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白云深处是寂寥

作品: 全世界我只想爱你 |作者:七微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1 15:49|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55txs.com)

原来孤独不是没有爱过一个人,

而是当你深爱过一个人后,

又失去了那份爱。

楔子

车子在高速路上奔驰,窗外白茫茫一片,雪还在下,如飞絮般。

路牌指示离机场还有2公里。

车窗忽然被降下,寒风哗啦啦呼啸而入,卷着雪花。朱旧将脸凑到窗口,凌厉的风吹乱她的长发,刀子般割在脸颊,生疼生疼,她却仿佛没有知觉,木然地睁着眼睛,迎着飞舞的雪花。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她,轻声提醒道:“朱小姐,请快把窗户关上,这样吹您会感冒的。”

她置若罔闻。

“朱小姐……”

“调头!”她转过头来。

“啊?”

“调头!”她重复,声音提高了些许。

司机迟疑:“朱小姐,我们马上就到机场了……”

“我说调头,你听不懂吗!”朱旧猛地转过脸,厉声喝道。

司机为难地道:“可是,傅先生交代过……”

后视镜中他看见她轻轻笑了,语气也恢复如常:“调头,还是我刺下去,你选。”

她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支尖锐的银簪,寒光一闪而过。

司机背脊一僵,吓得头冒冷汗,舌头都打结:“马上……调头……”

“去索菲亚教堂。”她说。

车子刚抵达教堂外,尖顶上的大圆钟敲响了十二点。朱旧抬眸望了眼时钟,刚刚好,她嘴角牵出一抹冷冽的笑,朝礼堂走去。

礼堂内。

庄严的神父正例行问道:“有人反对傅凌川先生与蒙嘉嘉小姐结为夫妇吗?”

此刻室内寂静无声,所以推门而入的“哐当”声是那样突兀,“我肚子里的孩子反对!”

“嘭”地一声,宛如平地惊雷,将一屋子的人炸得沸腾,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议论声此起彼伏,朱旧的目光却只望向一个方向,礼台上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她死死地望着他,他也回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新娘脸色惨白地扇了傅凌川一巴掌,然后飞奔离去。

礼堂里的人慢慢地陆续走光。

闹哄哄的屋子里,只剩下他跟她,一人站在礼台上,一人站在门口,就那样遥遥相望,空气中死寂般的静。

良久,他终于走下台阶,一步步朝她走过去,他走到她面前,停下的那一刻,手指掐上她的脖颈,“朱、旧,你、到、底、想、怎、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她要走,他放她走,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放过他?

他收紧手指,力道越来越大,她微仰着头,因窒息感而脸色苍白,却哼都没哼一声,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我想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他呼吸加重,眸中怒意翻滚,真恨不得掐死她,可最终,他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像是所有力气都用完,瘫坐在地,微微闭眼,心里万籁俱寂,只有寒风从洞开的门口灌进来,从耳鼓直直呼啸心底。

泪,滚滚而落。

她知道,她跟他之间,终于走到了死局,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她毁了他的婚礼。

而他,却毁了她整个世界。

在潮水般的掌声中,灯光再次暗下来,朱旧站在T台幕布后,扯了扯身上的裙子,侧头,不远处的乔声正对她微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回以一笑,深深呼吸,然后抬脚走上T台。

这是Z大服装学院一年一度的学生作品服装秀,虽是学院举办,但Z大服装学院在国内服装设计专业里数一数二,出过许多知名设计师,这里的学生是众多服装公司争抢的人才。因此这场秀吸引了很多服装公司、业内专业人士及媒体。

朱旧是大一新生里唯一获得参加秀的资格的学生,她既兴奋又忐忑,找了好久模特,都不满意,最后还是乔声一语惊醒她,你为什么不自己试一试?朱旧身材高挑,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天生的衣架子,刚入学那会就有同系的学姐找她做模特。

镁光灯下,朱旧素面朝天,一袭款式简单、裁剪却极为别致的白色礼服裙,漆黑长发一部分挽在脑后,大部分发丝凌乱地垂在胸前,头顶一只鲜花编就的花环,徐徐走出来,立即将之前那些浓妆艳抹的模特比下去。她的台步走得不够专业,放不开,却别有一种青涩、清丽之美。

坐在台下第一排中央位置的傅凌川起身欲将离开的动作顿了顿,又缓缓坐了下来。

朱旧上台之前就给自己不停壮胆,不怕不怕,就当下面的人都不存在,不要去看就好了。她也真的没去看,放空着大眼睛只顾走一圈,然而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太强烈,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在回首时忍不住张望,便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她一个激灵,慌忙错开视线,提着裙子退了下去。比先前更激烈的掌声欢送她。

她跳下T台,狠狠地舒了口气,睁开眼,一束白玫瑰就递到她眼前,乔声竖起大拇指:“很棒!”

朱旧将脸孔埋进花里深深呼吸,然后才抬眸看向他,嘟嘟嘴:“真的吗?你不会是哄我开心吧?我刚才紧张死了,又不习惯穿高跟鞋,差点儿就踩到裙角。”

乔声说:“你自己听听外面的掌声。”

朱旧开心地笑了:“等下我请你喝酒吃宵夜,我们庆祝。你先出去等我,我换衣服。”

朱旧换好衣服,刚走出更衣室,便被人叫住:“朱小姐。”

她回头,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陌生男人,她指了指自己:“叫我?”

男人微笑着点头,上前,递了张名片给她。

朱旧看了看,傅氏制衣。她知道这间公司,傅氏集团旗下的服装公司,是本城实力最强的服装公司,在全国也算业内翘楚。

她抬头,望向男人。

“我们傅总很喜欢你做的衣服,不知道朱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傅氏?”男人说。

Z大服系装的学生,有多少人把进入傅氏作为毕业后的目标,可是朱旧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谢谢,可是我没兴趣。再见。”她将名片还给男人,转身离去。

男人张了张嘴,非常惊讶。

他将朱旧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傅凌川。

傅凌川沉吟了片刻,才说:“她真这么说?”

“是的。”

他没再做声,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夜宵摊上,朱旧用夹子翻着烤肉,将这件事说给乔声听,乔声震惊地望着她:“朱朱,你傻了吧你!傅氏哎!多少人的梦想啊!”

朱旧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啊,可是,那是别人的梦想,又不是我的。”她的梦想是毕业后进爸爸经营的小服装厂,做手工衣服,然后衍生开创自己的独立品牌。她连品牌名都起好,叫旧衣。乔声为此笑话她,说衣不如新,谁买旧衣啊!她瞪他,你真的是我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吗!简直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傅凌川再次见到朱旧,是来年四月。

春色无边,一树树洁白芬芳的梨花下,她蹲在一只轮椅旁,为椅子上的妇人编辫子,妇人有一头这个年纪少见的黝黑粗厚的发,她把她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胸前,她打量了下,然后起身,踮脚从梨树上摘下两朵花瓣,插在辫子上。

“谢阿姨,您真好看。”她蹲在妇人身前,望着她,咧嘴笑,声音清脆如银铃。

椅子上的妇人神色木然,眼神呆呆的,那一刻,却仿佛感受到她的善意与温柔,嘴角竟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哇,谢阿姨,您笑起来可好看了,以后您也要多笑笑哦!”她开心地嚷道。

傅凌川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眶忽然微湿。多少年了,他没有见过母亲的笑。

他望着朱旧,她今天穿了一套橘色运动装,头发高高绑了个马尾巴,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蹲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嘴角扬得高高的,明媚如这风和日丽的人间四月天。

他的心,微微一动。

他没想到,时隔好几个月,竟然再次遇见她。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命运。

他等了会,才走过去,蹲下身,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问候:“妈妈,今天过得好吗?”

这是他每次来疗养院探望母亲时的开场白,一说说了十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朱旧见有人照顾谢玲,同傅凌川打了个招呼,便去忙别的了。她是这家疗养院的义工,做了半年了,每个周日都来会。大多数时候是陪伴病人,偶尔也打扫卫生,她还亲手做了一批病号服送过来。

朱旧离开疗养院时已是傍晚,傅凌川的车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他下车,叫住她。

“傅先生,你好。”朱旧淡淡地打招呼。

“去哪儿,我送你。”傅凌川说。

朱旧摇头:“谢谢,可是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很方便的。”

傅凌川故意等她这么久,怎么会放弃,说:“你把我妈妈照顾的那么好,我想表达下感谢,请别拒绝。”

话说到这份上,朱旧也不好再拒绝,她上车,但选择了后座。

一路无言。

车子进入主城区后,有点塞车,傅凌川看了看表,正是饭点,便说:“朱小姐,为表谢意,我请你吃饭。”

朱旧说:“谢谢,可是我有约了。”她没撒谎,乔声约了她看电影。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个人啊,怎么谢意没完没了。

“男朋友?”话一出口,傅凌川才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唐突。

朱旧也愣了下,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嗯,男朋友。”她看了看车前长长的队伍,对傅凌川说:“请在前面路边放我下来吧。”她实在不想再跟他同处一室了,总感觉有点不自在。

车子一靠边,她就匆匆地离开了。

傅凌川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久久停留,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车流中。

自那后,每个周日下午,她都会在疗养院碰上傅凌川,仿佛约好一般。他们交流渐多,但话题也仅仅围绕谢玲,朱旧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虽神智不清却娴静美貌的阿姨,总忍不住跟她亲近,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傅凌川也亲切了几分。

他们总是一同离开疗养院,傅凌川开车送她,她也就不再拒绝,反正算是顺路。他不止一次要请她吃饭,可每次朱旧都婉拒了。

他想走近她,她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傅凌川觉得沮丧,又毫无办法。说起来也许令人无法置信,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却从未谈过恋爱,他的少年时代,所有的时光都用来念书,母亲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要什么都做到最好,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比傅家任何一个子孙差,甚至比他们都好。只因为,他是傅家的私生子。十八岁那年,母亲出事,他回归傅家,那之后的十年间,他比从前过得更辛苦,什么都要求自己做得最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样追求一个女孩子。

终于有一次,他送她到家楼下,却不放她下车,她诧异看着他,他也望着她,说:“朱旧,你知道吧,我很喜欢你。”

朱旧咬着嘴唇,过了会,才讷讷地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正说着,朱旧的手机响起来,是乔声。她接起,他问她在哪儿,他在她家楼下。朱旧往窗外望,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乔声站在花坛边的桂花树下,怀里抱着一包东西,是她爱吃的那家零食店的袋子。她嘴角微扬,放柔了声音,说:“我就到了,等我。”

傅凌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在她挂掉电话时,中控锁“啪嗒”一声打开,朱旧没看她,低低说了声再见,逃也似地下了车。

他看见她小跑向乔声,他揽过她的肩膀,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扬起脸冲他笑。

那笑容甜得刺眼。

那之后,朱旧好久没有再去疗养院,一是不想同傅凌川碰面,二是要期末考了,很忙。

她以为,只要不再有交集,慢慢地傅凌川终会把她抛却脑后,却不知道,她和他之间,还没有真正开始。

其实傅凌川也有很久没再去疗养院,因为一块地皮收购案久久未决,他被傅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

傅氏家大业大,家族子孙众多,各自为政,明里暗里争斗惨烈,若你不行,自有人取代你。他从进入傅氏工作的那天起就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他绝不能放弃,那块地,他势在必得。

他第三次前往郊区那片服装工厂区,傅氏想把这片陈旧的厂房区全收购,开发成中南地区最大的服装制作中心。二十几家服装作坊,除了朱氏,其余人全部签了协议。不管谈几次,朱西林始终只有一句话,不卖!固执如蛮牛。

傅凌川开始以为他是想坐地起价,可价格比之别家加了几个点,他依旧还是那两个字。

谈生意,最怕就是这种人。

离老爷子给出的七天期限,只剩下两天了。傅凌川从文件里抬起头,闭眼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疲惫不堪。

敲门声忽然响起,秘书走进来说:“朱氏制衣厂有人要见你。”

傅凌川心下一喜,以为是朱西林改变了主意,可那人走进来,却并非朱西林。来人是在朱氏手底下做事的工人,他说自己有办法让朱西林卖厂地,而他的条件是事成之后,给他一笔不菲的报酬。

傅凌川沉吟了片刻,望了眼桌子上的日历,点了点头。

当天深夜,朱氏制衣厂上方,烟雾弥漫,火光冲天。朱家祖辈三代经营了近百年的作坊,毁于一炬。而那晚,原本应该在家睡觉的朱西林却正好留守工厂,见厂房起火,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傅凌川在得知消息时,惊得久久没能说话,良久,才在电话里怒喝:“你说的方法就是把他弄死吗!”

那人也没想到会出人命,解释了一通,最后说:“傅总,事已至此,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现在朱老板已经过世,那块地皮就不再是难事,你去找他的妻子或者女儿……”

傅凌川做梦都没有想到,再见到朱旧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殡仪馆里,她父亲的葬礼上。

朱旧,朱旧。他远远看着她,黑衣,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他微微闭眼,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五味杂陈。世事怎么偏偏这样巧?

朱旧还礼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是他,怔了怔,但什么都没问。

傅凌川一直等在殡仪馆外,直至前来吊唁的宾客走尽,他才下车,再走到她身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朱旧问。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刻还谈那块地皮,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迟疑了片刻,他终是开口:“你妈妈了?”

“她病倒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你爸爸生前跟我谈了一桩合同,说好今天签字。”他将事先拟好的合同递给她,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朱旧翻了翻,讶异地抬头:“卖掉工厂的地?怎么可能?制衣厂是我家祖传下来的。”

“你爸爸说,那边环境不理想,想换个好一点的地方。”

朱旧抬眸看着他,良久,眼里的疑虑渐渐散去,她轻轻说:“既然是我爸爸答应的事,我自然要尊重他。”

傅凌川张了张嘴,差一点就否定,可心里那一丁点犹豫终究如风中花絮,转眼即逝。他最终只是将那份合约拿了回来,重新打了一份,将价格再提高了点,想让她跟她母亲未来的生活得到保障。

可那笔钱,还不够还朱西林之前的银行贷款以及这次火灾造成的订单损失赔偿等,最后朱西林名下的两处房产被银行拿去抵债。

朱旧带着妈妈搬出了住了十九年的家,她身上现金已经不多,租不起太好的房子,最后还是乔声帮她找了个相熟的朋友家的两居室,小区很破旧,跟她之前的居住环境简直天壤之别,夜里朱旧被“吱吱”乱叫在床底下天花板上爬来爬去的老鼠吓到哭,她不敢再睡,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夜,流了一整晚的泪。

她仿佛一夜长大。

朱旧办理了休学。

她走到校门口,回头望,心里那样多的不舍,可再不舍,又能怎样,她连学费都交不上,而且必须挣钱养活妈妈与自己。

她将自己的作品制作成简历,投放出去,可一周过去了,那些简历都石沉大海。

她闷闷地往家走,短短几个月,昔日那个明朗爱笑的朱旧再也不见。

“朱朱。”家楼下,乔声在等她。

她强打精神,扯出一个笑,“你来啦,我买了菜,一起吃晚饭吧。”她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

“朱朱……”乔声没动,语调吞吐。

她望着他。

“我要去美国留学了。”他终于说了出来。

“去哪儿?”她怀疑自己听错,乔声家境一般,他学经管的,一直想去美国留学,可家里面压根负担不起。

“美国。”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朱旧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为什么?”她很多话想问,可到最后却只能呆呆地问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完,转身逃也似地走了。三年的感情,他却用这可笑的三个字轻易地结束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好笑,她真的笑了出来,最后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

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她的世界一下子全变了。

朱旧病了一场,她躺在床上,浑身软绵无力,母亲照顾她,给她煮稀饭竟然将盐当做糖放。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便一直恍恍惚惚的。她望着母亲走神的面孔,长叹一声,告诫自己,打起精神来,你连软弱的资格都没有。

她依旧在找工作,可所有的服装公司都约定好一般,连一个面试机会都不曾给她。她终于绝望地放弃在这个行业继续下去的想法。这时,她接到一个关系颇好的学姐的电话,问她有个试衣模特的工作,做不做?

她感激地应下来,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她没想到,这份工作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她差一点就被公司卑劣地打包当做礼物送出去,她感觉到不对劲时,借口去厕所,跑出包厢,出了门就觉得头晕目眩,饮料里的药加的很足,她才走了几步身体就发虚,脚步踉跄着往前走,一头就撞进了一个怀抱。

“朱旧?”微讶的熟悉的声音。

她勉力抬头看,却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接着,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了。

再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一早,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推门出去,傅凌川正端着两盘煎好的鸡蛋从厨房走出来,她微微张嘴,讶异地望着他。

“醒了?”他招呼她:“过来吃早餐,要牛奶还是咖啡?”

朱旧总算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依旧心有余悸,如果撞上的是别人,真不知后果如何。

“谢谢你。”她在餐桌坐下来。

傅凌川喝了口咖啡,然后直直看着她:“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找我?”

当初在她爸爸的葬礼上,他说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她只当他是礼节,自然没当真。

朱旧低头喝着牛奶,没做声。

傅凌川接着说:“有没有兴趣来傅氏制衣?”

她猛地抬头。

傅凌川挑眉:“这么惊讶做什么,我见过你做的衣服,很有特色,可惜当初你拒绝了我的邀请。”

朱旧嘴巴张了张,要想一会,才想起,是真的有过这么一回事。

“怎样?”他追问。

朱旧咬了咬嘴唇,说:“是真的因为喜欢我做的衣服?”

傅凌川说:“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

“好,我去。”朱旧觉得真是世事难料,不过一年时间,自己的世界已是天翻地覆,当初那个骄傲地说“我没兴趣”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傅凌川确实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并未对朱旧特殊照顾,她从最基础的岗位做起,她本就天赋极高,又勤奋,不过半年,已升到设计助理。

她在傅氏学到良多,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它能做到业内翘楚,对当初自己浅薄的想法感到汗颜。她心里关于“旧衣”的梦依旧在,只是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

她在傅氏拿到第一份工资时,请傅凌川吃饭,她心情好,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她对他说起过“旧衣”,他是第一个称赞这个名字真独特的人,不像乔声……想到乔声,她眸光黯了黯,他离开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她甚至连他去的哪所学校都不知道。从高中到大学,三年的感情,就像做了一场梦。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自那次在车内,傅凌川对她说过喜欢,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朱旧自然也不会提,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但在她心里,他是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了。

现在的她,不想谈及感情,只专注工作,她成了公司里加班最多的人。

第二年,她升了设计师,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她是傅氏最年轻的设计师。

又一个加班的夜晚,尖锐的座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有点不耐烦地接起,那端的话令她猛地跳起来。

“请问是朱旧小姐吗?你妈妈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她挂掉电话,疯狂往外跑,在大门口与拎着咖啡点心的傅凌川撞了个满怀,他一把抓住她,惊讶地望着她满脸泪痕,“怎么了?”

她抬眸,见是他,眼泪落得更凶了,紧紧抓住他的手:“我妈妈出事了……送我去医院……”

手术室外。

朱旧蹲在地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发抖。

朱母已推进手术室两个小时了。

傅凌川在她面前蹲下,手指按在她肩膀,柔声道:“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朱旧冲上去,眼巴巴地看着医生。

“病人脑损伤太严重,虽然性命无忧,但陷入了深度昏迷,能否醒过来,还不能确定……”

朱旧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个踉跄,人就往后倒,幸好傅凌川扶住了她,她像是抓到一根浮木,紧紧抓他的手,喃喃:“不会的,不会的……”朱母被推出来,浑身缠满了白纱布,伤痕累累,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依照病人的情况,需要长久住院,请去办理缴费手续。”医生说。

这起车祸事故责任完全在朱母,她迷迷糊糊地闯了红灯,才被飞驰而来的车撞飞。

朱旧的悲伤还来不及退去,就要为无底洞般的医药费发愁。

傅凌川将一张银行卡递给她时,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可在面对母亲的生死存亡时,她的骄傲与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白给你,暂时借给你的,以后从奖金里扣。这是上司对下属的人文关怀!”

她知道,傅凌川这样说,是为了安她的心。她心里微微动容,却终究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从此朱旧的时间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公司,一半在医院。时间一天天过去,季节翻了两页,她始终在等一个奇迹,可最后却等来了绝望。

八个月后,朱母被医生宣布脑死亡。

朱旧捂着嘴,看着医生将白布盖在妈妈的身上,她忽然冲过去,疯了般扯开白布,整个人覆在朱母身体上,不让他们将她推走。

“朱旧,你别这样,让伯母安心地走吧。”傅凌川去拉她,她却死死地扣着床沿,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他将她整个人抱起来,紧紧箍在胸前,才终于让护士将遗体推走。

她先是挣扎,傅凌川丝毫不退让,僵持了许久,她终于慢慢地安静下来,她将脸孔深深埋进他胸口,泣不成声。

朱母的葬礼,前前后后都是傅凌川在打理,朱旧恍恍惚惚,一点精神都没有。

将骨灰送去墓地那天下午,天空下起了雨,深秋的雨,已沾了寒意,傅凌川撑着一把大黑伞,送抱着骨灰盒的朱旧上山,短短几天,她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

她在墓碑前站了许久,他撑着伞,静静地陪在旁边。

下山时,台阶才走完一半,朱旧轻飘飘地往前倒,吓得傅凌川半死,幸亏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她这些天没睡好,也没吃什么东西,又吹了冷风,身体与精神都到了极限。

傅凌川抱起她,飞速下山:“我送你去医院。”

朱旧摇头:“不要,我讨厌医院,非常讨厌。”

他将她带回了公寓。

他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红枣粥,逼着她吃了点,然后睡了过去。

傅凌川向来浅眠,所以半夜时客房里传来的惊叫声一下就把他惊醒了,他冲进去,开灯,发现朱旧坐在床上,掩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眼眸中全是惊恐。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坐在床头,摸了摸她的头。

她喃喃自语般:“我梦见妈妈了,深夜里,她还在马路上迷迷糊糊地走……她在找我,喊我的名字……”

他知道,对于朱母出事,她一直内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妈妈,让她大晚上还跑到马路上闲逛。

她捧着头,手指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傅凌川捉住她的手:“这是意外。”

她看着他,神色凄惶:“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为什么……”

傅凌川眸色黯了黯,微微偏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别想太多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他拍拍她的肩,起身打算离开,却忽然被朱旧拉住手臂,她仰着头,一脸恳求地望着他,“别走开,我怕。”

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这些天,她对他的依赖,已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傅凌川又坐回床上,柔声道:“你睡,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朱旧这才安心地躺回床上,实在疲惫了,没一会,她就再次睡着了。

傅凌川望着她睡梦中也紧蹙的眉,他伸手,轻轻为她抚平。他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朱旧,对不起。

傅凌川给朱旧放了半个月假,本来让她去散散心,她却兴致不高,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疗养院,自从工作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

她推着谢玲在花园里散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花园里栽种了几株晚桂树,香气扑鼻。

朱旧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谢阿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好想有点喜欢上傅凌川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是,我还不想告诉他呢……”

“你要帮我保密哦……”

“保密什么?”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朱旧差点儿惊叫,她掩着胸口瞪着傅凌川,想到刚刚说的话,脸不禁微微红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之前的没有。

“你怎么来了?”她转移话题。

傅凌川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巴黎时装秀的邀请函,我们明天就动身。”

朱旧眼眸一亮,“我也去?”

傅凌川点头,“你也去。”

朱旧弯起嘴角,“真开心!”去巴黎看一场真正的时装秀,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傅凌川也扬了扬嘴角,他有多久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他们在第二天下午飞往巴黎。

傅凌川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秀,若不是想陪她看,这一趟他未必需要亲自来。

朱旧就兴奋多了,直至看完回到酒店,还在跟他讨论某套衣服的某个细节设计的真棒。

门铃响起,是客房服务,送进来一瓶红酒,是傅凌川一个同住这家酒店的朋友赠送。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赞道:“好酒!”又问朱旧:“喝一杯?”

朱旧听说是好酒,早已经跑去取杯子了。

他们住的酒店风光极佳,从三十五楼的落地窗望出去,窗外是远远近近的灯火,连绵成一片璀璨的星光。

“干杯!为巴黎夜未眠!”

朱旧酒量一般,又容易上脸,一杯下去,脸颊就酡红。但这酒实在好喝,她晃着空空的酒杯:“再来一杯。”

一杯又一杯,朱旧的脸颊越来越红。傅凌川夺过她的杯子,任她怎么说,就是不肯再给她喝一口。

“小气鬼!”朱旧哼一声,起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真的喝太多,她刚起来,便一阵昏眩,踉跄着差点摔倒,傅凌川急忙去扶,将她往沙发上拉。

“砰”地一下,她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她脸颊酡红,醉眼迷蒙,鼻息间散发出酒香味,混淆着她身上淡淡馨香,两人离得那样近,呼吸缠绕,他心头一荡,情不自禁便吻了上去。

朱旧先是睁大眼睛,而后慢慢地闭上眼,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更贴近他,微张唇齿,迎接他炙热的吻……

他们在巴黎待了一个礼拜,才回国。

傅凌川陪朱旧去了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最后的两天,他们就在大街上闲逛,走累了随便找家露天咖啡喝咖啡,静坐一下午。朱旧很喜欢的一部法国电影《午夜巴黎》,她拉着傅凌川效仿主人公,深夜里在街头走,幻想着能遇见一辆时光马车,回到过去,去看一看三十年代的巴黎。

这样的举动多幼稚啊,但傅凌川却愿意陪着她发疯。

那样静谧悠闲的短暂几天,后来想起,竟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

回国后,朱旧搬到了傅凌川的公寓里。

不久,是朱旧的生日,傅凌川的礼物令朱旧当场落泪。她抬头怔怔地望着灰底黑字的招牌,那上面的两个字,是她心心念念的——旧衣。宽敞明亮的店铺里,陈列着这些年她做过的大部分衣服,最打眼的橱窗里,挂着那件她第一次走秀时穿的白色礼服裙。

傅凌川为这件裙子命名为:惊鸿。

穿着这件裙子青涩忐忑地走在T台上的她,那一瞬间,令他惊鸿一瞥。

朱旧紧紧抱着傅凌川,哽咽地在他耳边说道:“谢谢你。”

她从傅氏辞职,一心一意打理她的“旧衣”。她款式设计独特,又有傅凌川的交际圈支持,“旧衣”慢慢便有了大批固定的拥簇。

来年夏天,她开了第一家分店。

她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画图做衣服到很晚,就直接睡在店里,傅凌川为此老抱怨说,早知道就不给你开店了。

这天傍晚,她早早关店,约了傅凌川去刚开张的山顶餐厅吃饭,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她刚出门,便被人叫住。“朱小姐?”

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她诧异地望着他。

男人说:“我以前在你爸爸的服装厂工作,有些事情想跟你谈一谈,方便找个地方吗?”

见朱旧犹豫,他立即说:“是关于你爸爸的死,当年的火灾,并非意外……”

朱旧低呼:“什么?”

他们去了最近的咖啡店。

男人给她播放了一段电话录音,录音中有个声音,朱旧每天都听到。她以为自己幻听,颤抖着手指再播放了一遍,那声音,那声音,千真万确,属于傅凌川。

那一瞬,仿佛四周声音与人影全遁去,她眼前白茫茫一片,脑海里也是。

“朱小姐……”

良久,朱旧才晃过神,她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声音颤得厉害:“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录音里另一个声音,是厂子里一个工友,我们关系很要好,他前几天意外去世了,他妻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这段录音,交给了我。”他顿了顿,轻声说:“朱老板是好人,我觉得不应该让他枉死。”

朱旧双手掩面,伏在桌子上,肩膀颤抖。

那人将手机卡取出来,放在朱旧身边,静静离开。

朱旧就那样趴在那里,良久。她包里的电话不知疲倦地叫嚣,她置若罔闻。忽然,有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迟疑的声音响起:“是朱旧吗?”

她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吓着了面前的男生,“你怎么了?我刚在那边看见好像是你。没事吧?”

她呆呆地望着他。

男生以为她不认识他,解释说:“我是李辛啊,乔声的朋友,我们一起吃过饭的。”

“我知道。”她胡乱抹掉眼泪,定了定神。

男生在她对面坐下,似是有点犹豫,却终究还是开了口:“乔声回国了你知道吗?”

朱旧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们分手很可惜,我问过乔声,他死都不肯说分手原因,有一次我们喝酒,他喝高了,抱着我痛哭,把什么都说了。”

“他说了什么。”她呆呆地问,其实压根对这个答案已经不感兴趣了。

可当男生说出当初乔声忽然跟她分手的真相时,她傻了般呆滞了好久,然后捧着头,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真傻,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是怎么离开咖啡店,又是怎么回到“旧衣”的,她都不记得了。包里的手机还在响,她找出来,狠狠地砸了出去,手机四分五裂,天地间终于寂静。

她坐在地上,团团抱住膝盖,分明是炎夏,屋子里也没开冷气,她却觉得好冷好冷,如置身冰寒之巅。

傅凌川很快找来店里,打开灯,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朱旧,吓了一大跳,蹲在她身边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将她的头抬起来,对上她看他的眼神时,心里一凛,那是厌憎与恨意。

朱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按下了那段录音的播放键。

他脸色煞白,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地松开。

“朱旧……”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是轻飘飘地说:“傅凌川,你太可怕了!”

轻巧的语调,却如重锤,击得他心脏钝痛。

他讷讷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人会去纵火,也没想到会让你爸爸丧生……”

她打断他:“赞助乔声去美国留学的人是你吧。”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他呆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发现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如果说害死他爸爸是意外,可后来呢,他拿着合约骗她签字,他用美国留学的条件让乔声离开她,这一切,真真切切是他所为。

他颓丧地坐在地板上,双手掩面。

良久。

他低低地说:“对不起,可是朱旧,我爱你。这一点,从来都是出自我的真心。”

朱旧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飞溅:“傅凌川,别玷污爱这个字眼。”

如果他的爱是毁灭一个人,那实在太过悲哀。

更悲哀的是,她刚刚发觉自己已有两个月身孕。今晚,本来要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可现在,一切都像一场笑话。

她的世界在听到录音的那瞬间,分崩离析。

她执意要从公寓里搬出去,他执意不放她走,尤其在无意中得知她有了孩子后,他以为有了孩子,他们之间便有挽回的可能。

可她冷笑着说,傅凌川,你以为我会生下这个孩子吗?你别做梦了!

她对他的爱,被那些赤裸裸的真相掩埋到了深渊,已见不得光。

她只要一想到爸爸惨死火灾,妈妈也是因此才会神智恍惚,终至出事。是他,毁了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他被她逼的没有办法,怕她偷偷打掉孩子,将她送到近郊的别墅里,请了两个阿姨,说是照顾她,实际就是变相的监视。她被软禁了。

朱旧试过很多次逃跑,可没有用,那两个阿姨白天时刻不离开她身边,晚上她身边是傅凌川。半夜里她将傅凌川摇醒,歇斯底里地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把孩子生下来吗,我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弄掉他!傅凌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她失眠、吃不下东西、神经质,变得歇斯底里,动不动就掉眼泪,那段时间,他们相互折磨,把彼此都弄得疲惫不堪。

很多次,傅凌川对自己说,放她走吧,可他的执念,让他终究不肯放手。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快四个月时,她在浴室晕倒,终究没能保住。

医院里手术室外。

傅凌川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想起躺在血泊里的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流着泪恳求地说,求你,让我走。她眸中是死寂般的绝望,当初那个在T台上小鹿般清澈的眼神,早已死去。

他微微闭眼,终于决定放她走。

她醒过来,他进去病房看她,他没有走近,他怕自己握住她的手便会反悔那个决定。他站在床边不远处,轻轻说:“等你身体好了,就去巴黎留学如何?”

他知道她喜欢巴黎,没有念完大学是她的遗憾,这大概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朱旧望着他,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出院后,她搬到了店里暂住,着手处理“旧衣”。她跟傅凌川没有再见面。两个月后,他将留学的相关资料与手续派人送给了她,还有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

离开这天,他派了司机送她去机场,车后座上,有一份本地财经报,是谁看过忘记带走,她闲闲地拿起,随手一翻,便看到一串大大的标题:傅氏制衣傅凌川与蒙氏财团独女蒙嘉嘉喜结连理。

婚礼日期就在今天,这报纸真八卦,连在哪个教堂举行婚礼都写得清清楚楚。

朱旧盯着那串标题看了许久,许久。

他要结婚了!他凭什么将她的人生弄成这样之后,转身就与别的女人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凭什么!

她将车窗打开,任寒风雪花灌进她心里,没有哪一刻,她比这一刻更恨他。她用银簪抵着自己的脖子,对司机说:“调头,去索菲亚教堂。”

尾声

傅凌川站在办公室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落地窗外灯火璀璨,飞絮般的雪花还在飘洒,全世界都是一片惨白。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站了许久许久。

敲门声响起,秘书推门而入。

“傅总,刚刚巴黎那边的服装学院打来电话,说朱小姐没有去报到。”

“我知道了。”他没有回头。

当他在教堂里看到她时,他就知道,她不会去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天真地以为,她跑到教堂来是要对他说,别跟别的女人结婚。可她眼里却只有恨,她说,我想你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他毁了她的生活,她也要毁了他的。

其实,这个婚结与不结,对他来说,真的没有多大意义,反正不是心里想要的那个人,换做谁,都无所谓了。

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在她离开时,也一并带走了。

机场,夜航。

朱旧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她没有去巴黎,她去一座南方小城,据说那里四季分明,气候常年温暖如春,有充沛的阳光。

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缓缓跃上云层,她拉开遮阳板,从窗口望出去,白云之上,竟是如此寂寥,如此孤独。

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原来孤独不是没有爱过一个人,而是当你深爱过一个人后,又失去了那份爱。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全世界我只想爱你 (55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