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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守之策
阁臣们奉召来到中左门,却不见陈演,互相询问,也不得要领。崇祯出来,阁臣们行过礼,蒋德璟道:“皇上,首辅陈演尚未到。”
“朕未召他。”崇祯举起一份奏疏,“这是李邦华的密奏,”遂递给王承恩,“念吧。”王承恩展开读起:
臣去年入都,即请勅畿辅郡县预备战守,秦督宜扼关自守,固勿轻掷浪战,宜遣重臣督师防河。诸臣泄泄不省,以至百二山河,河决鱼烂都城堵墙一无可恃。恃京营,则刓(wán)敝垂尽;恃援兵,则江浙摇动,荆襄糜烂,鞭长不及马腹矣!恃积财,则天子持钵,健儿脱巾,京师无两月粮矣!为今之计,惟坚持效死勿去之意,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兆民主则当抚兆民,为陵庙主则当卫陵庙。周平、宋高之陋计非所宜闻。东南旷远,贼锋渐蔓齐鲁,南北声息中断,神京孤注,变起不测。窃见东宫皇太子天资英武,豫教端凝,正宜历试艰难,躬亲戎器。请亟仿仁庙故事,抚军陪京,即日临遣,钦简亲臣大臣忠诚勇智者专敕辅导,便宜行事,克期攒水陆飞挽,集方州义师,以巩燕云、遏寇氛,此宗社安危所系,不容顷刻缓者。贼兵骄师老,急檄关宁,吴三桂提师迎击,可以必胜。敕襄城伯李国祯悉简京营精锐出为掎角,守城之事,臣等力任之。皇上下诏罪己,悉发内帑蓄积以饷战士,勿扃牖(jiōngyǒu)为盗守,逆贼之首未必不可悬藁街也。我国家并建梁两京,原以供时巡、备居守。皇上既不南迁,宜令太子诸王居旧都,一系天下之望。臣南人也,必有言臣南迁以自便者。臣愿随皇上执管钥,而分遣信臣良将,捍牧圉以南发。皇太子以抚军主器之重,暂违定省,号召东南,共图灭贼。即皇上赫声濯灵,益以丕振,上以副二祖之成算,下以定四海之危疑。臣与有识筹之已熟,唯上速图之。
宣读李邦华主张南迁的疏奏,不召见反对南迁的陈演,皇上的心思不言自明。但南迁之议毕竟是少数,外廷汹汹,谁敢冒率倡逃跑之大不韪?一旦风头过去,或安居南国,必有替罪羊承担弃地之责,陈新甲就是前车之鉴!故都低头不语。
“怎么都不言声?”
魏藻德看看他人,道:“皇上,给事中光时亨曾谓阁臣等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
安史之乱时,玄宗逃往成都,宦官挟持太子李亨逃往灵武,拥立为帝,是为肃宗,尊玄宗为太上皇。光时亨用此典,是责倡言太子南迁者有拥立太子架空皇上之嫌。
崇祯心中悲哀,但细想来,如果不待举国请而后许,一意孤行,将留天下骂名,遗臭后人。自己这一生,名声、威信之重重于性命,为此才有杀袁崇焕、贬刘鸿训、逐文震孟,用周延儒、温体仁,出宦官监军等举措。再者,太子南去,不定之数多多。禁军多养尊处优,从未与战,遇贼劲旅,根本无人能御,岂不枉送性命?思虑良久,遂朗声道:“祖宗辛苦百战,定鼎此土,若贼至而去,朕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先经失事诸臣之得罪者?朕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何?如十二陵寝何?逆贼虽猖狓,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卿夹辅之力,或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唯死而已!”
蒋德璟道:“皇上,李邦华所奏是太子监军,以图东南。太子监军、监国,古来常有,亦是万世之计。”
“哼,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孩子家,做得甚事?今后只讲战守之事,此外不必再言。”
“皇上,战守之兵何在?城上士兵已被疾病折磨得虚弱不堪,长官鞭一人起,后复卧如故,都站不起来了呀!”
“朕已命锦衣卫、御林军及内官都去了内外城。”
蒋德璟心说不过送死而已。高时明颠着小碎步进来:“皇上,首辅陈大人来了。”
“陈演?朕又没召他。”
“那奴婢去回了?”
崇祯略一沉吟:“让他进来吧。”
陈演进来扑通跪倒:“皇上,臣判断失当,罪当死!”
“哦?你有何罪?”崇祯竟未让他起来。
“臣一阻南迁,二阻吴三桂入关,是臣糊涂。臣请辞辅臣,回家省衍,一日三为皇上祈福。”
“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一干大臣都主张调吴三桂入关,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上疏说:关外九城势在必弃。论者以为弃地不可,殊不知弃人失天下将士心,进而失天下,更为不可!三桂勇将,此时不用仰赖何人?今日事势,当论缓急,毋论是非。哼,都是你等几人借口阻挠。朕不要你做的,你偏要做;朕要你做的,你偏不做,确是死有余辜!”崇祯怒道,“朕准了,你去吧。”
“谢皇上,吾皇万寿无疆!”陈演起身哭丧着脸去了。
崇祯颜色稍霁:“封辽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平贼将军左良玉为宁南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庐州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总兵高杰为兴平伯,总兵刘良佐为广昌伯。征吴三桂、唐通、左良玉、高杰、黄得功、刘良佐、蓟辽总督王永吉、山东总兵刘泽清入卫!”显然崇祯早下了决心。
“遵旨!”蒋德璟道。
崇祯将几人挨个看一遍,道:“朕听说范景文在家门上张贴‘不受嘱,不受馈’,被称为‘二不尚书’,可有此事?”
“有。”方岳贡道。
“好。非常时期,免去繁文缛节,魏藻德继任首辅,范景文、丘瑜增入阁。”崇祯看看几人,“诸卿还有何战守之策?”院冷屋旷,草暗苔深,谁还有战守之策?都不言语。崇祯等了好大一会儿,仰叹而起:“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甩袖而去。
守财惜命
高时明第一次进嘉定伯府。这是一座江南建筑样式的大宅,金柱大门,金漆兽面锡环,门内三步开外是一堵影壁,苏式彩画,中间青红相间的瓷砖砌出“卐”字不断头图案。周边是一圈回廊,内坪种着奇花异草,中间一条石板道,直达二进台阶。前厅三开间,单檐歇山顶,板瓦箍头脊,二尺台基,白石粉墙裙,青砖墙面,华丽又不失秀气。
早有家丁跑去通报,高时明前脚进客厅坐定,周奎就小跑着进来,堆起笑脸:“高公公,有圣旨呀?”
高时明起身略一揖:“老国丈一向可好?并无圣旨。”
周奎听说没有圣旨,立时收了笑,一屁股坐下:“我知道了,是那死丫头……哦……哦,是娘娘指派公公来的。”
高时明坐下:“不是娘娘。虽无圣旨,却是皇上指派。”
周奎瞪大眼:“皇上?”
高时明喝口茶,差点吐出:“国丈富可敌国,就喝这等劣茶?”
“富可敌国?哼!老夫我只买得起发霉的米煮饭吃呢!”
“国丈不要哄咱家,国丈之富,国人皆知。万岁爷下的捐输谕旨,想必国丈已知道了。闯贼已破大同,代王朱传全家被杀,大同巡抚卫景瑗自杀,大同总兵姜瓖投降。皇上谕各镇勤王,结果个个闹饷,只吴三桂进卫就需一百万两。万岁爷说,多年加饷,百姓已征无可征,唯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既不从军守边,又不农耕渔猎,往日沾了朝廷许多光,当助军饷。国丈是皇后娘娘的爹,当今老泰山,与大明休戚与共,更应为表为率。万岁爷并不难为国丈,只需国丈拿出十万两。”
“十万两?!”周奎先是两眼瞪得鼓圆,马上又眼角嘴角一起下拉,摆出一副哭丧相,“老臣哪有这许多钱呀!”
高时明嘬了嘬牙花,缓缓起身:“连打断筋连着脉的老皇亲都如此鄙吝,朝廷是万难措手了,大事必不可为了。不过,即使国丈广蓄家产,如果这天下姓了李,您这千万之富可守得住?”
周奎伸出一掌无力地摆摆:“老臣实在没得,没得……老臣全家勒紧裤带,捐……捐一万两。”
高时明急了,说话就不再顾身份:“王永祚王公公、王德化王公公各捐了五万两,连早已回家的曹化淳曹公公也捐了五万两。老皇亲捐一万两,拿得出手么?”
“那,阁臣们捐了多少?”
高时明语塞了:“唉,咱家只知道魏藻德只捐了五百两。万岁爷让前首辅陈演捐,陈演哭穷未捐。”
“哼,那如何要老夫捐这许多?”
“您是老皇亲,怎是大臣们可比,皇上就是要老国丈做个表率嘛。”
“那田弘遇呢?”
“……一万两。”
“还是的,都是皇亲……”
“您老是国母的爹,不好比得!”高时明知道周奎绝不肯拿出十万两的,“这样吧,打个折,国丈先拿五万,咱家也好向皇上回话。”
“五万两?”周奎“腾”地蹿起,“老臣饿死也拿不出哟!”急急地转了一圈,伸出两个指头,“两万,即便饿死,也只这许多!”
高时明知道再榨不出了:“好吧,拿来。”
“公公只能拿走一万,另一万老臣要去借。”
高时明知道周奎吝啬到地狱了,逼也逼不出,哼哼两声,拿着一万两银票走了。
高时明前脚走,周奎后脚就进了紫禁城,直奔坤宁宫,进了门就号啕大哭。周后心下慌乱,一个劲儿催问,周奎才将捐饷之事哽咽着述说一遍。周后听罢又气又急,返身进了内室,一会儿拿着个小箱子出来,放到案上打开:“这是五千两银子,是我全部的私房,你拿去,再凑五千两,捐给朝廷。爹爹难道不知道事情急迫吗?闯贼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当尽所藏以输国。否则到了那日,身家性命都没了,资财留给谁?留给逆贼吗?!”
周奎破涕为笑:“好、好,我再凑足五千两。”便抱起箱子大步走出去。
周奎的马车经过东厂大太监王之心的宅邸,却看见家门前摆起地摊,古玩玉器铺了一地。周逵叫住车下来,径直走过去,蓦见大门上贴着一张大字条,上书“此房绝兑”。周奎问看摊儿的王府管家:“王公公怎的了?为何要卖房卖物?”
管家认得周奎:“哟,是国丈爷呀!嗐,这不皇上要内外臣工捐输嘛,我家爷拿了一万,皇上嫌少呀,可我家哪还拿得出呀,没法子,只好都卖了,给皇上凑银子。”
周奎一副促狭相:“糊弄鬼呀?谁不知道王公公是京都首富?除了皇上,就他有钱。”又小声道,“现在可比皇上还有钱,嘿嘿嘿嘿——”
管家慌得双手直摆:“老大人莫瞎说,这年月吃的用的都贵得吓死人,连年家计消乏,谁还有钱?”遂向远处一指,“您老看看,那些王公显贵不都在卖呢?”
周奎抬头看去,果然王侯大臣府前都在摆地摊。正转身要走,王之心的轿子到了门口,蓦地撞到周奎,王之心不敢怠慢,忙让进府里。
“好呀,大家一起做戏给皇上看呀!”周奎边走边道。
“哪的话呀。”王之心将周奎让进客厅,让座上茶,掏出一纸递给周奎,“大人看看吧。”
周奎接过打开,却是崇祯的《罪己诏》: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托之重,宵旦兢兢,罔敢怠荒。乃者灾害频仍,流氛日炽,忘累世之豢养,肆廿载之凶残。赦之益骄,抚而辄叛。甚至有受其煽惑,顿忘敌忾者。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怀保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锋镝,蹈水火,殍食坎壑,骸积成山者,朕之过也。使民输刍挽粟,居送行赍(jī),加赋多无艺之征,预支有称贷之苦者,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磬,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冷风而绝命者,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荐至,师旅所处,疫疠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者,朕之过也。用是大告天下,痛加创艾,深省夙愆。要在惜人才以培元气,守旧制以息烦嚣,行不忍之政以收人心,蠲额外之科以养民力。至于罪废诸臣,有公忠廉能,才尚堪用者,不拘文武,吏、兵二部确核推用。若草泽豪杰之士,有能力恢复一郡一邑,便与分官世袭。即陷没胁从之流,有能反正率众来归者,准予赦罪立功。若能擒斩闯、献,仍予通侯之赏。呜呼!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缅怀列祖之厚泽,助成底定之大勋。思克厥愆,历告朕意。
“这是皇上第六次下《罪己诏》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王之心道,“皇上说得明白呀,老百姓已是‘望烟火而无门,号冷风而绝命’,再无可敛可派了,不拿你我开刀,拿谁呀?”
“说得对,咱们要是都拿了,那也就该‘号冷风而绝命’了!”
王之心伸出大拇指:“还是国丈看得明白!”又压低声道,“老大人足不出户,还不知道吧,李闯已拿下宣府。逃回来的兵士说,监军太监杜勋蟒袍鸣驺,亲去三十里外接李闯,总兵王承胤开门迎降,巡抚朱之冯痛斥二人,遂登上城楼,令左右发炮,左右默然不动。朱之冯亲自点火放炮,却无动静。细看时,大炮的线孔已被铁钉钉死。之冯仰天大哭,给皇上写了遗书,劝皇上收拾人心,随后上吊自杀。城中百姓早传说贼军不征税、无徭役,见他们来到,家家张灯结彩,燃香迎接。”
“啊!这就要……完了?!”
王之心忙伸出手掌示意:“莫做高声!只是,得守住自己钱,钱可买命,有钱才有命!”
周奎连连点头:“公公高老夫一筹呀,老夫领教了。”
兵临城下
三月初九日,李自成抵阳和,阳和兵备道于重华出郊十里迎饯,百姓箪食壶浆夹道迎接。东路农民军刘芳亮先后克大名府、河间府、保定府,执李建泰,遂挥师直指北京。十五日,农民军抵居庸关,守将唐通和监军太监杜之秩投降,总兵马岱、巡抚何谦弃关而逃,京师的“北门锁钥”被李自成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至此北京已无险可守。十六日,农民军下昌平、焚皇陵,总兵李守(suǒ)自杀。十七日,东路军抵高碑店,北路军已达西直门,对北京形成了合围。
李自成驻马城下,张鼐向城上喊道:“守城何人?”
一将现于城头:“我乃京营总督、大明勋戚襄城伯李国桢。”
“狗屁勋戚!”李过策马上前,“痛快点儿,你是开门纳降、归附大顺,还是要玉石俱焚、片瓦无存?”
李国桢早想好了:“李自成,我大明二十一镇总兵吴三桂、左良玉、高杰、黄得功、刘良佐、王永吉、刘泽清奉旨勤王,不日即到。你即便拿下北京城,坐得稳吗?依我之见,和谈如何?”
“和谈?你做梦呐……”
李过刚说这两句,被李自成伸手止住:“他所言,正是我所想。”遂对众人道,“这北京城很好打,我听说,城里连叫花子都找不到了。为啥?疙疽病!”李自成一指城头,“你们看看,大敌当前,五个城垛才有一名士兵,而且都是鸠形鹄面,不过充数,怎能抵挡我精锐之师?但我军连续作战,长途奔袭,疲劳不堪。吴三桂、左良玉等,上将也。我即使打进北京城,也有困兽之忧。再说,我们就不怕疙疽病么?不如先得一隅,养精蓄锐,再做计较。”
众人不语。李自成以目示张鼐,张鼐遂向城上高声道:“可以谈,但只与你家主子谈,其他人一概免谈。如若不应,即刻攻城!”
“好!我入你营为质,你遣人与圣上面讲。”
“哼!一个襄城伯也能当质?”李过嘲讽道。
“不用为质,我这就派人。”李自成唤过投降的太监杜勋,吩咐一番。杜勋听罢魂飞天外,又不敢不从,战兢兢走去。李国桢从城上放下吊索,将杜勋勾了上去,径直押往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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