信心，但不敢给弹弓的力量打包票，这一下出手，胜负未知，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鬼虎觉察到了有人在瞄准自己，长嚎一声，转过身，危险地望向了李深寒，随即，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李深寒走来。
视野里，鬼虎的体型越来越大，眼睛也越来越容易瞄准……
然而，李深寒在松手之前，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别动。”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声，略带一些低沉沙哑，但又不至于太重，冰镇绿豆沙一般恰到好处，好听得紧。
环境如此恐怖，气氛如此紧张，眼看鬼虎就要扑杀自己，在这个当口，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两个字，实在是不合时宜，但又意外地让人放心。
可以信任——李深寒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放下弹弓，仰起脸，循声向上望去，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明昊。
明昊的衣着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也许是为了行动方便，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黑色运动外套不见了，只余下内里的白色背心，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手里也多了一样武器，看起来似乎是——一柄拂尘？
他半蹲在老街边一栋房屋的屋顶上，眉头微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鬼虎，随即，起身，踩着屋檐跑了几步，一跃而下。
一瞬间，时间都定格了。
李深寒发现，每次见到明昊，自己的眼睛都会自动开启相机功能。
比如现在，像是开启了“连拍”一样，脑海中响起“咔”“咔”“咔”的连续清脆声响，把一跃而下的整个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明昊的动作矫健而干脆利落，没有什么花巧，精准地预判了鬼虎的位置，在空中又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握住了那柄拂尘，把拂尘的长柄当做一把长剑一般，恶狠狠地下刺。
咔。
金属被刺透，发出一声巨响。
借着下落的势头，明昊落在了鬼虎的背上，手中的拂尘，硬生生穿透了鬼虎的脑壳。鬼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停住了向前扑的势头，而是猛烈地摇晃翻滚起来，剧烈挣扎。
为了避免被鬼虎甩到地面上，碾碎，明昊用最快的速度踩着鬼虎的脊背再度跃起，拂尘仍然插在脑壳里，人却已经退到了两丈之外。
“漂亮。”李深寒无声地比了个手势。
他不知道明昊是什么人，不知道明昊为什么会突然像救世英雄一样出现，他只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胜负已经分明了，既然明昊选了头部作为攻击点，说明那里就是弱点，鬼虎的弱点被戳了个对穿，接下来就没有什么玩的了。
明昊却只是无声地摆出了继续战斗的姿势，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放松，甚至还懊悔地咬了咬牙。
刚才戳的那一下，根本不够。
鬼虎被戳穿的头颅很快了无生气地耷拉了下去，然而，在它的脊背上，又长出了一枚新的头颅——这次的头颅，是人类头颅的形状，还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它绷紧了怪异的身体，两只前爪在地上扒了扒，随时准备冲向明昊。
战斗没有结束，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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