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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只认原则不认情面

作品: 运途4 |作者:何常在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2-08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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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叶林说蒋雪松绝情,也难怪蒋雪松亲自说动温琳来劝叶林,更难怪蒋雪松让他出面劝说叶林,而他不明就里,为了大局,出面让叶林委曲求全,现在才知道叶林付出的是一生的代价。

已然大变

毫无疑问,对联事件是呼延傲博的杀手锏,也必须承认,如果此事闹大的话,绝对是对蒋雪松威望的当头一击!

原本关允也一直提防叶林成为别人攻击蒋雪松的口实,而蒋雪松也在暗中推动叶林调离黄梁,不承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还是被人点燃了战火。

而对手用对联的方式将蒋雪松和叶林的前尘往事贴在市委主要领导每一个人的办公室门口,等于是当面打了蒋雪松一个耳光,手腕不可谓不歹毒,用心不可谓不险恶,明显是不留后路的做法,要的就是要将蒋雪松一棍子打死。

关允愣了半晌,忽然摇头:“怎么会这样?”

“是呀,怎么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确实过分了。”冷岳无奈地说道,“不过想想郑天则也就知道,黄梁的春天,不会风和日丽了。”

“蒋书记看到对联后,是什么反应?”关允问道,回想起昨晚刘洋半夜登门,居然只字未提此事,不由心中七上八下。

“蒋书记大发雷霆,当即指示要严查此事,务必抓住捣乱分子。”冷岳不停地摇头,“当时蒋书记的脸色真是吓人,我跟了他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关允不说话了,他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冷岳手中,推开窗户,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只不过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春回大地的喜悦。

“秘书长,听说您快要回京了?”关允想起齐昂洋对冷岳下一步的预测,忽然意识到如果冷岳现在离开黄梁,对他本人来说也是好事,可以潇洒离去,不必深陷黄梁的斗争。

“是快了。”冷岳说道,“不过继任人选没有定好,可能要延后了。”

关允心中一惊,知道这话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不是说原定让王向东接任?”

“王向东……”冷岳笑了笑,是很随意的笑,“省委组织部考察的时候,王向东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了。”

好一个王向东,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居然有以退为进的勇气和智慧。通常情况下,面对即将到手的升迁,没有人可以从容拒绝,而王向东拱手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让人,确实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及的决心。

话又说回来,关允也完全理解王向东这么做的出发点,奥迪汽车专卖店事件,可大可小。小,只查到奥迪汽车专卖店为止;大,也可以像进取学院的问题,直接冲击到郑姓的根本利益。郑天则前车之鉴不得不察,王向东也担心奥迪汽车专卖店事件会成为王姓的滑铁卢。

而且不要忘了,进取学院的融资问题,王向东也涉及其中,是市委几名高层中主要涉案人员之一。

官场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人在高位,就会被人紧紧盯住。如果王向东如愿以偿坐上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固然是王姓在黄梁官场上的又一重大胜利,但一旦身居高位,难免会被人盯死,那么可以预见的后果就是,王向东极有可能被人拉下马。

但如果王向东不坐上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就不那么扎眼了,或许他有可能逃过一劫。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尤其是在争权夺利的官场。

王向东是聪明人,以退为进,明哲保身。

不过,王向东不接任市委秘书长,他的市政府秘书长的宝座就空缺不出来,那么郭伟全就没有机会前进一步,关允就问:“这么说,秘书长是暂时不会离开黄梁了?王秘书长在市政府秘书长的位置上,时间不短了,也该动动位置了。”

“我也说不定随时会离开黄梁,最近一段时间变动很大,一切都不好说。”冷岳说道,“王向东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了市委秘书长,同时,他还提出了辞去市政府秘书长职务的请求……至于我的继任人选,差不多定了下来。”

王向东要一退到底了?到底是王向东足够聪明,急流勇退,还是他收到了什么暗示,为了避免被查,才及时抽身离开官场这个是非之地,也好落一个全身而退的下场?估计是了,王向东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知道他多年周旋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虽然两头都不得罪,但只要他出事,两边都不会真心帮他,那么他必死无疑。

在明哲保身和冒着巨大的风险坐上高位的选择中,他选择了保命,也是人之常情。

“是谁?”关允对市委秘书长的继任人选非常感兴趣。

“你认识的一个人。”冷岳神秘地一笑,“就容我卖个关子吧,现在还没有最后敲定。”

冷岳不说,关允也就不再多问,基本上市委的局势通过和冷岳的对话,他做到了心里有数,只是不明白蒋雪松为什么现在还要和叶林在一起:“蒋书记现在和叶部长在一起?”

冷岳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的,所以,你不要打电话给蒋书记了,现在他肯定在善后。”

“善后由别人出面就可以了,蒋书记这个时候亲自出面,会惹来闲言碎语呀。”关允不理解蒋雪松的所作所为。

“领导就是领导,想法和我们不一样,谁也猜不透领导的心思。”冷岳摆摆手,看了看时间,“我还有点事情,等会儿中午如果蒋书记还不回来,就一起去吃饭。”

还真让冷岳说对了,到了中午,蒋雪松还是没来上班。不过也真是奇怪了,平常总有人来向蒋雪松汇报或请示工作,今天一上午,竟然没有一个人敲门,对于一个市委书记来说,绝对是不可想象的清闲。

蒋雪松越没有消息,关允心里就越没底,毕竟蒋雪松不仅是整个黄梁市委的核心第一人,也是他的主心骨。

中午,冷岳主动来到他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进屋:“走,一起吃饭去。”

关允就跟随冷岳一同前往食堂,一下楼,他才知道冷岳此举的良苦用心。一上午他闷在办公室担心蒋雪松,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一出门才知道,市委的风向已然大变!

一路上遇到的人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对他点头致意,但眼神古怪而多疑,还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不用想,议论的都是“半为江山半叶林”的笑柄。主辱臣死,关允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并非因他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蒋雪松,他却没有怨言,心中翻腾的只有愤怒和不甘!

也幸亏有冷岳陪同,否则说不定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一路上的风言风语也让关允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对联事件对蒋雪松的威望打击之大,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对手此举确实了得,等于是抓住了蒋雪松的软肋,击中了蒋雪松的命门,也不知道蒋雪松会如何还击。如果还击不得力,最后风声越闹越大而无法收场的话,蒋雪松甚至有可能被调离黄梁。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关允刚进市委就听说过一件黄梁市委大院的往事。时任市委书记升任之后,市长就地接任书记,在竞争市长宝座时,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狭路相逢,各展神通,在民意测评和考核中,副书记遥遥领先,最后经省委组织部决定,拟提名副书记为市长人选。

但在任命即将下发之时,突生变故,市委平地起风,风传副书记和某局女副局长关系暧昧,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说女副局长为副书记生了一个女儿,如是等等,让副书记在市委颜面扫地威风尽失。最后,由于省委有人力保,副书记调到一个穷市担任了市长,而常务副市长最终坐上了市长宝座。

到底是不是常务副市长在背后黑了副书记一道,众说纷纭,谁也不敢肯定。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如果蒋雪松不能及时还击,以强有力的手腕肃清市委的流言,重新树立威望,那么他极有可能被调离黄梁,哪怕是到另一个地市还担任市委书记,也等于是在黄梁任上的重大失利,从而成为其政治生命中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如何妥善处置叶林事件,应该是蒋雪松十几年的官场生涯中,经历的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从市委办公大楼到食堂才两百米的距离,关允就见识到了官场中最世态炎凉的一面。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可能,不但要扳倒呼延傲博,还要想方设法将呼延傲博绳之以法,留这样的人在官场,不是国家之幸,更不是人民之福。

关允一进食堂,本来人声鼎沸的食堂突然间就鸦雀无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关允身上,仿佛关允的出现是多么重大的事件一样。

在无数的目光之中,有一道目光最犀利也最阴森,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傲博。

关允和呼延傲博,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狭路相逢!

针锋相对

关允迎着呼延傲博的目光,淡然而立,毫无退缩之意,更无畏惧之色。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关允和呼延傲博的目光无声地交流了片刻,以为呼延傲博会假装对他视而不见,不料呼延傲博迎着他走了过来。一时间,食堂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呼延傲博和关允,期待一场对决的上演。

市长和市委一秘,不是同一个阵营,级别也相差太大,而现在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矛盾已然公开化。市委二秘在各方推手的推动下,用瞒天过海的手法成功外放,等于是呼延傲博被人在背后挖了墙脚,以呼延傲博的性格,能咽下这口恶气?

当然不能。

而呼延傲博不可能当面向蒋雪松叫板,只能暗中下手,对联事件毫无疑问就是呼延傲博对蒋雪松的一次强有力的还击。但呼延傲博不会只还一手,他肯定还要继续对蒋雪松不遗余力地进攻,那么正面打击蒋雪松的亲信,就和正面打击蒋雪松没有区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心想,关允怕是要倒霉了,呼延傲博肯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羞辱他一番。

关允等呼延傲博来到近前,微微一笑,点头问好:“呼延市长。”

“关秘书回来了?”呼延傲博目光冷冷地落在关允的脸上,“听说你去了一趟省委和京城?到底年轻,挺能跑,也没累着?”

“多谢呼延市长关心,我还年轻,有精力,累不着。”关允的笑容很灿烂,“再跑十天半个月也没事,为了黄梁的明天更美好,就是跑断腿也值得。”

这一句话杀伤力不小,所谓黄梁的明天更美好,显然是指只有打倒呼延傲博,黄梁才会有美好的明天。呼延傲博突然变色:“关秘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按说呼延傲博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尤其他又是以阴险狡诈和背后一刀而著称,平常在人前很注意形象,但今天却失控了,当场发作。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呀?”关允假装不明白呼延傲博的话,笑着说道,“怎么了呼延市长,我哪里说错了吗?”

“哼,你没说错,你说得很对,都是为了黄梁的明天更美好,不过我怎么听说,你一到燕市就出了车祸,差点没被撞死?”呼延傲博近乎冷笑和嘲讽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火药味儿极浓的对话,让整个食堂针落有声,人人大气都不敢出,许多人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市长和市委书记秘书之间的正面过招,更有人心中大呼过瘾,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戏。

“我也纳闷,怎么一到燕市就遇到了一群疯狗乱咬人?后来一想才明白过来,主人疯了,才有疯狗,怪不得人常说,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活了二十多年,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和呼延傲博的冷笑不同,关允是淡淡的微笑,淡定自若的态度让他和呼延傲博急赤白脸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对比,“据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呼延傲博被关允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本来他也不至于在关允面前失态,毕竟他是黄梁市委的二号人物,关允再是市委一秘,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但一来是关允来到黄梁之后,接连破局,让他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得关允之助,蒋雪松逐渐占据了上风;二来不管是刘洋的外放,红颜馨的脱逃,还是关允的省委和京城之行,都是关允在背后为他挖了一个又一个深坑。相比之下,比起蒋雪松的老奸巨猾,关允的张牙舞爪更可恶,更让人恨之入骨。

“关秘书,你别的本事没学会,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不学就会,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情急之下,呼延傲博脱口而出一句含沙射影的话。

食堂中嗡的一声,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如果说呼延傲博和关允正面对决,等同于他直接挑战蒋雪松的权威,那么当他说出近墨者黑的话后,就相当于直截了当地影射了蒋雪松。

就是说,呼延傲博连关允和蒋雪松一起骂了。

啪!啪!啪!正当众人都一脸惊愕不知所措时,门外响起了鼓掌声,门口阴影一闪,一人一步迈到了食堂之中。

一见来人,食堂中顿时轰的一声,差点炸了锅——不是别人,负手而立不怒自威的来人,正是蒋雪松!

“呼延市长带了一个好头,真是黄梁市委党员干部的好榜样!”蒋雪松一露面,就淡漠地冷哼说道,“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没有坏处。”

话一说完,他淡然地看了关允一眼:“关允,跟我来。”又用手一指冷岳,“冷岳也一起来。”

等蒋雪松一行三人离开食堂之后,呼延傲博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见众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看,不由老脸一红。刚才气势凌人力压关允一头,蒋雪松一露面他就蔫了,被蒋雪松当众呵斥,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反驳,等于是被蒋雪松一脚踢翻在地,还没有爬起来还手,蒋雪松就转身走人了。

呼延傲博丢人算是丢到家了。他恼羞成怒,一扬手摔了盘子,哐当一声脆响,盘子摔得四分五裂。

关允和冷岳跟随在蒋雪松身后,一路出了市委大院,坐上了蒋雪松的专车,汽车向东一拐,一路前行,来到了山海天大酒店。

下车后,蒋雪松也不说话,迈步就走,关允和冷岳虽然不解,也不好多嘴,就跟在后面。走不多远就来到一个房间,推门进去,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温琳,另一个是叶林。

蒋雪松转身对关允说:“关允,你和温琳谈谈。”又对冷岳说道,“冷岳,你来一下。”

等蒋雪松和冷岳出去之后,温琳挪动脚步来到关允面前,勉强笑了笑:“你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温琳来黄梁也没有通知他,可见事情紧急,温琳也顾不上和他打招呼。

“昨天。”温琳神情有几分黯然,“我听到消息后就想来,我姨不同意,昨天蒋书记亲自打电话让我过来……”

“蒋书记是什么意思?”关允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蒋雪松没良心!”温琳还没有说话,叶林冷不防冒出一句,“关允,你告诉蒋雪松,他可以调我走,但别想摆布我的人生。”

关允一头雾水,又不好接叶林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蒋雪松的安排,就是要让他出面,协同温琳一起,劝叶林就范。但到底蒋雪松如何安置叶林,他丝毫不知,不过他也清楚,蒋雪松对叶林的安置,就是还手之计。

关允将温琳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说说情况。”

温琳面露难色:“蒋书记对我姨太绝情了……”

女人就是女人,都什么时候了,思维还停留在感情的层面上,关允说道:“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不理智一些?感情问题放一边,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当,不但叶部长最后会前途尽毁,蒋书记还有可能身败名裂。”

“啊,真有这么严重?”温琳张大了嘴巴。

“恐怕还不止。”关允不是危言耸听,从刚才的食堂事件他可以推测出来,省委各方势力的实力此消彼长,也直接对黄梁最后一战带来了不可低估的冲击。

或许,呼延傲博在省委的背后之人实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而蒋雪松背后之人实力大降,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就是,呼延傲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如果说以前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或许只想一决胜负,并不想置对方于死地,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从红颜馨从容出逃到郑天则之死,再到叶林事件的发生,一切的一切表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绝对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叶林还感情用事,就白在官场混了十几年。感情用事的最终结果就和溺水的人死死抱住另外一人不松手一样,结局只有一个——死在一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关允不知道蒋雪松怎样安置叶林,就先从大面上讲一些大道理,“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男人女人,归根结底都是一个要对自己对别人也对社会负责的成年人……”

“关允,你别说了,我同意了。”叶林本来一直背对着关允,忽然就转过身来,“你告诉蒋雪松,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到此一笔勾销!”

关允虽然不明白叶林同意的是什么,不过见事情大功告成,也是一时欣慰:“谢谢叶部长,我会转告蒋书记的。”

事后,关允才知道叶林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他知道真相后,久久无语,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场斗争的残酷性。

一天后,一则有关叶林的消息轰动了黄梁市委。

一系列的转折

有关叶林的一则消息,其实是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叶林正式调任省教育出版社担任社长。

叶林走后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空缺,由柳星雅担任。柳星雅市委副秘书长的职务,由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接任,而空出的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的位置,则由关允接任。

通常情况下,市委一秘的秘书身份只是兼任,在市委办另有正式职务,但由于秘书工作过于重要,兼任的身份反倒成了主业。关允刚担任蒋雪松秘书之初,事急从权,一开始没有在市委办担任任何职务,只是人事关系放在了市委办秘书处。

后来关允被任命为秘书处副处长,其实只是副科长,黄梁市委办也和许多大市一样,自抬身价,市委办公室抬高为市委办公厅,只是为了好听,级别不会高出半格。当时的任命并没有对外公布,只是叶林在背后悄然推动,就落到了实处。

所以,关允十分感谢叶林一直以来在背后为他的成长付出的心血,到底叶林是看在蒋雪松还是温琳的面子上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关允受到对他的成长格外关心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照顾,确实是他的幸事。

市委书记的秘书,最高可到副处级,个别特例或许会到正处级,但通常副处级就到顶了。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挂名市委副秘书长并兼任市委一秘,一种是挂名政研室副主任并兼任市委一秘,关允被正式任命为政研室副主任,应该是要走政研室兼任的道路。

但让人不明白的是,政研室是正处级科室,就是说,政研室副主任的级别是副处,而关允才提了正科不久,以正科的级别担任政研室副主任,倒是前所未有的咄咄怪事。不过作为官场中人,大家一向政治嗅觉灵敏,都猜了出来,关允担任政研室副主任,明显是为下一步提到副处埋下的伏笔。

关允作为市委书记秘书,早晚提到副处,但他现在太年轻,而且刚提了正科不久,按照惯例,少说也要两年后才能提上一格。难道说,关允会缔造一个升迁神话,半年内还能再前进一大步,由正科迈进副处?

不过众人对于关允升迁的猜测和热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马上就被关于叶林的第二则消息震惊了!

叶林调任的消息传出之后,叶林又高调宣布,她调往省城担任省教育出版社社长的同时,将会再次迈入婚姻的殿堂,嫁与省城师范大学的一名教授为妻。

前一则叶林调任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叶林调动的事情,早有风声传出。但在调动的同时,叶林再次嫁人,消息一经公布,就如一阵狂风迅速席卷了黄梁市委。

好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风!

在狂风中,呼延傲博呆立半晌,模仿伟人抽烟的姿势,站到腿脚发麻也一动不动。直到烟头烧痛了手指,他才手一抖,扔掉了烟头,望着窗外的春意盎然,不知是苦笑还是无奈,反正他将地上的烟头狠狠地踩在脚下,说道:“蒋雪松,我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这个半为江山半为美人的文人,也真是心狠手辣,你用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换你的前程,我服你!”

叶林结婚的消息,转眼间就将“半为江山半叶林”的对联事件吹得支离破碎,尽管人人心里有数,叶林早不结婚晚不结婚,偏偏在对联事件出来之后才结,摆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但不管怎么猜测,叶林结婚的事实还是无情地粉碎了空口无凭的谣言,让一些人想借叶林问题打击蒋雪松威望的图谋随之破产。

关允正沉浸在被任命为政研室副主任的喜悦中,这个任命意味着他距离副处级的门槛仅半步之遥了,随后听到叶林调离黄梁的同时又嫁为人妻的消息,当场震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叶林说蒋雪松绝情,也难怪蒋雪松亲自说动温琳来劝叶林,更难怪蒋雪松让他出面劝说叶林,而他不明就里,为了大局,出面让叶林委曲求全,现在才知道叶林付出的是一生的代价。

男人在面临选择时,确实可以做到绝情而冷酷。而女人在关键时刻,或许会一时软弱而无助,但最终做出巨大牺牲的往往还是女人。

更让关允唏嘘的是,叶林在临走之前,还是尽最大可能推动了他的进步——任命他为政研室副主任,就是叶林提议并且签发了任命书。

虽然叶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以她和温琳的关系,关允还是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叶姨,但愿你从此以后找到人生归宿,安稳而沉静地幸福一生。

两天后,叶林离开市委的时候,几乎所有市委领导全体出动为她送行。让关允欣慰的是,蒋雪松也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没有因为避嫌而逃避。蒋雪松出面为叶林送行,多少让关允在心中为蒋雪松加了分,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时候勇敢站出来面对流言蜚语,方显男儿本色。

当着众人的面,蒋雪松没多说什么,只说两个字:“保重!”

呼延傲博握住叶林的手,无限感慨地说道:“叶部长一走,黄梁市委大院黯然失色。叶部长就是黄梁市委一道亮丽的风景,一直是黄梁党员干部心中的楷模,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你还是要走了。”

“呼延市长真会夸人,要说黄梁市委一道亮丽的风景,蔡书记才是。”叶林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丝毫的离愁别绪,相反,似乎还很开心一样,“我会想念在黄梁市委工作的岁月,也会想念和呼延市长共事的日子。”

叶林走了,她风韵犹存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似乎预示着黄梁政局一个重大的转折一样。

又三天后,王向东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辞去市政府秘书长职务。随后市人大常委会召开会议,接受了王向东的辞职,并任命郭伟全为黄梁市人民政府秘书长。

王向东的辞职,意味着黄梁局势的又一大变局,也预示着黄梁三大宗姓之一王姓的风光从此开始失色。

又一周后,伴随着省里两会的召开,黄梁市大规模的中层干部人事调整拉开了帷幕。

正常情况下,省级两会都会在年前召开,但燕省情况特殊,年前没有如期召开。本打算年后第一时间召开,不想年后又出了事,就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得以顺利召开,也算是百年难遇的一次例外了。

省里两会,陈恒峰顺利当选为省长,坐实了省长宝座。但与此同时,章系峰当选为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等于是集省委书记和省人大主任权力于一身,权力更加集中,人事大权牢牢在握。

与省里格局重新洗牌同时进行的,是黄梁市的人事调整,也在春风浩荡之际,正式提上了日程。先是市区几个大区的一二把手,基本上都轮换一遍,随后各个县市也轮流调整,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处人事变动,意味着黄梁的局势,正式进入了下一局。

一个是刘洋的外放。

刘洋外放的消息早就传得路人皆知了,但许多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还有人猜测刘洋外放的事情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或许会不了了之,呼延傲博肯定会拦下,没想到,刘洋还真的外放成功了。

刘洋外放成功,等于是呼延傲博断了一臂,如果说刘洋的外放标志着呼延傲博又一次在明面上的重大失利,那么冷枫调入市委并且升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就是呼延傲博另一次输在暗处的重大失利!

没错,伴随着黄梁市委大规模人事调整进行的同时,传闻已久的关于冷岳调离的事情也终于落到了实处——冷岳调往京城,任职不明,据传可能是正局级秘书。而冷岳的接任人选一经宣布,着实让人大吃一惊,竟是孔县县委书记冷枫!

让人吃惊的不是冷枫升迁的速度——在刚刚接任县委书记不久,就再次大幅前进一步,成为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而是冷枫的升迁似乎不合常规,最主要的是,谁都知道蒋雪松一向对冷枫有偏见,怎么会提拔冷枫担任市委秘书长?

谁担任市委秘书长,市委书记有绝对的发言权,虽然不能一言而定,但要阻止谁上,蒋雪松还是有足够的权威可以办到。冷枫的顺利上任说明,蒋雪松不但没有出手阻挠冷枫,而且还顺手向前推动了一把。

随着冷枫的到任,黄梁的局势再次为之一变!

惩前毖后

四月,春风拂面,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杨花如雪,柳絮迎风而起,黄梁的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春暖花开的热烈,古城无处不飞花,仿佛在经过春风的沉醉之后,黄梁一夜之间进入了火热的夏天。

在春末夏初的季节,经过人事调整和一系列动荡,所有人都知道,黄梁在夏季来临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果。

不管是好是坏,最后的时刻总会如期来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冷枫上任后不久,黄汉被正式任命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单水分局局长。如果算起黄汉在市公安局的资历以及郑天则死后郑姓群龙无首,所有郑姓的遗留势力全部投靠了黄汉的事实,黄汉虽然在市公安局几个副局长中排名最后,但却是市公安局最有实权的实力派人物。

出人意料的是,郭晓旭并没有顺势接任市公安局长,而是调回了省公安厅,局长由崔向接任,在继郑天则死亡和王向东主动请辞之后,崔姓我自岿然不动,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在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取证,省委联合调查组和市委专案组就进取学院案件达成共识,认定进取学院涉嫌非法融资和非法办学,建议市委对进取学院和相关涉案人员采取相应措施。

省委联合调查组在向黄梁市委提交了调查报告和建议后就返回了省委,从调查报告的措辞和上面涉案人员的名单可以判断,省委联合调查组在省委领导的暗示下,对进取学院的案件定性划分了大概范围——事件到进取学院为止,不得涉及市委中高层的涉案人员。

蒋雪松手拿调查报告,轻轻放到一边,气定神闲地问道:“崔书记,你的看法是?”

崔同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蒋雪松的对面,背着手,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本该大事化小,但也有必要惩治一两个市委的涉案人员,惩前毖后,才能以儆效尤,你说呢,秘书长?”

崔同侧着身子问站在他身边的冷枫。

已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冷枫,来黄梁就任刚刚半月有余,就以雷厉风行的性格和干脆利落的作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席之地。和冷岳圆润有余棱角不足不同的是,身为本该八面玲珑的市委秘书长,冷枫不改在孔县时务实实干的劲头,在市委依然是我行我素大刀阔斧的工作方法,才来不久就得罪了不少人,但同时也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

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或许可以让许多人说好,但口头上的好未必就等于内心的尊重,说到底,想让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无非两点,一是公平和原则,二是良心和道德。公平和原则可以让人信服,良心和道德可以让人心服。

冷枫上任黄梁市委秘书长,关允求之不得,十分高兴。有冷枫在,在蒋雪松最后向呼延傲博当头一刀砍去之时,呼延傲博再临死反扑,相信也不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冷枫和冷岳的性格截然不同,冷岳在黄梁虽然和蒋雪松走得近,但就关允所知,冷岳自始至终心思没有落在黄梁,只当黄梁一任是过渡,也正是因此,他不足以成为蒋雪松真正倚重的助力。

而冷枫则完全不同。冷枫此人,不管走到哪一步,都会兢兢业业,做好手中的每一项工作。他一来黄梁,就着手整治市委办散漫的工作作风,几次开会强调,谁不好好工作,就让谁坐冷板凳。一开始还有人不服气,以为冷枫扯虎皮做文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有几个平常在工作中晃来晃去的科长和副科长,被冷枫点名批评之后,还不思悔改,随后就被冷枫调整到了后勤等边缘部门。

而且被调整的几个科长和副科长,全在黄梁三大宗姓之中,包括崔、郑、王,三姓被一网打尽,等于是说,冷枫只认原则不认情面。

冷枫一出手,市委办的工作作风,顿时为之一振!

得冷枫之助,蒋雪松在市委的威望大涨。

在经历过一系列的失败并且秘书刘洋调往铁县上任之后,呼延傲博消停了许多,似乎是认输了。甚至有传言说,呼延傲博正在运作调离黄梁,哪怕是调往别的地市继续担任市长,也不想再在黄梁干下去了,曾经一度有传闻说,呼延傲博甚至想调到省里,宁愿当一个厅长。

传闻只是传闻,谁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而且以关允对呼延傲博为人的推测,他觉得这些风声都不可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释放的烟幕弹,只是为了搅乱视线,混淆视听。

呼延傲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现在虽然看似大局已定,但其实胜负还没有最后分出,现在就说蒋雪松已经赢得了全面胜利还为时尚早。

现在黄梁市委已经全面呈现出东风压倒西风的格局,市委秘书长冷枫虽然不能说是蒋雪松的人,但很明显,冷枫更不可能是呼延傲博的人,而且以冷枫的为人和原则,冷枫在许多事情上肯定会和蒋雪松同步。

冷枫担任市委秘书长的安排,也间接表明了蒋雪松为人有胸怀,政治理念追求和而不同,在用人上也不像一些心胸狭窄的领导只提拔亲信和马屁精。

市委秘书长和呼延傲博理念不同也就算了,毕竟市委秘书长是市委的大管家,但市政府秘书长也和呼延傲博不一心,这个市长就当得有些失败了,要知道,现在的市政府秘书长是郭伟全。

而且还有一点,刘洋外放之后,新任秘书石君用得很不顺手,他也不好马上就换,如此一来,呼延傲博处处受制,事事不顺,似乎到了穷途末路。

市委秘书长和市政府秘书长的相继更换,标志着黄梁局势全面进入最后阶段。

冷枫站在崔同的左侧,他微微侧了侧身子,目光平静地说道:“我的看法是,凡是涉案的市委领导,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也不手软。”

市委书记和副书记、秘书长商议重大事情,本没有关允插嘴的份儿,不过冷枫却有意让关允露露面,他回身问关允:“关允,你也说说你的想法,进取学院的事情,你介入最深,也比别人更了解真相。”

关允微一思忖,他很清楚,崔同是想有限查处市委涉案人员,冷枫是想一查到底,那么他又该是什么态度?蒋雪松是什么态度,他就得说什么话,他的话,要和蒋雪松保持高度一致。

实际上,关于如何处理进取学院涉案人员,蒋雪松早就有了主意,之所以叫来崔同和冷枫,还是想征得二人的支持。

关允点头说道:“市委相关的涉案人员,就如崔书记所说,必须查处一批,以儆效尤。但如果一查到底的话,又有可能不利于黄梁的安定团结,所以,有必要划定一个大概范围出来,也好既能安抚民心,又能稳定局面。”

蒋雪松暗暗点头,关允此话,深得他心,他就顺势接话说道:“这样,暂定市委涉案人员,只查到副处级别,你们有没有意见?”

“这样也好。”崔同点头赞成,“我建议市纪委内部通报一下,如果有涉及进取学院融资案件的正处级干部,能够主动上缴赃款,可以既往不咎。”

“这个建议好。”冷枫在许多事情上坚持原则,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他知道大局已定,也清楚不可能查到正处以上,否则市委非乱套不可,便见好就收,“还可以公布一个廉政账号,可以匿名打来赃款,这样也许可以收到一些赃款,填补一下进取学院融资案的巨大亏空。”

“好,就这么定了,崔书记,回头你和白书记打个招呼,然后再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蒋雪松拍了板,自始至终他没提到呼延傲博,堂堂市委二号人物的意见被直接忽视了,直接上常委会研究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呼延傲博有不同意见,好,没问题,常委会上见。

崔同和冷枫走后,关允收拾茶杯,蒋雪松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自从叶林走后,蒋雪松不时会有出神的情形,关允理解为蒋雪松在回忆往事。

“小关啊……”蒋雪松收回目光,看了关允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

这一句话关允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蒋雪松的话没头没脑,其实暗指叶林,他当然心里有数,对叶林的安排,不能说蒋雪松绝情,但也不能说蒋雪松做得完全正确。

“我不知道。”关允第一次在蒋雪松面前没有明确地发表意见,而是含糊应对,“有时候对和错的界限没那么分明,也许从短期看是坏事,从长远看就是好事了,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哈哈,说得好,好一个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可能出错,但时间永远不会出错。”蒋雪松笑了,“到时候了,关允,上次你让崔教授亲自动笔撰写的文章,下周见报。”

这么说,声势浩大的黄梁最后一战,终于要上演了?

煽风点火

上次从京城回来后,关允路过省委,将文章亲自交到了木果法手中。原以为很快就可以在内参上看到,不料过了一月有余,却是毫无动静。

也可以理解,官场上的事情,急不得,有时十天半月或许快,有时一年半载也叫慢。大事未必就慢,小事未必就快,不可以常理度之。

后来事情一多,关允也就将文章的事情放到了一边,主要是他操心也无用,或许是蒋雪松刻意安排延后也未可知。

果然,现在蒋雪松主动提及文章一事,可见当时延后刊发,是为了等候一个恰当的时机。那么岂非说明,现在时机成熟了?

时机确实成熟了……

第二天,常委会上正式通过了对进取学院案件的定性,呼延傲博顺应潮流,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呼延傲博在常委会上淡定的表现,竟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薄,仿佛他真的和进取学院案件全然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目前为止,关允只怀疑呼延傲博在郑天则的自杀事件上有摆脱不了的干系,但在进取学院的非法融资以及奥迪汽车专卖店洗黑钱事件中介入多深,他丝毫不知,而直觉告诉他,在这两件事情上,呼延傲博肯定也都有插手。

随后,黄梁市委市政府决定,暂时关闭进取学院,同时,市公安局提请逮捕进取学院所有涉案人员。市纪委则在内部通报了进取学院案件之后,对十余名涉嫌进取学院非法融资案件的市委副处级以下干部,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并且要求凡是涉案人员,如果主动交出赃款,可以从轻发落,情节不严重者,可以既往不咎。

一时之间,风声大起,市委人人自危。

在进取学院案件大张旗鼓地进入司法程序的同时,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也在黄汉的推动下,进入了司法程序。

奥迪汽车专卖店涉嫌洗黑钱,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被依法查封。同时,十几名涉案人员经过审讯,交代出了一个惊人的犯罪组织链,从黑钱的源头到黑钱的去向,完全就是一个犯罪集团,涉案金额高达上千万元,案件一经公布,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轰动背后,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想,和进取学院的案件闹得轰轰烈烈相比,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似乎太小了,但实际上后者隐含的杀伤力,丝毫不比进取学院小,甚至完全引爆之后,威力比进取学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表面上看,进取学院的威力只波及了郑姓,伤及了郑姓的根基,似乎只是郑姓的地雷,其实进取学院的非法融资案件,涉及了市委许多中层干部,如果深究下去,极有可能引发黄梁市委的一场地震。

还好,蒋雪松将事情控制在了副处级以下,不会伤及根本触动高层,但奥迪汽车专卖店就不同了,一是没有定性,二是没有明确指令要查到哪一步。等于是说,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可大可小:小,就是悄无声息地结案了;大,或许会涉及市委副处级以上的高层。

所谓副处级以上的高层,可以是正处级的政府秘书长、政研室主任,也可以是副厅的副市长、常委,甚至可以是正厅级的市委书记、市长!

进取学院和奥迪汽车专卖店两件案子,一明一暗,摆在明处的进取学院案件闹得声势浩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其实只是给外界摆摆样子,因为事情已经定性,必定是雷声大雨点小。而被人刻意低调处理的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几乎无声无息,以润物细无声的手法,悄悄在背后一步步推动事态的进展……

几乎被人忽视的奥迪汽车专卖店案件,或许才是真正的惊雷,不响则已,一响则惊天动地。

相比之下,发生在奥迪汽车专卖店的人命案更成了小事,没人再关注案件的进展。

三天后,市纪委公布的账号收到赃款一千余万元,再加上郑天则死后被查封的账号中有四千多万,同时,被查封的进取学院的账户上也有五千多万,共计一亿多元,暂时由市纪委和市公安局联合保管,在蒋雪松的指示下,款项不经市委批准,任何人不得挪用。

白沙和黄汉心里都明白一点,进取学院是一个地雷,不,是一个地雷阵,现在正在引爆阶段,早晚会引发大事。毕竟,进取学院关闭固然对郑姓来说是重大损失,但郑天则最聪明之处在于绑架了百姓,无数百姓的孩子和血汗钱都安放在了进取学院,眼下关了进取学院,又查封了进取学院的账户,等于是孩子的前程和血汗钱全都打了水漂。对于百姓来说,孩子和一生的积蓄就是人生的全部希望,现在希望破灭,就如天塌了一样……

无数家长互相打探消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也不知是谁挑头,说是一定要就此事向市政府讨个公道。有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学生家长张林男插嘴说,他认识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东方胜,东方副秘书长说,进取学院的事情是市委方面独断专行,非要拿下,本来市政府不想查封进取学院,也是为了百姓孩子的前程着想,但市委方面一意孤行,为了个人的前途和利益,非要无限期关闭进取学院。

东方副秘书长还说,如果家长们能够团结起来给市委施加压力,进取学院还有可能重新开办。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到底市政府有没有一个叫东方胜的副秘书长,家长们不知道,东方胜副秘书长究竟有没有说过上面的话,家长们更不清楚。但家长们听了张林男一番话后,都对张林男的说法深信不疑,原因无他,只因张林男也是学生家长,和所有家长都熟悉,而且他是包打听,人称万事通,消息一向灵通。

在张林男别有用心的鼓动下,愤怒的学生家长越聚越多。进取学院一共一千多名学生,现在关闭了进取学院,一千多名学生都回家等候通知,两千多名家长的怒火就越烧越旺,再加上其中约有一千多人投资了进取学院的融资事业,于是,怒火就不可抑制地爆发了。

一部分学生家长胆小怕事,一部分学生家长不愿出头,最后经过有组织有预谋的规划,共计三百多名学生家长决定要到市委市政府门口请愿。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划,条幅、传单和高音喇叭全部准备完毕,就等时机成熟时,游行请愿。

黄梁的四月春光明媚,表面上风和日丽,万物欣欣向荣,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酝酿最后的动荡和冲击波。

下班的时候,关允接到了温琳的电话。

“喂,孔县的事情差不多走上正轨了,前景很好,我现在完全可以放手了。”温琳的声音就如春光中跳跃的小鸟,充满了活力和激情,“我想去京城,你说怎么样?”

关允边下楼边说:“你去京城想做什么?”

温琳去京城想做什么,关允当然知道,他却故意有此一问,就是想让温琳亲自说出口。

“你说我去做什么?当然是替你监视红颜馨和苏墨虞了,你真放心让两个陌生女人掌管你最大的一笔财富?”温琳故意咬着舌头尖说话,故意吐字不太清晰,“她们和你可是非亲非故,更不是青梅竹马,除非……”

“除非什么?”关允笑了,正好他来到了楼下,左右无人,阳光正好,索性就站在楼下晒太阳,“除非她们都是我的人,对不对?你还真说对了,她们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温琳不闹了,气了,“真的假的?你骗人!你什么时候征服了苏墨虞和红颜馨?我不信。”

“不信就行,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瞎胡闹。”关允哈哈一笑,“征服女人不一定非要是肉体上的征服,也可以是心理上和人格上的征服……行,你以后别总胡思乱想了。你去京城的话,我倒也不反对。”

温琳的事业心很重,尤其是在孔县初尝胜绩之后,信心越来越足,目光越来越远大,同时,胃口也越来越好。孔县收效虽然不错,但三五年后才有收成,而且利润不是想象中那么丰厚,主要是作为孔县人,温琳将利益的大头拱手让给了孔县的父老乡亲。

冷枫走后,孔县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他照搬冷枫的发展思路,而且年纪偏大,一届之后就退居二线,也不想再有什么创新和作为,只想坐享其成,如此倒正好称了陈宇翔的意,有一个弱势书记,必须要有一个强势县长,陈宇翔的孔县时代就此来临了。

既然孔县的事情已经可以放手了,关允也不会拦着温琳,温琳想去京城,也是想寻求更大的发展,为下一步出国做好准备,他当然全力支持。

不过,现在还不是去京城的最佳时机,有一件事情他必须提醒温琳,这件事情,事关大局。

节点如期到来

其实关允早就有意让温琳介入苏墨虞和红颜馨的资产管理大业中,但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因为黄梁最后的战局还没有分出胜负。黄梁的胜负,事关最后郑天则遗留的庞大资产的最终归属。

关允并没有认为现在到手的郑天则遗留的资产就是他的个人财产,尽管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这笔资金,但最根本的出发点还是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想为自己谋求多大的利益,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力挽狂澜。

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经手郑天则的遗留资产,冒有不小的风险,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都有,甚至还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险。苏墨虞有多年在商场的经历,红颜馨有多年在郑天则身边管理资产的经历,二人比温琳见多识广,能够从容应对许多突发事情。相比之下,温琳毕竟不够成熟,如果现在温琳就贸然介入,万一出现不可预料的巨变,让温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岂不是害了她?

来日方长,关允本想让温琳再等等,事缓则圆,所以他一直没有和温琳提及此事,但现在温琳主动提了出来,他就有必要说个清楚了。

“你可以去京城,但先不要介入苏墨虞和红颜馨的资产管理中,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为什么?”

“风险太大。”关允实话实说,“现在郑天则的遗留资产虽然基本上都被合法转移了,但隐患还在,万一郑天则还有什么后手,最后揭露出资产的去向,说不定会是一个大麻烦,现在是在赌郑天则没留后手。而且还有一个情况必须考虑到,有些对郑天则遗留资产垂涎三尺的人,未必现在就真的死了心,说不定还会施展各种手段来争夺。”

郑天则的遗留资产,说到底其实是一笔糊涂账,相信除了红颜馨和死去的郑天则之外,谁也不清楚郑天则十几年间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也不知道郑天则的钱都投资到了什么地方,但和郑天则有金钱往来的一部分人,肯定多少知道郑天则资产的大概布局。

只不过在红颜馨成功逃脱之后,在红颜馨和苏墨虞的成功运作下,郑天则的资产化整为零,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全部在关允的掌控之下了。虽说关允相信红颜馨和苏墨虞的手法,在资产转移的过程中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但资金操作高手依然可以通过特定渠道查到郑天则资产的去向,也就是说,有可能现在还有人在暗中盯着红颜馨和苏墨虞的一举一动。

“好吧,我去京城不介入资产管理,那我去了能做什么?”温琳最听关允的话了,她的想法是,政治上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也懒得操心,就干脆直接听从关允的指挥,“你总得给我安排事情做。”

“你去跟金一佳学学资本运作,我越来越觉得,资金流转是一项艺术而不是技术。资金就是水,只有流动起来才能汇聚成海,是不是?投资实业固然是实干,但如果不懂得如何运作资金流,还是做不了大事。”

“你怎么好像懂得很多一样?”温琳嘻嘻一笑,“不用你给我讲大道理,你别忘了,我才是金融管理专业出身。好吧,听你的话,我去学学资本运作。”

“好,我这就打电话安排。”关允最喜欢温琳的一点,就是她的顺从,但她的顺从不是没有原则地听话,而是恰到好处地服从,就让人感觉很舒服。

男人都有控制欲,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想让自己的女人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过,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黑了郑天则的钱?”温琳问得很直接。

“这怎么能叫黑?嗯?太过分了,你用词不当。”关允很不满,“这叫拿好不好?郑天则的钱,一部分是不义之财,一部分是利润,其实我想拿的只是利润部分,而且就是利润部分,也不是想装到自己的腰包里,是想用来投资到更需要的地方,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那么,不义之财的部分,你打算怎么处理?”温琳铁了心要问到底。

“考验我?”关允会心地笑了,他知道温琳不是怀疑他,是对他的做法不理解,“还给集资的百姓。”

“哎呀,我还真没看错,你还真成活雷锋了。”温琳惊喜地叫道。

关允十分谦虚道:“我做好事不留名。”

“雷锋做好事也不留名。”温琳立刻反驳关允。

“哈哈!”关允大笑一声,挂断温琳的电话,又打给了金一佳。

和温琳干脆的风格不同,金一佳的直爽中透露出一股儿京城女孩儿特有的大气:“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大忙人?是不是有事情求我?”

“怎么说话这么直接,不能委婉点儿?”关允无语,他最近确实给金一佳打电话不多,不过不能全怪他,黄梁现在无数事情集中在一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现在才稍微好一些,似乎滚滚河流奔涌直下,终于到了一个平缓的地带。

但实际上还是假象,关允很清楚,过了眼下的平缓地带,在前方的转弯处,肯定会有一个险滩布满了激流和旋涡,在等着最后的洪峰。

“和你还要委婉地说话,你说我当你是领导好呢,还是当你是外人?”金一佳咯咯一笑,“我呸,有话快说,我还在开车。”

关允摇头叹息:“你当年的温柔哪里去了?唉!”

“唉什么唉,赶紧的,你听得见,看不见,我温柔给谁看?”金一佳心情不错,“你又有什么如意算盘,赶紧说出来,如果合情合理呢,我肯定支持,如果强人所难呢,我是不会纵容你办坏事的。”

“哈哈,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要是过门了,我不得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关允调侃一句,就步入了正题,“我准备安排温琳去京城,向你学习一下资本运作,也好为她以后打好基础。”

“这事儿呀,我得想想。”金一佳拉长了声调,“你是真想让温琳学资本运作,还是安排她来监视我?又或者说,让她监视苏墨虞和红颜馨?”

“真聪明,都让你猜中了。”关允呵呵一笑,“学习资本运作是根本,让她在你的英明领导下监视苏墨虞和红颜馨,是连带的事情。”

“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关允,你得解释清楚。”金一佳直接跳过了温琳的事情,揭过不提,就是默许的意思,“你为什么要相信苏墨虞和红颜馨?”

关允悄然一笑,金一佳是个爽直的女孩儿,有些问题她只要问出口,就证明她没有多想,也正是金一佳有一说一敢恨敢爱的性格,才让她一步步替代了他心目中夏莱的位置。

夏莱……一想到夏莱,关允心中一阵莫名的伤感,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夏莱依然杳无音讯,她真和他情断义绝了?

“我为什么不相信苏墨虞和红颜馨?”关允直接反问,“我还想问问,一佳,你难道不怀疑我和苏墨虞、红颜馨有什么暧昧关系?”

“我才不怀疑你,要是你和苏墨虞、红颜馨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会把她们放到我身边?你这样就是故意告诉我,看,我和苏墨虞、红颜馨清清白白。”金一佳快人快语,“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对。”关允窃笑,又暗自摇头,金一佳的聪明在于,她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也会假装聪明来掩饰过去。

“不过说实话,我总觉得你对温琳过于好了,你老实交代,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是有点问题。”关允头皮一紧,女人就是女人,敏感一些也正常,“她和我青梅竹马,又是同事,在我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一直鼓励我天天向上,而且她姨叶林在担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期间,一直帮了我许多。温琳性子温和,人实诚,有些事情托付给她,安全又放心……”

“好啦好啦,没时间听你苍白的解释,呵呵……”金一佳嘴硬心软,笑得很响亮,“你让温琳过来找我好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很有女人缘,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你这个缺点了。”

总算过关了,关允暗暗擦了擦汗,心想今年黄梁的夏天是不是来得有点早,才人间四月天,天气怎么就这么热了?

一天后,一小拨聚众闹事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在进取学院门口被警察驱散。又一天后,大约十几人聚集在市委门口请愿,要求市委就进取学院事件还市民一个公道,再次被驱赶。

不过两次事件,预示着越来越炎热的黄梁,距离下一次的动荡,越来越近了。但从表面上看,不管是蒋雪松还是呼延傲博,都似乎对酝酿中的激流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二人同时稳坐在中军帐中,摆的是什么八卦阵。

两天后,黄梁的节点终于如期到来。

形势,失控了

周五一大早,市委门口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上班的人群陆续通过市委大门,有说有笑地迈进了市委办公大楼。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都期待明天的周末可以有两天的休息,对于在机关工作的人来说,天天闷在死气沉沉的办公大楼,周末就是出去放风的好时机,况且现在春日正好,可以踏青访友或是野餐。

许多人都期望早早结束今天手中的工作,也好尽早安排明天的行程。

上午九点多,市委门口结束了进进出出的热闹,恢复了应有的秩序。九点半,门口忽然聚集了十几人,警卫还没有来得及采取措施的时候,十几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条幅,一字排开,高高举起。

“还孩子们一个前途!”

“还老百姓的血汗钱!”

“还进取学院一片青天!”

通常条幅都是白底黑字,这一次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条幅竟然是黑底白字,长长的黑色条幅,上面是触目惊心的白字,就如挽联一样,极具视觉冲击力。

背后策划的人绝对是一个人才,说不定还是设计学院毕业的人才,设计的条幅不但是与众不同的黑底白字,而且还真如一面旗帜迎风飘扬,正好今天有微风吹拂,条幅又举得很高,结果条幅就在市委门口飘扬成生动的风景。

警卫吓得不轻,忙上前阻止,却被几个学生家长拦住。随后,就如变戏法一样,几辆公交车到站,从车上哗啦啦下来的全是学生家长,足有上百人之多。

这还不算,又有十几辆汽车几乎同时开到,有小汽车,有大卡车,汽车不尽相同,但用处却相同——拉了满满几车人,尤其是其中几辆卡车,上面坐满了人,十几辆汽车浩浩荡荡拉了至少两百多人。

两百多人一下车,就将市委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加上先前的一百多人,共计三百多人的队伍聚在市委门口,声势浩大,势不可挡。想要上前挡一挡的警卫被站在前面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家长一推,就倒在地上,没有了战斗力。

随后,数百人开始了在市委门口的示威,有人搬出马扎坐下,还拿出了热水和油条,摆出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还有人摆好了桌子和椅子,显然是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门前一有人聚众闹事,就有人通知了关允和石君,作为市委一秘和二秘,都第一时间向领导做了汇报。蒋雪松的指示是,让冷枫出面。呼延傲博的命令是,让郭伟全出面。于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冷枫和市政府秘书长郭伟全,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人群面前。

冷枫是市委常委,级别比郭伟全高,理所应当由他先发言。

当冷枫和郭伟全出现在人群面前时,喧嚣吵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安静的不只是人群,还有许多市委机关人员,倒不是郭伟全盛气凌人,而是因为冷枫一脸冷峻,不怒自威。

不少人又一想,不由暗暗心惊,不管是冷枫还是郭伟全,虽说一个是市委秘书长,一个是市政府秘书长,分属市委和市政府,但都是蒋雪松的人!

岂不是说,市委和市政府差不多都牢牢控制在了蒋雪松手中?

又有人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想从聚众闹事者有组织有纪律有秩序的场面来看,事件肯定是蓄谋已久,不用说,背后有组织者和幕后推手,到底是谁呢?

其实许多人都心里有数,不明说而已,除了呼延傲博还能有谁?闹事的人全是进取学院的学生家长,而进取学院的幕后支持者是呼延傲博,一心要关闭进取学院的是蒋雪松。在进取学院事件可大可小的问题上,蒋雪松一心推动事态的扩大,而呼延傲博则是消极拖延的态度。虽然在关闭进取学院的讨论中,呼延傲博并没有强硬反对,但以呼延傲博的阴险,在强硬关闭了进取学院之后,如果他不在背后出手,他就不是在黄梁称霸三年的呼延市长了。

但现在的形势是,市委大局已经完全掌握在蒋雪松手中,聚众闹事事件,应该就是呼延傲博的孤注一掷了。不少人都在幸灾乐祸地想,蒋书记确实厉害,用三年的隐忍,再加上关允的辅佐,总算反败为胜,翻身占据了上风,但真的已经江山稳固了?

未必!

蒋雪松最大的弱势在于群众根基不稳。三年来,蒋雪松只关注政治层面的斗争,没有埋头深入群众,没有打好广泛的群众基础。群众基础平常时期看似无用,但在非常时期,却又非常有用。现在,就是见证群众基础力量究竟有多大冲击力的时刻。

但也有人担心,如果任由进取学院事件进一步扩大化,固然蒋雪松难辞其咎,要负一定的领导责任,但呼延傲博身为市长也别想独善其身,更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置身事外。如果事情闹到最后,蒋雪松背了一个莫大的政治污点,但也拉了呼延傲博下水,莫非呼延傲博在被蒋雪松的风头盖过之后,恼羞成怒,宁肯绑在一起死,同归于尽?

真有可能,以呼延傲博的为人,怕是真的不惜孤注一掷也要和蒋雪松打一场硬仗了。好吧,就睁大眼睛看看最后鹿死谁手吧!许多人都在想,聚众闹事的事件,没有可控性,万一失控了,最后酿成冲击市委市政府的恶性事件,再如果出现了流血冲突,恐怕到时候谁也没有办法收场。

真的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也有人一声叹息,闹来闹去,最倒霉的还是百姓,进取学院既然关闭了,也不可能说开就开。郑天则的非法资产去向不明,查封的几千万对于弥补百姓的损失不值一提,最后百姓还是搭了孩子又赔钱,落一个双手空空的下场,就算蒋雪松和呼延傲博都因为这件事情而背一个处分又能如何?

孩子的前途谁管?损失的血汗钱谁赔?孩子的前途赔付不了,血汗钱要不回来,只有口头承诺,能讨得了什么公道?不少人都在想,闹这么大,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怎么办?

冷枫当仁不让地站在门口,气势惊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目光冷冷一扫众人:“有什么事情按照正常程序反映就行,为什么要闹事?谁说闹事就一定可以解决问题?说不定,越闹,事情越解决不了!”

都以为冷枫会和声细语地开导和安慰,不想一上来就是单刀直入地威胁,人群顿时哄的一声炸了锅,有一个光头的学生家长气得不行,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打冷枫。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忙要上前阻拦,冷枫一伸手制止了工作人员,向前一步,胸膛一挺:“你动我一下试试?”

学生家长闹事之前,早就听人说,政府机关的领导干部,个个都是软蛋,欺软怕硬,只要你一硬,对方立马认输,却没想到出面的领导这么有胆量。学生家长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被冷枫的气势一压,差点后退几步。

光头一后退,周围就传来一阵讥笑声,也不知是谁起头,不少学生家长还在起哄。

“郑光头,吓傻了吧?”

“真没用,郑光头,太笨了,你不是号称打遍黄梁无敌手?”

“草包!”

虽说是同伙,但郑光头没想到别人不怎么支持他,而且嘲笑他,他顿时恼羞成怒,再次上前一步,一伸手就要去抓冷枫的衣领。

“你算老几,敢跟我横?知不知道我郑光头打遍黄梁无敌手?”郑光头一边说,一边近身到冷枫身前半尺之内,眼见手就伸到了冷枫的脖子边。

冷枫后退一步,一下就抓住了郑光头的手,随后手腕一翻,向下一压,郑光头惨叫一声,如虾米一样弓了腰。

如果仅仅是压弯郑光头也就算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冷枫居然还有后手——他猛然一抬右腿,膝盖就结结实实和郑光头的鼻子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郑光头惨叫一声,双手捂着鼻子蹲了下来,鲜血从手中滴落,滑过他的胳膊和前胸,瞬间湿了一片。

这一下人群炸锅了,不少人大呼小叫:“当官的打人了!”

“当官的耍流氓了。”

“大家都看到了,当官的在市委门口欺负小老百姓!”

“打!”

“打!”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无数人拥向前去,甚至有人举起手中的马扎要朝冷枫当头打去。

以刚才冷枫的强硬,大家都以为冷枫还会站在原地不动,不想人群向前一冲,冷枫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冷峻,顿时软了,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回头说道:“有本事你们就冲进来!”

这一句话更是激怒了无数学生家长,学生家长们前推后拥,同仇敌忾,手拉手肩并肩,冲破了市委大门,如一道洪流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直奔市委办公大楼而去。

形势,失控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谁也没有想到,冷枫上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后,第一次出面解决纠纷,不但没有安抚成功,还一个回合就引爆了局势,让局面全面失控,真是高手。

不少人都对冷枫期望很高,以为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冷枫一出手必定手到擒来,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不由人不大跌眼镜!

人群一乱,一哄而上,市委的铁门在巨大冲击力的撞击之下,轰然倒塌,激起尘土飞扬。无数人鱼贯而入,冲进了市委大院。

从大门到市委办公大楼,也就是几十米的距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冷枫在前面跑,人群在后面追,而且冷枫跑得飞快,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和好笑,刚才的威风哪里去了,怎么一转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眼见冷枫人影一闪,速度飞快地躲进了办公大楼,跑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追到了冷枫身后一米处,一人扬起了手中的一块砖头,狠狠地朝冷枫的后背砸去。

冷枫似乎躲闪不及,被砖头当即砸在后背,他痛呼一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然后他向前一扑,扶了一下墙,才没有摔倒。

按说冷枫这么狼狈,肯定还要继续逃跑才对,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冷枫突然站住了,回身冲身后的追赶者冷冷一笑:“来了,就别想走了!”

楼下乱成一团,楼上,市委书记办公室和市长办公室,依然是平静如水。

市长办公室。

石君恭恭敬敬地站在呼延傲博身后,一声不吭,随时等候呼延傲博吩咐。而呼延傲博站在窗前,凝视窗外,一动不动。

市长新任秘书石君原本是市委办秘书处的一名秘书,刘洋外放后,呼延傲博到秘书处挑选秘书,左看看右看看,皆不顺眼,他一时气恼,转身就走,没留神在门口和正要进门的石君撞了个满怀。

秘书处的闲置秘书很多,别说可以如关允和刘洋一样担任市委一号二号的秘书了,就是担任任何一个市委常委的秘书,都是每个人一生中难得的机遇。但和十几个担任市委常委秘书的幸运者相比,大部分秘书也许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待在秘书处,直到终老!

所以刘洋一外放,秘书处一帮人都心思大动,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谁能一举上位从一名闲置的秘书成为市长秘书,绝对是人生中的一次飞跃。

没想到,所有秘书都大气不敢出地等待呼延傲博的金手指点到头上时,居然还有不长眼的人敢冲撞呼延傲博,好嘛,有了机会不好好把握,还和市长撞在了一起,别说能当上市长秘书了,不被打入冷宫就不错了。

本来闲置的秘书坐的就是冷板凳,如果再冲撞了市委领导,市委领导勃然一怒,给穿上小鞋是几乎可以预见的前景。坐冷板凳,穿小鞋,所有人都幸灾乐祸或无限惋惜地看着石君,看石君的眼神,就和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你叫什么名字?”呼延傲博如众人所料一样,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怒视石君。

石君吓得几乎站立不稳了,撞谁不好,没想到撞了呼延市长,难道说人倒霉的时候,真的喝口凉水都塞牙缝?他结结巴巴地答道:“市长,我,我,我叫石君。”

“石君?这个名字有意思,有什么含义没有?”呼延傲博脸色阴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做人当如玉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石君头上冒汗,脚下发抖,如果不是硬撑着,现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名字有意思,行,就你了。”呼延傲博忽然哈哈一笑,伸手一拍石君的肩膀,“石君,你去找一下郭伟全。”

啊?秘书处一干人等都睁大了眼睛,让石君找市政府秘书长的言外之意就是,石君被呼延傲博点中了!

老天,世界上还有这种天上掉金子砸在头上的好事?石君难道就是名字好才交了狗屎运?狗屎运,对,真真正正是狗屎运!

石君也是呆立当场,过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好,好,好的,市长,我马上去,谢谢市长的提携,谢谢市长……”话说一半,呼延傲博已经远去了,只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就这样,石君在幸运之光的照耀下,以极富传奇色彩的偶遇成了呼延傲博的秘书,一时传为佳话。不过在佳话的背后,石君却不傻,清楚呼延傲博看似乱点秘书的背后,其实有自嘲的政治用意。呼延市长是想借机落一个好名声,也想借此传达一个信息,只要是可用之人,如石君一样坐冷板凳的人还可以草鸡变凤凰,别人只要比石君强,他更是随时会提拔重用。

石君也自嘲地想,他无辜地成了呼延傲博政治博弈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虽然是一个过河之后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小卒,但他知道,前进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但后退必死。如果是风和日丽的时期,他真的能像中了几百万一样狂喜,但现在,却是莫名地苦恼和无所适从。

就如现在,他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喊,都不敢站在窗口朝下看一眼,事情闹这么大,最后到底该怎样收场?

不管怎样收场,最后肯定要有替罪羊,他虽是呼延傲博的秘书,却不是呼延傲博的心腹,如果最后需要有人替呼延傲博背黑锅,他就是不二人选。难道说,呼延傲博当时点中他,就是认准了他可以随时充当炮灰的性格?

石君虽然在秘书处坐冷板凳多年,但对市委的局面看得很清楚,而且也大概猜到了一点,今天的聚众闹事事件,百分之百有幕后推手,而幕后推手到底何人?不用说,就是站在眼前兀自假装镇静的呼延市长!

石君暗暗佩服呼延傲博,居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手腕,但万一最后蒋雪松也壮士断腕,不惜一死也要和呼延傲博决一胜负,以呼延傲博的胆量,还会舍命陪君子吗?

肯定不会!

呼延傲博就会张牙舞爪地吓人,一旦发现事情不妙,肯定转身就跑,但他在逃跑的时候,会拉一个人垫背,毫无疑问,他就是最佳人选。

石君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站在呼延傲博的身后,从侧面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试图从他表情的微细变化上,看出外面事态的发展是否一切顺利。

呼延傲博一开始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就如视察千军万马的大将,几分钟后,他的右眼跳动了几下,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如果此时石君也站在窗前,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呼延傲博露出微笑之时,正是楼下冷枫转身就跑的那刻。

又过了片刻,呼延傲博脸上的笑意如迎春花一样盛开了,灿烂而得意,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嘲笑什么,又似乎是对自己计策顺利实施感到十分欣慰。

石君暗暗摇头,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这样的领导是他最厌恶的官场中人,怎么他就这么不幸,服务了这样的领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呼延傲博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似乎胜利在望,他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马上就要高高扬起,就如最后拍板一样……

忽然,呼延傲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拳头没有高高扬起,却猛然一拳打在窗户上,砰的一声巨响,窗户玻璃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也是怪了,平常挺结实可以抵抗几级狂风的玻璃,却意外被呼延傲博一拳震得粉碎。

一瞬间,呼延傲博的脸色变得铁青。

出什么事情了?石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市委书记办公室。

蒋雪松也站在窗前向外张望,不过他的办公室看不到市委大门,而事实上,他看的也不是外面的局势到底到了哪一步,而是看窗外的风景。

“风景这边独好,北方的冬天虽然漫长,但正是有了漫长的冬天,才会让人体会到春天的喜悦。所谓烦恼即菩提,没有烦恼了,也就没有了菩提,这句话,真是经典呀。”蒋雪松没有转身,背对着身后的一人说道。

“蒋书记说得对,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没有动荡,哪里可以体会到安定团结的好处?”蒋雪松身后之人呵呵一笑,“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关允的善后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蒋雪松又问。

“估计差不多了,听外面的动静,现在应该正在矛盾的激化阶段……”

“这么大的事情落在关允的肩上,也真是难为他了,我并不是担心他的能力,而是担心他万一有一个小小的疏漏,导致事情最后不可收场,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蒋雪松回身转头,“你对关允有没有信心?”

“有!”

黄汉一脸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

还差几分火候

没错,恭敬地站在蒋雪松身后,和他一起静候事态发展的不是别人,正是市公安局新晋副局长、黄梁公安系统炙手可热的人物——黄汉!

黄汉此时没有在外面维持秩序,却躲在书记办公室陪蒋雪松说话,本身就透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气氛。而身为蒋雪松的秘书,值此大事突发之际,关允却不知所踪,更是耐人寻味。

“你对关允就这么有信心?”蒋雪松抬手看了看手表,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焦虑。

“关允虽然年轻,但办事老练,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他说可以解决闹事纠纷,就一定有了应对的办法,否则,他肯定不会说出口。”黄汉实话实说,在蒋雪松面前毫不掩饰他对关允的欣赏,“如果关允搞砸了,我替他背黑锅。”

“哦?”蒋雪松意味深长地看了黄汉一眼,“你对关允好像有什么期待?”

黄汉笑了笑:“不瞒蒋书记,我还真觉得关允以后会很有前景,现在和他成为朋友,比等他以后成了大人物再结识他容易多了,相当于是一笔有着长远收益的投资吧。”

蒋雪松也笑了:“好吧,不管你对关允的信心是盲目还是有别的原因,我就问你一件事,想要劝说学生家长回头,红口白牙可不行,没有利益,学生家长不会只听口头承诺。”

“关允肯定有办法,我相信他。”黄汉含糊一答,却不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其实黄汉心里明白,蒋雪松多少猜测到了关允为什么对劝说学生家长回头信心十足,是因为关允抓住了学生家长的命门所在。蒋雪松不点明关允手中的底牌是什么,他也不会说出口,而且就算蒋雪松明确指出关允手中到底有什么筹码,他也不会接话。

当然,蒋雪松是聪明人,不会说出口。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但看破不说破。

明明知道而只字不提,是沉默的高明;知道什么说什么,是多嘴的浅薄。

郑天则遗留的庞大资产,从表面上看都被法院查封了,实际上只是郑天则庞大资产的一小部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资产不翼而飞,从此下落不明,成了一笔糊涂账。飞哪里去了?毫无疑问,是被人侵吞了。

被谁?

除了关允之外没有别人!

一开始,黄汉也有意先下手为强,将郑天则的资产装进自己的口袋,但后来发生了两件事情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是红颜馨对他并不信任,二是关允介入了资产争夺战。尽管他并不肯定关允想要郑天则的资产何用,但他却立刻做出了决定,不再插手郑天则遗留资产的争夺战,只躲在幕后观察关允的一举一动。

黄汉很冷静,也很冷酷,他只是躲在背后冷眼旁观,想看看关允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到底是想将郑天则的资产据为己有,还是另有安排。

关允的为人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是公允大气,黄汉不管,他只注重结果,不在意手段。如果关允最后的结果合乎他的理念,并且大获成功,他就认可关允的为人。

随着局势的明朗化,黄汉逐渐猜透了关允的心思,明白关允并非是想将郑天则的资产装进自己的口袋,而是为了黄梁最后一战的大局谋定而后动。此时,他对关允的佩服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不是佩服关允的人格有多高尚,人品有多完美,以及多为百姓着想,而是佩服关允的政治手腕运用得如此娴熟,并且眼光如此长远,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人在年轻时,总是浮躁多过沉静,而如关允一样,凡事冷静而多思,并且从不慌乱更不会出昏招者,实在太少了。黄汉看重的正是关允的这一点,从关允身上,他看到了极其长远的布局以及审时度势并且步步为营的后手。

以他多年的经历,也不得不佩服关允在纷乱的局势中,从来不会走错一步的坚定。而且关允最聪明之处在于,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蒋雪松的大局服务,就是说,蒋雪松的大局走到哪一步,关允就提前布局到哪一步,不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还想到了万一事情有变该怎样善后。

黄汉也不得不承认,得关允之助,蒋雪松在黄梁至少能提前半年全面掌权,至少提前一年赢得全面胜利。换言之,如果没有关允在幕后的事事推动,蒋雪松不会有现在稳坐钓鱼台的淡定。

当然,黄汉也少不得自夸几句,如果不是他从内部逐步瓦解了郑天则的势力集团,关允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功,更不可能收获颇丰,毫不夸张地说,黄梁有今天的局势,有他和关允一大半的功劳。

外面传来了哄闹声、打骂声和打砸声,从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的事实判断,人群不但冲进了市委办公大楼,还冲到了二楼。

蒋雪松坐回座位上,没有丝毫慌乱之意:“还差几分火候?”

黄汉拿起对讲机:“报告一下情况。”

对讲机中传来了声音:“报告黄局,布置完毕,等候进一步指示。”

“听我命令。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许轻举妄动,听到没有?”

“是!”

蒋雪松坐不住了:“关允怎么还没有消息?”

“估计他还差最后火候,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是大事。”黄汉听到外面越来越响的脚步声,也微微紧张了几分,“再等等,应该快了。”

嘴上说得淡定,但心里也隐隐没底,万一关允准备不足或是晚了一步,让外面的人冲进市委书记办公室,可就是谁也负不起责任的大事了。关允,在关键时刻真能靠得住吗?

别看黄汉对关允很有信心,但现在毕竟是生死攸关之际,命运交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腰间。

腰间,是一把手枪。

蒋雪松注意到了黄汉的紧张,摆了摆手:“你对关允还是信心不足。”

“蒋书记,我……”黄汉话说一半,门外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门口,他顿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在了门口倾听。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吓得他猛然后退一步,一伸手就拔出了手枪。

宫加动在于繁然面前拔出过手枪,黄汉也在市委书记面前拔出了手枪,不过同样是拔枪,一个是无意的莽撞,一个是有心的保护。

声音之大,也着实吓了蒋雪松一跳,他一下站了起来:“赶紧联系一下关允……”

话未说完,门口响起了砰砰的踢门声。是的,是踢门,不是敲门,而且是一脚猛过一脚的狠踢,如果不是蒋雪松办公室的门强化过隔音措施,并且特别加固过,说不定早就被踢开了。

一瞬间,蒋雪松的脸色也白了,他还没有经历过被人踢到门口的窘境,情急之下,正要拿起电话打给关允,电话就及时地响了。

蒋雪松从未如现在一样迫切地想要听到关允的声音。

“蒋书记,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关允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镇静,但于蒋雪松而言,却如天籁之声。

“知道了。”蒋雪松努力平息了心情,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放下电话,冲黄汉微一点头。

“动手!”黄汉冷漠地对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片刻之后,外面的踢门声不见了,传来几个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放开我!”

“我要找蒋雪松算账!”

“蒋雪松,你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狗警察……”

喊叫声渐远,蒋雪松和黄汉对视一眼,神情大为轻松。

电话,又急促地响起。

“蒋书记,开始收网了。”是冷枫,“伟全和关允会合了。”

“好,全面收网,控制局面,避免局面的进一步失控。严惩首恶,区别对待,避免伤及无辜。”

“是!”

放下电话,蒋雪松对黄汉说道:“黄汉,接下来的攻坚战,就由你来指挥了。”

“保证完成任务。”黄汉向蒋雪松敬了一个礼,转身大踏步走出去,毅然决然,一往无前。

望着黄汉的背影,蒋雪松欣慰地笑了。

市委办公大楼,现在一片狼藉,到处是散乱的文件资料和桌椅,就如同经历了一场地震。而纷乱的局面正在被逐渐收拢,几十名防暴警察如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围成人墙,步步逼退狂暴的人群。

人群的狂躁气焰并没有因为防暴警察的突然出现而收敛,仍有几十名主力上蹿下跳,卖力地鼓动人群发动新一轮攻势,但奈何防暴警察结成的围困阵势太专业,牢不可破,怎么办?

人群之中有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壮汉子名叫李大孬,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见事态迅速被控制,心里窝火,又见防暴警察全副武装躲在盾牌的背后,打也打不着,不由更加恼火。蓦然间,他心生一计,伸手拿出一把弹簧刀,发了狠心,今天,非要制造流血冲突的恶性事件不可!

两条路

李大孬主意既定,当下持刀在手,一弯腰,一低头,如兔子一样向前蹿去,越过身前的几个人,迅速逼近了防暴警察。

众人见李大孬身形敏捷,不由大声叫好。在叫好声中,李大孬信心大增,有意卖弄一下他的矫健身姿——用力一跃,跳到了半空,手中弹簧刀高高举起,以大鹏展翅的雄姿,如饿虎扑食一样,朝防暴警察凌空扑去!

“好!”

人群猛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李大孬满面红光,目露凶光,恶狠狠地举起了手中的刀,要朝防暴警察当胸刺去。如果此时慢镜头回放的话,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凶残和得意,也许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引人注目。

■的一声,就如谁凭空扔进人群中一个鞭炮一样,声音在闹哄哄的人声鼎沸之中并不格外响亮,甚至有不少人压根就没有听到。但声音一响,半空中的李大孬就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身子猛然一滞,仿佛半空中有一堵无形的墙壁,而他正一头撞在墙壁上,前进之势顿消,就如飞鸟从空中坠落一般,直直落地!

扑通一声,李大孬重重地摔倒在地,生命的迹象在他身上迅速消失,再仔细一看,他的额头正中有一个手指大小的洞口,正汩汩不停地向外涌出温热的鲜血。

“啊……”

人群吓得四处逃散,如鸟兽散。

“杀人了!”

“警察开枪了!”

无数人狂呼乱叫,想要四处逃散,却发现后路也被堵死了。

一人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一辆警车的车顶上,大喊:“大家不要乱,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黄汉,按市委领导指示,这一次的聚众闹事事件,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黑社会团伙犯罪事件,是一次黑社会团伙试图冲击市委市政府的恶性事件。”

本来已经乱成一团的学生家长一听他们的聚众抗议被定性为黑社会团伙犯罪,又不怕了,都急了。也是,本来就是受害者,却被当头一盆脏水泼下成了黑社会犯罪团伙,孩子前程丢了不说,投资也泡了汤,最后还落了坏名声,天下哪里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群情激愤之下,纷纷拥上前去,要和黄汉理论一番。

眼见人群冲到了黄汉的面前,黄汉镇定自若,双手叉腰:“刚才的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已经被当场击毙,如果谁还敢继续冲击政府机关,就和他是一样的下场!”

这句狠话如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已经濒临失控的学生家长的情绪,话一说完,就从学生家长人群中飞来一只皮鞋,朝黄汉的面门呼啸飞来。

黄汉身子一闪,飞起一脚,不偏不倚,一脚正中飞来的皮鞋,皮鞋被踢到一边,这一手一下震惊了众人。

黄汉哈哈一笑:“大家不要急,等我把话说完。如果谁敢再扔鞋,小心我一脚踢掉你的大牙。对,就是你,我看到你了。”

一边说,他一边跳下车顶,施施然来到人群之中,面无惧色,淡然自若:“我可不是恐吓你们,而是想明确地说明一个事实,谁动手,谁就是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谁现在转身出去,谁就是学生家长。”

“我们都是学生家长!”

“别以为就凭你一句话就想给我们定性,是不是学生家长,你说了不算!”

“就是,凭什么你一句话我们就转身出去,政府不给我们做主,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都不会走!”

“对,都不走!”

人群再次乱成一团,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别听黄汉胡说八道,他就是一个大骗子!打他!”

“对,揍他,看他还敢不敢横!”

“打呀!”

聚众闹事事件很容易失控的原因就在于人多,个人的情绪很容易失控,但往往会被现场的气氛感染而失去理智。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煽风点火,出发点再好的请愿也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偏差,所以任何一个领导都怕出现群体事件,万一失控,出现了流血冲突,最后闹得沸沸扬扬,肯定会背一个处分。

这也是呼延傲博吃定了蒋雪松不敢硬来,所以才甘冒群体事件失控的风险,在幕后推动了这一次请愿。虽说这一招阴险而歹毒,在拉蒋雪松下水的同时,也会将自己拖到水中,但由于进取学院的查封是在蒋雪松的主导之下,最后分担责任的时候,蒋雪松要背大头。

呼延傲博是铁了心,宁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也要打败蒋雪松,果然是一个狠角色。不过也不得不说,呼延傲博这一手确实杀伤力惊人,除非蒋雪松有万全的准备,否则必败无疑。

呼延傲博也是吃透了黄梁现在的局势,摸透了蒋雪松的底牌。强力镇压?蒋雪松不敢!群体事件的主体是学生家长,来自各行各业,无法集中管理,而且大多数人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是家中的顶梁柱,稍有闪失,有可能是三个家庭的悲剧,事关重大,后果严重。蒋雪松在官场多年,不会想不到事情可能引发的一系列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

许以重金的安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也是多年来政府解决群体事件时,所采取的最行之有效的一种。但这一次群体事件和以往大不相同,作为郑天则或说进取学院融资事件的受害者,人数之多,金额之大,超出了想象。而且郑天则死后的遗留资产去向不明,蒋雪松就算想妥协,想破财消灾,关键是他也拿不出几亿元来补偿学生家长。

更何况,财政大权掌握在呼延傲博手中,呼延傲博事早就将政府财务状况做好了布置,蒋雪松就算口头答应学生家长要补偿他们的损失,也只是画饼充饥。而且现在学生家长的怒火积攒了多日,不可能听了蒋雪松的口头承诺就转身走人,肯定要求蒋雪松当场解决。

退一万步讲,就算蒋雪松出面,以市委书记的身份担保每个学生家长都可以得到补偿,学生家长也出人意料地相信了蒋雪松的承诺,陆续撤退,呼延傲博也准备好了后手,到时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蒋雪松说话不算话,继续鼓动学生家长不能上当受骗,不见到现金,绝不走人。

现金,对,就是现金,打死呼延傲博他也不相信蒋雪松真能拿出几亿的现金现场支付学生家长……总之,在他的精心设计下,这一次的群体事件,没有顺利收场的可能。此事,必将成为蒋雪松政治生涯中的滑铁卢,必将在蒋雪松的政治生命中留下一个大大的污点,让黄梁成为蒋雪松的黄粱一梦。

可以说,呼延傲博精心为蒋雪松准备的黄梁最后一餐,确实难以下咽。蒋雪松不管是不是想咽下,都得咽下,而且咽下之后还得独自品尝苦果,难以消化,相信够蒋雪松喝一壶了。

形势如呼延傲博预料得一样,一再失控,本来被冷枫激将之下失控的局面刚刚才有所好转,现在被黄汉一激,又面临了新一轮的失控。如果此时呼延傲博人在现场的话,他说不定会笑出声来。

只不过,就算呼延傲博在场,就算他笑出声来,他的笑声也会戛然而止,因为……黄汉拔出了手枪,冲天上连放三枪。

三枪拍案惊奇。

三枪过后,没有一人敢再向前一步,黄汉见时机成熟,大喝一声:“抓人!”

话一说完,数名防暴警察冲进了人群,一顿拳打脚踢,顿时放倒几人抓住几人。

人群再次大乱,有人高喊:“警察下毒手了,拼了!”

“拼了!”

一呼百应,刚刚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汹涌起来,甚至比上次还要猛烈,不少人开始动手砸车砸东西,也有人躲在人群中,手中拎着铁棍,伺机出手。

“听我说,大家都听我说。”

正当众人怒火冲天,拼了命也要和黄汉拼个你死我活时,身后传来了一人的高喊声:“我是市政府秘书长郭伟全,现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向前冲,会被当成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二是向后退,就是争取正当利益的学生家长。向前冲的结果是坐牢,向后退的学生家长,可以当场领到补偿金!”

如果说前面几句话并无新意,那么最后一句话就直指人心,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补偿金?是呀,在孩子前途堪忧的前提下,能收回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也算是莫大的安慰。

但……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在骗人?

正在所有人还犹豫不决的时候,郭伟全又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前五十个学生家长不但可以当场领到补偿金,市委市政府还可以负责解决孩子的就业问题,以五十名为限,先到先得……”

最后的大戏

话一说完,现场顿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呆立当场,面面相觑,现场的气氛压抑而紧张,仿佛由刚才的热火朝天瞬间进入了冰天雪地。

沉默,沉默就意味着动摇,意味着选择,意味着如果谁抢先一步,谁就可以得到想好的一切,比如补偿,比如孩子的前途……

只不过所有人没有迈开脚步的根本原因在于,这个叫郭伟全的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来大家对我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哈哈,不要紧,怀疑不要紧,只要钞票真。晚了第一步,没有后来人。”郭伟全一开始和冷枫站在人群前面,后来冷枫被人追赶跑进市委办公大楼的时候,他不知所踪,现在突然出现在人群后面,还站在高处,手中挥舞着一沓钞票,“看到没有,我手中的现金就是兑现给大家补偿的保证,好吧,我先表示一下诚意……”

说话间,他用手一指身前最近的一人:“你,举一下手。”

被郭伟全点中的人秃头顶,单眼皮,双下巴,长相猥琐,他将信将疑地举起了右手:“要我举手做什么?”

“做什么?”郭伟全伸手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当然是好事,来,给你一百块。”

秃头顶半信半疑地接过百元大钞:“真的假的?”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再还给我。”郭伟全嘿嘿一笑,朝前一伸手。

秃头顶忙将一百元装进了口袋,捂得紧紧的:“不行,你说给我了,不能反悔。”

“我当然不会反悔。”郭伟全用手一指后面,“看到后面的临时办公帐篷没有?从现在起,前五十名学生家长可以到帐篷里面领取补偿金,并保证解决孩子的就业问题,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说刚才众人还不相信郭伟全所说的话,那么当郭伟全的百元大钞交给秃头顶的一瞬间,众人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在补偿金和孩子前途的致命诱惑下,在只有五十个名额的限制下,在向前会被当成黑社会犯罪团伙,向后有可能要求全部得到满足的强烈对比下,没有人会再傻乎乎地勇往直前。

在愣了只有短短数秒钟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声,以秃头顶为首,上百人争先恐后朝帐篷跑去,唯恐落后一步就排在了五十名之外。

人群中有人急了,大声疾呼:“不能跑,不能上当!快回来……”话说一半,就被一名防暴警察一棍子放倒,然后戴上手铐,押了起来。

黄汉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关允躲在幕后,运筹帷幄,冷枫一马当先,先激起事件,引爆事态,好坐实黑社会团伙冲击市委机关的罪名——当然,学生家长的队伍之中,确实混进了不少煽风点火的货色。然后郭伟全在后面联系市委市政府直属机关,为安排部分学生的就业问题达成了初步共识,又临时搭建了办公帐篷,以便安放关允的现金。

从目前的形式进展来看,一切还算顺利,除了关允的现金环节耽误了一些时间之外,其他环节进展达到了预期,接下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该他和关允一举定乾坤的时候了。

关允当然是正面形象了,坏人,就由他来做好了,反正他只求目的,不问手段。关允从正面破局,化解学生家长的怨气,他从背后出手,彻底瓦解对方的阴谋诡计,一战定大局。

至于混在学生家长之中的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到底谁是李逵谁又是李鬼,岂能逃过黄汉的眼睛?他在黄梁多年,从底层一步步走到今天,黄梁大大小小的混混、流氓和渣滓,不敢说他全都认识,至少大多数人他都能一眼认出。所以,从人群中捉虫子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黄汉知道时机完全成熟了,不再犹豫,当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所有不法分子,全部当场拿下,一个不留!”

黄汉命令一下,早就按捺不住的防暴警察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了人群。此时的人群已经溃不成军了,大部分学生家长都涌向了可以得到幸福的帐篷,只有少数不甘心或是没有看清形势的学生家长留在原处,茫然四顾,而留下的人群中,更多的是鱼目混珠的捣乱者。

大浪淘沙,留下的未必都是精华,还有可能是渣滓,黄汉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顿时会意,动手的时候,就要下狠手。

一阵激烈而短暂的战斗过后,一片狼藉,当场抓获鱼目混珠的渣滓十几人。战斗,以黄汉一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与此同时,象征着幸福和希望的帐篷内挤满了人。一人坐在正中,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他的面前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现金,花花绿绿的钞票,直耀人眼,让无数人为之双眼放光。

正中端坐的人是谁,学生家长大多不认识,但也有眼尖者认了出来,正是被人追赶得狼狈逃走的市委秘书长冷枫。

怎么眼睛一眨,冷秘书长转眼又稳坐中军帐了?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不过所有人都无心去猜测背后发生了什么,都只关心自己的血汗钱能不能要回。一开始许多人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认为什么退钱、什么为孩子安排工作,估计都是大话、假话、谎话,不过也就是抱着唯恐落于人后的想法来试一试。一进帐篷,第一眼看到了摆在正中方方正正的钞票后,没有一人再怀疑市委市政府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诚意用什么表现出来?简单,金钱!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却是诚意的保证。

排上号的学生家长笑开了花,没排上号的学生家长,羡慕不已!

市委书记办公室。

关允站在蒋雪松面前,一脸轻松:“总算稳定了局势。”

蒋雪松赞许地点头:“小关,你辛苦了,这件事情,办得不错。”

关允笑了笑,没有说话,适当的沉默可以让他既保持谦逊,又保持低调。他也清楚,蒋雪松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彼此心里有数,就如他凭空弄来一大笔资金解了燃眉之急,成了今天整个事件的转折点,蒋雪松却问也不问钱的来路,一是对他的信任,二是相信蒋雪松对钱的来路心知肚明。

默契,是官场中人最注重的细节。

“进取学院的事情,算是过去了……”蒋雪松微微摇头,也不知在感慨什么,“早知世事多艰难,东奔西扑无休闲。岁月如流鬓将白,不知吃碗安分饭。想想说得也对,你说我都几天没有吃一个安稳饭了?”

有时候领导感慨要因时因地对待,如果此战是以蒋雪松的全面失利而告终,那么他上面的一番话就可能真是心灰意冷的总结。但恰恰相反,此战,标志着蒋雪松对黄梁大局的真正掌控,奠定了蒋雪松全面胜利的基础,那么再说以上的话,多少就是自嘲和调侃了。

而且安分饭和安稳饭的含义大不相同,关允完全理解蒋雪松现在轻松的心情,几天来蒋雪松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一直悬着,没有落地,现在尘埃落定,他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

想想为了今天的一战,蒋雪松付出了怎样的牺牲,等待了多么漫长的时间。

“为了今天,一切都值了!”关允坚定地说道。

“是呀,一切都值了!”蒋雪松也微微叹息一声,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一瞬间,神思恍惚了许多,也不知道想起了谁。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夏天的脚步,已经很近了。

一周后,黄梁恢复了全面平静,尽管天气愈加炎热,但黄梁的局势似乎完全波澜不惊了。

呼延傲博在群体事件之后,大病一场,足足请了一周的病假。在他病休期间,石君衣不解带在床前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反倒赢得了呼延傲博的好感。

进取学院的善后事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当时当场解决了五十人的补偿金,并现场办公签订了五十名进取学院学生的就业协议,同时,现场抓获三十多名借机生事的打砸抢分子。

就在打砸抢事件的第二天,《燕省日报》在重要版面刊登了崔磊教授署名的文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纵论打黑除恶对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在社会安全团结和经济发展面前,安定团结放在第一位。

文章一出,舆论一片哗然,似乎和黄梁刚刚定性的黑社会团伙犯罪事件呼应一样,文章刊发的时机太敏感太及时了,就如前奏才响,大戏就登场了一样。

大戏,确实如期登场了,黄梁最后的时刻,伴随着夏天的炎热,轰轰烈烈地来临了。

将欲取之

进取学院在被查封一个月后,又重新开学,校长和全体教职员工几乎全部换了新人。物是人非的进取学院,虽然不再是郑姓的人才培育场所,也不再是郑天则的生财基地,但还是黄梁百姓心目中的圣地——市委市政府郑重承诺,要将进取学院打造成黄梁一流的民营大学,凡是进取学院毕业的学生,毕业后优先安排在开发区工作。

之所以许以如此重诺,当然是建立在开发区全面发展的前提下。实际上,开发区的建设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在可以预期的未来几年内,开发区将会是黄梁经济的主要增长点。

不过一个不为人知的内情是,重新组建的进取学院的管理层中,副校长是崔姓嫡系之一。

在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冲击市委大院事件过后,黄梁发生了两件引人注目的大事,足以载入黄梁史册。

第一件大事是,蒋雪松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要求全市领导干部认真学习崔磊教授的文章,同时就黑社会团伙犯罪分子冲击市委大院一事,指出黄梁存在黑社会犯罪团伙是不争的事实,必须出重拳打击,在维护社会安定团结和发展经济的选择面前,必须分清轻重。正如崔磊教授所说,在社会安全团结和经济发展面前,安定团结放在第一位。

在蒋雪松的慷慨陈词中,冷枫现身说法,露出后背上的伤痕让在座常委过目,每个常委看过冷枫被砸了一砖的后背,都沉默无语,本来精心准备反对蒋雪松要拿打黑除恶大做文章的说辞,直接就咽了回去,谁也不再反驳一句。

谁还敢再说黄梁没有黑社会团伙?没有黑社会团伙,谁敢冲击市委大院?没有黑社会团伙,谁敢在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后背上砸一砖?

冷枫初来黄梁上任,后背的一伤,当真是威力无比,让无数人顿时哑口无言。当然,如果让在座常委知道当年老容头对冷枫的背是帝王之相的判语,他们一定会惊呼老容头为天人。

蒋雪松的慷慨激昂再加上冷枫后背上残酷伤痕的事实,让蒋雪松的提议得以顺利落实,一举在常委会上讨论并通过决议,决定在现阶段要把维护黄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当成一项重要任务来抓,要在全市范围内掀起打黑除恶的行动。

会议还决定,打黑除恶专项行动由崔同和白沙共同负责,由市公安局长崔向和副局长黄汉具体落实,务必打出威风打出士气,打出黄梁一片明净的蓝天。

第二件大事是,在定下今后一段时间黄梁以打黑除恶为主要目标的会议之后,有关开发区的最终发展方向之争,也尘埃落定。在常委会召开之后一周,呼延傲博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就开发区的下一步发展做出了三点指示。

第一,开发区的发展思路不能局限于一个方向,开发区成立的初衷就是试点,试点的意思就是尝试,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就不妨多摸几块,看看哪一块最称手。

第二,开发区的下一步发展思路,根据蒋书记的指示精神,再结合黄梁实际,市政府决定以文化产业为龙头带动新城区的建设,文化建设和城市建设缺一不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虽然呼延傲博将文化建设和城市建设相提并论,但将文化建设放在前面,显然是做出了明显的让步。

呼延傲博在讲话时,虽然和平常并无两样,但与会的副市长和市直机关主要头头儿都看得分明,呼延市长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不但神色黯然,双目无神,而且说话时也不如以前一般中气十足,不少人暗暗叹息,呼延市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第三,呼延傲博再三强调,黄梁市虽然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存在——在陈述这个事实时,他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不可否认的是,黄梁市整体上还是保持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他要求市政府主要领导团结一心,不要乱了心思,要坚定不移地走经济发展的路线。

最后一点,呼延傲博虽然再次强调了经济建设的重要性,但不管从他的语气还是措辞来看,都是强弩之末了。经历过最后一战的较量,呼延傲博招式施尽,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五月的月末,骄阳如火,黄梁市开发区,有两处投资上亿的大工程几乎同时开工,一处是冷子天等人投资的黄梁乃至燕省第一高楼,一处是齐昂洋投资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两处号称黄梁史上规模最大的工程,在相隔不到三天的时间内相继动工,个中针锋相对一较高下的意味,不言而喻。

站在机器轰鸣的工地外围,关允戴了安全帽,假模假样地对着工地蓝图指指点点,指点了一会儿,自己绷不住了,笑了起来:“行了,不装了,我不懂技术,就不装工程师了。”

“要装就得装到底。”齐昂洋接过关允扔过来的安全帽,又替他戴在头上,“从现在起,你就是关工。”

“关工?你干脆叫我关公算了。”关允哈哈大笑,扶了扶头上的红色安全帽,系紧了绳子,“你非让我冒充工程师做什么?真是闲得慌。”

“难得清闲几天,让你体会一下工程师的重要性。”齐昂洋一脸神秘,“你只有戴了工程师的帽子,才可以和工人打成一片,只有和工人熟悉了,才有可能打听出北城一建的一些内幕。”

没错,由齐昂洋和苏墨虞投资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的工程项目,基建部分的承建商依然是在燕省无往而不利的北城一建!

早在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确定立项之初,章羡太就找到齐昂洋,替北城一建出面,提出要承接工程建设,当时被齐昂洋一口拒绝。

放眼整个燕省,别人或许会敬畏章羡太三分,但在齐昂洋眼中,章羡太不算什么,他也没当这个真正的燕省第一公子是什么不可得罪的重要人物。齐昂洋在燕省纵横惯了,并非是完全不将章羡太放在眼里,而是觉得没有必要给章羡太这个面子。

章羡太被齐昂洋拒绝后,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走了。走了之后,既没有给齐昂洋穿小鞋,也没有再找人说情,似乎真的放弃了齐昂洋的项目。

但在项目确定上马并且资金到位之后,在齐昂洋准备公开招标承建商时,关允却说,与其让别家来承建,还不如交给北城一建。齐昂洋不解其意,关允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茅塞顿开,并且欣然应允。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黄梁的局势差不多破了,但据说章系峰还要力保呼延傲博,想调呼延傲博到秦唐市担任书记——没错,呼延傲博在燕省的最大倚仗就是堂堂的省委一号章系峰。

初听这个消息,关允先是哭笑不得,继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以呼延傲博的为人和无耻行径,在黄梁遭遇了重大失利,还能一步升任到燕省第二经济强市秦唐担任书记,这也太扯了。任人唯亲也要顾忌悠悠众口才行,难道说,章系峰真能在燕省一手遮天?真的如此为所欲为?

关允并不会真的认为他有资本可以和章系峰一较高下,但既然选择了和齐昂洋为友,选择站在蒋雪松的阵营之中,他必然和章系峰不是同一阵营,况且从章系峰到燕省上任之后的所作所为判断,章系峰的为人他不敢苟同。

章系峰号称燕省最大的包工头,北城一建其实就和章系峰的私人建筑公司没有区别,不管是章系峰批条子还是由章大公子章羡太直接出面,反正燕省所有重大工程项目,必须有“二章”之一出面。那么让章系峰的北城一建承包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倒不是畏惧章系峰的权势,而是想借机了解北城一建的运转模式。

既然章系峰是燕省最大的包工头,那么深入接触北城一建,通过了解北城一建的人员组成,应该可以逐步接触到章系峰的核心秘密。

木果法想调关允到省委,再跳到省国税局,是想让他近距离接近代家,从代家身上打开突破口,好破了章系峰的局。但破局未必非要去省里才行,也不一定非要从代家身上打开缺口,北城一建也是一个极好的靶子。

所以关允才大力促成了北城一建承接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工程。

当然,既然是他一手推动,齐昂洋就让他假扮工程师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不要小看工人们,虽然他们生活在最底层,但口耳相传的一些小道消息,也许是可以对高高在上的人物造成致命伤害的真相。

“好吧,我去和工人兄弟聊一聊。”关允又戴上了安全帽,准备以关工的身份进入施工现场。

这时,电话突兀地响了。

关允接听了电话,只听了一句话就呆立当场:“什么,木秘书长被免职了?”

结怨

日前,因工作需要,省委部分领导的工作作出如下调整: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木果法同志不再担任省委秘书长职务,调任省委省政府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协助省委副书记、省委省政府农村工作领导小组组长齐全抓农业和农村工作。

电话是夏德长打来的。

夏德长的声音微有几分失落:“省里的局势谁也没有想到形势变化会这么快,木秘书长……真是可惜了。”

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虽说看似没有多少实权,但毕竟是承上启下的省委大管家角色,好歹也是人人仰视的存在。但转任了省委省政府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而且还是协助小组组长齐全抓农业和农村工作,哪里还有半点儿实权?

木果法坐的不只是冷板凳,而是相当于他正在冉冉上升的势头,被人一刀腰斩了!

章系峰这是要阻止木果法前进的脚步,让木果法的政治生命蓦然转了一个大弯!

诚然,身为省委书记,章系峰没有权力免去木果法的省委常委职务,实际上,他也没有调整木果法工作的权力。表面上看,省委秘书长是服务于燕省省委的职务,由谁担任省委秘书长是燕省的内部事务,但官场常态是,省委主要领导的职务都必须由中央决定。

确切地讲,是由中央组织部来任命。

那么木果法被免去省委秘书长一职,就说明章系峰做通了京城的工作,是京城有人点头了。由此也间接证明,章系峰的地位更加稳固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等于是章系峰背后之人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尽管说木果法是协助齐全抓农业和农村工作,以齐全的为人,倒不至于为难木果法,但木果法还是相当于摔了一个大跟头。

一个天大的有可能断送政治前途的跟头!

章系峰真是霸道、强势独断、说一不二,从他上任之后接连调整了数个不听话的市委书记,并且冷落了好几个省级厅局一把手可以得出结论,章系峰的为人原则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形势变化真快呀。”关允感叹地说道,“木秘书长现在情绪怎么样?”

了解一个人失势之后的表现,有助于对他的承受能力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但凡成就大事者,不管遇到多大的逆境和困境,总能坦然面对,就算达不到“生死成败,一任自然”的境界,也要做到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的洒脱。

“若无其事,一笑置之。”夏德长的笑声中透露出几分无奈,“还能怎样?只能接受事实。”

“着眼现在,放眼长远,符合木秘书长的性格。”关允的心情渐渐平复了许多,虽说事发突然,但之前早就有了风声,而且木果法的表现让他十分赞赏,“有起有落才是人生,官场本来就和奔腾不息的河流一样,有急流有湍流,也有水平如镜的时候。”

“你倒是看得开,呵呵。”夏德长笑道,“从国内政治格局上来看,木秘书长估计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蛰伏了,除非他调出燕省,否则,很难再出头了。”

“‘久伏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蛰伏未必不是好事。我倒觉得,这件事情对木秘书长来说,是一件难得的沉下心来好好思索的好事,不是说木秘书长喜欢写诗?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多写几首好诗,说不定还会留下传世之作。”

“呵呵,你说得轻松,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静下心来?”夏德长又说,“不过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这么一来,木秘书长就不会再想调你来省委了,你可以在黄梁安稳一段时间,然后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对于夏德长的判断,关允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夏莱有消息吗?”

“没有。”提及夏莱,夏德长的声音又失落了几分,“这个丫头,真是倔,别看她平常柔弱,其实心里有主意,而且认死理。”

“相信她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还是等她主动联系吧。”关允的心情也是微有失落,夏莱和金一佳有过几次联系,但后来突然又断了,就连金一佳也联系不上了,真不知道夏莱在美国一个人是怎样度日的。

“对了,木秘书长为什么被调整到了农村工作领导小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传言?”夏德长要挂断电话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

“多少听到一点儿风声,但不敢相信。”关允只知道章系峰对木果法不是十分满意,要调整木果法是题中应有之义,省委书记不会容忍省委大管家和他二心,就如不会任用一个不称手的秘书一样,秘书和秘书长,是每个书记必须牢牢掌控在手的贴身二人。

“你听到的风声是什么?”夏德长又谈兴大起,似乎有意向关允卖弄一番,“说来听听,让我判断一下。”

想要考考他的政治智慧,关允又笑了,想了想说道:“传言说是章系峰对木果法不满,是其一;其二,木果法和代家不和,也是导火索。”

“不错嘛,挺有政治头脑。”夏德长笑道,“背后,还有一些听上去很荒唐但却是真事的细节……”

事情,要从木果法和代家的结怨开始。

其实一开始木果法并没有被章系峰嫌弃,章系峰上任省委书记之初,许多事情还倚重木果法。主要是木果法身为燕市郊县人,是燕省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章系峰想要打开局面,许多事情必然绕不过他。

而开始时,木果法非常配合章系峰的工作,因为当时章系峰还没有完全打开局面,凡事也算小心,而且也想树立一个公正的形象。

但随着章系峰地位渐稳,再加上代家担任章系峰的秘书之后,深得章系峰信任,如果将章系峰比喻成乾隆,那么代家就是和珅,或许章系峰真当代家如儿子一样疼爱,反正他对代家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

最关键的是,代家身为省委一秘,不是一个随和并且说话办事让人舒服的人,相反,他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角色。当上省委一秘后,代家信心极度膨胀,自诩为放眼整个燕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代家是省委一秘,在日常工作中,他和身为省委秘书长的木果法在工作上交集最多,他的工作也由木果法来安排。木果法为人原则性强,不讲情面,凡事又讲究顾全大局,就不可避免和凡事喜欢为所欲为的代家产生了矛盾。

矛盾积攒多了,就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让代家和木果法之间势同水火并且最终闹到不可开交的是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有一次章系峰批示了一个文件,需要由省委秘书长批示并下发,本应由代家亲自下楼送到木果法手中,但代家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给木果法。

“秘书长,请你来一下。”

木果法也没多想,还以为是章系峰找他有事,省委书记召唤秘书长,秘书长肯定要亲临,不料急匆匆上来一看,却是代家要将章系峰的批示给他。好嘛,一个秘书敢指使秘书长团团转,而且最气人的是,木果法进来时,代家连屁股都没有抬一下,直接拿起批示朝前一扔。

“秘书长,大领导的批示,你来处理一下。”

木果法再有涵养也忍无可忍了,官场规矩不可废,什么时候秘书能大过秘书长了?何况代家现在才是正处级,而他是堂堂的副省级干部!

木果法脸色一沉,双手一背,转身就走:“代秘书,这事儿这样办不合规矩。规矩是什么,如果你不清楚,回头好好学习学习。”话一说完,扬长而去。

代家愣在当场,直直盯着木果法的背影,双眼几乎喷出了不甘的怒火。

此为第一次结怨。此事,奠定了代家对木果法根深蒂固的成见。

第二次结怨,导致了代家和木果法之间势同水火,再无握手言和的可能。

事情源于代家的一次提拔。

七年前,代家还只是章程市一名没有级别的科员,后来调到燕市,进入了省企业投资总公司,此时才是副科。再后来机缘之下,他成为一名副省长的秘书,并由副科到副处两级连跳,成为了副处级秘书。

代家的发迹之路,由此开始。又一年后,他改任省政府办公厅秘书,同年,提升为正级处。两年后,升为省委一秘,同时调任为省委办公厅秘书。

省委一秘应该是副厅级,担任了省委一秘后,代家开始活动要再升一级,跨越由正处到副厅的关键一步,如果说从正科到副处只有百分之六十的通过率,那么从正处到副厅则只有百分之四十的通过率。

按理说,代家虽然从普通职工到正处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但以他省委一秘的特殊身份,再进一步成为副厅级干部,也不算什么。

但偏偏在代家由正处提升到副厅的关卡上,木果法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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