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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方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反反复复将前段的文字看了N遍,然后觉得气愤,她为他的死伤心痛苦了多久啊!然而他竟然躲在西伯利亚的荒林子里头画画!
生气之后,便是会心的微笑。真好,自己竟然正在为他生气,因为他还活着!这样的狂喜让她双手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办法继续看下面的内容,然后眼眶开始湿润,然后她开始不停地用那只没扎针的手摸泪,唯恐泪水滴落在了信纸上,模糊了他的字迹。
【只这一页,是你我最后的联系。
别了,亲爱的。
你的,斯捷潘。
若有来生,请早些和我相遇……】
最后的语句,她几乎无法看清,只因泪水不断模糊双眼,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都没有留意,直到手上感觉到一阵痛意,她才恍然意识过来,打劫她的男人,跟她共处一室。
抹去眼中的泪水,抬起头仰望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发觉他手上拿着空的点滴药瓶和拔下的针管,她这才意识到点滴打完了,他帮自己拔下了针管。
“用手按着。”男人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低头,看到针眼处正往外涌血,她连忙用手指按住,然而涌出的血已顺着手背流成一股小溪,鲜红鲜红的,有些瘆人。
不过方芳不在意,哪怕是现在手断了也不能影响她的心情——不,手断了还是会影响的,她还要好好找份赚钱的工作呢!
她因为这份秘密的信,终于打起精神来,她想要好好活下去,二十多年来从没有像这样,真真正正地希望自己健健康康,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斯捷潘正在西伯利亚某处想念着她,想念着她的笑,她的努力和忙碌,她想做出他想象中的样子,这样,他就是真的看到了自己。
这样的逻辑很奇怪,可是,这是她心底最真切的心愿。
精神起来了的她开始打量面前的男人,寻思着能跟他商量商量,尽量能要回些钱,然而还没看他两眼,男人倒是先开了口:“信看了,针也打完了,我这里不是收容所,你可以滚了。”
方芳不满地轻瞪了他一眼,看了看窗外的暮色,自己身无分文,难道晚上睡大街?
她轻了轻嗓子,挑眉问向男人:“你放我走就不怕我去报警?不如这样吧,你给我些钱,我肯定不会……”
“哼,”男人冷笑着打断她未说完的建议,“你若是要报警,就算给你钱了你也一样会报警。”他用爬满胡渣的下巴指了指她手中的信,“你记住,这信我可是看过的,你觉得抢劫犯和死刑犯,哪个更受警方重视?”
方芳闻言顿时脸就白了:“好好好,我一分钱都不要,你千万千万别说出去,求你了!”
男人俯视着她,嘴角又扬起了邪恶的笑容:“你这点钱,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花完了……说不说,得看我心情……要知道,像我这种有底子的人,若是能立个功,那些傻警察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那你想怎么样?”只这两三句话的功夫,方芳就紧张得一身汗,各种想法、后果如千军万马奔过她的大脑,然后她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已经掌握了她整个人生最大的弱点,只怕她这一生都要受其挟制,而她却毫无办法,“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办到。”
“很简单,”男人当着她的面点起一支烟,屋内很快就烟雾缭绕,“你知道我们这行收入不那么稳定,我很想能有个‘底薪’。”
方芳立刻就明白过来,马上点头道:“好,我明白了,我会每个月给你汇钱的,你说个数。”
男人看着她莞尔一笑:“这就看你的诚意了。”
方芳手心捏喊:“这样吧,我现在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了,而我来这里之前也辞去了工作,还要重新找工作才行,前两个月可能没多少……等我工作稳定之后,我每个月把收入的一半给你,可以吗?”看到对方那不为所动的眼神,方芳着急的又加了一句:“我收入还算不错了,每个月平均都能有一万以上进账,这样不够吗?”
男人讪笑了一下,“口说无凭啊,我哪知道你到底赚了多少钱。”
“好,那,那我们定个数,我每个月汇五千给你,好吗?”方芳急切而诚恳地问。
“嗯……这个数暂时还算凑合,若是物价涨了,底薪自然也要涨的吧?”男人无赖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方芳捏了捏手心,挤出一个笑容,压住心口的恶气。
“很好,我也不担心你不守信用。”男人扬起得逞后的胜利笑容,朝着她手中的信吹了个烟圈,“好好把我银行账号密码记下吧。”说完他从床头捡起她的手机递给她。
“嗯嗯,你说,我就算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你的账户的。”方芳连忙打开手机记事本。
“XX银行,账号XXXXXX,户主邱宇。***的邱,宇宙的宇。”男人熟练的背诵,想来他已经用这个账户讹诈过无数人。
方芳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地记下那串数字和姓名,也不想去研究这个户主姓名是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名,她不想让这个男人怀疑她的诚意。
“记下了,我回去后会先打一千块给你证明我的诚意,也确认我没有弄错账号。你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如果汇款出了问题,我好及时和你联系。”方芳慎重而小心地捏着手机,仿佛捏着斯捷潘的性命。
男人报给她一个手机号码,接着对她道:“我的号码总在变,不过你放心,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已经翻过了你所有的联系人,你家的电话,你朋友的电话,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底薪’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很快能找到你。”
“嗯嗯,那就好。”方芳连连点头。
“行了,”男人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你也差不多该走了,我没留宿女人的习惯。”
“好。”方芳答应着,下床穿鞋,站得有些不稳,男人动了一下,却没有扶她。她自己找到平衡站稳,然后犹豫地又开了口,“可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证件也在皮夹里……”
男人呼了口气,又在背包里翻腾了一番,拿出皮夹递给她,“证件在里面,还有五百块,够你回A市了,不够你就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你吧。”
方芳赶紧接过被“放生”的皮夹,看着自己的皮夹回到手中,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男人在松手的那一刻淡声道:“或者你在这里找份工作做个一两月赚够旅费再走也行。”
“不了,”方芳紧紧捏着皮夹和手机,眼睛格外明亮,“我要赶紧回去。”
快点回去,快点开始新生活,赚许许多多的钱,然后有朝一日,她能踏上俄罗斯的土地。
“嗯。”男人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一直到方芳有些摇晃地走到那间小屋门口,打开门,都没再说一个字。
方芳站在门口回过头,看到男人坐在床边抽烟,眼望着窗外,脚边放着空的点滴瓶,黄昏的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没开灯的房间昏昏黄黄,黝黑的男人坐在那里,像一个剪影,像一尊雕像,只有一星火光时明时灭。
“谢谢你救了我。”方芳对着这剪影说。
没有回答,于是她带上门离开,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
许久,天完全黑了下来,邱宇起身打开了小屋的灯。
他走到简易衣柜旁,拉开衣柜上的拉链,从一只袜子里,拿出一张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回到床边,将纸展平。
“对不起了,没能把你的原话转告给她。”他对着这张纸自言自语,长期一个人居住,让他有了对着家中物品自言自语的习惯,工作时他是最快乐的,因为能有人不停地说话。
“可是我想,你的心意,我还是传达给她了。”他继续对着这张纸说,语气有些无奈,却也有种温柔,“不过你的字还真是难模仿啊,要不是我从小为了模仿父母签字练就了‘拟字神功’,还真干不来这活呢……还让老子装了把抢劫犯,老子好多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你小子在天有灵,以后该好好保佑我吧?保佑我每年开车都是零事故。
“你老婆真是爱你啊,是个好姑娘,怎么我就遇不到这么痴心的姑娘呢?你别怨我每个月敲诈她,我只想确认她确实有在好好生活,有努力赚钱……老实说,我对她真有点动心呢,要不刚才也不会问她要不要留在这里,为了救她我可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呢……你小子可别因为这事儿托梦吓我啊……我也算帮你达成了遗愿是吧?你也能安息了……不过咱们仨也算是有缘吧,我本来只想吓吓她,然后好趁机再玩把英雄救美,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你的信……傻小子,你说你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好好过日子,做那些傻事干什么哟……真是傻,真是傻啊……
“流沙,方芳,其实你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沙漠玫瑰了……
希望下辈子,你们能好好在一起。”
《用手中的沙画一个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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