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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锦衣夜行

作品: 运途4 |作者:何常在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2-08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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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惊呼出声,关允还真不知道她是一个女人,虽说她一身紧身黑衣包裹之下的身材曼妙玲珑,一眼就可以从细腰宽臀的体型看出她的性别,但关允只顾弄清是谁在背后跟踪他,也下意识地认为跟踪他的人肯定是男人。

江山

平心而论,如果仅仅是代家一次简单的级别的提升也就算了,木果法也没有必要非要和代家过不去,尽管他非常不喜欢代家的肤浅、狂妄和不可一世。但代家毕竟是省委一秘,省委一秘如果只是正处级也说不过去,副厅级符合省委一秘的身份。

木果法出手狙击的不是代家级别的提升,而是职务的安排!

省委一秘和市委一秘一样,表面是领导的秘书,其实都有具体的职务,比如关允就是政研室副主任,而代家当时只是省委办公厅正处级秘书,并无具体职务。代家既然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自然眼光就高了,再加上他天生自诩高人一等的性格,就盯上了一个让木果法不能答应的位置——省委副秘书长!

木果法原以为代家会谋求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职务,没想到代家胃口够大,居然想一举迈进省委领导的行列,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诚然,省委副秘书长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都是副厅级,但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省委副秘书长要对口负责一个省委领导,属于省委的领导行列,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却是省委办公厅的领导,主要还是对应负责本厅的相关工作。两者虽是同级,却不可相提并论。

木果法心中十分恼火,代家资历不够,为人又嚣张而肤浅,他怎么可能担任省委副秘书长?如果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副手,和他为伍,他无法容忍。

而且就他认为,以代家的资历,担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已经是抬举了,他还想怎样?

当然,木果法也十分清楚,代家是想担任了省委副秘书长之后,再进一步担任省委秘书长,从而进入常委会,进入省委班子。这是一条最快的升迁捷径,有章系峰照应,如果代家成功地谋求了省委副秘书长的位置,相信在章系峰卸任之前,代家必定可以成为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如此,代家就真的缔造了燕省干部的升迁神话,从一名普通的职工到副厅,只用了五年,从副厅到副部,难道他想还在五年内解决?

不行,坚决不能让代家这样的官场小人在燕省官场上畅通无阻,木果法重拳出击,在省委常委会上对代家投下了反对票,成功阻止了代家试图当上省委副秘书长的图谋。但可惜的是,由于章系峰的力挺,代家还是当上了省委办公厅副主任。

也正是由于木果法的反对票,代家对木果法怀恨在心。常委会一结束,代家就迫不及待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木果法,指着木果法的鼻子大声说道:“木果法,你敢投我的反对票,你等着!告诉你,你能不能当好这个秘书长,还不是我一句话!”

木果法脸沉如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请你出去!”

从一名普通干事到副省级干部,木果法也算经历颇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的秘书。哪怕他是省委一秘,哪怕他刚刚提了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也只是副厅级,在规矩大过天的官场,一个副厅级敢指着一个副省级的鼻子叫嚣,是自寻死路。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代家没有走向死路,木果法的省委秘书长职务,竟然被免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尽管在木果法被免去省委秘书长职务时,代家已经是正厅级的省国税局局长,而且此时距离木果法和代家的冲突也过去了一年有余,但明眼人都知道,木果法的落败,还是和当年的冲突有关。再联想到当年代家霸气的一句“你能不能当好这个秘书长,还不是我一句话”的豪言壮语,不由人不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代家,他在燕省官场的影响力,真是逆天了。

听完夏德长的叙述,关允不由感叹:“有什么样的秘书,就有什么样的领导,虽说这样的说法不科学,但却是事实。”

换了别人,关允也不敢评价正如日中天的堂堂省委一号,但夏德长不是外人,他不必在夏德长面前隐藏真实想法。何况夏德长告诉他这些,其实还是想传达一个意思——希望他再考虑一下调往省委的计划,虽然木果法失势,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扳回一局。

关允也清楚夏德长的想法,夏德长刚和木果法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木果法却一脚踩空,等于夏德长在省委又没有了盟友。而如果他调到省委,上,他和金家关系不错;中,和齐全关系密切;下,又有齐昂洋打开局面。代家再嚣张狂妄,又能如何?

别人或许不敢和代家硬碰硬,但齐昂洋敢。同时,夏德长相信关允也敢,因为关允在京城曾经和世家子弟硬碰硬,一个连世家子弟都不怕的人,会怕一个小干部家庭出身的代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成为支点人物固然不错,但也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不提夏德长所了解的有关代家的“英勇事迹”,就连关允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代家的传闻,齐昂洋就说过类似的话。

“章系峰秘书代家的能量太大了,你知道代家的能量大到了什么程度?让谁当厅级干部,写个条子就能解决,让谁当处长,打个电话就行,一个秘书能有这样的权力?你想象不到吧?你能写个条子让谁提副科就能提谁?不能吧?甚至毫不夸张地说,燕省省级领导的升迁,都有代家在背后操作。同样是秘书,关允,你这个市委一秘和人家省委一秘相比,差距也太大了。”

当然,齐昂洋是调侃的语气,不过在调侃之中,也微有一丝无奈之意。也是,关允见识过齐昂洋趾高气扬的一面,并没有亲见过代家是如何的不可一世,现在他倒是越来越想会一会代家了。

“先等过了风头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夏德长说道,“黄梁的事情,也该有一个了断了。”

夏德长的电话断了,关允收起电话,一时若有所思,正思忖时,忽然听到齐昂洋喊他,抬头一看,齐昂洋正在远处冲他招手。

齐昂洋的身后站着一人,正是苏墨虞。

苏墨虞也来了?关允收起心思,暂时将代家和省委的局势放到一边,来到了齐昂洋身边。

先冲苏墨虞打了招呼,关允对齐昂洋说道:“木秘书长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齐昂洋扬了扬手中的电话,一脸惋惜,“代家真是个人物,总有一天我要会会他,怎么样,咱哥儿俩收拾他一次?”

“收拾他一次容易,但只是灭灭他的威风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出手则已,出手的话,必定见血封喉。”

“啊,你想人道毁灭了他?”齐昂洋睁大了眼睛,“太狠了吧?”

“一边儿去,瞎想什么呢,我是那种动不动就动粗的人?我的意思是,代家这么狂妄,在燕省肯定仇家不少,只要他身上有点问题,肯定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关允抱住了齐昂洋的肩膀,浑然不像平常在市委充当市委一秘角色时正经,而是嬉皮笑脸地说道,“打听代家有什么仇家以及他身上都有什么不见光的事情,这个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是吧,事情都让我做了,你做什么?”

“我去当关工,去和工人兄弟聊天呀。”关允哈哈一笑,扔下齐昂洋,来到了苏墨虞身前。

“虞姐今天真漂亮,人比花娇,貌如玉颜。”离苏墨虞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又闻到了淡淡的樱花花香,苏墨虞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露出了细而圆润的小腿,小腿光洁而美好,展现出一个成熟女人最优雅的风姿。

“关弟越来越会说话了。”苏墨虞悄然一笑,开心之意在眼神中欢快地跳动,“我受温琳和红颜馨之托,来工地视察,不知道关大秘欢迎不?”

“欢迎,热烈欢迎,我代表黄梁六百万百姓欢迎苏总来视察工作。”

“讨厌。”苏墨虞被关允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伸手一打关允,“你跟着齐昂洋学坏了。”

关允哈哈一笑,没有接话,心想他和齐昂洋为友,不一定是谁带坏谁。

冲击市委大院事件过后,又按照人头下发了补偿金,基本上做到了让百姓的融资都完璧归赵,至于融资中贪官的投资,对不起,关允很是大度地笑纳了。最后经过计算,除去还款之外,郑天则在黄梁几十年的经营,为关允留下了高达两亿元的财富。

两亿元的巨款从天而降,关允完全可以枕在两亿元上睡觉,什么都不干也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当然,关允不是一个甘心当造粪机器的庸人,他要用唾手而得的两亿元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江山不仅仅是指政治上的江山,也指经济帝国上的江山。

有时候正面的较量,不只是政治层面的过招,也有经济实力的比拼。现在两亿元在手,关允相信就算他和章羡太正面交手,也未必会输给他,更何况他除了有两亿元的资金之外,还拥有无可匹敌的经济班底——温琳、苏墨虞和红颜馨。

蓦然间,望着苏墨虞娇若红霞的灿烂笑容,关允心中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他出面对付代家,苏墨虞几人在背后用经济手段狙击章羡太,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对峙局面?

另一个起点

“温琳和红颜馨都还好吧?”

温琳去京城一月有余了,她去京城的本意是向金一佳学习资本运作之道,不过在跟金一佳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她坐不住了,又去和苏墨虞、红颜馨打成了一片。

倒不是金一佳教得不够好,也不是温琳学得不用心,而是温琳和金一佳毕竟不是同路人。二人出身不同,境界差距太大,金一佳的眼光高远,不管是资本运作还是从事具体投资项目,都是以国内的政治局势为出发点,目光至少看到三五年之后。

而温琳毕竟只是小家碧玉,没有如金一佳一样登高望远的境界,境界相差太大,就难免话不投机。比如金一佳告诉温琳资本运作要参考国外成熟的经验,但对温琳来说,让她去研究国外成功的案例太枯燥了,她不适合从事理论联系实践的工作,而是更喜欢从实事做起,一步步从亲身经历中去积累经验。

金一佳就不同了,她既有高深的经济学方面的理论,也有具体操作并且大获成功的案例,而且相比之下她更看重理论。当然,那并不是形而上的理论,而是从无数成功案例中列举出来最具代表性的案例,经过系统的研究并且上升到理论高度,然后,由理论结合实践。所以,在她的职场生涯中,每一个投资项目都大获成功。

当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还是金一佳的做法最稳妥并且收益最大。金一佳就如一个轻易不会出手的高手,她目光卓越,动作敏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而温琳就如一个对一切事物好奇并且喜欢尝试和冒险的初生牛犊,她不会从理论和政治的高度看待问题,而是凡事都想亲身去体验一下……于是,她和金一佳不能同步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相比自上而下的先理论后实践的方式,温琳更喜欢直接实践,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她在学习了半个月的理论研究后,就和苏墨虞、红颜馨碰头了。和苏墨虞、红颜馨一接触,温琳才发现原来她想要做的事情,苏墨虞和红颜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如果说温琳属于埋头实干的先锋,苏墨虞就是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将领,而红颜馨则是精于算计、长于和数字打交道的军师。三人组合的话,苏墨虞就是董事长,温琳是总经理,而红颜馨主管后勤和财务,三人联手,铁三角,正好构筑成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管理雏形。

苏墨虞和红颜馨的性格有很大差异,虽说二人从地域上讲都是南方人,但似乎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也可以理解,性格和理念上的不同确实很难让人成为朋友,和南北差异无关,只和性格以及是不是投缘有关。

正当苏墨虞和红颜馨微有烦恼时,温琳的到来,正好弥补了二人单独相处的尴尬。而且温琳作为黏合剂,恰到好处地承担了二人之间缓冲地带的角色,应该说,温琳的出现,让三角联合的形势得到了稳固。

“温琳和红颜馨一切都好,承蒙您老人家挂念,不过我想知道,温琳和红颜馨,你更挂念谁?”苏墨虞有意逗一逗关允。

在关允心中,自然是温琳更重要了,不提他和温琳有肌肤之亲,就是他和温琳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孔县一年同甘共苦的经历,以及温琳对他的倾心相许,他现在和将来都会视温琳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人,而红颜馨……只能说他和红颜馨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罢了。

“我更挂念虞姐。”关允嘻嘻一笑,才不会上苏墨虞的当,“怎么样,除了黄梁的投资之处,其他一切都还顺利吧?”

苏墨虞个人资产也上亿,具体多少,关允并不清楚,红颜馨手中有两个亿,相比之下,温琳最没钱了,满打满算身家也就是几百万,就算折算上几年后的收益,也不过千万上下,和动辄上亿财富的苏墨虞、红颜馨相比,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但温琳的优势也很明显,踏实能干,而且还有居中调和的作用。还有一点苏墨虞和红颜馨都很清楚,三人之中,关允最信任的人也是温琳,如此,身家最少的温琳反倒成了三人联合中最重要的支点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好,温琳、苏墨虞和红颜馨三人聚在一起不唱戏,只一心想打造一个庞大的帝国——经济帝国。三人一拍即合,就成立了联合集团公司,由苏墨虞任董事长,温琳任总经理,红颜馨任副总经理。

联合集团公司的名字叫京城起点集团,寓意从京城开始起飞,从此以后,一飞冲天。

京城起点集团除了和齐昂洋的燕山集团联合投资了黄梁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项目之外,还分别在京城和燕市也投资了项目。不过相比之下,黄梁现在是主战场,主要是京城和燕市的投资只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而在黄梁的项目,却掺杂了许多政治因素。

“一切都很顺利,有我坐镇,有温琳冲锋陷阵,能不顺利?”苏墨虞展颜一笑,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樱花盛开如云,展示生命中最灿烂的云烟,“怎么了,关秘书还有什么新的指示?”

“听说工地负责人侯蓝是一名美女?”关允的目光越过苏墨虞的肩膀,看向了远处脚手架下一个秀美的身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是你想认识一下吧?”苏墨虞回身一看,点头说道,“身材不错,健康的美才是赏心悦目的美。不过我得劝劝你,关弟,虽然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也要适可而止,你身边有金一佳,有温琳,还有红颜馨,哪一个不是绝色美女,再去和工地上一个副总勾搭成奸,就太说不过去了。”

侯蓝是北城一建的副总,她亲自出面负责黄梁的项目,可见北城一建对黄梁项目的重视程度。以目前北城一建在燕省的风头,寻常项目由中层以下管理人员出动就很不错了。

不过侯蓝亲自来黄梁监工,不只是为了历史文化城项目,也是为了第一高楼——冷子天投资的第一高楼也由北城一建承建!

“不是我想认识,我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人?”关允嘿嘿一笑,他知道苏墨虞最喜欢拿男女问题来调侃他,才不会放在心上,“我是想让你认识一下,如果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更好。”

“你是想让我……”苏墨虞意识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让我打入敌人内部?”

“打入敌人内部?你是看谍战片太多了,不过……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女人和女人之间好交流,而且以你八面玲珑的性格,想摆平侯蓝还不是小事一桩?”

“先别夸我,你得先说明白让我认识侯蓝要做什么?我虽然信任你,但不明不白的事情,我不做。”苏墨虞小脸一板,“关弟,就算你要卖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没那么严重,咱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关允笑了,苏墨虞的小心中也透露出对他无比的信任,让他十分感动,“就是想让你认识侯蓝之后,以侯蓝为突破口,打开北城一建的缺口,然后……”

“然后利用经济杠杆的力量,攻克北城一建的堡垒,从北城一建开始,逐步摸到章系峰的脉络。”苏墨虞抢话说道,眨了眨眼睛,“我说得对不对?”

关允大为惊叹:“虞姐,你的政治头脑越来越灵光了。”

“别夸我,不是我想到的,是一佳。”苏墨虞呵呵一笑,“我出京的时候,一佳告诉我,你让北城一建承建工程肯定别有用心,多半是八个字——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她还说,北城一建的副总侯蓝在北城一建的位置举足轻重,攻克了侯蓝,就等于打开了北城一建的大门……”

“一佳真厉害,猜中了你的心思。”苏墨虞感慨地说道,“到底是一家人,心意相通,要是我就怎么也猜不中你的心思。”

“何必猜来猜去,多麻烦,我不是直接就告诉你了?”关允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还是好一阵感慨。金一佳的政治智慧不同凡响,常言说将门虎女,不愧为大家闺秀,目光不但长远,而且还能总揽大局,什么时候娶进门了,肯定是他的贤内助。

“好吧,既然领导发话了,我保证完成任务。”苏墨虞悄然一笑,“这样一来,我就得在黄梁长住一段时间了。”

“黄梁是个好地方。”关允抬头望向了蓝天,蓝天上白云朵朵,还有一群鸽子飞过,鸽哨的声音划过天际,就如一个遥远的梦境终将醒来,“会有许多人在黄梁梦想成真,但也会有许多人双手空空。”

“好吧,我不听你感慨了,我这就和侯蓝接触一下。”苏墨虞嫣然一笑,款款地朝侯蓝走去,留给关允一个浮想联翩的背影。

关允正沉浸在夏日的恍惚中,忽然手机响了,他神思渺茫,没看来电,随手就接听了电话。

电话中传来一个遥远如天籁一般轻灵的声音:“喂,关允,我是夏莱……”

决定

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午后,在关允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刻,夏莱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耳边响起,一如多年前在京城大学的校园内,他正躺在一棵大树下午休,一个女孩儿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挡住了阳光,俯下身子对他展颜一笑说道:“同学,蚂蚁正在你的脸上打架。”

初恋,永难忘怀的初恋,瞬间在往事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夏莱……关允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莱,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夏莱的声线一如从前纯净而轻灵,就如天上划过的鸽哨声,在关允的脑海中闪过一条清晰的往事分隔线。

“你……还好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多少次关允都在想象接到夏莱的电话会是怎样的狂喜,不想事情真的发生了,心情却是莫名的平静。

“我……还好。”夏莱的情绪微有波动,她声音中微微颤抖的起伏让她犹如夏日午后的一个美梦,不期然就飘到了关允的生命中,“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关允想问问夏莱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在从事什么工作,一个人是不是习惯,或者……是不是身边又有了知心爱人,等等。许多话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却始终冲不破喉咙,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地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真情实感流露。

“我怀孕了……”

关允惊呆了。

曾经,关允爱夏莱如生命,视夏莱为他的心头热血,他在孔县浮沉的一年时间,也全因他和夏莱的爱情之故,但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夏莱一句,也从不后悔他对夏莱爱的付出。

在夏莱远走高飞之后,他多少次想知道夏莱的音讯,哪怕只有一句话,但他苦等了几个月,由苦苦的等候到深深的失望,夏莱杳无音讯。

而现在,当夏莱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耳边响起,没有告诉他她在美国做些什么,也没有说她过得好不好,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怀孕了!关允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平常工作忙,没有出国的机会,我想能不能请温琳过来,我也好有个伴……”夏莱的声音低下去,或许有说不尽的孤单和无尽的落寞,她无从诉说,即使现在面对曾经的爱人,她也再难如以前一样开口要求关允必须为她做些什么,“我一个人,快撑不下去了……”

如果说先前关允还能故作坚强,努力做到心如止水的话,那么当他听到夏莱一个人郁郁寡欢时,终于,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夏莱本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她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直到遇到他爱上他之后,她的命运才陡然转了一个九十度的直弯,从此,她为爱难过,为爱奔波,到今天,又为爱而一个人孤苦无依。

夏莱是他生命中永远的痛!

“你在哪里,我马上去看你。”关允扭过身,背对着齐昂洋和远处的工人,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悲伤和泪水,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就算有泪,也要流在人后。

“不要,你不要来!”夏莱急急地说道,“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关允低低地吼道,“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能去看你?”

“因为……因为你和一佳有婚约了,因为你现在是市委一秘,因为你是官场中人,你不能出现任何生活作风问题,还因为……我还爱着你,所以我不能见你。”

也许夏莱的理由不是理由,也许她的担忧没有道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关允的爱依然热烈而缠绵,是关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答应你。”为了避免夏莱的情绪波动,关允不再坚持,“我会让温琳去陪你。”

“谢谢你,关允,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也别告诉一佳,我不想让孩子成为你和一佳之间的障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竭力压抑情绪的波动,夏莱匆匆说了一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我会和温琳联系,祝你和一佳幸福。”

盛夏的阳光热烈而奔放,肆意地落在关允的身上,火热中蕴含着人生的酸甜苦辣,关允紧紧握住手中的电话,久久无语,任由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在脸上奔流。

泪是喜悦的泪。

夏莱命运多变,但终于苍天有眼,她有了身孕,总算不再孤单。关允不是女人,但也能体会一个女人对于生育失而复得的喜悦。女人天生有母性的光辉,一个不能做母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夏莱此生虽然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有了和他的生命结晶,也当无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昂洋来到关允身后,他轻轻拍了拍关允的后背,叹息一声说道:“老弟,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要记住,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关允回身,一拳打在齐昂洋的肩膀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要当爸爸了!”

齐昂洋大吃一惊:“啊,金一佳怀孕了?”

关允吓了一跳,急忙把齐昂洋拉到一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是夏莱怀孕了。”

“夏莱?”齐昂洋愣了愣,忽然一脸伤悲地摇了摇头,“总算苍天开眼,夏莱不再一个人孤单了。”

一句话说得关允又伤感了,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见远处一辆警车开来,车到身前,急刹停稳,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一是刘宝家,一是雷镔力。

“关哥!”

“关哥!”

刘宝家和雷镔力先向关允打了招呼,又向齐昂洋问好,然后也不避讳齐昂洋在场,直接说道:“据可靠情报,有菜刀帮的人来黄梁想对你不利,被戴坚强废了一条胳膊,灰溜溜地回燕市了,不过走的时候撂下狠话,说只要关哥一进燕市,菜刀帮就会要你一条腿。”

菜刀帮是燕市的帮派,不老老实实在燕市待着,还敢来黄梁撒野,简直无法无天。关允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条腿跟了我二十多年,我可不想让它跟了别人。”

戴坚强和屈文林被收服后,一直忠心耿耿,确实如楚朝晖所说的一样。后来郑天则自杀身亡,戴坚强和屈文林完全认清了形势,非常感激楚朝晖及时拉了他们一把,否则现在他们说不定也随着郑天则一起不明不白地死了。

戴坚强和屈文林暂时被郭伟全安排在一家公司的保安部,拿一份不菲的工资却不用上班,只是为了有一个掩饰的身份而已。二人现在已经认定关允是值得追随一辈子的头儿,便下定决心誓死效命。

关允没怒,齐昂洋倒怒了:“太张狂了,敢跑到黄梁耍横,哼,要是让我遇到,废一条胳膊太便宜了他,最少还得打断一条腿。”

关允笑了:“斗狠就不用了,等有一天我去了燕市,倒真想当面会会三大帮派的头头儿。三大派能在燕市风生水起,不只是靠武力才有今天,肯定有智囊人物,而且,背后也会有强有力的后台。我说昂洋,你在燕市的年头也不短了,怎么就不虎躯一震收拾了三大帮?”

齐昂洋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燕市市长或市委书记,管不了燕市的治安,只要三大帮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空理会他们。不过……”他眼中闪过狠绝之色,“上次在燕市找你的麻烦,现在又敢追到黄梁,回头我得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三大帮有恃无恐的背后,有很深的政治目的?”关允脑中一个思路慢慢成形,“而且对方还胆大包天敢到黄梁来恐吓我,我觉得不仅仅是吓吓我那么简单,其实是想警告我,不想让我去燕市。”

“有道理。”关允一点,齐昂洋也想通了什么,“你明明没有招惹三大帮,好吧,就算是因为你保护红颜馨惹怒了他们,但也是愿赌服输,非要纠缠个不休,就不明智了。你说得也对,三大帮在市里和省里确实都有后台,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敢肯定。既然找上门了,咱们兄弟还怕他们不成?等我回燕市,好好查查三大帮到底想干什么。”

混黑社会的想洗白上岸可以理解,上岸就上岸好了,还想摇身一变成为官场中人,这种麻雀变凤凰的身份转变反差也太大了,黑社会混官场?想想就好笑,也不知道动不动就动手骂娘的黑社会,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在台上讲话会是什么德行?

“我决定了。”关允忽然昂首挺胸,脸上写满了朝气和自信,“等黄梁的事情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后,我去燕市和你会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信不能在燕市打出一片蓝天。”

“好,就这么定了。”齐昂洋哈哈大笑。

关允也一起笑了,在关允和齐昂洋的笑声中,蒋雪松时代的黄梁,正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代价

苏墨虞如何接近并赢得侯蓝的信任,齐昂洋回到燕市如何从背后入手调查三大帮的背景,冷子天为什么在呼延傲博明显式微之时还依然在黄梁投资,难道他真的看好在黄梁建造一座第一高楼的前景?

以上种种,关允都暂时抛到一边,他在接到夏莱电话之后,便联系了温琳。

“温琳,得麻烦你去美国待一段时间。”

“怎么啦?我刚当上总经理,在国内干得好好的,不想出国。”

“如果我想请你出国照顾夏莱,你去不去?”关允理解温琳的事业心,但眼下没有再比温琳更合适的人选,人生总有取舍。

“夏莱有消息了?”温琳一声惊呼,“照顾她?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

“啊?”温琳惊叫一声,“谁的孩子?”

惊呼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忙又改口说道:“不是说夏莱不能生育了,你,你,你也太强大了。”

“强大”一词用得形象,关允被温琳逗乐了,呵呵一笑:“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命里有时终须有,不管怎样,夏莱总算有了依靠。”

“夏莱真幸福,要当妈妈了。”温琳感慨说道,“要我去美国陪她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关允忙不迭地说道。

“我也要当妈妈,我也要怀孕。如果你让我大着肚子去美国,我就答应你。”温琳咬着舌头,哧哧地笑。

关允无语了。

一周后,温琳顺利出国。当然,温琳出国是以求学的名义。她突然出国的决定,让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大为震惊,都纷纷劝说温琳留下。温琳却谁的话也不听,一心一意想飞到大洋彼岸,最后还是关允说了一句话,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才打消了劝住温琳的心思。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让她去吧,也许在国外学习一两年,多一些知识储备,等她再回来时,说不定就乌鸦变凤凰了。”

一句话说得几人一阵欢声笑语,最后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三人一齐出动,送别了温琳。

温琳走后,金一佳打来了电话。

“关允,温琳出国,是你安排的吧?”金一佳故意拉长了声调,“说吧,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关允早就知道瞒不过金一佳,不过没想到金一佳这么快就来和他对峙,他呵呵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居心,就是送她出国深造。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总怀疑我,你又是什么居心?”

“好呀,你还有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温琳出国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关允还真想知道金一佳怎么看待他送温琳出国的事情。

“温琳出国说是去深造,其实她是会一个人,是不是?”金一佳娇笑一声,“别以为我猜不到。”

关允可是吓了一跳,难道夏莱怀孕的事情让金一佳知道了?不可能,夏莱不可能对金一佳说,她前一段时间故意和金一佳失去联系,就是有意隐瞒她的行踪和现状,不想让金一佳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后左右为难。

想想也真是难为了夏莱,一次次和他擦肩而过,难道说他们之间的爱情真是有缘无分?人生中有许多无奈,有时候有些相遇注定是别离,有些别离,注定是遥远的距离。

最开始时的爱情,最纯真,又最单纯,单纯到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天长地久。等经历过许多之后才明白,出身的差距,白富美和平民之间的爱情,终究难以逾越门户的偏见,夏莱和关允的爱情,遭遇了第一次危机。

好不容易关允度过了人生的低谷,在即将离开孔县之际,和夏莱重建了爱情,眼见二人有望修成正果,一场惊天的变故却突如其来,夏莱悲情一跳,事情再现惊天的逆转,关允和夏莱,险些阴阳两隔。

好不容易夏莱起死回生,眼见关允和夏莱的爱情有望破镜重圆之时,却因被诊断为绝育而让夏莱伤心欲绝,再加上势力父母的压迫,最终导致夏莱痛下决心,远走他乡。

谁知上天捉弄,夏莱去了美国之后,却又意外发现有孕在身,但此时关允和金一佳已有婚约在身,而且关允也得到了金家的认可。此事木已成舟,并且在京城世家圈子之内,几乎人人皆知,夏莱即使再回国内,以她的性格,她也不忍心再从金一佳身边抢走关允。

何况现在关允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如果出现了一个未婚先孕的未婚妻的丑闻,说不定会成为关允政治上的污点,会被对手大加利用,甚至影响到关允的前途也未可知。

也不知夏莱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从时间上推算,她怀孕有四个月了,但直到现在才提出让温琳去陪她,或许她一直在犹豫,在做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向关允开口。

关允知道,如果不是夏莱实在没有了办法,她也不会开这个口,相信就连夏德长和李玉欢也不如关允更能理解夏莱的悲欢。

“好吧,你说温琳是会一个人,就是了,她是去会夏莱了。”关允直接就承认了。

“真的去见夏莱了?”金一佳叹息一声,“夏莱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和我联系了,原来又和你联系上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夏莱不让我告诉你,我得尊重她的意见。”关允也叹息一声,“她说她一个人在国外太孤单了,想让温琳过去陪她,我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就想让温琳借出国深造的机会陪她,一举两得。”

“要是她开口,我去陪她一段时间也没什么。”金一佳和夏莱从小情同姐妹,感情之深远超平常的表姐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让温琳陪却不让我陪……算了,不多想了,相信总能等到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关允不想再就夏莱的话题深入下去了,尽管他知道夏莱怀孕的消息金一佳会知道,但不是现在,他就转移了话题:“一佳,冷子天来黄梁投资,下注不小,现在呼延傲博明显有败北的迹象,冷子天来黄梁就奔着呼延傲博而来,难道他不怕投资打了水漂?”

“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一战,表面上蒋雪松全面胜利了,其实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金一佳不愧为京城第一千金,分析起局势头头是道,“呼延傲博有望调到秦唐市的传闻你也听到了,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省委组织部正在拟议,估计不用多久,下一阶段的民主考评就提上日程了。”

组织部提名,先是暗中拟议,这个阶段一般是保密阶段,当然有强硬后台者,肯定会事先得知消息。拟议了几个候选人之后,就是民主考评了,这个阶段是征求各方意见的阶段,虽说多半是走走过场,但也有在民主考评阶段不过关的先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呼延傲博背后之人是章系峰,就算章系峰力排众议非要提拔呼延傲博到秦唐担任市委书记,那么呼延傲博还是要离开黄梁,冷子天还能倚仗谁?

难道是……关允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什么。

“难道说,呼延傲博走后,新任市长还会是章系人马?”

“不止!”金一佳和关允讨论政治大事时,语气相当严肃,“据说,蒋雪松可能也会被调离黄梁!”

“什么?”关允大吃一惊,蒋雪松在黄梁布局才好,正是大展手脚之际,如果此时他被调离,等于是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章系峰不会这么干吧?

再说为了黄梁的大局,章系峰也不可能同时调走书记和市长,一二把手同时调动,不利于局势的平稳过渡。

任何一个有大局观的省委书记,就算再不喜欢一名市委书记,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黄梁今后的长远发展。

“你的消息可靠不?”关允不是怀疑金一佳,而是从常态分析,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章系峰是省委书记,省委书记要有容人之量。”

“呵呵……”金一佳笑了,笑得很开心,“省委书记也是人,有没有容人之量,和级别没关系,再说了,对蒋雪松不满的又不是章系峰,而是代家。”

“又是代家。”关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到处都要插一手,省国税局长才是厅级,一个厅级的局长就想决定一个厅级市委书记的前途,传了出去就和笑话一样。”

“在别的地方或许是笑话,但在燕省,就是不相信也得相信的神话。”金一佳无所谓地说道,“不过我估计事情还可能有转机,反正你自己多加小心就行了。代家没惹你,就不必理他,如果他真不长眼敢惹你,就算他是章系峰的亲儿子,也得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金一佳的话,掷地有声!

后续第一步

其实一直以来,关允并不以金家女婿自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借金家之势仗势欺人,更没有奢想因为小妹的缘故和容家攀上关系,他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稳扎稳打,先是充实自己,然后等走到一定高位的时候,有了执政一方的能力和权力,再寻求为民请命造福百姓的施政之路,打造属于他的理想国。

现阶段以秘书的身份跟随在蒋雪松身边,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蒋雪松的用人之道和官场智慧,给了他许多启发,教会了他许多手腕。人在官场,没有政治智慧就无法自保,没有手腕就无法掌权,掌不了权,任何理想和抱负都无从谈起。

关允有过在孔县沉浮的经历,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尤其是现在根基不稳,还只是一棵幼苗,他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轻易不去招惹是非。虽说传闻中的代家如何嚣张如何狂妄,敢对堂堂的省委秘书长指手画脚,但都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他和代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他听到了金一佳透露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无形中,代家和他已经接近正面交锋了!

代家动了木果法,他可以无动于衷,代家黑了夏德长,他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代家动了蒋雪松,他就不能再视而不见,动了蒋雪松就等于动了他。蒋雪松和木果法、夏德长都不同,蒋雪松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他在官场上的引路人,按照规矩,他一日身为蒋雪松的秘书,就终身是蒋雪松一条线上的人。

金一佳的话,让关允大感温暖,他强忍心中的激荡说道:“谢谢你一佳。”

“谢我做什么?”和刚才讨论政治问题时一本正经的语气相比,现在的金一佳又温柔如水了,“你是我一生依靠的人,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半分!”

挂断金一佳的电话,关允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语,窗外盛夏的阳光明亮而耀眼,树叶已经深绿,不时有蝉鸣传来,更衬托得午后的市委大院无比安静。难得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蒋雪松有午睡的习惯,想必此时已经入梦,平常关允这个时候也要小睡片刻,但今天却没有丝毫睡意。

黄梁的局势,到底要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

如果真如金一佳所说,最后以调离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收场,那么这一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胜利,等于是空欢喜一场。

章系峰如果真这么做,那么他的形象就真在关允心目中一落千丈了。尽管说来,关允对章系峰本来就印象一般,但印象一般不代表他不尊重堂堂的省委书记,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燕省第一人,在每一个官场中人的心中,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是至高的存在,需要仰视。

如果蒋雪松真被调离了黄梁怎么办?关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才跟了蒋雪松半年多,也才提了正科不久,以蒋雪松的级别,不管调往哪里,都不会带着秘书上任,也就是说,蒋雪松一走,他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关允才是正科,如果到了副处还好说,或许蒋雪松还能及时出手,推动他外放出市。但他迈入正科才几个月,此时再提副处,不符合规矩,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蒋雪松一走,新任市委书记绝对不会再重用他担任秘书,市委一秘的风光不再,就有可能会被闲置、冷落,进而一坐就是十几年的冷板凳也说不定,从此前途一片黯淡。

第一次,关允对未来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关允的担忧不无道理,几天后,黄梁市委就传出了风声,风声的来源不得而知,但风声却和金一佳透露的消息不谋而合——有关蒋雪松和呼延傲博调动的传闻,如期而至!

风声一传出,黄梁市委上下,顿时一片震惊。

当然,如果风声仅仅是调离呼延傲博一人也就算了,好吧,就算一二把手同时调走也没什么,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问题不在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同时调离,而在于从眼下的形势来看,明显是蒋雪松占据上风,不管是对市委的全面掌控力度还是现阶段黄梁的局势,明显呼延傲博大势已去,在省委组织部的年度考核中,呼延傲博也肯定大大地失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将蒋雪松调离,应该是升任才对,而且以蒋雪松的资历和他在黄梁的政绩——打黑除恶,百姓拍手叫好,稳定进取学院局势,引进资金掀起开发区建设热潮,等等,蒋雪松提升至副省级也在情理之中。而以呼延傲博在黄梁的所作所为——任人唯亲,经济发展上没有亮点,政绩平平,等等,平调到别的地市担任市长就算对他最大的肯定了。

所以,一有调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风声传出,人人都以常规推断,认定蒋雪松可能会调入省委高就——应该是副省长起步,而呼延傲博要么调到别的地市继续担任市长,要么调到省里担任厅局长,甚至会是一个边缘局,等于是平调暗贬。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传闻中的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去向分别是……

蒋雪松要调往省建委担任建委主任,而呼延傲博调入秦唐市,任秦唐市委书记!

这……怎么可能!

省建委虽然是省直机关的要害部门,建委主任通常要比厅局长的分量更重,但分量再重也是正厅级,蒋雪松以堂堂的燕省第三经济强市市委书记的身份转任建委主任,明显是平调暗贬!

而且只要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再清楚不过,由党政机关一把手调任行业部门的一把手,等于是远离了政治中心,想再重回政治核心圈,难如登天。从来只见市委书记升任副省长,哪里见过省建委主任提拔为副省长?蒋雪松下一步本该进入副省级序列,哪怕再缓一缓,不直接提拔为副省长,平调到别的地市担任市委书记,至少也要比现在的处境要好,怎么就被安置到省建委了?

而呼延傲博在黄梁政绩平平,除了斗争手法娴熟之外,他在经济上毫无建树,而且还和郑天则之死及进取学院的问题有摆脱不了的干系,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却一步由第三经济强市的市长升任为第二经济强市的市委书记,如此调动和安排,是明目张胆的任人唯亲的无耻行径!

消息在黄梁市委引发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传闻传错了,应该是蒋书记拟任秦唐市委书记才对,而呼延傲博调任省建委主任,虽然许多人觉得对呼延傲博来说也算高就了,但还勉强说得过去……是不是弄反了?

许多人都替蒋雪松打抱不平。

蒋雪松在冲击市委大院事件之后,雷厉风行,果断出手,迅速平息了进取学院引爆的连锁反应,赢得了市委上下和百姓的交口称赞,在黄梁的威望一时无两。

蒋雪松一方面高举打黑的拳头,针对黄梁百姓深恶痛绝的社会治安混乱的现象进行全方位扫荡,将郑天则经营十几年的欺行霸市的遗留势力一扫而空,恢复了黄梁应有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无数挣扎在底层以小本经营为生的商贩们对蒋雪松感恩戴德。

除了扫荡郑天则的遗留势力之外,蒋雪松又借人事调整之事,将黄梁三大宗姓多年来盘踞黄梁的局面打破,大量提拔了一些有实力有能力但没有宗姓背景的人才到重要工作岗位上,不但郑姓、王姓在人事调整中损失惨重,崔姓也失去了数个区县一把手的位置。可以说,黄梁三大宗姓称霸黄梁把持黄梁政局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由此,无数寒门学子看到了上升的希望,视蒋雪松为青天。

在蒋雪松的努力下,当然,黄梁的今天有关允辛勤的付出,如果没有关允一步步瓦解郑天则的势力集团并且逼退王向东,黄梁也不会有现在的政治清明的局面——黄梁风气为之一振。

风气的改变带动了黄梁经济发展的勃勃生机,开发区引进的两个重点项目,也为黄梁注入了全新的活力。诚然,第一高楼算是呼延傲博的政绩,但就连许多普通的黄梁百姓也对第一高楼嗤之以鼻,并不看好第一高楼的前景。黄梁市民知足而不好高骛远,从不认为黄梁具备兴建第一高楼的实力,觉得呼延市长在黄梁盖一座第一高楼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举动。

黄梁市民从来不是宁要裤子不要肚子的性格,也不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的类型,黄梁市民务实而朴实,凡事量力而行。

在黄梁市民都认识了蒋雪松的今天,正是蒋雪松可以在黄梁大展宏图的最佳时机,却突然传出要调走蒋书记的风声,黄梁市民闻风而动,都奔走相告,要出面请愿,希望省委不要调走蒋书记。

“让百姓上街请愿的办法不妥……”黄汉打来电话的时候,关允正准备下班,“关大秘,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坐坐?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交流一下。”

“好呀,你定地方。”关允早就料到黄汉早晚会和他碰面,商量黄梁最后的大事,他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这事儿,是该碰个头了。”

棋局

是该和黄汉碰个头了……黄梁局势平稳之后,黄汉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难以置信。当然,对外人来说,黄汉一直就是平静地躲在背后,不显山不露水,在黄梁一系列的动荡中,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外界不明真相的群众不知道黄汉在整个黄梁动荡之中所起到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关允却比谁都清楚黄汉的重要性,而且黄汉现在手中还握着一把藏在身后的利剑,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图穷匕见。

“蒋书记,下班了。”关允挂断黄汉的电话,就敲开了蒋雪松的门,提醒蒋雪松下班时间到了,言外之意是想请示蒋雪松一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他就先走了。

“你先回吧,我等一个电话。”蒋雪松挥了挥手,“晚上的应酬,帮我推了。”

最近蒋雪松心情很好,各项事情进展顺利,呼延傲博低调退让,他掌控大局,黄梁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难免春风得意。尽管春天已经远去,盛夏已然来临,但在热火朝天的夏天,他的热情也空前高涨了许多,似乎前景一片光明大好。

今晚有开发商请蒋雪松吃饭,对方来头不小,想借开发区开发的东风来黄梁投资会展中心,本来蒋雪松很重视这一次的饭局,突然又推了,应该是受到了传闻的影响。

“好的。”关允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又被蒋雪松叫住了。

“小关,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一声。”

关允站住,见蒋雪松一本正经,他的心莫名紧张地跳了几跳。

“有些传闻你也听到了……说是调我去省建委,这事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蒋雪松一脸严肃地说道。

关允心中一沉:“蒋书记真要离开黄梁了?”

蒋雪松微微一笑:“也不一定,不过做好随时离开的心理准备也好。有一点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妥善安排好你的下一步。”

迈着微微沉重的步伐,关允下楼,心中对蒋雪松的交底大有触动。

说实话,身为上位者,蒋雪松原本不必对他透露什么,更不用许他一个未来,甚至可以说,不到最后一刻,蒋雪松不说出实情也符合官场常态,但蒋雪松不但提前告诉他现在的形势十分不妙,还郑重其事地许以重诺,就不由他不感动了。

由此也说明,蒋雪松对他并不只是简单地当他是秘书或下级,而当他是一个在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盟!

想想也是,一路走来,他为蒋雪松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确实做了许多事情,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努力推动,蒋雪松在黄梁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局面。应该说,他之所以赢得蒋雪松的尊重,让蒋雪松放下市委书记之尊和他平等对话,是他自己努力奋斗和拼搏的结果。

归根结底,一个人想要赢得别人的重视,想要征得上级的认可,只有一条路可走——能力和实力!

能力可以通过学习和不断克服自己的缺点获得,而实力是在拥有了能力之后,被越多的人认可,实力就越雄厚。能力是基本技能,实力是能力完全获得认同之后的扩展影响力。

一个人还是要自身具备足够的能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五月末的黄梁,夜晚微风习习,微温的天气,不冷不热,十分舒适,夜空晴朗,依稀可见繁星点点,关允深吸一口飘荡花香的空气,心境莫名平静了许多。

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夏莱和温琳,再想起夏莱体内蓬勃生长的生命,蓦然就有了激动的感觉。没想到,他突然当了爸爸。

人生总有许多惊喜不期而至,尤其是夏莱的怀孕,对关允来说,更是生命中巨大的震撼,不仅仅在于他和夏莱几年的感情总算有了爱的结晶,也因为夏莱从此不再孤单,不再是一直被命运遗弃的女子。

温琳去了美国后,不时打来电话汇报夏莱的微小变化,比如胎动了,比如夏莱爱吃酸东西了,等等,事无巨细,就如转眼间由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一样。

其实刚到美国的时候,温琳初见夏莱,见夏莱大着肚子一脸幸福的准妈妈形象,她还向关允抱怨过几次,羡慕夏莱的幸福,也想自己生一个孩子,觉得只有有了孩子,她的人生才会完整。

不过在关允的劝慰下,她暂时收起了小小的心思,开始一心一意充当起夏莱的守护天使。是的,温琳的到来让夏莱非常开心,尤其是温琳对她的呵护和照顾,让她在异国他乡终于体会到了亲人的温暖,她称呼温琳为她的守护天使,而且温琳还认夏莱未出世的孩子为干儿子。

其实夏莱并不知道怀的是男孩儿是女孩儿,温琳却一厢情愿从胎动的次数认定夏莱的孩子是儿子,还自作主张为他取名叫关让,是取允恭克让之意。不过说心里话,在为孩子取名的时候,温琳心中微有酸意,说是忌妒或许夸张,但要说羡慕肯定会有。

不过后来温琳又想通了,虽说夏莱最先怀了关允的孩子,最得上天眷顾,但相比她受的苦、遭的罪以及经历的磨难,她成为关允第一个孩子的妈妈,也是历尽苦难之后应得的回报。

出了市委大院的大门,关允向右一拐,安步当车。与黄汉约定的地点不远,走路不超过五分钟,他就没有叫车,而且他要顺道看看老容头。

老容头的烧饼铺又开张了。

年后从京城回来,老容头在孔县静心休养了一段时间,出了正月,在二月二龙抬头的当天又来到了黄梁,重打鼓新开张,沉寂了一段时间的烧饼铺再次开门纳客了。

原以为关门一月之久的老容头烧饼铺会被人转身遗忘,不料重新开张的当天,哗啦啦来了一群人,全是老客户,将老容头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少人还嘘寒问暖,关心老容头的去向,有人还以为老容头病了,热情地为老容头介绍医生。

老容头乐呵呵地迎接每一位客人,当天的烧饼全部免费奉送,一举打出了更大的名气,让他的老容头烧饼铺一时之间成为黄梁市民口耳相传的黄梁百家特色小吃店之一。

从此,老容头的烧饼铺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天下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后来又雇了两个人帮忙,老容头牌烧饼还是供不应求。

其实,关允早就想让老容头关了烧饼铺,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没有必要再这么累,如果说以前他实力不济,而现在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调动上百万资金为老人家安家。

当然,以老容头的财力,随便一幅名画或古玩拿出来都有可能价值百万以上,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关允说服不了老容头,只好由他去。

老容头的烧饼铺还是开在老地方,只不过比以前扩大了店面,关允赶到的时候,老容头正在收拾炉火。烧饼铺的生意集中在白天,晚上来买烧饼的人不多,这个时候,正是老容头难得的轻闲时刻。

雇用的两个年轻人是楚朝晖找来的远房亲戚,老实,肯干,很是让人放心,关允一来,二人忙热情地端茶倒水。

“来了。”老容头搬了个马扎坐下,“又有什么新闻?”

“夏莱怀孕了。”

“这可是一个大新闻。”老容头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一切已经云淡风轻,容家的种种都已是过眼云烟,不再成为他的羁绊,“你要当爸爸了,等于是人生又掀开了新的一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以后就会明白为人父母是多么不易了。”

一句话说得关允黯然神伤:“我这个便宜爸爸肯定不会称职了,夏莱就算生了孩子也不会回国……”

“有时间就飞过去看看她,人要珍惜现在,有许多事情错过就永远无法挽回了。”老容头宽容地笑了笑,“你也别自责了,人生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岂能尽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老容头,你还说我,我还想说说你。你现在一把年纪了,也该歇歇了,何苦还天天这么劳累?又不是非要靠卖烧饼吃饭。”

“小关子,你说我把烧饼铺开到燕市去,生意会不会更好?”老容头没接关允的话,直接岔开了话题,“我想好了,黄梁的烧饼铺就交给楚大、楚二经营,我去燕市再打下一片天地,怎么样?”

听了老容头的话,关允心中莫非一动,莫非他调往燕市的命运是注定了?想当年老容头提前来黄梁布局,当时他还没有看清局势,结果不久之后他就被一纸调令调来了黄梁,而这一次老容头直接点明要去燕市打下一片天地,难道是说大局已定?

官场如棋局,一般人或许只能看一步,高手可以看两步,如老容头一样深不可测的高手,或许可以看三五步之多。如果说他前往燕市一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老容头提前前往燕市替他开局,会先从哪里入手?

蓦然,关允想到了一个切入点。

后续第二步

“去燕市开烧饼铺也可以,我不反对,但我想提一个建议,成不成?”关允笑眯眯的表情让人觉得他的态度真诚得没话说。

老容头却不上关允的当,连连摇头:“不用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你一边儿待着去。”

“哈哈。”关允哈哈一笑,“我是为你老人家好,你去燕市开烧饼铺,人生地不熟,难免被人欺负。燕市是新兴城市,据说治安比黄梁差多了,你一个人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所以我建议你去燕市找一个人帮忙,让他帮你找好地方疏通好关系,只要他出面,保证你的烧饼铺可以开得红红火火。”

“行呀,有现成的关系不用就太不聪明了,你说的这人是谁?”老容头好像妥协了,不再坚持己见。

“齐昂洋。”

“把他的电话给我,我要是去的话,就去找他。”老容头答应得十分干脆。

留下齐昂洋的电话,关允告别了老容头,出了烧饼铺向前走出不远,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烧饼铺的门口,老容头孤独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一瞬间他的心又被触动了,心中莫名感动,比起蒋雪松对他的厚爱,老容头对他的关爱如润物细无物的春雨,一点一滴都融入到了生命里。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容头……关允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老容头,为他遮风避雨,让他颐养天年。

看看时间,现在过去正好不耽误赴黄汉之约,关允也就没有加快步伐,而是匀速前进,才走不远,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似乎身后有了尾巴。

在郑天则死后的黄梁,又经过蒋雪松打黑的重拳出击,黄梁现在是天下太平,还有谁会派人跟踪他?除非是黄汉。

但又不可能是黄汉,黄汉约他见面,应该是要和他摊牌,就黄梁近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一个了断,换言之,黄汉可能会向他提出交换条件。

至于黄汉要交换什么,关允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但肯定和目前的黄梁局势有关。也正是基于即将和黄汉面对面交流的判断,黄汉不可能再做出派人跟踪他这种无聊的事情,而且就关允所知,一直以来,黄汉对他信任多过防范。

放眼整个黄梁,能做出派人跟踪他的事情的人,唯呼延傲博一人而已,但呼延傲博现在身边无人可用,再说,呼延傲博调离黄梁在即,心思也不在黄梁了,应该不会无聊到派人跟踪他,再说了,跟踪他何用?

怪事,到底是谁呢?

关允一边走,一边琢磨怎么甩掉身后的尾巴,正好前面有一条小巷,小巷年深日久,属于被城市的发展遗忘的角落,路灯坏了,没人修,漆黑一片,他就一闪身拐进了小巷。

小巷窄不过两米,空无一人,繁华的大街近在咫尺,却如同两个世界一样。一进小巷,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再加上周围高楼林立,小巷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关允先入为主,先一步进入小巷,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几秒钟后,适应了黑暗,眼前人影一闪,不出所料,身后的尾巴跟了进来。

是个黑衣人,通身上下紧身黑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关允眼睛适应了黑暗,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眼前一米之外站着一个人。主要是来人不但一身黑衣,而且走路轻巧如猫,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

“是不是在找我?”

关允见来人在他身前站定,左顾右盼四下寻找的样子,不由呵呵一笑,开口出声。

来人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想到关允这么镇静,而且还会主动现身,她惊叫一声,向旁边猛然一跳,摆出了准备随时出手的姿势。

如果不是她惊呼出声,关允还真不知道她是一个女人,虽说她一身紧身黑衣包裹之下的身材曼妙玲珑,一眼就可以从细腰宽臀的体型看出她的性别,但关允只顾弄清是谁在背后跟踪他,也下意识地认为跟踪他的人肯定是男人。

等她惊呼出声之后,他才将她的身影和声音结合在一起,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女人。

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就一个人,关允也不怕,嘿嘿一笑:“跟了我一路,也累了,坐下聊一聊吧。”

路边,也不知谁放了一块大青石,长两米宽一米,平整光滑,应该是经常有人坐在上面晒太阳,上面光洁如镜,如一方平台。

关允好心地请对方坐下聊聊,对方不领情也就算了,却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朝关允迎面踢来。

好嘛,一言不合就抬腿踢人,关允也不是好欺负的,关允向右一闪,躲过对方的招式,顺手一伸,使施出一招海底捞月,右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右腿。

入手之处,隔了一层衣物的小腿弹性十足,比起温琳的健美有过之而无不及,应该是常年锻炼的结果,用楚朝晖的话说就是——是个练家子。

关允进入官场以来,见过不少练家子,保镖也好,兼职司机的国安人员也好,都有几把刷子,都有过人的身手,但视线范围之内的练家子全是男人,还真没见过一个女人。当然,女保镖也有,但真正面对一个身手不凡的女高手,对关允来说还是第一次。

不过让关允意外的是,第一次面对身手不凡的女高手,他却是一击得手,是巧合还是意外?不管是哪一种,既然他抓住了对方的小腿,抢占了先机,大好机会就不能放过。他右手用力向上一提,顺着对方的小腿朝大腿进发,身子向前一挺,迅速逼近到对方身前半尺之内。

关允论武力不如雷镔力,论战斗力不如刘宝家,但论战斗经验和眼光,刘宝家和雷镔力绑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只一交手他就看出了对方的优劣——善于远攻,疏于近守,所以他才近身攻击。

一般来说二人交手,要么远攻,要么近交,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只有一个目的——制敌取胜。关允欺身向前的同时,也做好了对方会迅速回退的心理准备,不料对方退是退了,却一时慌乱,脚下一滑,直直就向后摔去。

奇怪了,以对方敏捷的身手,不至于一招之下就惊慌失措,而且关允的身手并不快,对方完全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可以从容躲开并且还击,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济,一招之下就自乱阵脚。

再一想,关允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他一手扳起对方右腿,身子向前一挺,另一只手向前去推——如此古怪的姿势就如霸王硬上弓一样,联想到对方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身份,对方慌乱之下不出错才怪。

出错也就算了,她向后一仰,身子一倾,朝后便倒,倒就倒好了,却不想放过关允,右手向前一伸就抓住了关允的衣领,然后用力一拉……

关允右手没有放开对方的右腿,左手刚刚搭到对方肩上,冷不防被对方抓住衣领,再加上身子前倾的力量,他也站立不稳,身子猛然向前一扑。随着对方后仰的力道,二人如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后仰一个前扑,滚在了一起。

正好就躺在大青石上。

大青石还真如一张石床,就是硬了一些,不过关允没事,他身下有一个弹性十足、肌肤如玉的玉人。还好,在倒下的一瞬间,对方松开了手,向后一支,而关允也用一只手支撑在了大青石上,借助二人的联手之力,才不至于让对方重重地摔倒。

否则,自身的力道再加上关允的一压之力,对方非得摔昏过去不可。

饶是如此,对方也是忍不住呻吟一声,被关允全方位压个正着,关允并不重,但冲击之力不小,压得对方娇呼出声:“流氓,滚开!”

平心而论,关允不是流氓,不过他现在的姿势确实很流氓——压在对方身上不说,一只手抱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抱起右腿,就和强迫对方就范一样。

若是平常,关允肯定大呼冤枉,现在则不同了,对方一路跟踪,肯定不怀好意,现在被他制服——不管是以什么姿势制服,总之他掌控了主动权就是胜利。他嘿嘿一笑,身下稍一用力:“我是流氓我怕谁,说,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黑衣女子被关允压得再次惊呼出声,脸红如血,在漆黑的夜色中,娇艳如一朵散发迷人芳香的黑玫瑰,既有动人心魄之美,又有意乱情迷之态,离得近了,关允终于看清身下女人的面孔是怎样一副颠倒众生的容颜。

或许是此情此景的激情,或许是女人仰躺时和站立时容颜稍有差异带来的震惊,当关允看清身下女人的容貌时,蓦然心惊:“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对方恼羞成怒,用力一推关允,“臭流氓,快滚开,你压疼我了。”

“我本来不是流氓,但被你当成了流氓,不流氓一次,也对不起你的想象。”关允嘿嘿一阵冷笑,“想让我怎么收拾你?”

各有想法

“啊!”对方被吓到了,用力一推关允,却推不动,反倒被关允压得更紧了,她就不敢再嘴硬了,“你先下去好不好?下面是石头,很硌人。”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为什么跟着我,我才会考虑要不要放开你。”关允得理不饶人,反倒有意动了动身子,“怪不得都喜欢当人上人,压在别人身上,确实很舒服。”

“你……”黑衣女子几乎要被气哭了,娇小的鼻子一皱,泪水在眼圈中打转,脸上的冷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你放过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不是坏人,跟着你纯属好玩,觉得你身上很有演员的气质,想请你来影视圈发展……”

关允差点没被逗得哈哈大笑,也别说,这个黑衣女子不简单,一边装可怜一边演戏,还真有三分像,不过却骗不了他。他的右手在她的大腿上一路向上滑动,左手向下,就落到了她的右胸上,感受到手中柔软宜人的手感,再配合他假装的狞笑,还真有要破门而入的冲动。

“说不说?”关允森然一笑,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不过没办法,为了问出真话,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说的话,别怪我用强了。”

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的关允,不调戏女生,不偷看女生洗澡,现在却强压在一个女孩儿身上,还要不时做出意图不轨的动作,确实是平生第一次。

黑衣女子再是身手不凡,现在浑身酥软被关允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娇羞再加上女性天生的娇弱,再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出,她终于支撑不住了,带着哭腔向关允求饶:“关允,我说了,你饶了我吧……”

漆黑一片的无名小巷,承载了刘文汶刻骨铭心的心伤,她从小到大守身如玉,连男人碰她一手指都觉得难受,现在却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推倒,还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差一点就……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羞愧难当,直想咬死压在她身上的关允。

她二十多年一直爱惜的宝贵身子,被关允压了不说,还被他摸来摸去,险些摸到了最隐私之处。以前她还觉得关允行事有君子之风,现在彻底改变了对关允的印象,关允在她眼中被贴了三个标签——臭流氓、伪君子、大色狼。

如果让关允知道刘文汶心中的所思所想,他一定会大呼冤枉,虽然他将刘文汶压在身下,却只是出于义愤或说是策略,并不是真心想占刘文汶的便宜。

只不过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必须采取一些不得已的手段,何况他压在刘文汶身上,也是一时阴错阳差,并非有意为之。

在刘文汶言简意赅的叙述中,关允知道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了刘文汶的来历。

上次在燕市一下高速公路出站口就被截留的一幕,还在关允的脑海中清晰地保留着,最后有一个黑衣女子问了他是不是关允之后,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扬长而去的情形,他也一直未曾忘记。没错,被他压在身下的刘文汶就是当时的黑衣女子。

刘文汶是拳头帮老大刘文超的妹妹。

上次在燕市的第一次交手,姑且称之为交手,实际上自始至终刘文汶并没有和关允正面相对,只是在最后时刻刘文汶开车冲击关允未果,后来她问清了关允的名字就逃之夭夭了。刘文汶对关允临危不惧的表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关允威名赫赫,最年轻的黄梁一秘,最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而且关允还和燕省第一公子私交甚好,她几乎压抑不住要深入了解关允的强烈念头。

也是刘文汶从小到大自视过高,在她的圈子内,还从来没有一个同龄人如此的优秀。对关允越好奇,她就越关注关允的一举一动,想方设法调来了关允的资料,从他的家庭到他的学业,再到他在孔县的经历,以及他调到黄梁之后的所作所为,在看似简单的经历背后,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偏偏刘文汶是一个凡事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的好奇心上来后,怎么也收不回去,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而且上一次的一战,她准备充分,却还是功败垂成,就让她很不服气,非要再胜一局。

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却不想上面突然传来指令,要求三大帮各派一人到黄梁威胁关允,不管采用什么手法,只要让关允感到害怕就行,至于为什么要恐吓关允,上面没有解释,只要求三大帮照办。

菜刀帮和斧头帮是如何执行上头的指令,刘文汶不管,她只管自己。虽说哥哥刘文超不想让她亲自出马,但她还是说服了哥哥,让哥哥相信只要她亲自出面,必定可以无往不利。

本来一开始一切顺利,眼见可以得手之时,不想关允却反手一着将她制服,刘文汶欲哭无泪,才知道她还是低估了关允的本事。现在被关允压在身下好一顿欺负,从未被男人亲近过的清白之身就这样被关允摸了一遍,她又气又羞,如果不是不想让关允嘲笑她的无能,有意在关允面前假装坚强,她的眼泪早就汹涌成河了。

“好了,我说完了,你该放我走了吧?”刘文汶只大概一说她为什么要跟踪关允的内情,许多内幕自然略过不提,她用力一推身上的关允,“起开,关流氓。”

关允既然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好意思再压着刘文汶不放,从她身上起来,跳到了一边,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文汶,压了你半天,让你受屈了。”

刘文汶起身之后,凶狠地瞪了关允一眼,本想说几句硬话,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你记住今天的事情,关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

“走好,不送。”关允心里有数,如果正面交手,他未必是刘文汶的对手,如果说金一佳练跆拳道是为了强身健体,那么刘文汶的一身功夫显然不是强身健体的花拳绣腿,而是招招制敌的真本领,类似于军体拳,注重实战效果。

所以,刘文汶如果不是实战经验不足,再加上女性天生的心理弱势,他很有可能就被对方制服了。由此也说明,两军交战,攻心为上。

“哼!”刘文汶空有一身功夫却没有自信,只是冲关允冷哼一声,扔下一句冰冷的话后,身影一闪,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后会有期!”

这应该是刘文汶第二次对他说后会有期了,关允摇了摇头,暗道一声侥幸,这一战,胜之不武。

刘文汶透露的消息,让关允更加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已经进入了幕后巨手的视线。不,准确地讲,他已经成为幕后巨手重点防范的另一个对象,说不定有一天,还会成为幕后巨手的重点清除对象。

想想也是,幕后巨手就算不会因为郑天则最后的下场而迁怒于他,也会因为他将郑天则的遗留资产全部转移一空而恼羞成怒。五亿元的巨款不是小数目,哪怕幕后巨手是省部级高官,也会因为损失惨重而暴跳如雷。

更何况,他直接将其中三亿多资金下发到了百姓的手中,等于是说,不管对方如何不甘心,也不管对方怎样气得吐血,至少五亿元中的三亿元是收不回来了。

只凭这一点,幕后巨手就算想要了他的性命也在意料之中。

这么说,他不管去不去燕市,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安稳日子了?

关允摇了摇头,看了看时间,快步如飞离开了小巷,不多时就来到了和黄汉约定的地点。

黄汉约关允在一家名叫一招鲜的饭店吃饭,一招鲜饭店并不大,档次也不高,也不是什么特色饭店,装修风格也微嫌陈旧,门前红色泛白的灯笼有些年头了。

来到楼上,推门进去,黄汉正一人坐在偌大的桌子前发呆。

说来关允有一段时间没见黄汉了,黄汉似乎瘦了几分,眉头紧锁,正在发愣,见关允进来,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说道:“关大秘来了。”

房间内就黄汉一人,今天的饭局不是饭局,应该是话局了。

关允和黄汉是老熟人了,就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黄局,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先坐。”黄汉招呼关允坐下,亲自为关允倒了一杯茶,“关大秘,你来黄梁也有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黄梁发生了很多事情,可以说风起云涌,现在黄梁的牌洗得差不多了,是该想想下一步了。”

黄梁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黄汉在背后也做了许多事情,可以说,黄梁有今天的局面,黄汉功不可没,那么黄汉直截了当地提到下一步,是有什么想法了吧?

而且在黄汉身上,也有许多关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秘密,比如八里屯悬案,比如郑寒之死,再比如郑天则之死,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黄汉手中还掌握了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的最终裁决权!

黄汉的算盘

“什么下一步?”关允接过黄汉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笑眯眯地问道,“黄局是关心黄梁的下一步,还是你个人的下一步。”

“不是黄梁的下一步。”黄汉直视关允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的下一步,是说我个人的下一步,也包括关大秘的下一步。”

关允放下茶杯,也收起了笑容:“黄局的意思是?”

“关大秘的下一步和我的下一步,应该是共同的下一步。”黄汉一只手放到桌子上,有意无意地轻轻敲击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咚咚声。

果然,黄汉要摊牌了,关允不动声色地问道:“黄局的话,我不太明白。”

“听我讲一个故事,关大秘就明白了。”黄汉总算笑了,虽然笑得有三分神秘四分得意,不过多少还是流露出了一丝诚意,“故事有点长,我们边吃边说吧。”

上菜了。

一共五道菜,都是传统风味的菜肴,有一品酱大骨、笨鸡蛋炒地皮菜、脆皮鸡、土豆丝外加一碟花生米,虽不丰盛,却很实惠,而且味道纯正,香而不腻。

关允刚才和刘文汶折腾一气,也饿了,就埋头一顿大吃。黄汉也不说话,低头专心致志对付一块大骨头,二人倒有意思,谁也不说话,在沉默中全力以赴解决温饱问题。

十几分钟后,战斗结束,单纯比数量,黄汉获胜,但如果就质量而言,又以关允通吃会吃而小胜一筹。二人吃饱喝足,对视一笑,忽然哈哈大笑。

“我一直觉得关大秘是同道中人,以前还不敢肯定,现在放心了。”黄汉举起了酒杯,“敬关大秘一杯。”

关允和黄汉碰了杯,笑道:“黄局,有什么话就尽管开口,现在没外人,再说,我们之间虽然有秘密,但也有很多的共同点。”

“是呀,我们之间的秘密有很多,不过相信过了今晚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了。”黄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足有三两多,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一放,“关大秘,你一来黄梁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点,你肯定心里有数了?”

“有数,有数得很。”关允知道黄汉要摊牌了,他也不急,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粒花生米,“郑天则想置我于死地,呼延傲博很不喜欢我,估计就连黄局你,当初也不看好我,我刚来黄梁的时候,差不多是四面楚歌。”

“何止四面楚歌,简直就是十面埋伏。”黄汉也夹起一粒花生米,却不放到嘴里,而是端详了几眼,又放了回去,“你刚来黄梁不久,就不断有人找你的麻烦,跟踪你,调查你,甚至想阴你,有几次差点就得手了……”

关允一瞬间想起了什么,手一松,花生米落到了桌子上:“有几次我感觉身后有尾巴,后来突然就没有了,难道是黄局替我清理了?”

黄汉笑而不语,默认了。

关允心中大跳,原来黄汉暗中替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想起有好几次感觉身后有危险逼近,后来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于无形之中,敢情是黄汉在背后出手了!如此说来,几次重大事件奇怪的转折点,从八里屯到郑寒之死,再到赵彪之死,应该都是黄汉的手笔了?

怪不得!关允心中大震,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是黄汉了,只是一直不敢肯定而已,黄汉躲在背后,从替他挡下明枪暗箭,到帮助他和齐昂洋从八里屯命案中从容脱身,再到逐步瓦解郑天则势力集团,他还真是一把锋利无比却杀人不见血的快刀。

问题是,黄汉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又是谁的人?

关允举起酒杯,双手举过头顶:“黄局,我敬你一杯!”如此郑重其事地敬酒,一切尽在不言中,是为感激黄汉在暗中为他所做的一切。

不管黄汉是基于什么目的,关允都没有理由不感谢黄汉的帮助。同时他也明白,一个默默下注并且不提回报的人,必定是一个极其冷静并且心智坚定的人,他并不是不期望回报,而是时候不到,一旦他认为时机成熟了,提出的条件会让你无法拒绝!

黄汉和关允碰了杯,却没有喝,而是缓缓放下了杯子:“关大秘先不要谢我,等我说完话,你如果还想谢我,我肯定奉陪到底。”

关允也放下了酒杯:“好吧,黄局就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别再中间断句了。”

“好。”黄汉站了起来,双手一背,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走到关允身后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关老弟,你能想到的黄梁所有的悬案,背后多多少少都有我的影子,我这么一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虽说黄汉说得还是很含蓄,但其实也很直白了,等于是间接承认了黄梁所有出人意料的转折背后,但凡不是关允亲自出手的节点,都是黄汉在背后推动的结果。等于是说,黄汉认下了诸多命案,郑寒、赵彪以及八里屯命案,等等。

虽然话都挑明了,关允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黄汉既然敢当着他的面承认手中犯下了许多命案,那么潜台词就是黄汉要么会杀他灭口,要么会向他提出诸多要求,要么是要和他结成攻守同盟。总之,秘密是一把双刃剑,剑一出鞘,不见收获不会收回。

当然,黄汉肯定不会杀他灭口,那么毫无疑问,黄汉是另有所图了。

一个人将最深的秘密透露给另一个人,就相当于交出了所有底牌,等于是赤膊上阵,接下来,黄汉便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他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一个敢于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可怕的对手——尽管关允并不愿意称黄汉为对手,但实际上黄汉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同盟。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黄汉并没有顺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跳跃到了现在,“听说蒋书记和呼延市长都要调出黄梁了,蒋书记一走,关老弟,你何去何从?”

关老弟的称呼比关大秘更有人情味,微小细节的变化流露出的是黄汉心态的变化,如果说刚才他向关允表明,他在背后为关允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替自己加分,那么以关老弟相称,就是他想拉近和关允之间个人感情的努力。

关允自然听出了黄汉对他称呼上的转变,他微微点头说道:“蒋书记和呼延市长是不是真要调出黄梁还不好说,退一步讲,就算蒋书记真的调走了,相信他调走之前,会为我安排好下一步。”

“坐等安排,不是你的性格呀,关老弟,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吧。”

“自己的前途,应该自己争取,黄梁毕竟太小了,去省城发展才是王道。关老弟,你和金家还有约定,想要在二十八岁的时候达到正职实权正处的目标,在黄梁这个地方,很难实现。只有去了省里,也许才有机会。”黄汉笑了笑,“我觉得眼下对你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机会?”关允假装没听明白,心里却想不明白黄汉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他的去向,“能去省里固然是好事,不过最后是什么情形,还要看组织上的安排。”

“关老弟,你就不要和我打太极了,如果你一心想调到省里,我敢说,只要你去运作,十有八九会成功。”

关允终于摸到了黄汉的思路,笑道:“黄局从开始关心我的安危,到现在又关心我的去向,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哈哈,关老弟,你不厚道呀。”

“黄局,你也不厚道呀,绕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你的真实想法,这样不太好吧?”关允打起了哈哈。

“很简单,关老弟,我希望通过你的关系,促成我调离黄梁调往省城。”黄汉不再原地踏步,直接说出了真实想法,“说句心里话,我还想去省城和你并肩作战,在省城打出一片天地。”

关允沉默了,低头沉思了半晌,抬头说道:“黄局,说实话,如果你想调往省城,凭你的实力和运作能力,应该不成问题。”

“调往省城并不难,难的是,调进一个满意的去处。”黄汉如实说道,“我想去的地方有两个,首选燕市公安局,备选省公安厅。省公安厅还好说,想进燕市公安局,难度很大。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能进燕市公安局,对你在燕市的安全和发展,也是利好的大事。”

至此,关允完全理清了黄汉的想法,黄汉是想和他同进共退,有意和他同去省城联手开局。如果说在黄梁他是明黄汉是暗,那么如果此次能够同去燕市,黄汉是要和他公开联手了?

黄汉就这么看好他?

黄汉就这么想去燕市大展手脚?

在关允犹豫的当口,黄汉又加了一把柴:“关老弟,以前的种种就当是我送你的开胃菜,如果我现在再端上一盘大餐,你怎么想?”

关允一愣:“什么大餐?”

“呼延傲博的身家性命!”

身家性命

黄梁的夏天,因为愈演愈烈的传闻,比往年更加炎热了几分。

传闻还是关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调动。

和前一阶段云山雾罩的传闻不同的是,进入六月之后,伴随着陡然转热的天气,传闻也如夏天的阳光一样明朗而清晰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风声,蒋雪松是否调任省建委主任暂时还没有确定,但调离黄梁已成定局。和蒋雪松去向不明前途未卜的处境相比,呼延傲博升任秦唐市委书记,差不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省委组织部已经正式启动了呼延傲博的考核程序!

作为黄梁一战的胜利者,蒋雪松本该政绩在手高枕无忧,而且他还有两年的任期,完全有机会有时间在黄梁实现终极梦想,却终究抵挡不住上层的勃然大怒,眼见胜利在望,果实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却还是要被调离。

据传,在针对蒋雪松是去是留的问题上,省委主要领导意见分歧很大,最初,章系峰本想安排蒋雪松调任省文化厅厅长——比省建委主任还有所不如,但陈恒峰不同意。他认为蒋雪松在黄梁一任上的政绩有目共睹,如果将一个大有作为深得民心的市委书记毫无理由地调到文化厅,会寒了许多地市一把手的心。

最后在陈恒峰的力挺下,章系峰退让了——只不过退让了一步,算是给了陈恒峰三分薄面,拟调蒋雪松为省建委主任。

据说,为此陈恒峰气得不行,虽说蒋雪松不是他一系的人马,但他既然为蒋雪松开口了,身为省委二号,章系峰多少也要考虑一下他的意见。好嘛,他堂堂省长的面子就只是一个省建委主任和省文化厅厅长之间的差距?

欺人太甚!

蒋雪松和陈恒峰并无多深的交情,按说陈恒峰犯不着为蒋雪松出头,但有时候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陈恒峰想拿蒋雪松的调动来证明他的存在和权威,而章系峰丝毫没有将他这个省长放在眼里时,蒋雪松的调动就不是一次章系峰公报私仇的小事了,而是上升到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之间的第一次较量。

蒋雪松意外地成了省委一号和二号第一次交手的支点。

当然,如果仅仅是章系峰和陈恒峰之间的对峙还好说,以陈恒峰在燕省的根基,他即使贵为省长,也和树大根深的章系峰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性格又远不如章系峰强势,虽然名字中同有山峰,取山高我为峰之意,但和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相同的是,群山之中,只能有一座最高峰。

本来在蒋雪松调离黄梁的问题上,身为省委三号人物的齐全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有意避免卷入其中,但在陈恒峰介入蒋雪松调动事件之后,事件的性质就陡然一变,由一起普通的人事调整上升成了政治事件。在这种情形下,齐全再置身事外就不合适了,毕竟,他是主管人事的省委副书记。

谁都知道齐全在省委多年的立场一直是坚持原则,帮理不帮亲,而且低调内敛,从不显露锋芒,经常让人遗忘他的存在。在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的光芒下,他作为主抓人事的省委三号人物,在燕省几次重大人事调整中似乎都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

一个没有声音的省委领导是没有权威的省委领导,人在官场,发言权大于一切,没有发言权就没有表决权。因此,在章系峰和陈恒峰之间因蒋雪松的调动第一次上演一场重量级碰撞时,正当省委无数人都期待光芒四射的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表明态度时,却不承想,胡峻议出人意料地在蒋雪松调动一事上保持了沉默。

同时,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向来低调的齐全却及时表明了态度。

“蒋雪松同志为黄梁的发展付出了大量的心血,黄梁的各项成就有目共睹,我个人认为,现在调蒋雪松同志离开黄梁不太合适,时机不对。从为黄梁和黄梁百姓的考虑为出发点,关于蒋雪松同志的任命,是不是太轻率了?我觉得有必要再多议议。”

齐全态度鲜明地站在蒋雪松一边,让省委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轻易不开口的齐全一开口,分量极重,让章系峰也不得不慎重三分。

就在省委一干人都以为齐全金口一开,章系峰必然会退让三分时,不料才隔几天就又传出风声,省委组织部不但正式提交了关于蒋雪松调任省建委主任的提议,而且还启动了呼延傲博调任秦唐市委书记的程序。等于是说,章系峰没给陈恒峰三分面子,也没有理会齐全的反对意见,悍然继续推动他想要达到的目的。霸道、强势、丝毫不在意别人想法的无耻嘴脸一览无余!

齐全在省委多年,给人的印象是低调内敛并且平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见过他发火的时候,就连和他共事多年的同事对他的评价也是极高,称和他一起工作如沐春风,夸赞他有谦谦君子之风。

确实也是如此,即便有工作上的分歧,齐全从来都是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误了公事,但这一次,他确实怒了。章系峰的霸道在于从来不予商量,说一不二,表面上开个会听取大家的意见,听完意见之后转身就将所有人的意见抛到脑后,还是继续推动他的想法,似乎所有人的意见只是放屁一样。

齐全一怒的结果就是,组织部上报的提议,不管是蒋雪松的调动还是呼延傲博的升迁,他都压下不批,他倒要看看,章系峰能奈他何!

比起齐全的含蓄,章系峰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直接——组织部越过齐全,直接成立了考核组,即日启程前往黄梁对呼延傲博进行考核。

还好,只先考核呼延傲博而没有考核蒋雪松,等于还是给了齐全一分薄面,不过也就仅仅是一分而已。

好一个章系峰,够强势,想提拔呼延傲博,想打压蒋雪松,谁的面子也不卖,不管是陈恒峰还是齐全,谁的话在他面前都没有多少分量。言外之意就是,他在省委要唯我独尊,哪怕省长和省委副书记联手,也别想动摇他省委一号的地位半分。

省委的局势到底是怎样的紧张,关允不身在其中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省委有风,黄梁必然会随风动荡,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呼延傲博由前一段时间的沉默和低调突然变得高调和张扬了。

在冲击市委大院事件过后,在蒋雪松完全掌控了大局并且定了黄梁的发展方向之后,呼延傲博先是病休了几天,上班后还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成天无精打采,人也衰老了七八岁一样,似乎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

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呼延傲博除了主持召开一次政府常务会议之外,其他会议,要么不发一言,要么附和蒋雪松的意见。堂堂的市委二号人物成了摆设,让无数人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呼延市长是怎样的意气风发,看如今,竟成了这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谁知形势变化之快,就如五月的庄稼一样,风一吹,转眼就是瓜熟蒂落开花结果,花——开的是蒋雪松的花,果——结的却是呼延傲博的果!

在之前刚刚有升任的风声传出时,呼延傲博还没有表现出异常,依然低调而沉默地上下班,仿佛万事不过于心,不过在他极力掩饰的低调之下,已经隐隐透露出一丝得意的姿态。

而当省委组织部考核组即将莅临黄梁的风声传出之后,呼延傲博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一改先前的低调和沉默,从台后瞬间跳到了台前,不但开始大张旗鼓地视察工程项目,而且还接连召开了几次政府常务会议,就黄梁当前的经济形势和今后的发展大讲特讲,摆出了一副指点黄梁江山的姿态,瞬间风头就盖过了蒋雪松。

是呀,风头不盖过蒋雪松怎么成?三年的努力一朝被蒋雪松打得粉碎,呼延傲博打碎牙齿和着鲜血往肚子里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好了,蒋雪松功败垂成,即将被边缘化,而他有望高升成为秦唐市委书记,如此结局,之前谁能想到?

想到得意处,呼延傲博一人曾在办公室几次哈哈大笑,蒋雪松也好,关允也罢,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尤其是关允这个坏人,为虎作伥,帮助蒋雪松打得他差点兵败黄梁,现在好了,蒋雪松都不能拿他怎样,关允一个屁大点儿的秘书,除了眼睁睁看着他平步青云,还能做些什么?

去做你的大头梦吧关允,想阻挡我前进的脚步,就凭你?还是滚得远一点好,省得被一脚踢进臭水沟。

正当呼延傲博得意扬扬趾高气扬地在市委大院重新恢复以前的狂放时,就在省委组织部考核组莅临黄梁的当天,一则关于呼延傲博的传闻平地起风,瞬间刮得黄梁市委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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