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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作品: 醉打金枝 |作者:夏末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4-26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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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那日,宫门前排了好大阵仗。

百官候在辇畔恭送,帝后却早早登了舆,面亦未露,便浩浩荡荡而去。

张安与夏庸坐在銮舆内两股战战,额上全是冷汗。

“幸而无人起疑。”

“起疑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胆大包天敢掀开陛下舆帘查看么。”

景戚此刻正在数十里之外,骑一匹玉花骢,青衫窄袖,金冠束发,做寻常公子打扮,兴冲冲扬鞭疾驰。

刘慈一身蓝袍,面目整肃,坠后几步,缓缓随着。

不知怎的,魏桐获罪后,自己莫名竟成了皇帝贴身侍卫。

想来一阵气闷。

不过因这是师弟所求,便又多了几分甘心情愿。

皇帝只一离那皇宫,便如返老还童.

虽如今年岁也不大,但在那宫墙内困着,重重规矩,桩桩大事,压得人总有些垂垂老态。

如今旷野林间,远山含翠,叫人忘忧。

景戚奔得尽兴,渐驰渐远。

刘慈生怕有失,慌忙催马赶上。

却见帝王一个急停,调转马头朝自己畅快大笑:“师兄,你太慢了。”

刘慈稳住缰绳,打马上前:“公子今日兴致倒好。眼看日落,确该快些赶路才好,免得错过了驿站。”

景戚还是笑:“你可会睡那绳子?若能像离光一般一根绳子睡于山林间,倒省了投宿麻烦,也不用这样星夜疾奔了。山水风光这样好,错过了实在可惜。”

刘慈神色稍顿,摇头道:“臣不会。那功夫他练得伤心,也没什么值得羡慕之处。”

“练得伤心?”景戚勒马停住,皱眉看向刘慈,“不是说因自幼属火,练的功夫火性太重,是以师父才让他睡绳子,说可平衡火性。怎的又会伤心?”

刘慈偏头斜蔑他,唇角挂一丝冷笑:“他但凡伤心,不是为父母,便是为你了。”

景戚眉头更紧:“为我?”

“他杀了衡王,自己也险些丧命,被迫与你分离,卧床半载后方始重练旧功。从前他主修火术,冰修不过辅之,稍稍习练,并不费事。然此番伤重后再想恢复旧时功力,却是如何都不能了。”刘慈策马缓缓而行,也不再顾及什么君臣礼仪,在景戚之前自顾自说着。

景戚这些时日不断被揭破的旧事冲击,且件件关乎商翼,此时又闻商翼伤重还有隐情,顿时没了方才兴致,垂头坐于马背上,闷闷不乐。

“那时他数次修炼皆险些走火入魔后,师父便不准他再练。但他那性子,除对你肯服软退让外,遇事从不认输的。师父言道,他练功不成,乃心魔作祟,心魔不除,旧功总难复。”刘慈说一句,便望一眼景戚,目中渐渐便有些责备,“他心魔为何,我们都是知道的。这魔如何除,却是谁也无法,除非他自己肯放手丢开,否则怎能根净?”

是啊,他那心魔,便是我了。

景戚心道。

只是如今他功力依旧,想必是找到了修炼之法。

那法子,是极难,还是极伤人心?

“师弟在观中遍翻古籍功法,问尽山中道长当家,终究叫他得到个方子。那方子要修火术者重修冰法,非辅以冰法,乃是从头扎根,冰火并重,待得功成,便能克制火性,不再入魔。只是天性属火之人,修的又是火术,要再添一门相克之功在身,其中艰难痛处,非言语可描。师弟却是毫不犹疑,当即便练了起来。”

刘慈目光悠远,隐有水色:“我日日守着他,见他天天身受冰火交噬之痛却毫无办法,当时真是恨极了你。”

景戚被他一席话说得无言,脑中全是商翼奄奄一息模样,想他本就身受重伤,还要受这等痛苦,不由胸口剧痛。

是啊,原该恨我的。

刘慈停了片刻,叹口气道:“都是冤孽,他……”转身欲待说些宽慰之语,回头时只见皇帝手捂胸口,唇边几缕血痕,身后地上一滩殷红血迹尤为刺目。

紫宸殿偏殿内,唐执何良恭儒并康乐后吕清齐齐蹙眉踱步,梁中郎在一旁静立不语。

太后款款而来,四人躬身见礼。

“如何?”太后未及坐稳,便出声询问。

“禀太后,并无动静。”梁中郎答。

众人皆沉默。

太后沉思片刻,抬头询问:“此去终南,总要十数日方到,如今不过两日,或是时机未到。”

恭儒迟疑开口:“此计……会否太险?就不顾陛下安危的?”

唐执亦是摇头:“陛下钦定的引蛇出洞之策,虽精妙,但山长水远,途中莫测之事究竟太多,是否能成,却是难讲,况且怎能让陛下以身做饵?即便守卫众多,万一陛下有个闪失……陛下如今太也有些任性,竟不与人商议?”

何良则惯常站在皇帝这边:“陛下定有十足把握,才行此策。如今不过一日,诸位何必自己先乱了阵脚。若说安危,凭皇后殿下那本事,想来也无人能伤陛下吧。”

太后听着众人议论,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问梁中郎:“这些时日,他二人确实未在人前露面?”

梁中郎答:“臣着人看着,确未露面。”

康乐侯迟疑:“莫不是我等多疑了?”

太后摇头:“皇帝同我细细分将过,我也觉此策当有效用。”

众人再皆沉默。

良久,还是太后出言:“始终共乘一舆?”

梁中郎点头称是。

“那么,叫他二人分辇而行。”

夏庸是在夜色掩映中被悄悄送回宫的。

太医检视后回禀,肩头近胸处开了血淋林一个洞,不知何物所伤。

好在派出的都是精干戍卫,光禄勋顶尖高手,夏庸在车众亦非全无防备。

是以伤虽重,却不致命。

太后命人封了消息,着太医小心看顾,又安抚夏庸道,你这是救驾之功,待事了,必重赏。

宫门已然下钥,梁中郎依旧被一道懿旨传进宫来。

“臣派去跟着的人回报,是个通身黑衣之人,身法快如鬼魅,直奔皇后殿下銮舆而去,半点也未犹豫。却未瞧清是否凌霄子。”

太后凝眉沉思。

梁中郎补奏:“臣已命大队就地休息,是否将皇后遇刺消息放出,还请太后示下。”

“放。”太后唇边挂着似有若无一闪而逝的笑。

“你喝下的那点血,怕是已呕尽了。”

刘慈坐于客栈榻旁,对景戚叹气。

景戚已对自己这毛病略有了些猜测。

凡是与商翼隔得远了,久而未见,便易复发。

呕血则或是心生妒意,或是恼恨愧疚,总之都着落在对商翼那点牵念之上。

此刻听刘慈这样说,反觉轻松:“如此倒好。他以血疗我,哪是了局,不过饮鸩止渴罢了。如今呕个干净,他功力也尽复了,好叫我少些牵挂。”

这话大不祥。

刘慈不由皱眉。

按说皇帝此病难治,或终不治,师弟与师父均知,甚而太后亦知,但从来是瞒着皇帝的,怎的他这口吻却似早知自己命不久矣?

景戚见他神色,轻笑一声:“都瞒我。离光从来只想护我,不愿伤我,便不愿将真相说与我听。从前是不肯对我言失忆之事,如今是不叫我晓得我身上这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病在我身上,我总是知道的。离光与母亲避着我说我病情,我又如何能不知。”

刘慈一时无语。

他本就对皇帝怀着些复杂情绪,恨不能,喜更难,敬必有,怕却无,这些时日为着对师弟之心勉强看护,本不甘愿,但数番经历下来,也知他身为帝王之艰难,对师弟情义之深重。

渐已不再敌意浓密。

此刻这年轻帝王惨白着面孔卧床低语,絮絮诉说自己久病难愈,叫人难不生出怜惜来。

“你何必多想。有病便慢慢治,一国之君,富有天下,还怕找不到良医好药?”

这话说得苍白,然刘慈实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景戚却似毫不悲伤,对他笑道:“师兄不必劝我。生死有命,你道家最是逍遥的。我从前看不开,对衡王之死耿耿于怀,到头来却发现世事之诡谲,远非常人能料,生死之事更为天道伦常,任你皇帝平民,神仙鬼怪,均难避免。与其惆怅担忧,不若坦然受之。如今我与离光误会已解,大周签了和书,可保大兴数十年边境安宁,宫内太后康健,通儿懂事,还有个待出世的孩子。我已尽力做了自己能做之事,且成效可谓卓著,该当开心才是。未来如何,便不去想他了。”

一席话尽,刘慈听得胸口有些翻涌。

他多年修道,各项术法星象玄学道术均精通,但因挂着些情感,想着些不愿放弃之人,便总于心境上不够豁达。

不曾想竟是在皇帝这里,得了灌顶的醍醐。

他朝景戚拱拱手,行个平辈友人之礼:“臣恭祝陛下与殿下百年好合。今后为陛下与殿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景戚撑身扶他:“师兄言重了,离光有你看顾,我很放心。”

客栈内黝黑一片。

景戚听得窗外有咕咕声,一个挺身自榻上跃起,先是侧耳听听邻房刘慈那边并无动静,这才踮足蹑手走至窗边,捉住信鸽。

看过传讯,皇帝眉目间已满是怒气,双拳攥得死紧,半晌方抬手向外挥了挥。

顷刻间一条黑影自浓墨夜色中渗出,几个跨步便自窗口跃进帝王房间,跪地叩拜。

景戚俯身轻声吩咐数句,那黑影躬身领命,又自窗口跃出,融入无边暗夜之中。

皇帝又侧身听听邻室动静,静谧一片,这才躺回榻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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