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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祖晋被人摁在天井里,痛苦嘶嚎着,疯狂地挣扎,他的眼睛里都沾染了手臂上的血。
吴平映的皮鞋蹭到了一点,低头看一看,有些不耐烦:“许先生还有什么不满意?”
“吴先生打算用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换自己所有的至亲?”许佛纶直视着他。
“无关紧要?”吴平映摇头,“许先生不打算为了康先生报仇,也不打算为七小姐和廖医生出口气,那么您总要给自己受的苦难一个交代,否则这十年耿耿于怀又是为什么?”
他掐住了她的命脉。
她太想让林祖晋死。
杀生害命,通敌叛国的人,凭什么在这个世间逍遥?
机会就在眼前。
她动动手指,或者只需要点头,吴平映就会替她解决。
也许,机会就这么一次。
可机会,怎么和命相提并论?
离开风月场太久了,名媛的头衔不再,她如今就是个只会争取最大利益的狡猾商人。
许佛纶说:“能用一颗子弹了结的都不算大事,我只想问问吴先生,将您的家眷还给您之后,我的命还由得我做主吗?”
吴平映说:“许先生以为,我是在和你做生意?”
“不然呢?”
他举起枪。
这一次是秀凝!
“秀凝小姐很无辜,但我并不保证还有多少无辜的小姐会被您牵连。”吴平映冷漠地看着,“许先生还想和我谈谈吗?”
许佛纶用手摁住了秀凝的手臂:“让你的人先出去!”
“好的。”
衰老的母亲扶着病弱的父亲下了汽车,一家人抱头痛哭,庞鸾拉着孩子的手站在墙角里,不知所措。
许佛纶已经进了屋,盘膝坐在地上用手绢扎住秀凝的伤口。
茶吊前的小木凳上坐着荣衍白,看管着微弱的火苗,什么时候出现的,无人得知。
他笑着,冲惊愕的女孩比了个手势。
庭院里的场面很感人。
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似乎很好地配合了悲从中来的气氛。
“先生,您和荣爷先走,我带着人拖住他们!”秀凝透过窗户看了眼虚掩着的院门。
门口都是枪。
吴平映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今天注定九死一生。
许佛纶看一眼她疼到发白的脸,就笑:“别逞英雄,好好把你的小命收紧了,你荣爷在这儿,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女人豁命!”
说完,她眉眼一扬,看的是茶吊边的男人。
荣衍白握着把小蒲扇,唇角一勾,算是应她。
一道闪电砸在窗户上,跟着一叠声的闷雷。
冬月里,不是什么好兆头。
院里,吴父正攥着吴平映的衣襟:“……媳妇儿说你投靠了日本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真的这么做了……”
吴平映跪在双亲面前低声地求情。
留学的时候叫人看不起,愤懑不得志才受了日本同学的蛊惑,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明知走了歧途,可身不由己。
大概是说到激愤处,掩面嚎啕。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倾盆的大雨冲下来,天地间都沉甸甸的,谁也不会想到,久病在床的吴父会捡起吴平映的那把枪,亲手结果了儿子。
枪声混进此起彼伏的闷雷里。
吴平映捂着自己的心口,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爹……”
“你受的委屈是因为这个国家病了,得救他,不能亲手送他去死啊,孩子!”吴父将他抱进怀里,歇斯底里地哭,斥责。
所有的疼痛都在眼泪里。
小女孩挣开了庞鸾的手,哭喊着找爸爸。
院门被风吹开,又掩上,静悄悄的,埋葬所有的悲伤与喜乐。
吴母已经哭晕,吴父体力不支,双双栽倒在吴平映的尸体旁,只留着小女孩子攥着他们的手,声嘶力竭地呼喊。
庞鸾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将公婆搀回房间,抱起女儿轻声细语地哄慰。
巨大的悲痛,让她弱不禁风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
荣衍白在屋檐下站着:“庞小姐还好吗?”
庞鸾点了点头,继续哄着怀里的女儿。
女孩受了刺激,不停地在哭。
荣衍白伸出手:“我也有一个女儿,庞小姐介意我替你照顾她吗?”
庞鸾将孩子递给他:“先生好不好?”
“情况算不上太坏。”荣衍白笑一笑,从袖子里摸出块糖,剥了糖纸,喂给孩子吃。
女孩抽泣着,水果糖掉在了地上。
荣衍白很有耐心地又剥了一块:“我的女儿也看见了她母亲的离世,所以情绪至今都很低沉,好在我陪她熬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庞小姐不妨试试。”
庞鸾垂下了眼睛。
荣衍白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哦,我忘记了,庞小姐可能没有多少时间。”
庞鸾倏然抬头。
女孩不哭了,在他怀里已经安然熟睡。
那块糖!
荣衍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亲眼看着父亲死在眼前,再经历母亲不测,这个年纪应该是承受不住的,我说的对不对,老先生?”
庞鸾抿住嘴唇,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荣衍白笑:“特意安排了这出戏等着我和阿佛,用这个无辜的深爱着你的男人来继续隐藏你的身份,你很聪明,要不然阿佛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关于你的任何证据。”
庭院里的尸体,仍然躺在水洼里,血色被冲淡了。
“是吗?”庞鸾回头看堂屋。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许佛纶在不在。
“她怀疑过很多人,甚至玉妈,”荣衍白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但是她始终无法相信是你,因为当初你在上海交易所,轻易地用自己的名字洗脱了嫌疑。”
庞鸾微笑:“为什么不是我和先生十四年的交情呢?”
荣衍白看着她:“我相信,阿佛和你的交情是真的,你的信仰也是真的。”
从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孙连同起,到顺义的纺织厂失火,再到袁蕴君的婚礼,甚至胡幼慈的绑架案,想容的账本泄露。
直到,郭布罗曼芳和董介与赵母突然横死。
太多的破绽,让许佛纶不得不正视事实。
荣衍白说:“阿佛是个固执的女孩子,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她相信你如同相信她自己,但是你实在不该让康家陷进危局里,她和康秉钦的感情……”
这些话由他说出来,格外古怪。
“先生知道还挺多!”
荣衍白说:“袁小姐当年在婚礼上的行为让她与康秉钦分道扬镳,她刻骨铭心,有一个人也同样。”
庞鸾笑起来:“韩嘉儒?”
“韩先生十余年就为了这一件事奔波,想证明袁小姐的无辜,她当时受人蛊惑,乱了分寸才导致阿佛被抓。”
十年时间换一个真相。
庞鸾点头:“他动作太慢了。”
荣衍白说:“人从札幌回来,几番辗转才将情报交给康秉钦,再告诉阿佛,袁小姐确实已经故去很久了,但好在真相已至。”
从长春到大连的火车上,康秉钦放进许佛纶手里的是正这个消息。
庞鸾问:“人都死了,要真相有什么意义?”
荣衍白叹一声:“人都有执念,否则吴先生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替庞小姐赴死呢?”
“他是我的下属,必须服从命令。”
荣衍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庞小姐又为什么肯痛快地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院子外的埋伏早被荣衍白清理干净,她孤掌难鸣,拖延时间,以求生机。
可人心是软的,谁又能没有情意?
相识十四年,生死与共,她不忍再瞒住许佛纶。
庞鸾不答反问:“先生她……”
“她是在你和吴先生的公寓里下定的决心。”
荣衍白将手里的孩子递给随行:“如果真的如你计划,吴平映在发现你得知他的身份后将你软禁,发生的时间应该和你公寓布置的时间一致,而不是三天前,你的女儿还能出现在学校。”
她布了个疑阵,为的是在荣许二人死后,台门和许公馆的人追查时,可以轻松脱罪。
但是没有想到康秉钦会出面干扰。
庞鸾无法及时得知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直到胡幼慈的死讯先见报。
按照她跟随许佛纶救玉妈和秀凝回北平的路线,应该还剩三天的时间,康秉钦既然对她有所怀疑,那么许佛纶也必然会知道,她只能用吴平映替死来转移视线。
荣衍白说:“阿佛与我会怎么回来,这件事除了她,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庞鸾一笑:“先生怎么不想一想,我告诉过吴平映?”
荣衍白笑:“一对感情破裂,老死不相往来的夫妻,不会讨论这样的事情,当然这是你多年来希望我们知道的假象。”
“事实确实如此!”
荣衍白点头:“无论如何,你在远东间谍所服役,这些年所做的已经足够多。”
庞鸾落拓一笑:“可我是真的心甘情愿跟随先生。”
“我相信,不然阿佛怎么能平安将八十五个女孩子都救出来?”荣衍白将手里的枪递给她,“她知道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不肯见你,是庞小姐自己动手还是我代劳?”
庞鸾用枪抵住了心口。
闷响时,许佛纶的身体抖了一下。
秀凝跪坐在她身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很快有人来清理尸体,让这间小院重回平静。
院门被推开,有人冒雨进了屋檐下:“荣先生,外头的事料理干净了!”
荣衍白擦了擦手:“诸位这就要北上吗?”
“是,当年旅座命我们留下来守护许小姐,如今许小姐要南下,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要跟着旅座了。”
铁狮子胡同里扎着康秉钦这支曾经的卫队营,今日起就彻底成为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荣衍白拱手:“后会有期!”
来人点了头,没进雨幕里。
茶吊里的水煮开了。
荣衍白进门的时候,许佛纶正泡了一小撮茶叶。
陈年的茶坏了颜色,没什么香味。
她尝了尝,寡淡的很:“你还是不要喝了。”
荣衍白坐在她对面:“阿佛——”
“你说。”
话在喉咙里,他却不忍张口。
许佛纶最后还是将泡开的茶叶给了他一杯:“都说端茶送客,说起来,也该到咱们分别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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