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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可是个魔鬼啊。
丁冬咬了一口面包,随便喝了口凉水,眼睛一直紧盯着前方的五星级酒店门口,一眼都不敢离开,生怕那大歌星和她那个三流模特男友从丁冬的眼皮底下逃出去。
从她们俩一前一后进酒店开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还不见人出来,丁冬蹲在草丛边,手一直放在丁冬胸前的照相机快门上,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按下快门。
肖小乔躲狗仔的技术与她的歌艺一样高超,进入娱乐圈多年,自诩高洁,小心细致到根本不让狗仔拍到任何对她名声不利的照片,但她也是女人,还是一个步入三十有正常感情需要的女人,丁冬废寝忘食乔装打扮跟了她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今晚,如果待会能够顺利地拍到她们俩一起从酒店出来的照片,那么丁冬的照片就会成为全城独家,就算丁冬到时狮子大开口,相信也会有杂志为了销量,愿花这个钱。
有了这笔钱,丁冬就能凑齐赔偿金,把匡哥赎出来。
夏夜的草丛实在是有些折磨人,丁冬成了蚊子们的美味夜宵,四个小时蹲守下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上下下被咬了几十个包,到了后来,她实在痒得受不了,低下头,原本放在快门上的手忍不住去挠丁冬脚踝上的肿包。
但就在她低头的十几秒时间里,肖小乔真的从她眼皮底下逃过,等丁冬抬起头,她已经戴着超大苍蝇墨镜走出酒店门口,脚步飞快,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一直躲在她身后的男人洪德明今晚反常地追在她身后,飞奔追到了酒店门外,甚至出手拉扯天后的手,肖小乔措手不及,有些惊慌地东张西望一眼,迅速地甩开他的手,洪德明嘴上说着什么,天后冷着脸不理他,转身往前飞走,似乎很怕被人撞见这一幕。
丁冬内心窃喜,赶紧举起照相机按了好几下快门,可就在银色闪光灯划破夜色之际,几米外的两个人也很快发现了丁冬偷拍的动作,齐齐朝她这边望过来。
肖小乔只是错愕了一秒,随即俏脸扭在一起,凶悍地指着丁冬:“喂,你拍什么?”
她推了推身边人高马大的男人,自己往旁边柱子轻盈一闪,而洪德明立刻会意过来,气势汹汹地朝丁冬三两步追过来:“喂,识相点自己把底片交出来,免得我亲自动手。”
手上握着价值几十万的照片,丁冬怎么可能乖乖就范,丁冬把照相机紧紧捧在胸前,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见她逃跑,身后的男人高声“喂”了一下,随即迈开步子追了上来。
丁冬喘着粗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跑,但怎么跑得过这个身高一米八三曾做过运动员的男人,神经紧绷地跑了几米远,整个人就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过去,洪德明扯住了丁冬的衬衫领口,她“啊”一声惨叫,整个脖子被勒地往后仰,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就去抓自己的领口,有一刻,丁冬觉得自己已被勒得不能呼吸了。
洪德明趁虚而入来夺丁冬手上的相机,她心一惊,迅速弯腰把相机死死抱在自己胸前,对于她这种每天疲于奔走的狗仔记者来说,具有爆点的独家照片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贱人,相机交出来!”洪德明厉声吼道。
“休想!”纠缠中,丁冬死死抱着相机又吼了回去。
“死狗仔!给我!”他骂骂咧咧一句,争抢的力气更大,卯足了劲想把相机拿到手,拼死缠斗一番后,丁冬渐渐落入下风。
洪德明用了蛮力,眼看就要把相机拿到手,心急火燎中,丁冬用力曲起膝盖,要想踢他的要害处,没想到这男人运动神经太过发达,马上被他避开,这举动把他彻底惹恼,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她:“疯女人,你哪个媒体的?偷拍别人隐私还敢来袭击?”
丁冬不落下风地高喊:“是你逼我的!”
相机已经被他一把拿走,丁冬上去要夺,却因为彼此悬殊的身高差距,跳得再高也始终抢不到。
她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照片是她辛苦一个月的结果,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她不能失去这些宝贵的照片。
“还我!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她声嘶力竭地拼命拉扯洪德明的手。
“谁给你偷拍别人生活的权利了?”他眉毛一拧,而后几米外天后天籁般的声音不耐地传来:“别跟她废话,快把照片拿到手了。”
洪德明迅速取出照相机的内存卡放进自己的兜里,而后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凶狠眼神瞪着丁冬:“最近一直在跟踪我们的是你吧?”
还不等她回答,他二话不说就把丁冬昂贵的照相机摔碎在地:“我让你再拍!”
丁冬整个人气得发抖,做狗仔记者以后从来没有碰到如此难对付的对象,抢了照片不说,还把她的吃饭家伙砸了,以前虽然听同行提过,是有这样难缠的人存在,可真正亲身遇到,心理上的冲击还是让人一时缓不过劲来。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出狂飙出来,拉扯着要走的男人,低声下气地哀求着:“照片还我,我要拿它来救人的。”
洪德明不吭声,丁冬还是执迷不悟地想要拽住他,不舍弃一丝一毫拿回照片的希望,洪德明终于忍受不了她的纠缠,大手一挥,她一个趔趄站不住,下一秒,就如飘零的落叶一般被挥倒在地,额头还擦到了石阶上,火辣辣疼,丁冬眼冒金星,恍惚中脑海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在什么时候,丁冬也被人这样狠狠推倒在地过,一时之间脑子乱的很,头痛起来。
而一向走性感路线的歌舞天后肖小乔慢慢从柱子旁走了出来,高跟鞋嘟嘟声轻慢高傲,明明还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张精致的脸,却在深夜时分,显得那么森冷陌生。
丁冬终于偏头看她,迎视她高高在上的目光。
她眼皮慵懒一抬,飘过来的眼神妩媚却又冰冷:“你拿我的照片救人,可谁又来救我呢?”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拿养家糊口的借口做伤害别人的事,你以为……委屈的只有你吗?”
额头有血慢慢滑下,模糊了丁冬的视线,她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终于因为那些疼痛,再度掉下泪来。
五星级酒店的门童见天后离开,终于敢过来看看情况,他小心扶起丁冬,一边不赞同地说:“你看你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做狗仔。”
丁冬置若罔闻,低着头呲牙咧嘴地道了声谢谢,抬头时,发现门童盯着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丁冬这才想起额头上有血,刚挤了一丝笑想说没事,却见他一脸诚惶诚恐地奔向丁冬的后方——酒店大门处。
“秦先生,需要用车吗?”
听他那毕恭毕敬的语气,准是酒店什么重要人物,丁冬擦着额角的血转身望过去,见酒店门口处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男人,高大的身材,不逊于明星的俊脸配上英挺的手工西装,像是刚从哪个上流社会酒会上出来的精英人士,贵气逼人到让男人侧目,也让女人心跳。
那是出色到能聚焦所有人视线的男人。
而他冷峻的眼神如刀锋一般穿透了夜色,正望向丁冬这个方向,丁冬的心颤了一颤,被这样冰冷的眼神看得发毛,心想又是哪个狗眼看人低的富人,见不得五星级酒店外有穷人挡路,于是把头一偏,表情痛苦地走了几步,弯腰去捡她那被摔得粉碎的照相机。
一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说,照相机也摔坏了,她想到明天主编鄙夷的嘴脸,也顾不上额头上的伤了,愁得一时没了主意。
身后的酒店门口,有女人娇柔的声音响起,几分慵懒,几分骄纵:“这就是今晚你约我来这里的原因?咖啡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苦?”
有低沉男声傲慢应道:“你不需要知道。”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咖啡苦得都喝不下去了。”
这对男女奇怪的说话方式还是让丁冬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男人的边上站着一个靓丽女郎,波浪的长发、得体的裙装、名贵的挎包,无不彰显着上流名媛的身份,眼前灯光下的这一对外表出色的男女是如此登对养眼,而他们的视线也一致看向她,男人的目光更是犀利如刀,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看一只卑微的蚂蚁,丁冬被眼前的画面刺痛了眼,马上调转视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看着袖子上的红色血迹自惭形秽着。
多么强烈的对比。
人家的生活才是生活,她的生活只能算是生存。
如蝼蚁般努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挣扎着,每天早晨梦醒时分,都要对世界自欺欺人地大喊一声“我不会被打败的”,才能鼓起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正打算挪步离开,不想一块手帕从她身旁悄无声息地递上来,她诧异侧头,见是酒店门口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这样近看,越发觉得五官如刀削般英俊硬朗,全身泛着一股贵族气息,令人不敢直视,听门童刚才叫他,他应该姓秦。
他显然是看到了她额头上的血迹,丁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犯了难,活在这冷硬的社会里,她已经习惯于拒绝来自陌生人的帮助,并不是天生倔强,而是实在受之不起。
就比如这块看上去很贵的手帕,一旦沾上她的鲜血,她又上哪再找一块完好洁白的手帕还给人家。
想起他刚才冷眼看她的目光,那高人一等的表情,丁冬对他近乎施舍的好意也就不再抱有太多感激,低着头抓着自己破碎的相机,讷讷道:“谢谢……不用了。”
突然之间,她强烈地想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缕空气都在无声提醒她:那扇门把她挡在那个世界之外,她只能是个站在门外黑暗处偷看的狗仔,隔着玻璃门,看着缨络灯光照亮人们华丽的殿堂,那耀眼的光亮,让人误以为那个世界没有黑暗,只有永远的光明。
不像她的世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那是与她的世界完全相反的世界。
丁冬心生悲哀,见她冷淡拒绝,身旁的男人也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沉默地把手帕放在了丁冬手上的相机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宽厚的背影在夜色的掩映下,带着一股浓浓的高傲和疏离。
他身边的佳人紧跟其后,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丁冬一眼,唇边是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而后跟着他,坐上了早就等候在旁的车。
丁冬目送绝尘远去的汽车消失在夜幕里,回头看看身后豪华的酒店,再低头瞥了一眼照相机上的手帕,仰头苦笑了一下。
真是个令人伤心的夜晚哪。
精疲力尽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一点,这个时间点,脑子已经糊成一片,简单洗漱了一下,丁冬看着镜子中自己憔悴苍白的脸,凌乱的发丝,还有额头上已经结痂的鲜红伤口,泄气地拿水泼自己一次又一次,直到把整张脸浸在水中。
她在心里不断地责问自己。
丁冬,你怎么可以让自己这么惨?你怎么可以?
第二天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直到披散下的刘海能够挡住额头上的伤口,丁冬这才安然去隔壁把麦麦接回来,小家伙对于丁冬一夜未归颇感不高兴,小嘴嘟地老高,丁冬只好再三:“冬冬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丁冬保证。”
小家伙越发不高兴:“冬冬你每次都不能做到,你会像匹诺曹一样长出奇怪的鼻子的!”
“好了好了,丁冬真知错了,下不为例,OK?”
“哼,你答应爸爸会好好照顾丁冬的,你可要说到做到。等爸爸回来,我会向他报告你的表现的。”
小家伙真不好骗,丁冬被迫写了一张保证不再撇下他一人晚归的字条,给他买了最爱的徐记包子之后,这才给了她好脸色,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去幼儿园上学。
等她赶到报社的时候主编已经到办公室,丁冬本想偷偷溜进来,没想到他早已经隔着百叶窗注意到她,打开门,阴沉着脸唤道:“丁冬,你进来一下。”
似乎每个人都习惯了给她脸色看,而除了隐忍,似乎也没有更好选择,丁冬默然点头,静静地走向主编办公室。
她朝主编讨好地笑了笑,惴惴地坐了下来,他连个虚假的笑容也不愿意给丁冬,板着脸说:“丁冬,你最近似乎没什么像样的稿子交上来。”
丁冬硬着头皮说:“主编,丁冬最近在跟肖小乔的,昨晚本来拍到她和三流模特去开房的……”
听丁冬这么说,一直脸色不好的主编眼睛突地一亮,笑容也变得和善:“那照片呢?看点足的话,可以明天安排头版。”
丁冬不安地搓了搓手,好半天应不上,他见状面色一沉,笑容也无影无踪:“照片呢?”
“本来……本来是拍到了,不过后来被她男人抢走了,相机也摔碎了。”
丁冬省略了自己被无礼对待额头受伤的部分,主编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是不会在意手底下人是否受伤的,他只在乎有没有独家新闻独家照片,他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报社不养吃闲饭的人。
果然还是这些陈词老调。
总编嘴边是一丝生硬的冷笑,让人心生畏惧,他说:“丁冬,我们报社资源有限,养不起吃闲饭的人,这个,你是知道的。”
丁冬苦涩地点了点头:“主编,我知道的,我会努力跑的,我……”
“丁冬!”
主编厉声打断丁冬,沉默了一会,一脸森然望着丁冬说:“人光靠努力是不够的,当初招你进来,我也是看中你的干劲和坚持,但我跟你说过,女人不适合干这个行业,说到底,这个行业拼的就是体力,没体力就是没实力,这一点,我想你干了这么久,早就心中有数了。”
丁冬坐如针毡,呐呐点头,主编还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报社最近也很困难,销量一直上不去,也养不起那么多闲人……”
听到这里,丁冬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安的情绪犹如病毒,在全身扩散,她近乎乞求道:“主编……”
他却毫不理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记住,最后一次,如果你再弄不到能让报社销量大增的独家报道,你就走吧。”
听他说完,丁冬苦丧着脸说不上话来,主编见她这样,扔过来一本财经杂志:“这个你拿去看看,最近全城的热点不是娱乐圈的那些偷情三角恋,而是这个豪门婚礼。你去想想办法,不管拍到拍不到,给我拍出点东西来。”
总编在丁冬开门出去的时候叫住了她,看着她的目光阴冷刺骨。
“丁冬,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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