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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音·中

作品: 全修真界白月光[穿书] |作者:云浮烟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5-31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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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看着。

看着父亲千里托孤,看着自己沦为傀儡,看着父亲的心被自己的剑一霎洞穿。

画中景象荒唐至极,更荒唐的是,那些并非虚妄。一切皆为真实,他天生煞星是真,他受人操控是真,他亲手弑父更是真。

弑杀父亲的那把剑虽在最后关头脱出他手,但那剑就是天诛,他是它的灵,它的罪孽当然也就是他的。

步凌仙自觉还是平静,修过无情道的胸膛里空空如也。

但他周身剑气狂乱起来,几道剑意冲向案上画卷,将画中幻象割得七零八落。而后他自身也入了那画境,望着天徽灵宫众人的幻影,心中杀意弥漫。

想要拔剑。可砍杀几个来自过去的虚影,又有何用?

画境中唯一的活人,抑或活妖,向他望了过来。那只小狐狸有一双灵动飘忽的眼睛,以及叫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但是这一刻,他乖巧了许多,不再像只野狐狸。他还牵着步凌仙过去的幻影,把雪白柔软的手掌送到影子鲜血淋漓的掌心。

小狐狸瞧着他,软声道:“难过的话,就宣泄出来吧。哀而不发,更增伤痛。”

猝然间遭受如此冲击,是个人都会天崩地裂,痛不欲生。曲玄真怕他又像这回忆里一样,狠狠疯上一回。

步凌仙道:“我并不感觉心痛。”

曲玄怔住。青年长身玉立,背脊挺拔如初,仿佛擎天彻地永不摧折的天柱。那个在父亲的尸身前溃如山崩的少年,已然不复存在。

步凌仙淡淡道:“奇怪吗?为人子女,至亲死时却无动于衷。在你们看来,我应当是不可理喻。”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藏而不发。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一次次洗心控脑,一次次化身为剑,他是个破碎了千万次的人。为何这样也算活着?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一场人生犹如一触即破的泡影,四大皆空。

百年前的天诛剑,究竟是为何要托生人间,徒然走这一遭呢?

儿时,父亲给他开蒙。他虽是仙灵托生,天资聪慧,但在一些凡俗事上还不如普通孩子颖悟。父亲只能一遍又一遍,巨细靡遗地讲给他听。

蒙书里有篇悼文,讲到“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他过目成诵,却在父亲问起体悟时,冷冷道:“生死有命,皆由天定,与人何干。不应惺惺作此矫态。”

父亲无奈一笑,教导他:“阿凌,千万别这么想。生而为人,就会为了至亲至爱动情。大喜大悲,如痴如狂,皆是自然流露。”

年幼的他低声道:“身为修士,理当超脱凡俗。悲而伤神,喜而燥心,痴而入障,狂而成魔,皆为修行之碍。”

父亲漫不经心地笑笑,摇了摇头:“不敢悲、不敢喜,这不叫守心向道,这叫怯懦。碍了修行又如何?我们剑修怕什么业障?凡有阻碍,一剑斩之!”

“是这样吗?”步凌仙愣愣地回道,“孩儿不懂,以后会在感情之事上多加修行。”

步追神好笑地望着他:“这种事修习不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遇见什么人,说不定就能豁然了悟。”

他一直记得,那个午后烟和日浓,剑池上青莲开遍。父亲枕着池边山石,用又长又懒的调子跟他闲谈:“你这孩子天生冷情,想听你一句贴心的话,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了。我也不求多的,等我死的时候,你记得到我坟前哭上一场。”

步凌仙静静道:“父亲修为通神,不会下黄泉,只会飞升上青天。”

岸边柳荫洒到男人俊美的脸上,平添几分黯淡:“我是飞升不了的,我还有留在这一方世界的理由。”

白帝城的夏天匆匆过去。很久以后,父亲死了,而他在恶咒的操控下忘了同父亲的最后一面。他知道的和外人一样少:步追神陨落于一场意外,仅此而已。

他给父亲立了坟,发了丧,但站到碑前才醒觉,自己没有眼泪可掉。或许父亲当年的话只是玩笑,但他连这么一句轻轻的调笑都无力实现。

他是空漠,是死地,眼底生不出甘霖雨露。

看着他长大的白帝城诸人,虽不意外,仍感失望。他们早知他是个什么德性,但在一片悲戚吊唁中,他的漠然,突然就变得扎眼。

他耳朵很灵。听见东海三羽岛的岛主跟人说:“继任的那小子,叫人很难喜欢得起来。冷酷又蛮横,跟妖怪一样。非我族类,连血都是冷的。”

另一名强大散修,桓宣道人,回她的话:“到底是剑灵托生。换了我,根本不会认一把剑做儿子,他们剑修就是奇怪。不过,又不关我们的事。”

东海仙道松散,人情淡如水,众人对他也不致太讨厌,只是不愿亲近。

他无法感到心痛,步凌仙这么说了。

对面的狐妖张大了眼睛。步凌仙冷冷地想,他或许也被自己的铁石心肠给吓住了。

曲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含着三分哀,三分怜。他轻声道:“痛积于心,久而习惯,乃至察觉不出。你不是不心痛,是痛得实在太久了。”

步凌仙微微一愕,沉默下去。

曲玄打起精神,冲他灿烂地笑:“不是你的错,你身上还有个封印呢。幸好你遇上了我,若说天底下有谁能解开那封印,一定非我莫属。”

他抓住步凌仙的胳膊:“等我替你解开,你就自由了。”

曲玄做狐狸的时候习惯了缩在他怀里、袖子里,此刻虽是人身,却也不免染上惰性,往步凌仙怀里不自觉地靠了靠。

一团火热的神魂贴到怀里,步凌仙身躯微僵。那狐狸五行属火,神魂之体滚烫非常,烧得他半边身子发暖。呼吸间清泽馨息,都落在他肩上。

他不喜火,不喜热,不喜同人亲近。他应该推开曲玄的,但他到底也没有动作。

那星眸璨笑,无不令他分神,可他此刻正需要分神。从满心思绪、无边苦海中,争得片刻喘息。

“我要令他们付出代价。”步凌仙缓缓道。

曲玄一愣,而后会意。银面具后那双眼孤高无尘,冰冷睥睨着一干幻象。

天徽灵宫的人看来要倒大霉了。

曲玄兴高采烈:“好啊,他们当有此报。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步凌仙停了一停,道:“打杀?”

曲玄叹气:“你的剑鞘还在他们手上,别急着硬碰硬。听我的,我保管让他们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好。”步凌仙答道。

画中记忆已至尾声。

天徽灵宫众人带走了晕迷的步凌仙,又收敛了步追神的尸身。看着他们拖起尸首,步凌仙周身杀气又是一烈。

一双皙白的手突然横在眼前,挡住步凌仙的视线。看不见残尸与仇敌,视野里只剩下那人连绵掌纹,一如温柔波涛,静谧山峦。

步凌仙轻声道:“干什么?”

曲玄高抬起手遮他眼睛:“总觉得,你不想看这些。”

其实是怀中沾惹铃一响,他意外察觉到了步凌仙的几缕情绪。明明读心术对这个人是无用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猜度他的心思。

步凌仙抓住他的手:“不必,我还没有那么怯懦。”

猜错了吗?曲玄刚这么想,手上便是一痛。步凌仙没有拂开他,而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痉挛着按在胸前。

他的剑仙大人脊背依旧挺直,但曲玄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要是此刻抽出手,那人的脊梁也会一并给抽出来。

曲玄的指尖抵上步凌仙前心,慢慢画了一个稳定心神的咒。

九尾狐的法术本来都是用来害人蛊惑人的,他却用来充当心理医生,世界真奇妙,我这人怎么这么好,曲玄感慨道。

离宫沉寂已久的静室,步凌仙脱出画境,袖中飞出一道剑气,狠狠抽醒了趴在案上的重玦。

重玦尚且浑噩,下意识炸开护体雷光,室内霎时雷鸣电闪、剑气呼啸。

殿外的侍者听见声响,立即闯入。一名小侍女见了里面情景,捂嘴惊呼一声:“少宫主!”

重玦形容憔悴,嘴角染血,看着竟像是受了内伤。众弟子大惊失色,立刻祭出法宝对准步凌仙:“你对我们少宫主做了什么!”

步凌仙回头淡淡扫了一眼,那些法宝如同撞上无形之剑,刹那间一分为二,无一幸免。

“……住手。”说话的是重玦。

他以手拊心,艰难道:“我的伤,不是他所为。”

重玦的目光移至案上。那幅美人图还摆在那里,画中人容光清艳,灼灼其华,令他看上一眼,就觉得心中又添新疤。

只不过是一个残像,就能令他受如此重的内伤。那只死狐狸,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重玦不情不愿道:“你们不可对白帝城主出手,都退下吧。”

他的同门急道:“您好端端地和他在一起,怎就受了伤?”

重玦不愿提,步凌仙却难得开金口:“是他自己实力不济,意欲操控九尾狐生前法器,遭受反噬。”

霎时,重玦就瞪了过来。他心中窝火,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又没头绪,只能耍脾气:“一点小伤,要你们大动干戈?”

步凌仙看向他,那眼神叫重玦心中一紧。

他突然觉得,如果这个修无情道的家伙也会有恨意,那他一定深深、深深地恨着自己。

步凌仙回想了下曲玄教给他的话术,复述道:“你的实力不足以弹压九尾狐。把内丹交给我,由我来主持搜魂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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