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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回到殿中,便有人来报,说是有医官说要来给世郡换药的。
摸了摸脖儿上,嘴角有笑,赶紧传。
福安再又说:“也该用早膳了的。”
“也传。“
于是白允沫进得殿时,旦见得案上珍馐种种,案后的人金丝翼冠,白衣丝兰绣蝶袍。
案后眸中微是生出两抹光来,扶袖侧指着旁边的虚位,皓齿两行:“邀得小娘子同案来食。”
白允沫认了四下无人,便把小药箱放在一边,然后在旁边坐下手自也轻轻落入了子桑手中。
玉指相揉,对眸来看,学着那日子桑那般,白允沫也是探出两指弹了弹对着那金色纱冠弹了弹:“倒有几分样子。”
“甚样子?“
“正经样子。”
与平日里衣衫半敞,打路打弯,说话闲散的样子有些不像,额上板板正正的,自有浩然之气。
大约便是与你着了一身医官服般罢,有时候穿得一身衣裳,便穿得一种身份,总也有些觉重,拘束感。
子桑取了筷,夹了方鲜肉,放落小嘴边:“张。”
抿唇笑了笑,便张开嘴要来接那菜,入口的却不是油盐咸湿,而是香舌半寸。
被堵着吮了好一会,才见得子桑离开她唇几分说:“可好吃。”
捏了拳捶她:“这样便不正经了。”
“在你这里,我是怎样都难正经的。”再又是去咬,好半日才放开,这次是真夹了案上的小点放落到小嘴唇里的。
这般嘻笑着,好半日才方进好一顿膳食,白允沫拿了帕给子桑抹唇:“听说最近又要打仗。”
“怎么?又不想做医官,要做将军了?”拿手刮了刮小人儿的鼻子,圈在了怀中。
“我们清欢楼里那些有钱的大爷们爱说,总听得三两,他们还说这兵权一旦分出去,朝事便又会多有动荡 。”
白允沫一双眼儿忧忧地看着子桑的,那楼面里说的,尽是天下三两事,原先听着可远,不关她事的,现在却时常都有听人说着说着便要说到世郡身上。
兵权一旦分了出去,庆僖公便又少了几分力,这么个世郡怕到时候不是被囚便是被屠的。
总之世人都不看好世郡,现在的王上啊,迟暮中人,能不能善终还是个不定之数。
“总也听你说清欢楼,我还没去过呢。”
把眼前人拥紧,子桑只淡笑,管那些人说些甚,我们都管不住的,若听了烦心,不听不说岂不更好。
“有朝一日总能去的。”
愿来日方长,这些天,白允沫总也觉得心中隐约不安,她不太懂朝堂之事,只是每日听得别人揣测,便惶惶信了三分。
在白允沫看来,子桑这样总也不顾天不顾地的,入了虎狼之围哪能自保。于是越发地担忧:“你呀,不要总去招惹那些人,或而日后还能有些退路。”
“我可是除了你,谁都没招惹的。”
“看你,又是不好好说话。”
这时福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膳房的人来收拾碗碟了。”
如此白允沫才从子桑怀里起身来,规矩地站到旁边帮着把外袍扯了扯,巧手绕着脖间将那扎着伤处的缎带解开。
伤处红红的一片,白允沫看着眼底泛酸,想起昨日惊魂一幕,得幸有大雪,不然刹那便是天人两隔。
布沾了些药剂便来往那伤处边边上擦拭,只刚一碰着,就听得子桑嘶嘶地倒抽凉气:“痛,痛。”
“昨日血流那般多,你也没咬疼的。”说是这样说,仍是嘟嘴轻轻往脖上吹着热气儿。
“这样可好些?”
“稍好,还是有些疼的。”
于是又抿唇在颈间粉唇点了点,弯着眼睫来看她:“这样总该满意了?”
“甚好。”
只两人腻在了一起,不论做点什么都总得蹭上半数时光,外边吉佰和福安急得也只能不停地在殿外拍手挠耳。
他们做太监的,看不见主子总也觉得六魂无归。
“世郡每回一见那小医官就要我等退下。”
福安想要探首内殿去看,便给吉佰揪了下来:“小心我与世郡说你这般偷窥。”
“我还不是怕她有事要吩咐。”福安其实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两人间的暧昧,只两相比较来,他也不知道这世郡到底看上了小医官哪里。
“这个小医官,品级又低,长得虽俊,可身段儿比世郡还小些,也太没男子气概了。”
知道内里的吉佰也只心中暗笑,面上还是帮着小医官说话的:“可人家医术高明,没见昨日世子公奇介一身是血也给这么个小医官救好了么?”
福安还是想不来:“你说,世郡那么个整日像个纨绔似的人不应该也是喜欢那等风流男儿的么,这小医官怎看也像是少不经事的样儿。”
吉佰心里更是要笑了。
白允沫打小便在青楼间长大,内里风流男子,烟花女子都是见了几多的,用少不经事来说她像个情怯之人,是怎的也不合适的。
不过也不好在这里说破白允沫的少主身份,吉佰只嘿嘿笑:“世郡偏就是喜欢小医官这样的。”
左右亲来亲去,哄着把药给上好,没再缠纱缎。
白允沫说:“不给你绑着了,难受,只小心护着,别再擦着。”
于是看着时辰,也是不得不走的。
背着医箱捧了座上子桑一张脸,左右瞧着,温声说:“得好好顾着自个,别让我老挂心得很。”
以前的时候,天下动荡与她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这么一朝有日她的心上人突然变成了世郡,八方来风,关乎国事的东西,她都听得心颤。
“我听听?”
子桑又是只笑将耳朵贴到了她心口,然后再是说:“那我便应了你,好好儿地活着。”
可不是要活着,还得等着你十七之数合嫁于我。
白允沫自怀里取得一方玉,雕的正是万事佛身,红丝串着,给她挂在脖上,然后再伸手放入她衣中,凉玉侵肌,片刻即暖。
“这是我亲自上寺院里求来的,发了一桩大愿在里边,保你安乐一世。”
伸手又是捏了小脸蛋:“小小年纪,也跟个妇人似的,喜欢求神拜佛了。”
“自再遇了你,我一娘也这样笑话我,说我嘴里总也是子桑子桑啊这么个心上人。”
再笑,半日不舍她离去。
迫于各方眼杂,终是送了人儿与风中远去,看着那抹蓝影慢慢儿隐在了宫墙回廊之后,才又是手摸出那万事诸佛来。
太国寺一场大火后,她便誓说再不要信佛主的。
她当时不过十一岁人,好不容易在半入冬时回到了长州,一狼一人急急上得太国寺,却只看到满眼残垣。
佛像碎成了遍地的石粉,昔日彩墙石墙都作了古,而那些佛前座下的比丘听说也是化成了灰,尸骨无存。
佛主连自个金身都保不了,怎么能护佑天下人,指节紧捏着手中玉佛,半晌还是装回了自个怀中。
即是白允沫再将佛主又送落她面前,就权且勉信着罢。
唤吉佰进来:“大雪呢,记得今日给她些喜欢吃的,昨日多亏了它。”
吉佰笑嘻嘻:“早加了,当时看它一下子跳起来,别提多快了。”
像空中天雷闪电,一瞬拦下两支箭,可神。
仿佛听到正是夸它般,大雪撒着四爪便来扑进了子桑怀中,吐舌哈着气儿。
吉佰看得好生羡慕,虽然他每日喂大雪食粮,可大雪也只是要吃的那会能听得他使唤几下,其余时从不讨好他。
与子桑连天相处下来,说话总算放得开些了,心里有问也敢问了:“大雪怎么就会跟了你呢,白允沫还有一只。”
“缘分。”
子桑笑笑,搂着大雪给她挠着痒痒。
现在的大雪也有六岁,想当初那般小,十岁的白允沫能一下抱两,从狼窝里抱回来。
在肥猎窝那些日子,有时候她们都没得吃,也得想着给两狼儿弄吃的,幸好慢慢儿长大了便会能自个去林中咬些东西吃,好养了许多。
吉佰听着便想入非非起来:“要是有那机会,我也去林中掏两只养。”
子桑伸手一掌便拍在吉佰脑袋上:“哪里有那容易的事,那时值大雪,母狼又正好死在外边,剩了两只才给白允沫看见的,寻常运气差些的话,大概就成了狼的大餐了。”
“嘿嘿,运气这东西说不准的,指不定我也能遇上的。”
再又是问:“为何这只叫大雪,白允沫那只叫阿飘的。”
笑:“当时天上飘着大雪。”
白允沫那么小个人,哪里有心思想名字,见着雪儿飘飘,便很是衬景,一本正经地取了两名儿罢。
大叔取名哑巴大叔,对了,哑巴他娘就变成了好人婆婆。
白允沫小时可喜欢抖机灵了,那般好玩的人,现在反倒一本正经地做了个小医官。
幸而都是讨人喜的,不管是穿甚衣裳,甚身份,正经或而不正经都是暖心的人儿。
喜的还是她总能一心从了你的那份真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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