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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声声慢

作品: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4-1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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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见头领惨死,顿时招架不住落荒而逃,被一个个擒住杀死。

“反贼”是一群朝气勃勃的年轻人,欢呼着庆祝小小的胜利。沁莹欣慰地看着,觉得他们就像五马山中的赵榛与弟兄们,热忱而坚定,鼓舞着她忍不住想加入其中。

“多亏两位兄弟仗义相助。”年轻人七嘴八舌围住她和兀真:“大家一起杀女真人真痛快!”“我的命是义士们救的。”兀真与他们相谈甚欢:“不过诸位人数有限,还是太危险。”“不怕,我们有驰骋燕云的萧大哥,他经常到各地帮助义军……”

眼看年轻人被他欺骗,对他推心置腹,仿佛当初的自己。“快走吧!”她握住他的手,不能再逗留下去。他调笑问道:“去哪里呢?”她柔软的小手握得更紧,生涩地说:“你不想我吗?”他心尖一融,很快告辞。

他们的马被她找到,她带他骑马到附近城镇的客栈住下,丢给他一包药便背过身去,始终没有说话。

兀真低头看周身的伤,化脓溃烂,好像小时候被人欺负的窘迫。他咧了咧嘴,动手清理创口。曾经幻想过姐姐突然现身,或是母亲回到人间,为他解脱痛楚。可那些都是虚妄,而现在,她真切就在眼前。

“后背的伤,你来给我涂药。”他最后趴到床上,慢条斯理吩咐她。半晌,辛辣的药粉撒在伤处,她的手碰到他的背。他猛一个翻身,把她推倒摁住,掀起她衣服,现出碧玉药匣的幽光。

“我向来有仇闭报。”他颔下窜出的胡茬,硬硬地刮过她的脸,黑眸精光四射:“你救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想好怎样接受惩罚了吗?”他捏痛她肌肤,被她无情地背叛过一次,他只想继续征服她。

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眼泛泪意,茫茫然不知在想什么。以前从没在乎过她情绪,此时竟索然无趣,他撇开她转身起立,听见她不停吸着鼻子,掩饰着啜泣。

她几日来独自奔波,想小胖想得心头钝割,悄悄哭了不知多少回。母子连心,恍惚入睡时,她总是依稀听见小胖可怜巴巴唤着“娘”。

“山茶在哪里?”他好久以后问她,似乎想要报复。

光线昏暗,天色已晚。她打起精神说:“她用南疆香料引开了黑衣人,你根本抓不到她。”山茶告别她去找寻主人,她有些感伤,自己还可以为小胖和亲人们活着,而山茶只为慕然而活。分开以后,她便决意解救兀真,用山茶教的法子追踪到他的行迹。

她心中天平倾斜向宣云和小胖,他们孱弱的性命也许只能取决于兀真,比起危在旦夕的弱女稚儿,大哥还有自由能够把握命运。她早做好被兀真折磨的准备,对仇人的恻忍,本来就该受惩罚!她时常克制不住厌恶自己。

“你们没有杀死追杀你们的人?!”他口气变得严峻:“燕云到处是宗干的人,他们会搬来救兵!那些反贼没命了……”

突然门外发出巨响,他马上从床上牵起她推窗跳出,窗外连绵的屋顶通向远处。

“他们来了!”他拉住她踩着屋顶瓦片狂奔,她听到身后一片追逐叫嚷之声,埋首与他在高低错落的房屋间跳跃,不知跑向何处。他频频回身打落射来的箭矢暗器,而她渐渐迷离于多年前的夏日,与那个冷漠的黑衣少年在汴京街头自在地奔跑……

“啊!”她一不小心踩空,身体从两座高高的屋檐之间陷下去,指尖滑出他手心。他急刹住脚步,她已脱离了他,后面追兵仅有几步之遥。这情形好像很久前发生过,他和她也是在燕云,被宋安平穷追不舍。

千钧一发间,他没有离去,俯身用力够住她的手,他没忘记她很怕高。那一次,他抛下了她,就此把她让给别人;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牢牢地抓住她。

他看得清晰,她眼里迸出错愕与怅惋,分明想起同样的往事。那一次,她错过了二哥,注定与慕然的缘分;这一次,她被他保护,仇恨愈发混沌。

她看到,两个黑衣人跳到他身侧,凶煞地砍向他。他一只手拽她,另一只扒着屋檐,绝无还手之机!

“别怕!”他唇型一动,微微一哂,纵身扑向了她。背后两把刀撞出火花,他裹着她落到地面。地上的黑衣人迎面杀来,他们双双出招晃过,一齐在街巷里与头顶、眼前的敌人相持打斗。

从没想过与他并肩战斗,可他们此时就是站在一起、同进同退。他鼓励的眼神、了解的配合,无时无刻不在强制地传递给她力量。借着密布的夜色,一番苦战后黑衣人逐渐被甩掉,他们筋疲力尽逃到城墙边。

“不好,我们出不去!”他猛拉她停下。月色下,城楼上悬着一排血淋淋的首级,她认出来白天那群年轻人的鲜活面容。他们死不瞑目,仇恨地瞪大眼睛,保持着临死前对敌人的诅咒。

沁莹掩住口,果不出他所料,追杀她的黑衣人招来增援杀害义军,又要置他们于死地,何其凶残!

他把她拖入黑暗:“只好借住一宿。”说罢逡巡几步,撞开一扇柴门。门里有人提防地挡住他,被他抬脚踹翻:“敢出声就杀了你们!”

他点亮油灯,见陋室中只有母子两个女真人。儿子不过是少年,被他踩在身下,对抗地怒视他们,母亲害怕地下跪求他们放了儿子。

“他也是女真人。我们被人追杀,不会伤害你们。”她歉疚地眼神从母亲移到少年脸上。

“咦?姐姐我认得你!”少年眼睛一亮,忽然叫出来。她慌地定睛,忆起慕然当初救助过一个在街边行乞的女真男孩,真是无巧不巧。

“你和母亲团聚啦!”她蹲下推开兀真,往事历历在目,失去父亲的孩子顽强地回家找母亲,有了小胖以后她感触愈深。

少年快活地笑起来:“是啊,簪着桂花的仙女姐姐,我忘不掉!娘,她帮过咱们!”

兀真狐疑地观察着,母子俩与她亲切聊了几句。男孩拿着慕然接济的银两回家,恰遇见从辽东南下寻找他们父子的母亲,于是他们在此安顿下来,用银两作些小本买卖相依为命。

“好心的哥哥怎么没来?”少年看了眼兀真,恳切地问她。

泪水霎时涌上来,她哽得说不出。重见故人,而斯人已不在。“哥哥他…哥哥……”她直直盯着一处,万般哀愁滚动在心间,慕然真挚的面孔远去了太久太久。

“她哥哥死了。”兀真洞若观火,接过话强硬地说:“我是她丈夫!”她面无血色,悲伤骤然凝住。

“姐姐别难过。”少年不说话了,显得十分伤心,又想不通姐姐怎会嫁这么冷漠的人。他母亲怜伤地揉着她的手,兀真转过身,警惕注意门外动静,很想抹去她对段慕然的记忆。

还是她先压抑地开口:“我早不难过了,你们日子过得可好?”“勉强糊口,贵人们盘剥得厉害,大家都是女真人,倒不如那些反贼和善!”少年愤愤不平道:“我记得哥哥说过,各族都是平等,理当互相爱护。”

“我们躲避的就是那些女真人。”她瞟了兀真一眼,他们的暴政连族人的心都失尽了,还能延续多久?就像慕然所说,各族仇恶向善的本性没有分别。

“反贼刚刚被剿灭,大概一个都不剩。”兀真轻描淡写地说,再一次戳得她难受。

少年连声叹息,又道:“不过,有个姓萧的契丹人,专杀女真恶棍……”母亲拍了他一下,制止他口无遮拦。

“看来萧湛很会收买人心。”他嗤笑了声吹灭灯火,坐下拥住她。不安宁的夜里,几个人都是无眠,少年和母亲追忆一家人的别离聚散,感念着恩人。

沁莹清泪婆娑,怀念慕然的哀情再一次不可遏止,想起了秦少游绵婉的《减字木兰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在仇人的怀里想他,太让她羞耻。一转念,小胖又撞进她心房,宝宝夜里睡得安么?娘要尽快回你身边……

兀真望着她瑟瑟的发梢,神思飞至很远。经他布置,秦桧把赵构身边的有志能臣逐个调离临安,大金军队将长驱直入,看赵构流窜向哪里!而在这里,无需他费吹灰之力,黑衣人已替他除掉一伙反贼,只有萧湛才值得他动手。

天下尽在他脑中捭阖,反而怀中的女子最让他伤神。爱她而被她偷袭,若不割舍,自己还会再败给她么……

天未明,少年出门查探,不一会儿兴奋地跑回来:“昨夜城外死了很多黑衣人,据说是萧湛为反贼报仇!”

兀真好整以暇,笑对她说:“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他的谋划一举两得,既让愚蠢的宗干损兵折将,又诱来萧湛的脚步。

沁莹表情严肃,说道:“给宣云一条活路吧,你唯一的亲人就是她。”她早已把宣云当作自己人,她是大哥的爱人,是同自己一样不幸的姐姐……

朱嘉锡看到城墙上义军的首级,痛惜不已。他领命来燕云联合各处抗金义军,希望借义军之力瓦解金军对南方朝廷的压力,可惜又晚了一步。

自然,他此行目的仍然少不了小妹。他特意去寻访为他吟唱《满江红》的歌姬,打听到的却是她因《满江红》被女真人拷问、咬舌自尽的噩耗。他一直不由自主把她当作小妹,小妹此时的境遇又是如何……小妹的鸽子曾给他带来莫大惊喜,之后便是失望的沉寂,他不敢想下去。

他一身褴褛,言行谨慎,把自己伪装得很好。听闻有位契丹英雄萧湛在义军颇具威望,他想找到此人,试探能否与其合作抗金。

数年前大宋与女真结盟灭掉契丹,却遭女真反噬,如今又倒转过来,天下苍生的磨难何日能有止境?他反而羡慕起南蛮小国大理,和乐安宁,数百年未受刀兵之灾。

润薇说小妹喜欢的男子来自大理,想来是个温润平和的君子,他也在执着地追寻小妹吗?

他叹罢移步前行。“朱兄,要往何处去?”不高不低的一声招呼,他有些吃惊,警觉地循声回头。

徒单兀真意想不到地立在他面前,黑眸里堆满凉意的笑。嘉锡下意识按住右边袖口,藏住残缺的右臂。“徒单公子,我们现在是敌人,还是……”他和气地问。

“我向来视你为朋友。可你想要联合萧湛,而我需要剿灭他。”兀真和颜悦色。

嘉锡愈惊,姑父生前说过女真奸细无孔不入,自己行踪这么快就被他掌握,着实厉害。他亦尝试将细作埋入女真,甚至与小妹建立飞鸽传书的联系,然而收效甚微。

印象中,兀真有一双独特的绿眸,而此刻却与汉人样貌无异。此人比他预想中更为复杂,他真实身份绝不仅是女真使者……

“至少现在,我们还可把酒一叙。”兀真伸手相邀,踱入旁边酒肆,并没有与他撕破脸的意思。每次相逢,他们都会饮酒、闲谈,挖掘对手更深处。

兀真关心地问嘉锡右手的伤,嘉锡已然习惯,左手使用得灵活而从容,武功也不曾减弱,只是在不能挽弓射箭。

“我很佩服朱兄的毅力,大宋似你这样的人太少。”兀真赞赏道。

嘉锡摇头:“过奖了,我总归不及被俘的宋人。”“朱兄又要问及你的小妹。”兀真先入为主,她一家都是倔强不通的人。

“我想,徒单公子大概与小妹确有渊源。去年秋天她明明在上京,你为何告诉我她被卖到西夏?”嘉锡双目如炬,略有激动:“还有,我断腕昏迷前,你对我说了什么……希望你别再隐瞒!”

兀真没有意外,笑得暧昧不明。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想要我说什么?告诉你令妹失去贞操、委身于人的种种细节?”

“这是真的?!”嘉锡蹭地站起,胸口一起一伏。

“你清楚这不是假的!”兀真傲慢地说:“想救你的小妹,只能看造化了。”

嘉锡左手摁住桌角,缓缓坐下。兀真刺人的话是实情,他没有能力从豺狼虎穴中救出小妹,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敌人,他要在敌人的后方开辟战场!

“朱兄,我也只能点到这里。”兀真为嘉锡斟上一杯酒:“喝完这杯酒,我们恐怕战场上见了。”

嘉锡一饮而尽,掷杯拱手告辞。可是,他没来由地走不动路,不是疲乏,也不是悲愤,仿佛身后有什么在揪着他的心。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沉重,却不肯回首。他不愿对敌人流露犹豫……

“表哥、表哥……”沁莹无声地呜咽,一遍又一遍,从窗缝目送嘉锡的背影。她口中被塞满碎布,根本吐不出来;浑身被团团捆缚,挣得满头大汗。

表哥还活着、还在不懈地找她!她以为他不在人世了呢。表哥你别着急,我就在这里,我很好啊……她有千言万语想对表哥说。

离开少年家,她在城门不远处一眼认出表哥的身影,不顾一切冲过去,被兀真拦住、制服,扔进密闭的客房里,隔断了她与咫尺之遥的表哥。

表哥清瘦憔悴的容颜,那么近,又那么远。她没法抱住表哥的胳膊问他伤还疼不疼,更无法阻止他被兀真欺骗。不,一定有办法的,活着一切就有希望,她渐渐镇定,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兀真冷淡地推门进来,见她脸上红晕还未消退,抽出她嘴里的布。她呼出一口气,刚要咒骂,便被他用唇封堵住。

久久,他们胶着在一起没有分开。他要帮她忘了思念的痛苦,亦什么都不愿多想;而她模糊得分不清眼前是谁,思绪逐渐迷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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