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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晔瑶自回宫后，每天白日里多在楚昀的宫殿里，一边陪伴他一边处理政事，有事务上奏的大臣多会来此禀报。楚昀虽仍是十分虚弱也动弹不得，但明显渐渐好转，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两人似乎有着共同的默契，都没有问过穆昆，皇帝到底在何处，到底打算将皇帝如何。
但穆昆与薛羽商定好要为楚晔瑶开始破解巫药之后，他走近内室，对楚晔瑶说道：“要不要，见他一面。”
楚晔瑶和楚昀都听出了这话外之意。这一面之后，即是死别。
两人都沉默了。
纵使伤他们至深，他们却没有办法像憎恨一个普通敌人那样去恨他。情绪太多太复杂，不知道要先顾及哪一种才是最应当。
“见。”楚晔瑶吐出一个字，尾音收得极为迅捷，像是怕自己反悔。
“我……也去。”躺在床榻上的楚昀跟了一句。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像是酝酿着暴风雨。
云朱给楚晔瑶梳头的时候，看到她的白发，心里不免生生地疼，手下也更轻柔缓慢了几分。楚晔瑶一直有些神游天外，云朱问了她几遍，她才呐呐地答道：“头饰……就戴我及笄时赏赐的那一套罢，”她的语调有些晦涩：“是他专门着工匠为我一人打造的，从材料到艺法，费了很多功夫。”
云朱从内室中的深柜里取出那套被珍藏的首饰，一打开锦盒满室生辉。正中央的硕大明月珠映衬得楚晔瑶整张脸孔明润照人，其间的各色宝石点缀满头，缠绕的金丝流苏在耳边摇曳，透着华贵万千。云朱巧手地将楚晔瑶那些白发掩藏在珠宝之下，使她看上去又像个十五岁的少女一般清纯动人。
换上最隆重的公主朝服，楚晔瑶走出凝芳殿。穆昆一直在外等候，此时看到她不由一怔。惊叹于她的美好，又心疼她的隆重。他看到这套头饰也想起她的及笄礼，那时的盛大场面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他那时仍随父兄戍边，本没有机会来到宫中观礼，但因父亲正好进京述职，便带了他一路同行。他不喜喧哗客套的场面，就在殿外等候前去道贺的父亲，没想到她忽地从殿中快步而出，身上环佩叮咚，发间璀璨逼人，而那一双眸子更是明媚得夺目。
世间的美人，他并不是没见过，反而因为父亲的姬妾众多而见识过不少，又因在漠北而见识过更多不同风情的美貌女子，可眼前这个女子，并非他所见过的美人之中最为美貌的，却让他移不开眼。
这大约就是合眼缘，半分强求不得。
那时的楚晔瑶周身充满了活泼娇艳的气息，仿佛只要与她错身而过，心情都能被感染得明亮几分。她本是被那些繁冗的礼数和络绎不绝的贺客逼急，借故出来透气，却没料差点撞上一个高个子的少年。这少年眼生得很，没有半点皇亲贵戚的架子，也没有其他世家子弟见到她时那种小心翼翼，整个人透着一股冰霜之气，看起来并不容易亲近，而他满眼中都是好奇和探究，还有眸中映出的自己。
而这看起来骄纵无双的华贵女子，却对他笑得认真：“喂，撞到你了吗？”
他有些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却记得那次相见之后，他借故在帝都流连了半个月之久才返回漠北。此后经常千里奔袭，只为见心上人一面。
“皇姐。”楚昀的出现打断了穆昆的思绪，他才发觉已经快要走到看押皇帝的无思殿了。
楚昀坐在一个宽大的抬辇上，被人抬着行走，脸色仍然很是苍白。他一身装束明显也是精心收拾过的，同样穿着皇子朝服，隆重端肃。
“撑得住吗？”楚晔瑶关心地问道。
“没事。”楚昀的抬辇和楚晔瑶并肩而行，楚晔瑶问道：“恨他吗？”
楚昀苦笑：“我也想问这一句。”
“曾恨得想亲手杀了他。”楚晔瑶望着不远处的无思殿，脚步越来越缓慢：“现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楚昀低声道：“我也是。没有看到他的时候，做什么都顺理成章，可要相见了，却总是想起他是父皇。”
穆昆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是什么情绪什么态度，今日就是最后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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