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07半生赢得千夫指,一事修来粪土名

作品: 运途4 |作者:何常在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2-08 15:39|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55txs.com)

“你就是混世小魔王关允?”穿了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的侯蓝,束了一个马尾辫,一双明亮如宝石的大眼睛流露出好奇的疑问。她手搭凉棚斜着身子的俏丽模样,如夏日轻风中随风摇曳的一束马蹄莲,清新而自然,回味悠长。

命门

倒好一杯茶水,关允恭恭敬敬地递到冷枫手中,就如从前他担任县委通讯员时一样,尽管此时他不再是冷枫的秘书,但对冷枫的尊重,一直从未改变。

冷枫接过茶水,点头说道:“黄汉的动作幅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黄局的为人,领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事情从来都是走极端,要么沉在水底,不动声色,要么浮在水面,波涛汹涌。”

“这么说,你是支持黄汉的做法了?”冷枫一脸疑惑地看了关允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

关允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其实黄汉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

冷枫不认识一样看着关允,过了片刻,他又摇头说道:“从孔县到黄梁,你变了许多。”

冷枫还是如从前一般冷峻而不苟言笑,不过或许是担任了市委秘书长的缘故,说话的口气比以前缓和了许多。饶是如此,比起冷岳的八面玲珑,他在市委的口碑还是差了许多。

口碑虽然不是很好,但冷枫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因为他公正无私,不以私利废公心,凡事从原则出发,不讲私情,而且为官清廉。所谓公生明廉生威,虽然蝇营狗苟者对他深恶痛绝,但大多数人对他既敬畏又信任。

冷枫的办公室有一幅字,只有八个字,一开始许多人看了不以为然,认为冷枫是作秀,后来冷枫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无愧于他的座右铭!

“官不勤职,咎有难辞!”

对于冷枫在黄梁的所作所为,关允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冷枫说他从孔县到黄梁变了许多,其实冷枫从县委书记的角色转变为市委秘书长的角色之后,也变了不少。毕竟身份不同了,县委书记虽然只是处级,却是在一县之地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市委秘书长虽是副厅,却是承上启下的大管家角色,级别虽然高了,但受制之处却是多了不少。

“在县里的还好说,面对的都是基层的百姓,利益纠葛不大,就算有矛盾,不会记一辈子仇。但到了市级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前进还是后退的节骨眼上,挡了对方的路,就会结一辈子的仇——血海深仇。”冷枫摇了摇头,“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冷枫说得对,黄汉要毁了呼延傲博的身家性命,呼延傲博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以死相拼。死,也要毁了黄汉的身家性命。虽说黄汉的手法比较高明而隐晦,并没有直接将他牵扯在内,但难保呼延傲博不会查到是他和黄汉在背后联手促成的此事,何况奥迪汽车专卖店事件本来就是由他最先引爆。

想都不用想,当呼延傲博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必然会想到整个事件的背后,都有谁参与其中。呼延傲博就算怀疑蒋雪松也介入了其中,他却奈何不了蒋雪松半分,但对于他和黄汉,狗急跳墙的时候,呼延傲博还是会孤注一掷。

关允太了解呼延傲博了,在当年孔县流沙河大坝的一幕,直到今天还是历历在目。为了达到政治目的,呼延傲博不惜拿一座寄托了孔县人民全部心血的大坝当赌注,那么在他的身家性命真的受到威胁时,他会不奋力还击?

肯定会,不但会不顾一切地还击,而且说不定还会拼了老命。

说实话,在一招鲜和黄汉密谈时,当黄汉提出要送他一盘超级大餐时,他心中曾经有过一丝的犹豫,毕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重大的决定。只不过在稍微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就给了黄汉一个坚定的答复:“好,干了!”

黄汉哈哈一笑:“痛快,关老弟,我没看错你,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从此以后,你我携手,共创美好明天!”

关允和黄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感受黄汉手中传来的力度,感受到黄汉脸上洋溢的自信和坚毅。他心里无比清醒,比起楚朝晖和刘宝家几人对他的追随,比起郭伟全对他的器重和信任,黄汉和他的握手,并不表明黄汉对他坚定地追随,只是说明黄汉看好他的前景,愿意和他同舟共济。

也就是说,黄汉并不会进入他的核心圈子,但会在外围和他利益一致并且同进共退,等于是说,黄汉会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和他互为倚重,在官场上联手一路同行。

其实关允早就知道,以他目前的实力和手腕,还不足以让黄汉臣服并且追随,那么黄汉愿意和他一路同行也算不错了,至少比起黄汉与他为敌强了许多。

握手之后,关允不免多问了一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黄局的来路……”

黄汉哈哈一笑:“英雄莫问出处,我虽不是英雄,但道理是一样的,实不相瞒关老弟,我没什么来路,也不是谁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出于什么公义和大局,我只是为了一步步迈向权力的巅峰!”

仿佛黄汉话音刚落,黄梁就平地起风,风声呼啸,直上云霄,忽然间就将黄梁市委刮得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黄汉说到做到,他出手的力度之大,超乎关允的想象,也让关允无比佩服他的心狠手辣。

也就在风声刚刚大作之时,冷枫上门了。正好蒋雪松出面迎接省委组织部考核组去了,也不知何故,蒋雪松没让关允随行,关允正好有机会和冷枫坐在一起有了一番长谈。

黄汉的肺腑之言犹在耳边回响,冷枫的告诫又声声入耳。原来以为冷枫来到市委之后,还会如在孔县时一样大刀阔斧地行事,不想在对待呼延傲博的问题上,他反倒比自己还谨慎。

不过想想也是,冷枫倒不是惧怕呼延傲博,而是担心他的安全。关允心中微有感动,言辞恳切地说道:“谢谢领导关心,不过有些人事情做得太绝了,人在官场,只做到‘官不勤职,咎有难辞’还不够,还要有一颗坦荡为民至诚为公的真心。不敢说能和包公一样为民除害锄尽天下狗官,至少也要尽自己所能,能为百姓多除掉一个蛀虫,也算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了。”

一番话说得冷枫肃然起敬,他忽然站起,双手重重地放在关允的双肩上:“这么一说,我的担心是多余了。你到了市委,考虑问题比以前多了许多,我反倒不如你敢做敢当了,好,我支持你,不过有一点,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谢谢领导。”关允重重地点头,“有黄汉在,在黄梁的地盘上,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也正是关允对黄汉全盘掌控黄梁公安系统的信心,他才默许了黄汉对呼延傲博的致命一击!

是的,黄汉的出手,对呼延傲博而言,绝对是一剑命中了命门。

省委组织部考核组由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顾南带头,一行四五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黄梁,一下高速公路出站口,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呼延傲博一行。

迎接队伍中,没有蒋雪松。

顾南脸色微有不喜,握住呼延傲博的手说道:“蒋书记日理万机,真是忙呀。”

呼延傲博听了出来顾南语气中隐隐透露出来的不满,淡淡地说道:“蒋书记在市委准备会议的前期工作,确实脱不开身,就全权委托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欢迎顾部长一行。”

顾南微微惊讶:“傲博同志,你的心胸很开阔,是个好同志。”

呼延傲博有苦说不出,只好随口应付说道:“请顾部长上车,有件事情我要向顾部长汇报一下。”

顾南才看出呼延傲博有苦难言的表情,就坐到了车上,呼延傲博和顾南私交不错,也没客气,一头钻进了顾南的车里。车一启动,呼延傲博忽然就脸色一变,长叹一声:“顾部长,我请求考核组取消对我的考核。”

顾南大吃一惊:“傲博,你说什么傻话,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遗憾就遗憾吧。”呼延傲博紧咬牙关,一脸悲愤,“总好过被人泼一身脏水好。我爱惜名声胜过爱惜生命,顾部长,请转告省委领导,谢谢省委领导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不过我可能要辜负领导们的希望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顾南怒了,“傲博同志,请你把话说清楚。”

呼延傲博仰天长叹,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想我勤勤恳恳为黄梁的发展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不被人理解也就算了,却有人眼红我的政绩忌妒我的升迁,造谣生事,诬蔑我是杀害郑天则的凶手!”

策略奏效

“无理取闹!”顾南勃然大怒,一拍大腿,“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诬蔑市长是杀人凶手?还有没有党性了?还有没有原则性了?”

顾南的发怒在呼延傲博的预料之中,只不过顾南的力挺,并没有减轻呼延傲博心中的担忧,在他表面上的义愤之下,胸中燃烧的是冲天的怒火和强烈的不安!

在风声刚刚传出之时,呼延傲博还不以为然,从政十几年,各种手段见多了,脏水也好,黑锅也罢,尽管来。有省委章书记的支持,他的青云之路谁也阻挡不了,只凭一个市长杀害市公安局长的传闻就想毁了他的前途,做梦!

但气愤归气愤,在呼延傲博不以为然的愤怒中,心中却还是底气不足。

原因无他,只因风声确实一语中的,正中他的命门。

官场浮沉几十年来,呼延傲博做过许多见不得阳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如陈芝麻烂谷子,被他埋藏在时间的深处,希望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风化,一点点烟消云散,最终成为悬案。

但问题是,对方的分寸拿捏得太准了,就在考核组对他考核的前夕,突然放出了炸弹,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炸毁他的高升之路。

是谁这么狠毒,想让他一头栽倒在升迁的道路上?其用心险恶,简直无耻之极,除了蒋雪松还能有谁?呼延傲博对蒋雪松恨之入骨。

当然他也知道,蒋雪松肯定不会亲力亲为,具体操作此事的人,必是关允无疑。

不过让呼延傲博有所怀疑的是,郑天则事件的前因后果,关允并不知情,以关允对公安系统的影响力,他能知道整个事情内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就算是蒋雪松,手也伸不到公安系统内部。那么如果不是关允所为,又能是谁放风说他杀害了郑天则?

这事之所以让呼延傲博坐立不安并且心急火燎,也是风声的准确度太高了,完全就是事件真相的高度还原!

“呼延傲博幕后指使他人绑架郑天则,为了逼郑天则吐出财产,下药毒害郑天则,迫使郑天则自杀身亡。黄梁市长呼延傲博是杀人凶手,他应该被绳之以法!”

有时候风声就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无形无质,却能洞穿人心。风声一经传出,就在市委引起了轩然大波,呼延傲博的形象遭受了重大打击。

比起生活作风和经济问题的传闻,杀人传闻的杀伤力太大,不由人不心思大动。如果说生活作风或是经济问题还不足以让一名市长一头栽倒的话,那么人命关天的命案绝对可以让一名市长直接摔落尘埃。

正是因此,关于呼延傲博杀害郑天则的风声不但导致呼延傲博的形象一落千丈,也让呼延傲博在市委刚刚重新树立起来的权威直线下降。

当然,如果风声仅仅是风声也就好了,外人真假不辨,呼延傲博却是心里有数,风声不是风声,而是真相。尽管说逼迫郑天则自杀并不是他亲自动手,但他确实在其中有逃脱不了的干系,如果真要深究下去,真相大白之时,就是他死到临头之日。

呼延傲博又气又怒,他不甘心就此失败,怎么办?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以退为进,向顾南提出退出秦唐市委书记的提名,也好赢得顾南的同情。顾南向省委领导一请示,必然会引起省委领导的震怒,到时他就是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了。

风声再大,只要省委领导一怒之下拍板定性,那么谁也别想再继续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

不得不说,呼延傲博的策略奏效了,他在车上向顾南简要说明了黄梁市委的风声之后,顾南差点拍案而起——幸亏是在车里,否则顾南真要跳起来了,盛怒之下,顾南当即拨通了省委的电话汇报情况。

顾南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排名在夏德长之后,按说他汇报工作,即使不用向夏德长通报情况进展,也应该直接向胡峻议请示,但恰恰相反,他既没有将夏德长放在眼中,也忽视了胡峻议的权威,而是直接打给了代家。

没错,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呼延傲博的调动大事,一个市长的升迁,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顾南却要向和干部升迁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省国税局局长代家请示汇报,听上去简直就是笑话,但偏偏还真不是笑话,是活生生的事实。

“代局长,傲博的事情,出了点状况。”顾南的语气很恭敬。

“什么状况?”代家的口气很轻描淡写,“不就是走走过场,能有什么大事?顾部长,你都亲自出马了,小小的黄梁,能有多大的风浪?”

“代局长,这件事情,确实有点棘手。”顾南说话都不敢大声,“有人想狙击呼延市长的升迁,造谣说呼延市长杀害了郑天则。”

“胡说八道!”代家怒了,“什么谣都敢造,还有没有王法了,啊?市长杀害公安局长,真会想象,这是官场,不是电视剧。谁敢再乱说,撕了他的狗嘴。”

顾南咧了咧嘴,没有说话,代家的话说了等于没说,现在不是撕谁的嘴的时候,是得定下怎么办的时候,距离黄梁市委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了,在十分钟内就得敲定应对之策。

代家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默了片刻他又说:“行了,你也别急,等我向大领导请示一下。”

代家口中的大领导就是章系峰,燕省的一号人物。其实顾南打电话给代家,要的就是想间接知道章系峰的态度,他不敢直接请示章系峰,一是级别不够,二是惹章系峰不高兴的事情,还是由别人出头好了,省得章系峰的怒火发到他的头上。

谁不知道章系峰喜怒无常的性格?除了代家之外,整个省委几乎无人能摸清章系峰的路数。

五分钟后,代家的电话打了回来。

“老顾呀,这事儿,按原计划进行。省委会通知黄梁市委,再有关于呼延傲博的流言蜚语传播,市委主要领导承担相应的政治责任!”话一说完,代家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听代家不容置疑的语气,还以为他是多大的省委领导,至少也得是省委副书记以上级别,谁能想到,代家其实只是一名正厅级的省国税局局长。

正厅级的省国税局局长,说话口气大得没边,俨然以省委领导的姿态自居,在燕省却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即使代家不再是省委一秘,但当上省国税局局长后,私下里还是被人称为二书记。

一个“二”字就说明了一切,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妥了。”顾南终于不再眉头紧锁了,一拍大腿——也不知拍大腿的习惯是顾南在乡镇还是县委工作时养成的习惯,反正进了省委后,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多少让人无语。他喜形于色地说道,“傲博,不用愁眉苦脸了,章书记亲自指示,要求黄梁市委针对流言事件采取必要的措施,不能任由事态没有节制地发展下去。”

“谢谢顾部长。”呼延傲博感激地说道,心中大为宽慰,他巧手拨弄,不动声色地就利用了顾南和代家,化不利为有利,并且相信还争取了章系峰更多的同情分。那么接下来的考核,不管考核的得分是不是理想,都可以归咎为蒋雪松在背后捣鬼了。

蒋雪松有蒋雪松的张良计,他有他的过墙梯,看谁能笑到最后!关允还以为只凭空穴来风的传闻就可以将他打败,到底是太年轻太幼稚,任何传闻如果得不到上级领导的认可,就只能是传闻。

现在上面已经明确表明不支持流言了,两条路已经堵死了一条,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真凭实据。关允会有他逼死郑天则的真凭实据?开玩笑,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亲自露面,怎么可能有把柄被人抓住?

更何况郑天则之死牵涉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更高层次的人物,关允想拿郑天则之死大做文章,对不起,方向性错误,绝对不可能成功。

呼延傲博禁不住一阵得意,眼见车队进了市委大院,看到已经站在楼前迎接的蒋雪松以及站在蒋雪松身后的关允,他的嘴色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突然,顾南的手机再次急促地响了,顾南接听了电话,只听了一句就脸色蓦然大变。

不可逆转的巨变

汽车停稳在市委大院的正中,秘书替顾南拉开车门,顾南却没有下车,依然在接听电话。呼延傲博坐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等顾南打完电话。

蒋雪松并不上前,站在原地未动,等顾南下车的一瞬间他再迈步向前也不算失礼。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如此奇怪的一幕,在现场无数人的官场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由此也可以断定,顾南所接的电话,必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人群之中的关允,向远处的人群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人群之中,有一人微微点头回应他的目光,不是别人,正是黄汉。

蒋雪松不发话,不向前迈步,所有人就都等在蒋雪松身后,一动不动。现场的气氛古怪而压抑,除了微风吹拂以及蝉声阵阵之外,偌大的迎接队伍,几乎没有声音发出。

又过了五六分钟,顾南终于打完了电话,他收起电话,回身看了呼延傲博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呼延傲博的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出了什么意外不成?刚才顾南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哼哼哈哈,只听不说,他无法从顾南的回答中判断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毫无疑问,突发事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或者说,对别人来说是不是好消息他不敢肯定,对他来说肯定不是好消息。

怎么会……风云突变?难道说关允针对他的出手,不是一招,而是两手?

呼延傲博蒙了,头重脚轻地下了车,见顾南和蒋雪松热情地握手,见蒋雪松气定神闲地说笑,见关允在蒋雪松身后笑意盈盈充满了自信的年轻脸庞,一瞬间他感觉仿佛许多事情正在迅速地离他远去。湛蓝的天空中响过一阵鸽哨声,如惊醒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美梦一般,蓦然,他感觉心口一阵收缩地疼痛。

怎么了这是?呼延傲博眼前金星直闪,他还没输,他还有许多可以翻身的机会,只凭一个市长杀害公安局长的传闻就想打倒他,休想!他身后有堂堂的省委书记支持,他向代家送了一笔重礼,代家也亲口承诺要帮他促成此事,以代家的能量,运作一个秦唐市委书记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呼延傲博越想越是气短,刚才顾南近乎陌生的眼神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久在官场之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能表达的内容,他还看不出来?从对他信心满满到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和一个惋惜的摇头,他就知道,怕是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升任秦唐市委书记,是呼延傲博最后的赌注,他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也几乎奉献了全部的身家,要的就是孤注一掷。人在官场,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进则生,退则死,以他目前在黄梁的处境,已经被蒋雪松吃死了,只有离开黄梁一条路可走。

而且升任了秦唐市委书记之后,不但可以一扫在黄梁惨败的耻辱,还可以力压蒋雪松一头,让蒋雪松先前的胜利全部付之东流。更主要的是,高升之后,他以前的种种丑事都会被掩盖过去,所谓为尊者讳,升迁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值得他付出全部努力去争取。

关允真的一心甘愿充当蒋雪松的走狗,非要断了他的前途?呼延傲博双目喷火,直视人群之中的关允,差点失控之下冲上前去扬手打关允两个耳光,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

尽管他现在恨不得掐死关允,正是关允的到来才加速了他在黄梁的失败。但他还是抱了一丝侥幸的心理,或许,只是有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传来,比如陈恒峰反对他的调动,又或者是齐全又提名了别人,等等。不管是哪一种,只要不是如市长杀害公安局长一样的流言,都不要紧,他都有办法渡过难关。

呼延傲博心思混乱,脚步沉重地来到蒋雪松和顾南面前,不等他开口,顾南就一脸为难地说道:“本来我是代表省委组织部来对呼延傲博同志进行考核,不过很抱歉,省委突然出了一件事情,需要我马上回去处理一下,考核工作就只能延后了。雪松同志,傲博同志,让你们白等半天,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向你们道歉了。”

顾南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本着组织部见官大一级的原则,他在蒋雪松面前原本不用太客气,甚至微微摆摆谱也不为过,但他的表现却是客气得过分了。在客气背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大事。

所谓省委突然有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不过是托辞罢了。省委大小官员众多,再有天大的急事也用不着顾南匆匆返回,何况顾南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一个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还不够资格参与省委的重大决策。

那么毫无疑问,不是省委出了什么事情需要顾南紧急返回,而是另有事情发生让考核工作已经失去了意义,顾南只不过是找一个好听的借口结束考核工作罢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顾南扔下考核工作不顾,急不可耐地要返回省城?蒋雪松一脸惊讶:“顾部长人都到了,怎么还非要急着回去?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再说正好到了饭点,总要先吃了饭再说。”

“不吃了,不吃了。”顾南连连摆手,似乎多停留一会儿就有多危险一样,他和呼延傲博又握了握手:“傲博同志,针对你的考核,请等候组织部的下一步安排。”

话一说完,顾南挥手告别众人,上车而去。

等顾南的车队消失在市委大门门口的时候,蒋雪松目光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呼延傲博却双手紧握,双腿微微颤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瓜也知道出现了惊天的变故,顾南匆忙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关于呼延傲博的考核强行中止,事情,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转折。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呼延傲博呆呆地站在市委大楼的门前,久久迈不动脚步。盛夏的阳光肆意地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感受到了夏天的威力,只不过他没有出汗,因为他知道,黄梁,可能真的会成为他政治生涯中的一次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过了不知多久,身边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他和石君还站在太阳底下,沉睡不醒。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了呼延傲博的失神,他接听电话的时候,举目四望,偌大的市委大院此时此刻竟然空无一人,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单感涌上心头,让他遍体生寒。

电话,是省纪委的一个内线打来的,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呼延市长,做好心理准备,你的案子由赵书记主抓。”

赵书记是指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赵迒。

赵迒身为省纪委一把手,轻易不会主抓案件,但能惊动他亲自出马的案件,必定是大案要案。呼延傲博的嘴角一咧,一丝苦涩的笑意浮现,一瞬间的感觉就如从花团锦簇的春天一步迈进了冰天雪地的冬天,只觉寒风刺骨。

怎么会这样?

真的就这么败了?

呼延傲博抬头望天,天空湛蓝,一碧如洗,一群鸽子飞过,鸽哨声由远及近划过天空,突然,就在鸽群飞过的瞬间,一件东西从天而降,无巧不巧,正中呼延傲博的面门。

黏糊糊的东西散发出恶臭——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却会掉鸽子粪。呼延傲博怒火攻心,他还没有完全倒台,就连鸽子也敢欺负他了?一群畜生也知道落井下石?

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胸口憋闷,呼延傲博呼吸急促,双眼发直,头昏脑涨……我不甘心!呼延傲博在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悲怆的呐喊之后,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纵横黄梁数年、力压蒋雪松三年、眼见即将脱离黄梁的困境展翅高飞的呼延市长,在省委组织部考核组车队驶出市委大院之后不久,就突发中风昏倒。

此事,成为黄梁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幕。

许多年后,当关允回忆起呼延傲博一头栽倒在黄梁市委大院的一幕时,恍如昨天,他感慨万千,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老子的一句话——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是故,心底无私天地宽!

呼延傲博之败,不是败在蒋雪松之手,也不是败在关允和黄汉之手,而是败在他为人过度自私自利之上。一个人如果心胸狭窄,那么眼界必定有限,格局就小,心中只有自己的人,世界就和他的度量一样大小。

没有海一样的胸怀,终究难以成就大海一样的事业。

三天后,呼延傲博在省人民医院经抢救无效去世……

黄粱一梦

呼延傲博死后,有关省纪委对他涉嫌贪污进取学院上千万巨款以及参与奥迪汽车专卖店洗黑钱进行立案调查的传闻才正式流出。至此,许多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呼延傲博在顾南紧急返回省委之后不久就一头栽倒,原来是事先听到了风声。

之前,还有不少人猜测呼延傲博一头栽倒是中暑引发的中风,不明真相的群众或是党员干部,还自发组织起来要去省人民医院看望敬爱的呼延市长——呼延傲博昏倒之后,被紧急送往了市一院,经抢救之后,又转院到了省人民医院——结果被拦下了。不少人不明就里,还痛骂蒋雪松为人刻薄,在呼延傲博身患重病的时候还不忘政治斗争。

对于流言蜚语,蒋雪松一概置之不理,时间是检验真理以及对错的唯一标准,和不明真相的群众或党员干部争论是不明智的举动,等真相大白之时,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呼延傲博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大势已去,又事先得知他最不能见阳光的脏事被省纪委立案调查并且还是由赵迒主抓——赵迒人称“笑面阎王”,言外之意就是为人笑里藏刀并且心狠手辣,凡是由他主抓的案件都是九死一生的铁案。呼延傲博自知无路可走,即将高升秦唐市委书记之际,一脚踩空跌落悬崖,如此巨大的落差导致心理失衡,从而引发了中风,最终一命呜呼。

至于为什么省纪委突然决定对呼延傲博立案调查,又是谁将证据亲自寄送到了赵迒手中,赵迒如何请示章系峰,章系峰又为什么同意对呼延傲博立案,就不为外人所知了。反正在幕后肯定发生了许许多多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并且肯定还不是一只巨手在努力推动案件的进程。

不管怎样,呼延傲博在黄梁最后的结局,来得突然而且让人猝不及防。

人虽死了,名声还在,在得知了进取学院融资案中,一向以清廉公正形象示人的呼延市长顺手牵羊拿走了许多原本属于他们的血汗钱后,学生家长出离愤怒了——一是愤怒于呼延市长的虚伪和贪婪,二是愤怒呼延市长对他们的欺骗,把他们当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

愤怒的学生家长没有采取过激的行为,而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在黄梁的大街小巷尽心尽力流传呼延市长在黄梁的丰功伟绩,一时之间,呼延傲博成为黄梁市民心目中最反面的典型。相信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呼延傲博的名声会一直被钉在黄梁历史的耻辱柱上。

当然,市民都以为呼延傲博的倒台是因为他搜刮了进取学院的融资款,其实不然,真相说出来往往会伤人心,所以,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种幸福。呼延傲博落马的真正原因并非因为进取学院的非法融资案,而是因为奥迪汽车专卖店的洗黑钱事件。

黄梁市委并没有为呼延傲博举行追悼会,毕竟呼延傲博虽然死了,但在注重名声的官场,身败名裂的人不可能享受追悼会的待遇。虽没有召开追悼会,却也有好事者为呼延傲博送来了一副挽联,挽联写得十分工整,而且笔迹苍劲,极见功力,一经传出,就轰动了黄梁。

同时,也是呼延傲博一生的盖棺定论。

上联:半生赢得千夫指。

下联:一事修来粪土名。

横批:黄粱一梦!

挽联到底是何人所写,就无人知道了,但人人记住的是呼延傲博命丧黄梁,一生为之努力和奋斗的一切,终究黄粱一梦!

呼延傲博死后的黄梁,正式进入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同时,黄梁的各项事务也有了全新的进展。

原本以为呼延傲博死后的空缺会从省委空降,出人意料的却是省委决定,崔同任黄梁副市长、代市长,提名市长人选,从而打破了本地人不能担任党政一把手的惯例。

崔同即将迈入正厅级高官的行列,再创官场升迁神话。

而奥迪汽车专卖店洗黑钱事件的余波,并没有因为呼延傲博之死而中止,仍在继续发酵中……经查,市委有四五名副处级以上干部牵涉到了洗黑钱事件之中,其中涉及了政研室两名副主任。

关允是政研室副主任,在两名政研室副主任被撤掉之后,他排名上升为第一副主任,随后,经市委组织部干部处提名,拟提拔关允为副处级。

提名上报之后,被蒋雪松压下了。蒋雪松既不退回,又不抬手放行,到底他对提拔关允为副处级是什么想法,谁也不得而知。

而随着呼延傲博之死,之前愈演愈烈的关于蒋雪松可能调离黄梁的风声,突然也销声匿迹了,仿佛蒋雪松坐稳了黄梁市委书记宝座不再离开黄梁一样,再无半点关于他的去向的传闻。

崔同上任之后,和蒋雪松相处得十分和谐,黄梁的党政班子步伐一致,再加上三大宗姓的势力几近土崩瓦解,黄梁史上政治最清明的时期,来临了。

七月的黄梁,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黄梁开发区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经常可见一个身穿长裙穿梭其中的曼妙身影。

正是苏墨虞。

受关允之托,苏墨虞最近长住黄梁,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只为了完成关允交给她的任务——接近并认识侯蓝。

每天顶着大日头在工地上穿梭,苏墨虞白嫩的皮肤晒得黑了几分,不过如小麦色一般的皮肤反倒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国人多半爱白嫩的美女,但过白的皮肤有时还不如微显麦黄的肤色更性感更迷人。

又因为近来经常奔走在工地上的缘故,苏墨虞的身体得到了加强和锻炼,比以前健壮了许多。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不再如以前一样柔弱无力,而是多了三分弹性和四分活力。

所谓健康出美女,此话不假。

苏墨虞自认不是交际花,但多年在商场的打拼让她在为人处事上,还是很有一套。在以甲方工程主管的身份和乙方工程负责人侯蓝接触了一个月后,她基本上赢得了侯蓝的信任,和侯蓝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倒不是侯蓝戒心不强,而是侯蓝作为北城一建的核心人物,只负责技术,不负责外围和业务,技术出身的人心思简单,对人性的把握和明里暗里的较量天生不敏感。再加上侯蓝本身又是大大咧咧的爽快性格,和苏墨虞虽不是一省的狭义上的老乡,也都是来自南方的广义的老乡,她就迅速接纳了苏墨虞,当苏墨虞是她的知心好友。

对于北城一建在燕省的急速扩张,侯蓝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她只负责接到工程后监管工程的整体进度。她虽是南方人,却有如东北姑娘一样的直爽性格,平常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工人们也都亲切地称呼她为侯小总。

之所以不叫侯总而叫侯小总,多一个小字,以示亲切之意。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苏墨虞也喜欢上了侯蓝的心直口快,侯蓝在工人中很有威望,开心的时候她甚至会和工人们一起拼酒。有一次她喝得酩酊大醉,还是苏墨虞一路送她回家。苏墨虞的细心和侯蓝的直爽形成了互补,二人的友谊日益加深。

周末,苏墨虞邀请侯蓝去郊游,侯蓝爽快地答应了。周六一早,苏墨虞开车来接侯蓝,一路驱车向北,直奔黄梁市北十几公里之外的黄梁梦遗址。

黄粱一梦的成语典故几乎人人皆知,黄梁市的名字也因此而来,虽然此黄梁和黄粱一梦的黄粱有一字之差,但黄梁市的市名确实脱胎于黄粱一梦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侯蓝来到黄梁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没有参观过黄梁梦遗址,听说要去黄梁梦,她也十分期待。

黄梁梦时至今日已经发展成了一个镇,面积并不大,主要以旅游为主。

车到黄梁镇,下车后,苏墨虞右手一指不远处:“侯蓝,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好不好?”

“好呀,是什么样的朋友?我最爱交朋友了。不过事先声明,关允除外。”

“为什么不和我交朋友?”话音刚落,关允的声音就在侯蓝的身后响起。

关允和侯蓝的见面,是关允官场生涯中,一次里程碑的会面。

徐徐图之

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侯蓝冷不防被身后关允的一喊吓了一跳,她回身去看,被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她用手遮挡住阳光,定睛一看,几米远处有一人身形高大、周身上下沐浴在阳光之中,金光灿烂,施施然的脚步如风朝她迎面走来。

初见关允的一幕,就这么定格在了侯蓝的脑海中,多少年后再回忆起当时初见的情景,她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你就是混世小魔王关允?”穿了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的侯蓝,束了一个马尾辫,一双明亮如宝石的大眼睛流露出好奇的疑问。她手搭凉棚斜着身子的俏丽模样,如夏日轻风中随风摇曳的一束马蹄莲,清新而自然,回味悠长。

侯蓝额头稍宽,下巴微尖,整个脸生动而活泼,再加上她清新如百合的气质和盈盈一握的细腰,确实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美感。

如果说夏莱的美是柔弱,温琳的美是健美,那么侯蓝的美则是夏莱和温琳的综合体,取三分夏莱的柔弱和四分温琳的健美,再加上三分自有的苗条,在关允眼中,侯蓝宛如江边的一株凤尾竹,亭亭玉立,在水一方。

不过……听到他在侯蓝的口中成了混世小魔王,关允摇头一笑:“混世小魔王?谁给我起了一个这样形象的外号?”

“我起的,怎么了,有意见?”侯蓝嫣然一笑,又歪头打量关允几眼,见眼前的关允只穿了简单的衬衣和长裤,却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淡然沉稳的气质,就如一个搏击过大风大浪的男人历经世事之后一样波澜不惊,她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也是怪了,关允出身平民,怎么和第一公子章羡太相比,似乎关允更气定神闲,更沉稳有度。

“如果说一点意见也没有,肯定是假话。但如果说意见大了,也不是真话。”关允呵呵一笑,一个回合过后他就差不多摸透了侯蓝的路数,侯蓝心思简单,不世故,快人快语,倒是省了他许多心思,“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说我是混世小魔王?”

“因为,因为……”侯蓝说不出所以然来,歪头一想,又咬了咬手指,“反正从我听到的看到的种种关于你的事情,你都是一个坏人的形象,不但坏,还坏得流水,又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我就私底下给你起了一个混世小魔王的外号,嘻嘻。”

“好吧,你说我是混世小魔王,我就是了。”关允大度地一挥手,“一个外号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你叫我混世大魔王都没有关系。”

“没想到,你还挺大度。”侯蓝对关允愈加好奇了,“你不会表面上说没关系,背后里又给我起一个外号吧?”

“不会,绝对不会。”关允始终笑得很是轻松,“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言行一致,不是口头文章。”

一句话说得侯蓝对关允刮目相看,她愣了一会儿神,突然就向关允伸出手去:“你好关允,我是侯蓝。”

关允握住了侯蓝娇小但却有力的小手,微一点头,态度谦逊而不失热情:“你好侯蓝,我是关允。”

关允和侯蓝握手的一刻,谁也意识不到会是怎样的一个开端,并且带来了怎样深远的影响。

苏墨虞在一旁微笑如花,对关允和侯蓝的初次见面的效果深感满意,不枉她和侯蓝一个多月的接触。

关允只身一人前来赴约,本来一开始他不打算和侯蓝见面,后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由他亲自出面比较好。苏墨虞毕竟不是官场中人,她并不完全清楚如何利用侯蓝打开北城一建的缺口,或者是不懂得怎样巧妙地介入。

如果让齐昂洋出面,目标太大,很容易会引起对方的警惕。虽说关允是黄梁市委一秘,肯定也在章羡太的名单之中,不过他毕竟级别还低,不会是章羡太的重点防范对象。

关允左边苏墨虞,右边侯蓝,一人在两名美女的陪伴下,畅游黄梁梦。黄粱一梦的典故关允耳熟能详,侯蓝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让关允讲给她听。

“话说唐朝时,有个名叫吕翁的道士,在路过黄梁梦的时候,遇到一个姓卢的书生。交谈时,卢生流露出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吕翁劝卢生说,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人生最重要的是当下心安,适意愉快,而不是追求虚无缥缈的人间繁华。吕翁的话打动不了卢生建功立业的功名利禄之心,吕翁见状,就笑了笑,拿出一个枕头给卢生,让卢生睡上一觉,卢生不明就里,不过正好困了,也就接过枕头睡下了。”

侯蓝听得入了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关允:“混世小魔王,没想到你还挺会讲故事,我都不知道这地方还有这么神奇的传说,按说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旅游不应该做成这个样子。”

侯蓝说得不无道理,黄梁梦虽是旅游之地,但游人极少,加上关允三人,一共不过十几人的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黄梁梦确实没什么可游玩之处,虽说也有明清建筑风格的建筑群,而且祠院内朱垣掩映,绿树郁葱,碧波荡漾,青烟飘袅,集北方道观之幽静和江南园林之清丽于一身,但和黄粱一梦的盛名相比,还是名不副实。

不是景点不够好,而是名气不够大,不懂得如何利用现有的资源大做文章,或者说,是当政者对旅游业的重视力度不够,没有找到深入挖掘黄梁旅游资源的切入点,才导致黄梁的旅游业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应该说,在蒋雪松任期内,黄梁的旅游也没有什么起色,倒不是蒋雪松看不到旅游的前景,而是相比之下,发展旅游业见效太慢,远不如发展其他行业可以更快地见到效益。不过好在蒋雪松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的思路,其实是为黄梁今后的大旅游铺垫了一条阳光大道。

如果以后黄梁的旅游业终有一天腾飞而起,那么关允可以自豪地说,蒋雪松功不可没,而他,也有幸置身其中,成为创造历史的一人。

关允笑了笑,没有回答侯蓝的问题,而是继续讲他的故事。

“卢生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吕翁煮了一锅小米粥,一边用扇子扇火,还一边冲他点头一笑,在吕翁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卢生感觉困意袭来,眼睛一闭,就进入了睡梦之中。不过奇怪的是,卢生刚一睡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车马声,他跑到外面一看,是家人来信让他回家,他当即上了马车,就一路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才知道,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卢生十分高兴,初为人父,喜不自禁,在家守候妻儿。一段时间后,他又觉得大丈夫不能安于现状,就告别家人进京赶考。一考之下,金榜得中,又被皇上钦点,外放成为县令。

“卢生在知县任上,十分勤勉,几年后又升为知府。在知府任上,治理水土,赢得了一方百姓的称叹。后来又调回京城,成了人人羡慕的京官。几年后,爆发了边境战争,卢生被派去镇守边境,大退敌兵,功大位高,官居一品。

“卢生位极人臣,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又集无数荣耀于一身,招致了同僚们的忌妒,最后他被诬陷下狱,差点被处死,后来被流放到偏远之地,人生跌到了低谷。几年后,又被皇上重新起用,再次加官进爵,此时的卢生地位崇高,声势盛大显赫,一时无双,可谓达到了人生的顶峰。

“然而好景不长,几年后卢生就病重而死,临死时他躺在床上回首一生,发现一生忙忙碌碌起起伏伏,终究一场空,所有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当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从窗户向外望去,远处青山依旧,夕阳依然通红,正是: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人生如梦不可追,铁马兵河、人生起落,不过是滚滚长江东逝水。

“卢生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死了的时候,感觉身子一晃,又醒了,睁眼一开,原来他还躺在吕翁的枕头上,而吕翁的小米粥还没有煮熟,米香四溢,他吓了一跳,原来刚才一生的荣华只是一场梦而已。卢生怅然失意了半天,才对吕翁作揖感谢,对荣华的由来,穷达的运数,得和失的道理,生和死的情形,都彻底领悟了……”

关允站在一棵历经沧桑的大树下面,用手一拍树干:“这就是黄粱一梦的故事,就如这棵大树一样,几百年来见识了多少风云变幻,又有多少伟人出世然后去世,它依然屹立不倒。”

“嗯,我听明白了。”侯蓝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人还不如一棵树,对不对?”

关允无声地笑了,笑过之后忽然话锋一转,微带一丝寒意地说道:“我是想说,北城一建在燕省扩张的步伐过快,就会导致根基不稳,最终就和卢生的黄粱一梦一样,早晚会兵败燕省,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关允的目标

侯蓝愣住了。

其实侯蓝虽然心思简单,不愿意将别人想得复杂,但她毕竟是北城一建的人,事事要为北城一建着想。尽管从表面上看,关允和北城一建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北城一建在燕省树敌太多,谁也不敢保证北城一建在攻城略地的过程中,无意中什么时候就侵占了关允的利益。

是以关允单刀直入地一问,她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关秘书说得也对,‘人生本无常,盛衰何可恃’?卢生有卢生的黄粱一梦,北城一建也有北城一建的黄粱一梦,话又说回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黄粱一梦,看看历史就知道了,多少伟人,多少显赫一时的帝国,都烟消云散了。”

不得不说,侯蓝回答得很有技巧,关允意味深长地笑了:“好了,不讨论形而上的问题了,走,去吃饭。”

侯蓝点点头,暗中打量了关允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地笑了。

饭间,关允没再提及任何有关北城一建的话题,只是就工程进展和工程质量控制等问题,和侯蓝深入探讨了一番。只要是涉及工程问题,侯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充分表现出一个优秀的技术人员应有的素质。从她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她对工程技术确实精通,对工程质量控制,也有心得。

关允虽不是政府主管工程项目的负责人,但市委一秘的官方身份,让他过问工程问题也有充足的理由。一顿饭下来,关允对侯蓝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心中就更有了主意。

同时,他对北城一建,又多了不少直观的了解和认知。

饭后,关允开车送苏墨虞和侯蓝回黄梁,半路上,他接到了刘宝家的电话。

“关哥……”刘宝家话说一半,吞吞吐吐不肯说下去了。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别磨叽。”关允笑道,“说话支支吾吾不是你的风格,除非是感情问题。”

“关哥英明。”刘宝家嘿嘿笑了一气,“我和雅美的感情进展还不错,我还想有进一步的发展,想用一种固定形式来收藏我和雅美的感情……”

关允无声地笑了,涉及感情问题,刘宝家也含蓄了,说话也会绕弯了,他想了一想:“想成家了?好事。不过,雅美同意嫁给你吗?”

“不、不知道……”刘宝家很没自信,“所以,我才想请关哥出面,替我问问雅美的意见。我不想被拒绝,很没面子,也很伤人心。”

“要我出面不是不可以……”关允沉吟片刻,“关键是,你得想办法表现出你的真心,这事儿,可能就一次机会,万一失败了,前期努力就浪费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万一雅美不同意嫁给我,我以后该怎么办?”刘宝家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关哥,你一定得帮帮我。”

关允认识刘宝家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患得患失,不由摇头笑了。

帮,肯定是要帮刘宝家一把,问题是怎么帮才好。关允和雅美也没有什么深交,如果让他出面曲线救国,通过雨秋来打听雅美的心思,也未尝不可。不过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媒婆了。

不过转念一想,为了自己兄弟的幸福,当一次媒婆又何妨?关允主意既定,摇头自嘲地一笑:“有生以来第一次媒婆工作即将提上日程,有意思了……”

此时汽车已经驶入了市区,苏墨虞和侯蓝本来坐在后座在小声说话,关允一开口,二人就相视一笑,苏墨虞说道:“关大秘就不要发愁了,刚才我和侯蓝商量好了,侯蓝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撮合别人,她自告奋勇要替你解决难题。”

“那敢情好。”关允乐了,侯蓝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孩儿,不但爽朗,还热情,就说,“事成之后,不但宝家得好好谢谢蓝姐,我也得请蓝姐喝一杯。”

“行,就这么说定了,就冲你叫我蓝姐的份儿上,这事,我管定了。”侯蓝豪爽地一挥手,“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只负责撮合有正常的爱情,不管婚外恋。上次代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会劝人,非要让我帮他说服一个女孩儿当他的情人,我呸,我才不做缺德带冒烟的事情。”

关允暗笑,认识侯蓝,确实是走了一步好棋,不但从她身上可以陆续揭开北城一建的面纱,而且还可以顺藤摸瓜逐步接近章羡太,更妙的是,她还是代家的玫瑰花。

代家请她帮忙说服一个女孩儿当情人,虽说事情的细节关允不得而知,但关允是男人,了解男人的心理,代家哪里是想让别人当他的情人,分明是他看上了侯蓝,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接近侯蓝罢了。侯蓝居然没有察觉代家的良苦用心,确实粗枝大叶。

不过这样也好,以侯蓝的性格,除非遇到一个精于算计的男人算计她,否则她会后知后觉地一直开心到老。

回到市区,先送侯蓝回去,眼见天色已晚,苏墨虞邀请关允共进晚餐。关允微微一想就答应了,左右无事,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索性就再将琐事抛到脑后,和苏墨虞谈谈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放下车,关允陪苏墨虞步行前往老容头的烧饼铺——他要先去看望一下老容头,想就未来经济的发展思路征求老容头的意见。虽说他也有了关于未来在经济上怎样走出一条金光大道的初步想法,但还是不太完善,而且也信心不足,相信老容头可以为他指点迷津。最主要的是,今后十几二十几年的经济形势是朝哪一个大方向发展,以他目前的水平和眼光,还不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苏墨虞早就听说过关允身后有一个神秘的老容头,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本来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容家曾经的当家人老容头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但不知何故,她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到底在担心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关弟,要不……我别见老人家了。”离老容头烧饼铺只有十几米之遥时,苏墨虞停住了脚步,微有歉意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慌。”

关允想了想,也没勉强:“好吧,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一抬头,老容头已经站在了烧饼铺的门口,朝这边张望。显然,他已经看见了苏墨虞。

今天是周末,一般周末本该是最忙碌的时候,今天老容头却早早关了门,似乎就是为了等关允的到来。

烧饼铺比以前大了不少,不过里面的陈设依然简陋,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每来一次烧饼铺,关允心里就不太好受,老容头本该是颐养天年、子孙满堂的年纪,却依然孤苦一人,还要每日忙碌,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为什么老容头就不听他的劝好好回家养老,非要忙忙碌碌?

上次老容头还说要把烧饼铺开到燕市,好吧,他想去燕市替关允打前站,关允也不说什么,但去燕市可以,不一定非要再开一家烧饼铺,多累人。到底老容头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走到哪里都要开一家烧饼铺,关允想不明白。

前一段时间老容头去了一趟燕市,找好了开烧饼铺的地址,他没有听关允的话去找齐昂洋,而是自己弄好了一切。关允也可以猜到老容头在燕市肯定有关系,至于关系是谁,他不方便多问。多少年了,老容头习惯将自己深埋起来,他一脸沧桑和皱纹下面,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往事。

尽管关允自认和老容头已经很熟悉了,而且前一段时间的京城之行,他对老容头的身世和过去了解得更多了,但如果非要实话实说的话,其实他对老容头的了解还是仅限于表面,比如老容头当年曾经身居多高的官位,又为什么出京,为什么从不回京,又为什么不认回容家,以及老容头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仅仅是因为小妹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如是等等,都是他非常想知道却又不好问出口的隐情。

跟随老容头走进烧饼铺,关允朝外面看了一眼,路灯下,苏墨虞距离烧饼铺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不肯再向前跨越一步,他微一摇头,关上了门。

“什么时候再去燕市?”关允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相信老容头再去燕市之时,就是他调往燕市之日。

主要还有一点,虽说近来关于蒋雪松调离黄梁的风声看似“风住尘香花已尽”,不再有传闻甚嚣尘上,其实不然。以关允对章系峰性格的推测,在呼延傲博问题上遭遇重大失利之后,章系峰必然会将怒火发泄到蒋雪松身上,蒋雪松的黄梁市委书记的宝座,坐不久了。

蒋雪松不管调往哪里,肯定会离开黄梁,蒋雪松离开黄梁,他在黄梁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如早做准备,及时调离。

如果说老容头先行一步到燕市是为他打开三分运气,那么他想谋求一个什么职务,就需要自己的七分运作了,实际上,关允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人生境界

早在孔县时,李逸风曾经和关允有过一次对话,也正是在那一次的对话中,关允了解到了官场中另一条从政之路——高参之路。

不过,关允并不想走高参之路,一来太麻烦,或许在等待和蓄势待发的过程中,就会走一个大大的弯路,甚至会偏离主线十万八千里,二来关允有自知之明,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高参。

虽说他在担任县委通讯员和市委一秘期间,各项工作完成得相当不错,也赢得了冷枫的认可和蒋雪松的赞同,但关允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跃跃欲试的激情无法压制,他一直渴望有一天可以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飞。

所谓自由自在,就是不受约束,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不是久居人下,从事烦琐而具体的秘书工作。

因此,如果有机会想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关允想要的是主政一方,当然,以他现在的资历还不够资本当上一县之长,况且他现在还没有解决副处级待遇。

不过事在人为,关允现在资历不够,但却积累了足够的人脉,他和齐昂洋商议之后决定,如果调往燕市,最好争取谋求燕市郊县一个副县长的职务,不管是常务副县长还是副县长,力求进常委班子。

此事,在征求了夏德长的意见之后,正在进行第一阶段的运作。夏德长也愿意关允调来燕市,站在他的立场之上,他也不想关允听从木果法的安排去国税局制衡代家。主要是现在木果法失势,什么时候重新崛起还未可知,而且以夏德长的政治眼光判断,在短时间内,木果法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那么关允就没有必要非要和木果法绑在一起。

再说就凭关允和齐全的关系,他实在没有必要现在还和木果法绑在一起,他又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夏德长在热切盼望关允调来省城的迫切心情中,多少有想借关允之势结交齐全的私心。

夏德长的私心,关允清楚,夏德长的为人就是借势而上。能借上木果法的势时,他和木果法关系好得不得了,现在木果法失势,他就开始慢慢疏远木果法,其目光短浅的本性还是没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格即命运,想让夏德长学会放长线钓大鱼,也是为难他。

老容头一指一个马扎:“坐。”然后伸手拿过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就了一口茶水咽下,说道,“燕市的烧饼铺正在装修,要开张的话,估计得到秋天了。”

秋天?还要这么久?关允心中一跳,忙问:“这么说,蒋书记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黄梁了?”

“现在是六月,三个月之内,蒋雪松不会动地方。”老容头又咬了一口烧饼,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运作了。”

关允一惊,难道老容头知道他在背后运作副县长的事情了,怎么可能?不过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运作什么?”

“解决副处级,打进北城一建,打开章羡太的缺口……你离开黄梁之前,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关允暗舒了一口气,原来老容头指的是这些,吓他一跳,如果老容头真知道他和齐昂洋联手运作的事情,就真是老神仙了。

“我要是去燕市,先从基层做起好,还是在省委再历练一段时间?”关允有意考一考老容头。

“这个要看你怎么想了。”老容头气定神闲地说道,他年纪大把,牙口倒是很好,烧饼其实挺硬,一般如他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多半咬不动,他却吃得津津有味,“三分运气,七分运作,你运气不缺了,就差运作了。”

“我有什么运气了?”关允有意一问。

“从小的方面讲,有我替你打前站,有齐昂洋替你引荐齐全,这就是人和上的运气。从大的方面讲,蒋雪松肯定会调离黄梁,你再继续留在黄梁,既没有了前景,也是浪费时间,这是地利上的运气。再进一步讲,今后十年都会是一个时势造英雄的大时代,这是天时上的运气。”

老容头侃侃而谈,如果不是他一边吃烧饼一边指点江山,还真有世外高人的感觉,只可惜,在半个烧饼的衬托下,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流落民间的高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关允亲自见识过老容头的目光高远,他也不相信老容头对时局的分析。

老容头接着又说:“如果你想走一条一步一个台阶的官场之路,想早一点迎娶金一佳进门,就争取去基层。如果你想走一条登高望远的官场之路,就去省委。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

“我想去基层做一些实事。”关允说了实话,“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的想法是只有从群众中走出来的干部,才能做到不管坐到什么位置都有一颗到群众中去的执政之心。”

“想法不错。”老容头点头说道,“只不过有些事情和你想得不一样,一开始从群众中来后来坐到高位的人,数不胜数,但最后都脱离了群众,或是只拿群众当翻云覆雨的工具。政治,往往开头的时候都很温情,到中间就慢慢变了味道,到最后,就成了鲜血淋漓的残酷。”

关允没接老容头的话,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再看到老容头满头白发孤身一人的凄凉,关允心中一阵惋惜。

“老容头,你别总是对付,好歹自己煮点粥,炒点菜,总是啃凉烧饼也不是个事儿。”关允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你以后和我搭伙算了。”

“免了,还是免了,我习惯了。”老容头呵呵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孔子在陈国断了粮,跟随的人都饿病了,不能起身,子路很气愤地说,君子怎么也有穷困的时候,孔子说……”

“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大道理我懂。”关允抢话说道。

“你不懂,你真不懂。”老容头好像故意气关允一样,又用力咬了一大口烧饼,“有一次,有人拜访弘一大师,见大师吃咸菜,便问只有咸菜吗?大师说,咸菜好,咸菜有咸的味道。当大师吃完咸菜后只喝了白开水,这个人又说,只喝白开水,没有茶叶,是不是太淡了?弘一大师说,没事,淡有淡的味道。小关子,人生的三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再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一重境界和最后一重境界,间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关允默然点头,其实他知道这三重境界的含义。许多人误以为第一种和第三种不过是文字游戏,是说人生其实不过如此,最终还是回到最初,其实不是,有这种想法的人显然太肤浅而没有人生经历。第一种见山是山是想当然的人生境界,认为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就如一个口袋没钱的穷小子,见到豪车别墅,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就是一辆车一栋房子吗?

而当一个人经历了一切,拥有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自己拥有了豪车和别墅后,再回头去看,心中平静如水,不就是一辆车一栋房子吗?

前者是坐井观天的臆想,后者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该有眉目了

是呀,人生不就是生与死之间的一段历程吗?但许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和体验,永远只是纸上谈兵,“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坐井观天的青蛙,凭想象,永远想象不出高空飞翔的乐趣。就像和老农聊天,认为皇帝的生活肯定是天天吃馒头蘸白糖一样无知而浅薄。

同样的山水,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颜色和景致。年轻人看到美好和未来,年老者看到回忆和往事,为官者看到山河和事业,情人看到山盟和海誓。老容头吃烧饼就茶水,或许在锦衣玉食的世家眼中,寒酸而凄凉,但老容头却安贫乐道,自得其乐,何尝不是人生的圆满?

人生在世,每个人的追求虽然不同,但结果却是相同——都在追逐幸福,但幸福是什么?其实幸福只是一种感受罢了,内心的满足,安于现状的知足,任何外在的物质只有落到内心的感受上,填补了内心的需求之后,才会感受到幸福。

说白了,幸福其实是“唯心主义”。

而痛苦的根源说到底就是四个字,欲求不满。人的欲望有大有小,大,欲壑难填,坐拥亿万财富却依然贪心不足,自杀的亿万富翁和跳楼的高官,比比皆是,可见财富和权势带不来幸福。小,一碗粥一块咸菜,就聊以度日,告慰平生,内心充实而精神饱满。

就如老容头,曾经沧海,看淡了权势和富贵,现在甘居一丈见方的房间,吃烧饼喝凉茶,谁敢说他就不如容一水、容相连幸福?相信容一水、容相连现在内忧外患,寝食难安,还不如老容头渴了喝水、饥了吃饭、困了安眠,天下无事,当下心安,才是人间活神仙。

眼见天色不早了,关允起身告辞:“我就先走了,有事再碰头。”

老容头也没有起身相送,只是目光淡然地望向了外面,说道:“外面的人,是谁?”

“苏墨虞。”

“墨者,黑也,虞者,忧虑也。”老容头微微摇头,“苏者,柴草也。苏墨虞,草木之命而命运曲折,一生多忧多虑,而且她面带桃花,主桃花煞之相,感情不顺,小关子,你放她在身边,不怕她影响你的气运?”

怎么老容头突然又相面算命了?关允对相术、气运一说,虽不完全排斥,也不是全盘相信。人有气运,国有国运,天地万物皆有运数,从历史的兴衰分析,冥冥中的定数似乎也确实存在,但真要具体到他身边的一个人身上,他还是不想因为老容头一番话就为一个人定了性。

不过回想起老容头对夏莱名字的测字,对金一佳和温琳的点评,无一不应验,他心中莫名一阵狂跳。老容头只在远处看了苏墨虞一眼,就对苏墨虞大有兴趣,究竟是苏墨虞真会影响他的气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一时不好猜测。

如果说,万一苏墨虞在他身边真会影响他的气运,他又该如何?为官之人也好,商场中人也罢,都对气运十分在意,气运不济,升迁无望。

老容头看出了关允的担忧,呵呵一笑:“别太担心了,虽说苏墨虞很有可能因为她自身气运的原因影响到你的气运,但凡事也不是绝对,如果你气运够旺而且她对你百分之百臣服,那么你的气运就有可能压过她的气运,从而化不利为有利。就像黄河流到大海之后,浑浊的黄河水也会被海水洗清。”

好吧,关允听了老容头话,摇头一笑:“你怎么说怎么有理,说吧,我怎么才能完全收服苏墨虞?”

“如果你连怎么收服一个女人还要让我教,你就太让我失望了。”老容头狡黠地一笑,摆了摆手,“别让人久等了,你可以走了。”

得,想赶他走就赶他走,他也太没分量了。不过在老容头面前,关允不必假装什么,笑了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身说道:“下次再去燕市,记得和我打个招呼,别太神秘了。”

老容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赶紧走,我要休息了。”

关允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头地潇洒离去,几步来到苏墨虞身边,说道:“怎么样,是不是等急了?”

“没有,挺好,一个人站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世界熙熙攘攘,而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居然挺有意思。”苏墨虞粲然一笑,她的双眼在月光下弯成一泓秋水,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俏皮而生动,“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无聊等人的时候,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滋味。”

“是呀,经历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关允微微感叹,也是他刚才和老容头一番对话之后,有感而发,再加上老容头的提醒或说点评,他对苏墨虞又多了奇怪的感觉。

随后,关允和苏墨虞一起去吃饭,在一家不大但却温馨的饭馆,二人相对而坐,就如一对情侣一般,在烛光下吃了一顿别有情调的晚餐。也是关允认识苏墨虞以来,二人第一次单独吃饭。

苏墨虞喝了一小杯酒,朱颜微红,双目如雾,一个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的女人,一个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女人,重生之后她只有两种性情:一是心如古井水,一是为爱熊熊燃烧而不顾一切。

显然,苏墨虞有向后者发展的迹象。

饭后,关允陪苏墨虞散步,本想委婉地就老容头的点评向苏墨虞透露一些什么,也好让苏墨虞自己警醒几分,不料还没等他开口,苏墨虞却温柔似水地说道:“关弟,去我房间坐坐,我有话对你说。”

由于长住黄梁,苏墨虞在山海天大酒店长租了一间房间,也算是临时有了个家。关允没怎么去过她的房间,现在她诚心邀请,他一口拒绝也不太好,却又真心不想去苏墨虞的房间,原因无他,以苏墨虞现在已经点燃的激情,不难得出结论,孤男寡女同居一室,难免不擦枪走火。

关允相信,老容头所说的收服苏墨虞,可不是指让他在床上征服苏墨虞。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电话突然响了,电话来得真够及时,一看来电是黄汉,关允心中一乐,黄汉又救了他一次。

“黄局,什么事?”关允朝苏墨虞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去接听了电话,眼睛的余光中,一丝失望从苏墨虞脸上一扫而过。

“有时间没有,我想和你见个面。”

“现在?”

“现在。”

“好,你说地点,我过去。”

放下电话,关允无奈地一笑:“黄汉找我有事,下次再聊好了。”

苏墨虞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应有的沉静,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之上,优雅地微微朝关允一点头:“下次就下次好了,来日方长,相信总有机会。”

总有什么机会?关允摇摇头,不愿意去多想。如果老容头所说的征服苏墨虞是让他将她推倒,不能说是难为了他,至少不太符合他的行事原则。男人推倒女人为征服,那么女人征服男人,难不成也是要靠色相?

真是这样的话,世界也太肉欲了,关允笑了,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

告别苏墨虞,来到黄汉的约定地点——是一处很别致的小院——只一见面黄汉就一脸喜色地说道:“关大秘,感谢,感谢,事情成了。”

成了?这么快?关允心中一喜:“恭喜,恭喜黄局先行一步。”

“多亏了关大秘的帮忙。”黄汉一拍关允的肩膀,“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在燕市恭候关老弟的到来。”

之前,关允通过齐昂洋的关系,再请动夏德长出面,在齐昂洋上下打通了齐全和于繁然的关系后,再由夏德长向宋表理通融,由宋表理出面通过了省公安厅的提名。如此,在一系列的运作之下,黄汉终于顺利调进了燕市公安局,任排名最后的副局长。

燕市公安局在行政级别上和黄梁公安局相当,黄汉现在在黄梁公安局是排名前三的副局长,但去了燕市公安局,虽然如愿坐上了副局长的宝座,却只能位列末位,毕竟燕市是省会。不过黄汉也心满意足了,排名最后怕什么?只要有舞台,他就能在燕市高奏一曲。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他有信心在燕市打下一片更广阔的江山。

“走,今晚我请客,大醉一场。”黄汉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把拉过关允,“顺便也说说燕市的局势,我去了燕市之后,该怎么迈出第一步。”

关允没有拒绝黄汉的好意,打电话叫来刘宝家、楚朝晖和雷镔力几人,后来又喊上了郭伟全,几人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两个月后,伴随着黄梁夏天第一场畅快的暴雨,黄梁的夏天,接近了尾声。与此同时,有关蒋雪松调离黄梁的传闻,在一个不经意的日子,再一次甚嚣尘上。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黄梁所发生的一切,也该有一个最终结果了,就连关允也希望蒋雪松的下一步早日揭开最后面纱,因为,他在背后运作的事情,也差不多有了眉目。

最后阶段

和上一次蒋雪松将去省里担任省建委主任的和风细雨的传闻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关蒋雪松调动的风声,来势迅猛而且言之凿凿,应该是在正式确定了去向才对外公布。

也就是说,传闻就是结论。

蒋雪松调往京城任市委副书记!

如果说章系峰想摆布蒋雪松,调蒋雪松担任省建委主任是对蒋雪松的羞辱和报复,那么不管蒋雪松通过什么渠道或是怎样运作,最终高升一步,由正厅迈入副部,而且还是担任了京城市委副书记的大跨越,都是蒋雪松对章系峰强有力的一记重拳回击。

相信一拳打出之后,章系峰不气得吐血,也会郁闷得三天吃不下饭。由此也证明一点,蒋雪松背后之人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强硬。

或许别人都一厢情愿地认为蒋雪松是凭后台强硬,才在和章系峰的较量中小胜一局,其实不然,蒋雪松之所以能一步登天,由黄梁直飞京城,固然有后台关系的原因,也和他在幕后的精心运作大有干系。

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隐情,关允最是清楚,而蒋雪松又是如何在两三个月的时间内步步为营,精心运作,以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和算无遗漏的政治智慧,绕过省委,数次秘密进京,最终巧妙利用平衡之势险之又险完成了他的壮举——调离燕省,远离霸王章系峰,他也全数看在眼中。

蒋雪松的翻身仗打得十分漂亮,现身说法,为关允上了一堂精彩的自卫反击战的实战案例。

惹不起章系峰,难道还躲不起?蒋雪松确实躲得起,不但躲得起,还躲得很高明,既逃离了章系峰的控制,又如愿以偿得坐高位,可谓一举两得。

据说,蒋雪松运作成功京城市委副书记的高位之后,消息传到章系峰耳边,章系峰气得暴跳如雷,当即打碎了他最心爱的一方鱼缸。

章系峰爱养鱼养狗,鱼是观赏鱼,狗是名贵狗。

消息传到黄梁市委的时候,市委上下,震惊莫名!

许多因章系峰对蒋雪松大有成见而不看好蒋雪松前途的市委骑墙派,听闻蒋雪松居然一举高升为京城市委副书记,差点没震惊得昏过去。而呼延傲博遗留的部分势力得知消息后,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直呼苍天无眼。

不管众人是怎样形形色色的表演,也不管忌妒者、谩骂者、羡慕者和仰视者对蒋雪松的升迁是什么态度,伴随着黄梁夏去秋来的季节,蒋雪松离开黄梁的日子,来临了。

许多人都感受到了蒋雪松离任之前的几个动作,是想为黄梁今后的发展奠定蒋氏风格的基调。

首先,蒋雪松解决了关允的副处级,由此,关允在调来黄梁不到一年的时间,连升两级,由副科到副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飞越。在解决副处的同时,因一名市委副秘书长到点退休,他被任命为市委副秘书长。

至此许多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蒋雪松一直没有批准关允的副处问题,原来是埋了伏笔,是在等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空缺,真是精明的算计。蒋书记对关允的提携,确实用心了。

二十四岁的市委副秘书长不能说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非常罕见。市委副秘书长算是市委领导的序列,关允的一步升迁,更奠定了下一步的基础,等于是说,蒋雪松在临走之前,为关允铺就了一条光明大道。

也不枉关允精心辅佐蒋雪松一场。

蒋雪松走后黄梁市委书记的空缺,据说章系峰当场拍板由他的人马接任,不过不管怎样,章系峰在黄梁的问题上,先输了呼延傲博,又输给蒋雪松,等于是全盘皆输。就算他再派一个强势的市委书记过来,有本土势力一家独大的代市长崔同制衡,蒋雪松在黄梁的布局,至少在三五年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向来在燕省说一不二的章系峰,压得陈恒峰抬不起头,同时又在举手间摆布了一名省委常委的工作分工,却先是在事关呼延傲博的问题上暗输一局,又在蒋雪松的任命上明输一局。一个黄梁,不但成为呼延傲博永远无法梦醒的地方,也让章系峰不轻不重地摔了一跤。

自此,章系峰对黄梁再无好印象。

八月的黄梁,天气依然炎热,不过在炎热中,多了一丝清凉之意。关允心情十分愉悦,因为他同时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他后继有人了——夏莱在美国产下一子,是为关允的长子。

关允喜出望外,兴奋之余,一个人驱车跑到野外一路狂奔,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他仰天长啸,喜极而泣。一个男人成功的标志不仅仅是功成名就,还在于后继有人。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有了儿子,关允感觉人生终于完整了,心中却对夏莱更多了一份怀念和愧疚。

第二个好消息是,经过侯蓝的牵线搭桥,刘宝家终于成功抱得美人归——雅美答应了刘宝家的求婚,决定嫁给他,条件是——等他升到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时。

雅美话音刚落,在关允的运作下,刘宝家就成功地当上了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让雅美无话可说,只好含羞答应了婚期——定在国庆节。

以上两件喜事,让关允心情畅快无比,相比之下,前一段时间小妹考上京城大学的好事,就显得平淡了几分。当时分数出来后,小妹只是淡淡地说道:“总算没有丢哥哥的人。”

何止是没丢关允的人,根本就是让关允,不,关家在孔县名声大震。孔县史上一共出过两名京城大学的大学生,一个是关允,一个是容小妹,小妹虽然姓容,却是关家之女。

关成仁和母邦芳的大名,一夜之间传遍孔县,成为无数孔县望子成龙的父母心目中的偶像。

当然,小妹考上京城大学,关允也着实高兴了一番。只不过小妹性子太淡了,既不同意大摆宴席庆祝,也不让关允为她买礼物或是带她出去旅行,她什么都不要,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哥,你一定得亲自送我去京城大学上学。”

关允当即满口答应。

八月的田野,郁郁葱葱,农作物长势良好,放眼望去,庄稼如波浪一样翻滚。远处有农民在田间忙碌,有飞鸟从天空飞过,万物迸发勃勃生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关允站在一处废弃的高楼之上,叉腰远眺,夏风吹来,炎热中带来了秋的气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春去秋来又一年。从迈出孔县到现在,谁能想到他的人生经历了怎样波澜壮阔的一段历程?

人生起起落落,就如春夏秋冬的交替一样平常,但在看似平常的人生经历中,每个人都在成长、成熟,都在品味生活的痛苦或幸福,都在付出和收获,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

关允也改变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他有梦想,有激情,有冲动,那么现在的他,依然有梦想、激情,但却少了冲动,多了理智和运作,是的,运作。通过黄汉的虎口求生的人生际遇以及蒋雪松的瞒天过海的调离燕省的妙计,关允深深地体会到了运作的巨大威力。如果三分运气打开,再加上七分运作的手腕,甚至可以战胜挡在前面的省委书记的高山,从而获得十分的成功。

以前,关允总认为官运是指为官者的气运,现在他改变了看法,在他看来,官运,就是官场上的运作之道,如果有三分运气和七分运作的完美结合,官运之道,就是金光大道。

关允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空楼上坐了半天,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安步当车地下楼。下楼后,开车来到了开发区工地现场。

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的主体工程已经接近完工,正在准备外装和内装,而距离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不远处的第一高楼,在盖到二十二层的时候,工程进度意外中止。据侯蓝说,由于黄梁的地质构造复杂,在做地基测试的时候,对地基下沉估计不足,在高楼起到二十二层的时候,发生了侧向沉降。

第一高楼由东向西倾斜幅度达到半米,也就是说,西侧地基软于东侧地基,由于倾斜幅度过大,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暂停工程,等观察一段下降的速度再做出是不是继续施工的决定。

侯蓝笑称,就算黄梁建不成第一高楼也不要紧,有一座第一倾斜高楼也不错,可以媲美比萨斜塔了。

离开工地的时候,侯蓝半开玩笑地说道:“关大秘,听说你要调到省委了?”

“谁说的?”关允一愣,笑了,“我是当事人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侯蓝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冲关允摆了摆小手:“后会有期!”

三天后,蒋雪松正式离任,调往京城,黄梁的蒋雪松时代,由此画上了句号。省委决定,陈鸿豪任黄梁市委委员、常委、书记,不再担任水恒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陈鸿豪是什么来历,是何许人也,关允已经不再关注了,因为就在蒋雪松刚走、陈鸿豪刚来之际,一纸关于他的调令突如其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回归

在蒋雪松确定调入京城之后,关允和齐昂洋联手运作燕市郊县副县长的事情,差不多也接近了成功,不出意外,关允将会调入直全县任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没错,因为齐昂洋的出手,再加上夏德长的大力推动,关允一步到位,直奔直全县常务副县长的宝座而去。

直全县位于燕市北郊,正是文远和的发迹之地,而文远和和木果法结识并且建立友谊,也正是在文远和担任直全县委书记期间。

作为燕市管辖的富县之一,直全县因距离燕市最近而格外引人注目。当然,关允也好,齐昂洋也好,都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无法预测未来,但却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直全县在以后将会成为燕市乃至全国的目光焦点。

关允对于能够前往直全县担任常务副县长,心满意足,并且充满了期待。事先也做好了各项准备,研究了直全县的历史和现状,对于直全县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和经济增长点,差不多也做到了心里有数。换言之,他已经提进入了状态。

不料平地起波澜,风云突变,有人抢先一步安排了他的下一步,而且还是强行安排,直让关允目瞪口呆!

送别蒋雪松的当天,是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黄梁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全数到齐,一干人等站在市委大楼前面,谁也没有打伞,上百人的送行队伍分成两队,静默无语,肃穆庄严,和弥漫天地之间的秋天肃杀之意结合在一起,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只不过黄梁没有易水,只有甫扬河。

蒋雪松也没有打伞,任由细雨打湿他的头发,他握住崔同的手,无限感慨地说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说实话,我很喜欢黄梁,黄梁是个好地方,不过终究还是要告别黄梁了,希望黄梁的明天更美好,相信黄梁有你在,会坚持可持续发展的大方向。”

崔同郑重说道:“黄梁人民会永远记住蒋书记为黄梁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

随后,蒋雪松和关允握手:“小关,感谢你对我生活和工作上的帮助,希望你以后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发挥光和热,为百姓多做实事。”

“谢谢蒋书记。”关允眼眶微湿,虽说他和蒋雪松似乎并没有完全达到心意相通的默契,但作为他的引路人之一,蒋雪松对他今后的成长,影响巨大,而且蒋雪松为他的前途,精心设计好了每一步。应该说,在他最重要的几步上,蒋雪松是扶他上马的最关键一人。

“好好干,我非常看好你的前景。”蒋雪松重重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只可惜,你不能再跟在我的身边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有握手的机会。”

蒋雪松的话,引发了黄梁一干人等的无限联想,一个领导对一个下属如此推崇,并且不惜降贵纡尊,以平等对话的姿态对关允寄予厚望,到底是蒋雪松真的礼贤下士,还是他故意演戏?

不管众人怎么猜测,蒋雪松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他挥手告别众人,坐上了京城市委派来接他的专车,在纷飞的细雨中,驶离了市委大院,也驶出了黄梁。

如果说黄梁是呼延傲博永远无法梦醒的地方,那么黄梁就是蒋雪松的梦想成真之地。假如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同时遇到吕翁,二人分别枕在吕翁的枕头上黄粱一梦,同一个枕头,不同的梦想,最后留下的结局却是截然不同的传说。

众人都注意到的一个细节是,自始至终,蒋雪松都没有和陈鸿豪说上几句话,让新任的黄梁市委书记陈鸿豪站在人群之中,微有尴尬。不过陈鸿豪心里清楚的是,黄梁有崔同在,他虽是一把手,也无法控制局面。

蒋雪松或说是关允,为后来的继任者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三大宗姓只余其一,表面上看是好事,其实不是。崔姓一家独大之后,更是尾大不掉,在黄梁成为最具权力和实力的本土势力。他这个外来者初来乍到,在黄梁被蒋雪松经营得水泄不通之际,在崔同势大之时,还能有什么作为?

估计在任期之内都无法撼动黄梁现有的局面了。

陈鸿豪心中翻腾的是深深的无奈。

蒋雪松调走之后,黄梁就如一条突然波澜起伏的河流,在短暂的波动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风平浪静。

于是许多人都开始睁大眼睛盯着关允,想看看关允会有一个什么下场。历来前任书记的秘书如果在书记调离之后没有外放成功的话,都不会有好下场,没有一个新任书记会起用前任书记的秘书,通常情况下,前任书记的秘书不外乎两个结局。

闲置和冷落。

其实说到底,许多人眼中关允的结局只有一个——把冷板凳坐穿,以前不少对关允羡慕忌妒恨的同事,都眼巴巴想看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市委一秘会有一个怎样凄凉的下场,一些人甚至准备好了对关允落井下石。

然而让许多人大吃一惊并且失望的是,在蒋雪松走后不到三天,一纸调令从天而降落到了关允的身上。好吧,让人眼红让人忌妒的关允调离黄梁也好,省得他以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晃来晃去让人眼烦,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就是市委副秘书长了,让一些四五十岁才混到正科的老人怎么活?

关允确实是要调离黄梁了,不过和一些人想象中关允会被发落或是扔到边缘部门自生自灭不一样的是,调令来自省委组织部,而关允即将履新的地方竟然是——省委办公厅秘书处!职务是,省委办公厅副处级秘书!

开什么天大的玩笑,关允要去省委担任秘书了?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关允真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要三级跳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说蒋雪松很不受章系峰喜欢,所以才费尽心机调出燕省,那么身为蒋雪松跟前红人的关允,怎么还会调进省委,章系峰是眼里揉得下沙子的人?

这事儿,有意思了。

外界议论纷纷,什么说法都有,关允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又从各方汇总了消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摇头一笑之外,他无话可说。

人在官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也罢,不管了。既然代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想方设法调他到省委,显然是想让他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他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怎样?

不过关允不是普通的鱼,他身上的鱼鳞很硬,说不定会弄坏别人的刀。

不错,调关允到省委办公厅秘书处的幕后黑手,正是代家!

代家极力推动关允的调动,是他痛恨蒋雪松却又奈何不了蒋雪松半分,恼羞成怒之下,就将目光盯在了蒋雪松的嫡系身上。很不幸,关允成了代家视线内的最佳报复人选,于是,作为蒋雪松替罪羊的他,就被代家大手一挥调到了省委。

调令已下,调动已成事实,关允索性不再去想,还好,调令有半个月的交接期,他三下五除二交接了黄梁的工作,准备利用难得的半个月假期,办两件大事。

一是送小妹到京城上学,二是去一趟美国看望夏莱。

从孔县调到黄梁的大半年时间里,关允经历了许多,忙忙碌碌中,见识了官场之中最直接的碰撞、最阴险的过招、最无耻的嘴脸,也险些失去夏莱。在青春、爱情和事业的碰撞中,他有过了疼痛、无奈,也曾经动摇退缩,但都不要紧,他挺了过来,夏莱挺了过来,蒋雪松挺了过来,黄梁挺了过来。

虽说黄梁在关允的生命中渐行渐远,但却永远是他人生最值得回味的第一站,相信许多年后回忆往事的时候,孔县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而黄梁则是人生的第一个台阶,关允在黄梁的台阶上,流连了很久,很久……

告别黄梁的同时,关允将手中的两套房子——冷岳赠送他的一套以及他分到的一套分别转给刘宝家和雷镔力,当成他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也好让一路追随的两个兄弟在黄梁有安身之处,然后他在一个风轻云淡的周末早晨,悄然离开了黄梁。

离开的时候,无人相送,他也没有通知任何一人,只一个人双手空空,挥了挥手,不带走黄梁的一片云彩。

关允一个人开车行驶在黄梁通往孔县的省道上,车内回荡的是一首轻灵的钢琴曲,是温琳最爱听的《水边的阿狄丽娜》。车,也是温琳的车,温琳出国之后,车就归他使用了。

一路向东,迎着朝阳,关允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舒畅,虽说前路充满了荆棘,但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信到了省委,代家还真要和他上演一番刀光剑影的对决?

眼见到了孔县,一进县城就看到路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小妹又能是谁?关允加快了车速,眼见就来到了小妹身旁,还没等他停好车,忽然从路边跳出四个人,迅速将小妹围在中间。

孔县收兵

和去年相比,小妹又长高了少许,愈发显得亭亭玉立,尤其是她修长的脖颈和高挑的身材,如果穿上礼服,一定雍容华贵气质高雅。

现在的小妹虽然只穿了一身运动衣,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洁白无瑕的脸庞,艳如朝阳;出落凡尘的身材,迎风怒放,花枝招展。如果说去年的小妹是关家有女初长成,那么现在的小妹就已然长成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

从亲近关系上排序,小妹是关允生命中最近的一人,不仅是小妹和他朝夕相处,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而且还在于小妹的身世流离,让他尤为疼惜。如果说金一佳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那么小妹就是他愿意用一生时间去保护的女人,所以,当他看到前来接他的小妹被几个流氓混混儿围在中间的时候,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

关允停好车,顺手从车上拿出电棍——上次燕市高速公路出站口事件后,他吸取了教训,车上常备电棍,他不主动惹事,别人也别想欺负他——三步两步来到小妹面前,二话不说,抬脚就踢中了一个染了黄发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的肚子。

黄毛小青年伸出一只脏手,正朝小妹的脸蛋摸去,一脸色迷迷的贱样,冷不防关允凭空杀出,一脚正中肚子,他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关允多少留了几分情面,毕竟孔县不大,说不定七拐八拐还是认识的人,要是在黄梁或是燕市,他刚才一脚下去,对方估计就得摔出几米开外,半天起不来。

关允一动手,对方剩下的三个人不干了,纷纷亮出了家伙——弹簧刀——冲关允比划,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打主任,不想活了?”

“主任,你要紧不要紧?要不,哥儿几个废了他?”

黄毛肯定不是什么主任级别的干部,主任应该是他的外号,他蹲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打……打……打残废了。”

关允哭笑不得,在燕市被黑社会欺负也就算了,回到孔县还有流氓混混儿敢口出狂言,说要打残废了他,想当年他在孔县和刘宝家三人耀武扬威的时候,眼前的黄毛怕是还在穿开裆裤呢。

小妹抱住关允的胳膊,毫无惧色,沉静地说道:“哥,别客气,好好收拾他们,他们缠了我很久了,烦死人了。”

关允本来就已经怒火高涨了,一听小妹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一步向前,手中电棍一挥,就落在一个刚刚举起刀子的小混混儿身上。

一阵电光火花闪过之后,小混混浑身颤抖,随后口吐白沫瘫软在地,如死了一样。

孔县的小混混儿小流氓,平常在县里耀武扬威还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没有见识过关允手中国安专用电棍的威力,是以关允一出手,顿时吓得剩下两个人一动不动,双腿颤抖,差点尿了裤子。

关允笑了:“还想不想废了我?”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明显是带头的长发混混儿,勉强站稳了身形,上下打量了关允一眼,战战兢兢地问道:“请问你是?”

“我是关允。”

“你真是关爷?”长头发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孔县第一太爷关允?”

关允哭笑不得:“什么孔县第一太爷?胡说八道,我就是关允,不是什么孔县第一太爷。”

“关爷!”关允话一说完,长发混混儿一把扔掉手中的弹簧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关爷在上,请受小强一拜!”

关允愣住了,这唱的是哪一出?正愣神时,被称为主任的黄毛小青年也爬了起来,和长发男一样,连磕三个响头:“关爷,收下我们吧,我们以后跟你混了。”

关允彻底糊涂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小强一拱手,很江湖气地说道:“关爷,我叫马小强,他叫牛主仁,他叫杨小二,他叫申大张,我们四个人仰慕关爷和刘爷、雷爷、李爷的英雄事迹,一心想投靠到关爷门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就想了一个馊主意,借调戏小妹来惹怒关爷,好让关爷对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关允无语了,这也行?不过也别说,几个混混儿的手法还真是奏效了,四个人确实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又一想,什么时候他和刘宝家几人在孔县的流氓混混儿中有这么大的名气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好吧,你们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关允摆摆手,不想和几个人再闹下去。

“关爷,你不答应收我们当小弟,我们就不起来。”马小强耍起了赖皮,“不信关爷你不答应。”

好嘛,还要挟他了?关允想了一想,让几个人一直跪下去也不是事儿,他点头说道:“这样好了,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李理,就说我说了,让李理多帮带你们。”

关允此话一出,几人立刻喜形于色,马小强又要磕头,关允脸一沉:“再胡闹,你们就立马滚蛋!”

“是,是,不敢了。”马小强见关允真生气了,立刻起身,扶起另外一人,几人冲关允点头哈腰,奉若神明。

关允懒得再和几人纠缠不清,让他们去找李理的本意,也是想让他们能在李理的引导下,走向正途,别再成天晃来晃去不务正业了。当混混儿,没什么前途,就算混到郑天则的地步,早晚也会被人黑了。

关允转身就走,先让小妹上车,然后他拉开了车门,正要上车时,马小强又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关……关爷……”

关允一皱眉,关爷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他摆手说道:“还有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件不是事儿的小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关爷说一声。”马小强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啰唆。”关允骂了一句,又一拳打在马小强的肩膀上,“拿出男人样!”

这一骂,让马小强立刻精神百倍,他的腰又弯了几分,小声而神秘地说道:“关爷,县里不少混混儿都在传,说是王车军没死,还有人说,前一段时间还在孔县见到了王车军……”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关允顿时睁大了眼睛:“传了有多久了?”

“时间不长,也就这几天,传得有鼻子有眼,说王车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像还说王车军去了南方,跟了一个厉害的老板,现在不但有钱了,还学了一身本事,要回来报仇了。”

王车军如果真的没死,他潜回孔县的话,以他的性格,肯定会疯狂报复。关允心中一沉,他不在孔县,但父母和小妹都在孔县,小妹还好,马上就要去京城上大学了,但父母不可能离开孔县,万一传言是真,王车军将一腔怒火都报复在父母身上,将会是关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再好好打听一下消息的真假,有了确切的说法,去县委找李理,听他的安排。”

“是,关爷。”马小强得了鼓励,屁颠屁颠地一挥手,带领几个人走了。

望着几人的背影,关允微微摇了摇头,没想到一到孔县就遇到了马小强几个活宝,更没想到,活宝一般的人物,也能给他带来如此震撼的消息。现在他和刘宝家、雷镔力远离了孔县,孔县的风吹草动他很难及时掌握,而李理在县委风生水起,也逐渐远离了地下社会,但有时候往往地下社会的消息最灵通,也最及时。必须要说,马小强几人的瞎打误撞,还真为他带来了必须引起警惕的消息。

此事也让关允记住了一点,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有闪光点。

一路开车带小妹回家,半路上,关允还是心里不太踏实,就给李理打了一个电话。

“李理,有件事情你得留意一下……”关允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哥,马小强刚才过来找我了,说了这事儿,我又问了几个人,正在等回话,一有确切消息我就会告诉你。另外,咱爸咱妈的安全你放心,孔县有我在,他二老要是出了问题,我就没脸见你了。”

李理还是以前的那个义勇小胖子,关允放心了。

回到熟悉的家中,一切依旧,鸡鸭多了几只,大黄狗长大了少许,还有院中的果树也粗壮了许多,在岁月的流逝中,不知不觉一切都变了许多。

“爸,妈,我回来了。”关允在大黄摇头摆尾的欢迎下,迈进了房间,一股熟悉的香味飘来,是烙饼的味道,他的心在一瞬间就沉浸在了浓浓的亲情之中。

关成仁和母邦芳一前一后迎了出来,二老喜笑颜开。

“回来了。”

“快进屋。”

跟随二老进屋,房间内的摆设依旧,老人们年纪大了,不愿意再添置家具,而且二老又节省,能用就绝对不会换新。关允也深受二老节俭的思想影响,他平常也很少乱花钱。

进了屋,饭菜已经摆好,上桌后,老妈第一句话就让关允吃了一惊。

“关允,妈可能要回一趟娘家。”

往事如烟

多少年了,打从关允记事时起,他就没有听过老妈提过娘家的事情,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他有几个舅舅几个姨,以及姥爷、姥姥是否还在人世。

而老爸是单传,爷爷、奶奶又去世早,因此在关允和小妹的童年时期,经常听到别人去叔叔、姑姑和舅舅、姨娘家走亲戚,他和小妹就孤单地走手拉手回家,心中充满了失落,仿佛在人世间比别人孤单了许多一样。

后来长大了,慢慢体会到了父母的不易,尤其是母亲不为人所知的身世,他就不再有任何怨言。想想其实有没有那么多亲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家人在一起体谅包容并且互相爱护就行。未必亲戚多了就是好事,也未必亲戚少了就不是好事,凡事都要看开一些才好。

尽管关允也接近知道了老妈身世的真相,但只是接近而已,并不完全知道老妈和家族到底为什么隔阂了这么久。现在乍一听老妈要回娘家,他心中的震惊之意久久难以平息。

是什么样的仇恨或说误解,能让老妈二十多年来从来不肯回家一次?亲人之间,能有多深的化不开的仇?很难想象老妈一个人在孔县孤单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幸好老爸对她照顾得还算不错。

这么一想,关允忽然觉得亏欠老妈太多,老妈背井离乡含辛茹苦地拉扯他和小妹长大,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起飘零的身世而潸然泪下。如今他和小妹已然长大成人,却并没有对老妈说过一句“妈妈辛苦了”,当老妈思念亲人时,心里该有多苦多累……

不过也幸好多了一个小妹,才在他去京城上大学的日子陪在老妈身边,让老妈不至于孤单。只是小妹转眼也要离家远去京城了,以后家中就只剩下老妈老爸,老妈想念家乡的亲人也是人之常情。

关允俯身向小妹说了几句,小妹听了连连点头,随后关允和小妹一起起立,手拉手朝老爸老妈鞠了一躬:“爸,妈,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你们辛苦了。以前我们不听话不懂事,让你们操碎了心,以后我们会听话会懂事,做一个好孩子。”

二人异口同声的话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老爸老妈同时惊呆了。

过了许久,老爸才咳嗽一声:“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却一个个都要离开了……”

老妈的眼睛湿润了,她擦了擦眼,欣慰地说道:“好孩子,都坐下,听妈妈说……”

关允和小妹又重新落座,二人心中充满了亲情和感动,关允悄悄拉了拉小妹的手,小妹回应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一瞬间仿佛昔日重现,他和小妹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时光。

“关允,你姥爷病了,我要回去看看他,这两天就走,可能正好和小妹上大学的时间重合了,我和你爸就没法送小妹去京城了,送小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关允点头:“妈,你放心,我早说好了要送小妹去京城的。”

“你爸和我一起去看你姥爷,二十多年了,他这个女婿总要上门一次。”老妈笑了,笑容中是说不出来的沧桑和无奈,“等我们回来后,再告诉你们妈妈的身世……”

以前,关允确实很想知道关于妈妈的一切,现在他看开了许多。个人的命运和悲欢在历史的洪流中,确实微不足道,如果说老容头是在动乱年代身不由己离开了京城,从此再也不肯踏进京城一步,那么老妈当年背井离乡,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而被家族所不容,她所追求的一切,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沉淀后,再回头想想,值吗?

老妈似乎猜到了关允心中的所想一样,回答了他的疑问。

“说实话,关允、小妹,妈有你们这两个成器的孩子,就算死,也值了。人这一辈子,总会在一个阶段自以为是,相信一切美好的事情,爱情、理想、事业、未来,其实不管是多么美好的幻想,如果不扎根到现实的土壤里,终究就是一场梦罢了。妈当年为了一个人离家出走,最终让自己众叛亲离,现在想想,实在太傻了。”

老爸低头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摆弄几粒花生米。

在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就是一切,在中年的时候,才知道家人才是一切,而到了晚年,健康和知足常乐才是一切。关允有点欣赏老爸了,一个人不是事事聪明才好,有时候太聪明了,反倒又被聪明误,真正有智慧的人,是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绝不聪明。

人生有小聪明也可以,但要记住,小聪明终究难成大智慧。智慧人生,才是人生的极致。

这么说来,老妈后悔当年的冲动了?

“这些年和你爸在一起,虽然他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会夸夸其谈,但他为人踏实,活得真实,活得坦然。我从他身上也学了许多,放下了以前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懂得了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活得心安的道理,你爸是历史老师,也是我人生的老师。”

老妈这番话一说,老爸忽然就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吃花生米呛着了,还是激动了,他忙喝了一口茶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和你过了二十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夸我,稀罕,真稀罕。”

老妈白了老爸一眼:“稀罕什么?两口子还天天夸来夸去,你不害臊?我这是当着孩子的面,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关允和小妹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关允、小妹,你们也别笑,下面该说你们了。”老妈收起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关允,你比小妹大七岁,要是你们年龄差距再小一些,比如三四岁,照我的本意,是想让你们俩成家……”

关允倒没什么,坦然地一笑,小妹顿时脸红了,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害羞了。

“甚至我还想,就算大七岁也没什么,你从小一直对小妹照顾得很好,以后娶了她,再照顾她一辈子也只是自然而然的延续罢了。不过,人间的事情总是难以两全,我想归想,现在看来,你和小妹只能是兄妹的情分,没有夫妻的缘分。”老妈的目光慈爱地落在小妹身上,“以后,小妹的终身大事就由你做主了,只要你同意了,我和你爸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关允越听越不是味儿,老妈的话,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难道说此去看望姥爷,还是一次凶险之旅?

“妈,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关允嘿嘿地笑了,“我都饿了,还不让我吃饭?”

“吃饭,吃饭,不说了。”老妈笑着摆了摆手,“嫌我唠叨了,好,我不说了还不行?”

小妹嘻嘻一笑,为每人盛了汤,一家四口开始其乐融融地吃饭。

饭后,关允在院中散了一会儿步,准备午睡的时候,忽然老爸拿出一封信:“差点忘了,有你一封信。”

关允心中纳闷儿,谁会给他寄信到家里?他很少对外面留家里的地址,以前是在县委收信,后来是黄梁市委,以后说不定会是省委了……

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上面熟悉的笔迹顿时让他屏住了呼吸!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运途4 (55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