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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何等精明,一听侍卫所报,便知有异,心下一沉,当即从轿辇上下来。
临近将夜,翼王府笼在一片安静中,镇府狮塑,高墙飞檐,在暗降天色和簌簌风雪里威严绰绰,一如既往气势恢弘,檐下黄晕烛火照出宽阔门庭前洋洋洒落的雪片,朱漆铜铆反耀火光,沉宁若固,整个王府彷佛沉入寂静雪色,看起来与平日并无多大异样。
府邸深处,萧乾居所长安苑。
墙院内外,兵卫林立,一片火把光亮。
秦云在几名亲信侍卫随护下疾步穿过风雪中严阵以待的翼王亲军,跨入院中。
“鸿王殿下!”里面正焦急等候他到来的亲军首领赵堂,副领霍成,双双快步上前。
“人呢?现在何处?”秦云寒着脸,对迎上来的两人劈头发问。
赵霍二将显然担了不小的压力,脸色都不好,赵堂尚算得镇定,即禀道:“在屋里……那人一直未有下一步举动,王爷和他,现下仍都在侧屋之中。”
秦云面容肃寒,往日闲散之态尽去,“到底怎么回事?本王前脚才走,如何就生出这等荒谬之事?”他一边快步往院内一边压着声斥问,院中全副武装的兵卫自行让出路又迅速归位。
“一府院的侍卫如何教个囚徒作乱!”
赵堂紧跟在秦云身后,低声而急速作着回报:“事出突然,殿下您离开之后,王爷如往常一般到此,没多时护院当值的掌班就传报,王爷犯险。”他跟霍成两人前些日子因护府不利,失职于上而被问责处罚,此时早已顾不得身上伤势。
“那人不知如何得的手,挟持了王爷,以王爷为质,要挟我等速请殿下前来。”
“末将无能,实无以应对……”
“事及王爷安危与声名,末将等更不敢妄自行断,只先压住消息,调集府中侍卫在此听候命令。”
“王爷为他所制已有大半个时辰,还请殿下定夺。”
秦云半途被拦下,折返回来主事,先前他已得传信的亲卫相报,大致知道王弟出了事,听赵堂这般禀告,不再说什么,沉着脸到了萧乾屋外。
落雪正紧,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全然无人顾及。赵堂集合了翼王府大半的守卫在此,这时的长安苑,一眼看去,内外尽是铁甲,兵刃,火把,千名亲卫围了大院,把控在外,内院中,萧乾所在的侧屋前同样压着重重严峻静肃的亲军。
侧屋门窗皆闭。
秦云及至屋前,入夜阵阵冷风裹着飞雪袭卷众人,却都不及眼下一言不发的鸿王殿下面上寒意冰冷。
“除了要见本王,他还说了什么?”秦云侧首向赵霍二人,火把光线跳跃,照着他阴云密布的面孔。
“未有其他。”回话的是霍成,霍成脸色跟赵堂一样,一脸束手无策的严峻:“除此之外,那人没有提及任何其他要求。”
霍成奉秦厉之命侍卫萧乾,全权负责萧乾院中一应安危戒备,今日变故突发,他自是最先得知消息,也是唯一与萧乾有过交涉之人。
说是交涉,实则传话。
萧乾制住秦厉后,即造出动静,召唤卫兵。
“那人只一句话,邀殿下一见,便打发了末将。王爷在他手中,他有恃无恐,再多精兵悍将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忆及事发之初面对萧乾的情形,霍成脸色十分难看。
“此前他一直受着拘禁,平日下官们执勤丝毫不敢惰怠,不想他沉静表象下这般图谋,借着这次王爷负伤之机行此险招。”
“他此举,定不是临时起意,应当早就有预谋,是属下等失职不察,罪该万死……”
“够了!”秦云打断霍成,对他所言未予置评,静了一瞬,沉着脸发话:“你二人守在这,没有本王之令不得轻举妄动。”
“今日之事不管最终结果是何,所有人都给本王把嘴牢牢闭上,不得妄议泄漏一字!”
“陛下那里暂且不必上报,过后由本王亲自面圣交代。”
“殿下……”
赵堂还要说什么,秦云抬手令止,他很清楚这情形再如何严密谨慎,隐瞒封锁,都不可能滴水不漏,日后临丰朝堂上少不了一番争斗。
可眼下已不容他顾。
“他既指名要见本王,本王没有不奉陪的道理,你们遵令行事,其他毋需多言!”
不管是否有谁人失职,或者归根究底王弟屡劝不听,纵容自负以致酿成今日祸端,秦云此刻都无暇计较也顾不得追究。
当务之急是王弟。
那萧二郎意欲何为,是生是死,都不打紧,王弟的安危和翼王的声誉才是当前最紧要,必不容有失。
秦云绷着脸利落下过指令,转身向着窗门虚合的屋落沉声一句“秦云来见”,没有让任何护卫随同,只身进了萧乾屋中。
烛火昏黄,火苗婆娑跳动,侧屋之中静静不闻一丝声响,不甚明亮的火光撒在屋内,照出一室雅致周全的布置,这原是秦厉替萧乾准备的一处消遣小憩之所。
萧乾一身武袍坐在桌旁。
他的脚边,是一道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两条手臂被牢牢绑缚身后,皮革腰带捆着有力长腿,一副矫健身躯整个儿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厉!”秦云跨进屋,一眼就见这等景象,不由一声低呼,下意识直上前来。
萧乾候人多时,漠然看着他急步近前,什么也没说,桌上长剑一声细微轻啸,薄光微烁,锋利剑刃抵在卧倒脚边的秦厉咽喉。
秦云脚步一下顿住,猛然抬眼低喝道,“你!”
“他无妨,晕着罢了。”萧乾淡淡地道。他那一掌手刀劈得是当真凶狠不留余地,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厉仍处昏迷,没有醒来的迹象。
秦云并没有因萧乾这话缓下心情,怒意只更甚,自得到传报,他便预料王弟境遇不会太好,此刻亲眼目睹,忍了多时的怒火蓦地升腾,满目厉色。
萧乾只冷冷回视,昏黄烛火打在他刀剑雕刻般的面上,映出他平静锋锐,冷峭无谓的面容。
“你想怎样?”对峙片刻,秦云强压着怒火,咬牙道。
萧乾开口,声音并不大,言简意赅:“准备车马,送我出城。”
秦云闻言顿了一顿,冷笑道:“你想脱身?”神色间并无惊讶,显然不是全无准备。秦云贵为西戎辅国重臣,不仅仅因为出身王族,更兼智计双全,来时路上他早有计较,算定萧乾这种时候指名要他过来,而不是直接对王弟痛下杀手,当是旨不在夺命,挟着王弟作质,必是要以此跟自己交涉。
王弟是人手中筹码,亦是护身符,对方轻易亦不敢妄动,尚有回旋的余地。
“凭你一人之力,就想闯出西戎?”秦云几分嘲意,“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萧乾长剑挑着昏沉不醒的秦厉下颌,他要的是速战速决,却没有奉陪谁周旋的打算。
眉目微扬,声音冷淡不容置喙:“能不能走得了,是生或者死,都不劳王爷操心,王爷照办便是。”
“若本王不应……”
“王爷大可不应。”不由秦云多说,萧乾极为平定地截过话,飞挑凤目不见一丝情绪,睇着秦云语气倏而转冷:“萧乾无非一死。”
没有疾言厉色,一句话,平静口吻中几分冷峭,递出的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和绝无转圜。
秦云脸色顿时沉下来,“你煞费周折引本王至此,想必不甘为鱼死网破吧!”
萧乾静坐桌边,冷冷回怼:“王爷尽可一试。王爷以为,还会有什么能比一直以来任由尔等兄弟欺辱摆布更为萧乾不容?”
火光笼着峻拔肩背凛然身形,昏淡光线下萧乾气势冷峻摄人心魄,长剑幽芒,飞挑俊目犹若冰封,映着颤动的烛火尖利生辉,生气勃勃。
目光所及,锋芒撕裂平静。
秦云在这一瞬间乍然醒悟,眼前的这个不再是他前番数度所见,迫于王弟强横囚困折翼屈辱的败兵之将。
他是,常胜侯。
萧乾冷冷睇着秦云,“邀王爷一见,因王爷做得了决断,却不是教你来此多费唇舌,鸿王殿下,你没有筹码跟我相抗。”
他的声音并不多大,甚至是几分低沉,却犹如兵刃出鞘金石相击,冷酷之至,“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若仍未及出城,殿下就替你王弟收尸!”
这算是秦云第一回真正交锋萧乾,也第一回领教了萧乾的强硬和无情,一时间竟是毫无招架,面色难看至极。
萧乾这个时候不可能容他迟疑,更不可能再由他开口拖耗时间,“王爷可有定夺?”剑锋一偏,看也不看,就在秦厉颈下利落拉出一道血痕。
“住手!”秦云未料萧乾如此狠绝,根本不容他喘息,出手更是没有半分犹豫,竟当真不惜玉石俱焚。
他直直盯着萧乾,又惊又怒,几乎未及细想厉声就道:“厉当真鬼迷了心窍,掏心挖肺地对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你……”
“鸿王殿下!”萧乾漠然一声将其打断,面无表情,“王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萧乾戎马半生阅遍生死,你跟我说这些,当真可笑。”
秦云蓦地噤声,霎时再不能言,面前的是久经沙场杀伐果决的名将,强悍,无隙可破,冷酷决绝。
鸿王到底不是翼王,秦云并不了解萧乾,此时若换做秦厉应对,必定是赌上性命也要跟萧乾较劲,僵持到底,就如那日萧乾同样持剑以对,他便是全然不为所动。秦厉拿捏萧乾心性向来精准,对萧乾骄傲的性子了如指掌,吃定他不可能背负屈辱而选择玉碎,而事实恰是如此。
只秦云却没有那样的城府和胆略。
他赌不起,不可能针锋以对拿王弟冒险。
秦厉作为宗族血亲,失而复得,对他和秦霆乃至西戎都太重要。
秦云深吸了口气,压住满腔怒火,一言不发片刻,转身至门口,开门朝外吩咐,“准备车马!”回过身,一脸阴云却不得不向萧乾低头:“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罢!”
萧乾只淡淡给了他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由桌边站起身,飞挑俊目冷漠睥睨,“劳烦王爷护送一程。”
秦云听得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脸色一阵扭曲,僵着脸咬牙,“此前确实是本王轻看了萧侯。”
临近宵禁时分,夜色深浓如墨,雪天商户早歇,百姓闭门,临丰城内一片沉寂。
同庆大街漆黑街面,一驾车马随同百余骑,不避风雪在黑暗里静肃驰驶而过。
前骑引路,大队压后,车驾两旁,寸步不离跟着十数骑,正是秦云赵堂等人。
车马平稳急行,车内一豆琉璃灯火,萧乾坐在里面,他的对面,是被皮革牢牢捆缚住的秦厉。
秦厉双眼闭着面孔低垂,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一动不动倾靠在车厢一角。
车驾里无声沉凝,萧乾目光落在秦厉身上,眉目锋芒毕现,漠然冷峭中几许怔色。
同庆大街直通内城朱雀门,过朱雀门就是临丰外城朱雀大街,由此可直达武胜门出城,当日秦厉荣归,西戎王举全城之力相迎,盛况空前,翼王王驾便是经这一路接受朝野民众的膜拜,大约谁也不能料到,被奉为战神受人敬仰的翼王殿下有一日会落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马车载着萧乾一路直向城门,有秦云在侧护航,途中巡城守城戍卫无人敢过多盘问阻拦,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萧乾挟秦厉驶出了临丰城。
临丰城外围地域极广,近郊散布村落,萧乾一出城便令秦云避离官道,朝人烟稀少的旷野里行。
空旷荒野横风无阻,天地一片漆黑,火把光亮在风雪里零星微弱,四下方位难辨,车马破风,马蹄声在黑夜里沉闷隐没。
行过不多时,萧乾突然喝令停车。
秦云此刻全然找不到机会扭转受制的局面,更捉摸不住对手下一步会作何行动,压着满腹阴郁暴躁,勒马在车侧,向着车内冷冷道:“何事?”转念一顿,终究按捺不住,磨着牙:“你究竟想要如何?眼下你已出我王都,到底挟持厉至几时?”
事态至此,早已无所谓周旋,秦云只顿了顿,又发狠道:“你也别太有恃无恐,若非顾及我王弟,本王不会容你这般猖狂,今日厉如有闪失,在场这百余侍卫足够将你碎尸万段!”
秦云放过狠话,车内萧乾并无回应。
一行人马在郊野里停驻,黑暗中飞雪漫漫,后方朔风阵阵轻啸,隐约卷来疾促蹄声。
萧乾低沉平淡的声音这才自马车中传出来,“王爷,撤了你身后那些援兵。”
秦云在最初接获翼王府侍卫报险,其时已作一番布置,他命随行自己的武官极速回府调集鸿王亲兵精锐待命,以备不测。在萧乾胁迫其护航出翼王府后,鸿王亲卫便协同翼王府余兵藏迹跟随在后,意图借机行事,一旦秦厉脱困,随时发难围捕缉杀萧乾。
萧乾撩了车窗一角毡帘,昏暗中目如青锋睇向车外秦云,“王爷不必与我耍心机,照吩咐行事便是。王爷也请谨记,我若是走不了,必先取你王弟性命。”
他一言罢,车驾中抛出一物,正是秦云备在马车里以防秦厉不时之需的伤药。
萧乾平静地落了窗毡,“出发吧,鸿王殿下。”
秦云紧紧勒着手中缰绳,看了眼翻落在马蹄边的膏药,面色阴沉一个字也没说,今天晚上他从交锋萧乾开始,从始至终被萧乾的强悍和冷酷压得动弹不得,全无反击之力。
身后赵堂显然更无措:“王爷……”
秦云阴着脸:“传令后军暂缓,别跟太紧。”
“听他指令,走!我倒看他不眠不休能猖狂到几时!”
车内,萧乾落了窗,回过眼,对上一双沉得发暗的异瞳。
一直在车中昏睡不闻动静的秦厉正直直看着他,黯淡琉璃灯火下,眼神深峻,没有一丝混沌,显然并非将将苏醒。
萧乾见此,并不惊讶,面无表情迎着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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