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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长夜，星月无光。
沈明玉趴在冰冷的雪地里，眼睁睁看着那一双羊皮靴慢慢走到她面前。
“拜托，帮我看看我的车夫。”她对着来人咧嘴一笑，吃力开口请求道：“帮我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有劳，封大人。”
站在她面前，身形瘦高眉目清冷的青年静静俯视着本该狼狈惊慌的她。
“这个时候，你似乎更该关心你自己才对。”
“于情于理，封大人眼下都……没有杀我的理由吧。”沈明玉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做到一笑倾城了，能一笑保命就不错了。
“于情于理，我都该杀了沈大人才是。”封恺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垂眸瞧着她，也微微一笑道：“沈大人坏了我们多少事，需要我一一告诉你吗？”
“那倒不必。”沈明玉歪着脑袋，很是别扭，“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封大人，你要跟我清算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就不能屈尊先去帮我看看我的随从吗？”
她有些发急了，这么半天都没听到福安吱声，莫非已经遭遇了不测？
封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莫非在沈大人眼里，那随从竟比你自身还重要？”
“一样重要。”沈明玉长话短说：“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没命了，我们虽为主仆，实则情同手足——封大人满意了没？可以帮我这个忙了吗？”
她这话，可是一点水分都没掺过。
她刚到这个世界时，倒霉催的正碰上一场惊天大火。她跟沈君玉还有他们的母亲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火场里，虽然有那位无私伟大的妇人拼命相护，然而大火无情，那位女士壮烈之后，她被浓烟呛得死过去又活过来时，便是被同样小小的福安拼了命背在背后逃出火场的。
到了现在，福安两只胳膊与背上都还有被烈火灼伤过的永远也消褪抹灭不了的痕迹。
“原来如此。”封恺淡淡笑道：“想不到沈大人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你放心，你那随从不过是刚才摔下马车时，不当心磕碰到了头部，这才昏了过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沈明玉松了口气。
“只是暂时而已。”封恺戏耍老鼠一般，“沈大人若不幸亡故于此，他自然也没有活着的必要。正好黄泉路上你们二人做个伴，想来他也是瞑目的。”
“但我可瞑目不了。”沈明玉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封大人倘若真要杀我，早就动了手，如何还会浪费时间与我说这许多话？”
“沈大人的胆量，实在令人钦佩——这世上有让你惧怕的人或事吗？”他仿佛好奇一样闲聊着，却伸手将沈明玉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当然有。”沈明玉大方的将全身重量往他身上压——不压白不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人类有的七情六、欲我都有。譬如眼下，我就很害怕封大人会趁火打劫杀了我啊。”
她一边这般说着，一边冲他眨了眨眼睛，模样虽然狼狈，却也俏皮生动至极。
封恺失笑，“沈大人，当真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多谢夸奖。”沈明玉不要脸的承了他的夸，“不过你那句话我也不是很赞同，俗话说，世界上没有一片叶子是相同的，同理，这世上的人，又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呢？如果封大人认为世上的人都是千篇一律的，那么肯定是你见识还不够的缘故。哎哟……”
“怎么了？”
“头晕，腿软……走不动。”沈明玉一副难受又可怜的模样：“封大人好人做到底呗。”
封恺：“……沈大人欲要如何？”
沈明玉毫不扭捏的、理直气壮的：“你背我！”
封恺：“……”
……
纷纷扬扬的大雪扑簌簌的落下来，寒风凛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三更鼓过，这样的时间，天地万物早沉寂了下来。
“咯吱咯吱”——
是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的单调又平稳的声音。
沈明玉软趴趴的趴在封恺背上，这青年看着瘦，没想到背还挺宽阔，趴在上头又平又稳，舒服的她都快睡着了。
“封大人，你刚才有帮福安盖好被子吗？”她呢喃般的开口，“又下雪了，千万不要把他冻死在马车里头才好……”
“一会他自己醒了，自然会驾车回去。”封恺淡淡道：“我说沈大人，能不能把你这只装满了毒药的手，离我的嘴远一点。我怕你一个不慎，就将毒药喂进我了我嘴里，我岂不是死的很冤？”
沈明玉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抱歉。封大人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
封恺只嗤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沈明玉忽然呵的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突然想到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啊。”她自然而然抬手，拂掉封恺头上的积雪，“漫天飞雪的日子，一定要约喜欢的人，出来走走，从村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回家后，发现彼此，一不小心就手牵手，走到了白头。”
封恺：“……这是诗？”
“现代诗。”沈明玉随口答他：“也是诗歌的一种。你别管那些，你就说，这诗它美不美？”
封恺：“……”
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沈明玉却还在感慨：“此情此景，是不是当真有一种要走到白头的感觉？你就说，这美不美？”
“不美。”封恺毫不留情道：“你要是个女子，此情此景，自然就美了。可沈大人，你是吗？”
沈明玉死死抿住唇，才能将“我是啊”这三个字扼杀在喉咙里！
“不过——”封恺又道：“沈郎中的体重倒似个女子，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沈明玉随口奉承：“这自然是封大人孔武有力，才能觉得这般轻松——嘿，你头又白了。”
“谁在这下雪天里行走能不白头？”封恺一点也不解风情似的：“也是我倒霉，本是来杀人的，最后却做了这苦力的。”
“那封大人，你会不会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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