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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音·上

作品: 全修真界白月光[穿书] |作者:云浮烟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5-31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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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记忆,理当蒙尘。但在搜魂阵的作用下,这座旧忆堆成的蜃楼明晰无比,幻影中一丝一发秋毫毕现。

曲玄盯着步追神,清清楚楚看见他那张脸,神色冷肃,犹如铁铸——铁打的脸上,竟也深深刻着几道痛苦痕迹。足见他心中痛楚,钢铁难抵。

他手上还托着预备交给重渊的天诛剑鞘。那几乎是他儿子的命,他却要送到另一个人手上。

原来天诛剑鞘是白帝城主动交出去的?曲玄嘀咕起来,原著里可没提过。他只知道,书里那个步凌仙从正道手中夺回了剑鞘,就此与正道决裂,从而走上一发不可收拾的反派之路。

一把剑当然会思念他的鞘。

曲玄目光轻转,投向那把白绫缠裹的剑鞘。它身上封印重重,不漏半点神器气息。

小重玦和他爹的目光也牢牢锁在剑鞘上。幼小的孩子尚不懂遮掩,见了这等至宝,双眼闪闪发亮。

重渊定力甚强,迅速转过眼去:“既然如此重要,就更不该给我。”

步追神沉沉道:“你是守护天下的人,你有资格看守天诛剑。”

重渊面色冷郁:“可此物意义太过重大。拿着这剑鞘,就能像驭使剑灵那样驭使你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这话说得重,步追神不以为忤,只是疲惫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还是不够了解阿凌的本事。”

重渊摇头道:“你儿子的命脉,还是你自己看着吧。你怎么会放心把它交给别人?”

步追神苍凉地笑了起来:“我若还能守在他的身边,又怎会来求你?”

场景到此,阒寂了一晌。

重渊这才明白过来,骇然道:“别告诉我,你这是在托孤!”

步追神苦笑着点了点头。

不容重渊继续推拒,他抢先道:“我去过帝都钦天监,找那里的司祭为我儿子卜卦,都说他命带灾祸,无法可解。为天下计,我得让人看着他,以防他犯下错事。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只有你,看在我们往日交情上,或许能对我儿子宽容一二。”

重渊最终还是接下了剑鞘,但他脸色没有丝毫松动:“你让我看顾你儿子,那你自己呢?”

步追神闭上眼睛:“我有不得不做的事。”

重渊追问:“何事?以你的实力也要做托孤打算,一定是攸关天下的大事,我们不能任你独力承担!”

步追神只给出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很装神弄鬼的一句话。

一边看戏的曲玄失望地撇了撇嘴。这种回答,太扫兴了吧!

然而,重渊竟接受了这个答案。修仙人士的思路不同凡人,听到“天机”,他瞳孔收紧,不敢轻忽。

神仙鬼怪并存的世上,有天道,当然也有天机。

在这个世上,窥伺天机,触犯天条,都会被天道抹杀。人人皆知,犯忌者,天诛之!

是以重渊心里再疑惑,再担忧,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只能迂回试探:“那有什么是你能告诉我的?”

步追神沉吟片刻。他脸上渐渐显露出一种决意来:“我儿子身上出现异变,是由于天诛剑误将无辜之人认作必须斩除的邪魔。在天诛的眼中,天下皆魔。”

“他是天道的剑,行天之道,诛戮恶孽。天道也会出错吗?错的到底是他,还是我们……”

语尾渐低渐渺,没于风中,终不可闻。天边突兀打下雷声,如同示警,如同征兆。

托付已毕,步追神又牵起儿子的手,盖上风帽,欲离开此地。

步凌仙回过头,静静凝望重渊手中的剑鞘。

“不舍吗?”步追神问。

步凌仙指了指剑鞘:“一个我,在那里。”复又将手指转过来伸向自己,“一个我,在这里。”

男孩抬起澄澈双眸,注视义父:“好奇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像个懵懂的小孩,曲玄忍不住抿起嘴角,微微一笑。当然,这时候的步凌仙本来就是孩子嘛。

连他都有过可爱的时候。

曲玄没愉悦太久,突然一激灵,意识到这段回忆中掩藏的古怪之处。年幼的步凌仙显然知道剑鞘被留在何处,然而画卷外面那个步凌仙,长大成人的他——却对剑鞘下落一无所知。

这中间必有蹊跷!

步追神半蹲下来平视儿子,他的眼睛很温暖,瞳仁像两轮深黑色的太阳。他郑重道:“阿凌,那不是你。”

男孩呆呆道:“不是我吗?”

步追神微微笑了:“不管你同天诛剑还保留着多少牵系,现在的你,都只是和我们一样的□□凡胎。所以,不要被那些身外之物束缚。”

步凌仙道:“我不懂。”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剑乃器皿,器物的宿命都是为人所用,虽神器亦不例外。你若是一把剑,就只能握在别人的掌中;你若做一个人,哪怕是微末小民、草芥凡人,也能把命数握在自己的掌心。”

青年牵着孩子,风尘仆仆,步出门外。外面有长云高天,苍山远影,他们就像任何一对寻常父子那样平平淡淡地走远。

曲玄看着重渊封印了天诛剑鞘,秘密收藏在天徽灵宫禁地中。幻影至此,一寸寸黯淡了下去。

回忆结束了?曲玄刚想记下藏宝的地点,画面陡然又是一变。

再登场的重玦已是少年模样,鲜衣靓饰,身形飒沓,眉目初露峥嵘。他站在悬崖上向下俯瞰,一脸沉肃,如临大敌。

但是曲玄往他目光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重重结界。结界下云遮雾罩,笼着整片大如湖海的深渊。虽然深渊里的东西目不能见,飘出深渊的血气、煞气、尸气仍能闻嗅。

重玦带着天徽灵宫一干人在天窟外面杵着,咬牙支撑结界。

鲜血缓缓渗出他的华服,天徽灵宫诸人一个个也是强弩之末,神色憔悴至极。

一只大手抵上少年后背,父亲沉稳的嗓音从头上传来:“玦儿,撑住,不能让他闯入天窟。”

天窟?

曲玄反应过来,原来此地竟是天窟。书中最神秘、最凶险的禁地,“天塌地陷之渊,囚困万魔之狱”!

哪个疯子不要命了,要往这里头闯?曲玄记得,原著中闯入天窟的人,只有男主能活着回来。

天徽灵宫忽然乱了阵形,骚动中,一个魔气缠身的影子破开人群,直直冲向天窟。

那张脸俊美绝伦,天纵风华,周身却满是血污尘迹,如同白玉陷入泥淖。

重渊注目于他,眼中沉痛非常:“步追神,此前我从未想过,你也会有入魔的一天。我本以为,就算正道被屠戮到只剩你一个人,你也会是正道的脊梁。”

那魔道中人竟是步追神!

曲玄目瞪口呆。

他入魔了,看着却还是温文沉静。步追神哑声道:“魔又如何?为祸此世的真的是魔吗?看来我告诉你的东西,你一个字都不信。”

重渊僵硬道:“你疯了。那些……那些无稽之谈,谁人会信!你的心智,已经完完全全被魔物侵蚀了!”

一旁的重玦忍不住道:“父亲,已经没有和谈余地了。多说无益,动手吧!”

步追神闻言,淡淡笑了一下,拔剑在手。

与步凌仙一动剑便震动山河的架势相比,他拔剑真是十分平淡。但天徽灵宫诸人无不胆寒。那轻描淡写之间,好像诠释了剑的极致。

重渊召来万钧雷霆。天徽灵宫最喜爱驭雷,排场看着倒是够大。

曲玄远远围观,却连连摇头。他早看出来了,这位仙门共主的实力,远远不及步追神。何况入魔的步追神实力更增,几乎已经是魔神。

眼看着天徽灵宫招架不住,天外乍然飞来一剑,横在步追神的魔剑上。

重玦回头,微微一愕:“竟然是那小子?不,不太对……”

天下能挡住白帝剑皇一剑的人,当然只有他的传人。步凌仙御剑而来,高高立在天上,神色也漠然而高邈。

他满头青丝已转银白,眼珠也化作泠泠水银,姿态非人。他盯着父亲的眼神似也非人,完全不像是活物的眼睛,也不含一丝一毫的父子情分。

这副模样实在是暌违已久。重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这副姿态缘由为何。

“天诛?”他低声唤道,警惕不已,“他为什么会出现?”

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回答了他:“秉宫主,我们先前曾向东海求援。天诛剑得知剑神入魔、擅闯天窟,恐引发天下大劫,特赶来此地替天行道。”

说这话的人隐没在人群中,模样并不突出,只有气息暗露强横。

重渊见他,眉头微蹙,也不直言不满,只道:“成长老,你把他儿子牵扯进来,不知又要引出多少变数。局势已经够不妙了。”

成长老道:“恕我直言,事到如今,除了神剑天诛,无人可阻。”

重渊望着天诛剑灵,看他御剑、出剑,与自己在人间的养父相对厮杀。有一瞬,他几乎不忍再看。

天徽灵宫之主喟然一叹:“阻拦他是我的责任,不是这孩子的责任。不能因为我的无能,致使他们父子相残!”

他手中雷光闪烁不定,竟向步凌仙的方向靠拢了下,要对他出手。那位成长老立刻喝道:“宫主,不可!”

天窟之上,银发银眼的少年对战堕魔的剑神。剑气飞扬激荡,山河都为之战栗。

尽管只是很多年前的幻影,曲玄还是忍不住轻身闪躲。那个阵仗太过吓人,让他总担心自己会被误伤。

眼前惊天动地的一战,叫他心神恍惚,分不清一切是真是幻。曲玄看着步凌仙,他已长大成人,扣上了面具,终于变成了他熟悉的那副死样。但曲玄竟然很不习惯。

对曲玄来说,刚才那段记忆里步凌仙的样子犹在眼前。内敛的孩子,眼中蕴着生气。而现在,一切都熄灭了。

从池上的青莲,化作了玉雕的青莲,徒有其表。原来他认识的那个步凌仙,一直都是这等徒有其表的死物。

剑灵银发飞扬,手挽白虹,刺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剑。

曲玄下意识吼出了声:“不要!”

剑尖刺向步追神,在离义父喉头只差一指处猛然一顿,颤了颤,竟然就此停下。隔着许多年的光阴,却像是听从了他的呼唤。

步凌仙怔怔提着剑,头一回露出踌躇之色。

所有人都僵在当场,屏息等待他的动作。

一抹痛色掠过少年眼底,他挣扎着唤出一句:“父亲……”

步追神浑身是血,望着他笑了笑,眼中有欣慰之色:“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为他们所制。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咳了咳,声音渐低,天边突然雷声大作。天雷示警,风啸不祥。

曲玄半点都放松不下来,凉意渐渐爬上了背脊。他忍不住回头,看见天徽灵宫的大阵中,几个气息强劲的大能站在了一起,共同守护着什么东西。

重渊站在他们之中,厉声道:“我不赞同!”

他身边一个灰衣人冷笑了一声,道:“宫主,不可再优柔寡断了。你就是太过心软,才会被妖族的狐狸精们踩在头上!”

重玦恼怒道:“给我闭嘴!你也配指责我爹?”

成长老高声道:“请宫主原宥,我不得不为。”

他手上托举起一物,灵光大作,那股神器的威势令天窟内外都为之一寒。曲玄定睛一看,发现赫然正是天诛剑鞘。

它本该封印在天徽灵宫。

重渊怒吼一声:“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长老手捧剑鞘,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唱祝之声雄浑威严,直达天听。

步凌仙提剑的手僵硬地动了,一分一寸下刺。眼中深黑与白银二色不断纠缠,瞳仁变成了两尾阴阳鱼。

最终,白色大获全胜。少年恢复银发银眼的剑灵姿态。

曲玄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而步凌仙的手又死死抵住剑柄,不肯再动。剑鸣不歇,催不动握剑的人。曲玄刚要放下心,那剑忽然脱手飞出,自行斩向步追神。

替天诛魔!

那个眼底总是藏着笑意的男人,剑光只用一瞬,就将他贯穿。

步追神只留下半句遗言:“儿子,不要输给……它……”

男人重重倒地,如泰山之崩,世界突然满是尘埃。

步凌仙木然望着这一切,他没有任何异动,只是眼中寒冰渐渐化成了水,蕴在眼眶。

风中的剑气并未收煞,反而愈发猛烈。

“不好……”重玦咬牙,“他要失控了。”

重渊往友人的尸身投去一眼,万般无奈,都化作一声长叹。他面色铁青地转向成长老,喝令道:“你方才怎么控制住他的,现在就怎么稳住他。”

天诛剑剑鸣不休,宛如哀声,四野随之地动山摇。

曲玄看着众人靠近步凌仙,以天诛剑鞘为凭依,向他施咒。

过了许久,重渊低声道:“父子相残,心伤太甚,他或许会就此毁掉。”

一位长老建言道:“心病难医。不如就此将他这段记忆抹去吧。”

重玦望向各位师长,横眉道:“不可如此!我等若肆意扭曲他人心神,与蛊惑人心的妖族何异?”

长老冷声道:“我们已与天诛剑结下因果,无论他疯不疯,都会是我们的大麻烦。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已掌控了天诛剑,就要把他收归己用。”

先前那位成长老转过头,看着重玦:“玦儿,他并非你我一样的人,非我族类,收起你的善心。他是一柄不可再得的名剑,必须是我天徽灵宫的剑。”

几位大能联手施法,少年紊乱的心神被生生撕裂。

曲玄不觉来到他身边,握住他苍白的手。此刻他的读心术稍稍起了作用,令他感觉到步凌仙心中那茫茫风暴。

天徽灵宫这些人,对别人的心灵下手比他还狠,但技术远不如他,施个法术搞得鲜血淋漓。那种苦楚,换到另一个能感到痛楚的人身上,保管要他痛不欲生。

对于父亲最后的记忆,剑光,遗言……渐渐灰飞烟灭。

曲玄体会着他的疼痛,一时也说不出话,只胡乱想道:“难怪你对剑鞘的下落一无所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这样还能幸福稍许。

天上突然响起另一道剑鸣——依旧寒彻高天,但别有一种滔天的狂怒。

曲玄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天宇被撕裂,外力强行闯入了这个记忆构成的画中灵界。

这道剑气他已经很熟悉了。果不其然,来人雪衣黑发,高冠银面,正是步凌仙。

现界的他,这段回忆过去很多年后的他。

曲玄期期道:“你……怎么来了啊?”

步凌仙轻声道:“我一直能看见画中的事。”

他注视着那一道道幻影,目光冷如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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