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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趟运送成衣和布料的货船离开天津是在两天后,林允平负责押船,庞鸾撑着伞站在码头上目送她离开,心情很复杂。
她的婚姻出了问题。
连许佛纶都察觉到了,尽管她表现的和平常并没什么异样,只是郭布罗曼芳这位名媛喜欢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回回带了吴平映招摇过市,明白人心里自然明白。
许佛纶将她去上海的差事临时交给了公馆的新管家,委婉地告诉她之前处理假冒商标和实验数据的事情很辛苦,需要兼顾家庭,然而她并不想回到那个让她感到苦闷的房间里。
她跟着许佛纶和康秉钦,受得是新式思潮的影响,也上过战场,是勇敢的新女性,无法接受吴家对于她和女儿的不尊重。
何况吴平映在父母面前,性子始终软糯,结婚不足一年,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甚至萌生了离婚的想法。
她在雨中游荡了很久,决定再和吴平映好好谈一次话。她开着车回了家看过孩子,然后去了日租界,郭布罗氏的公馆。
郭布罗氏的管家倒还跟客气,没有管顾小主人骄横的脾气,将庞鸾让进公馆里来送上一杯水,还贴心地告诉她,吴先生将在半小时后结束授课。
外面下着雨,郭布罗曼芳将画架和水彩摆在了花园的凉亭里,吴平映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导她,算不上亲密。
庞鸾不大高兴,现在走廊上看着他们。吴平映觉察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怯怯地松开了手。
郭布罗曼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当即翻了脸,随手将画笔丢进了池塘里,嚷嚷着辞退吴平映另请家庭教师,再也不要在天津见到这个男人。
吴氏夫妻的争执,就因为她一句戏言。
她得意地抱着肩站在窗前听吴平映抱怨庞鸾,因为她的出现,再次终止了他的工作,孩子和父母的吃穿用度,又没了着落。
他是个很有天分的画家,不该将心思耗费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他应该离开那个强势的女人,希望他今天能脱离苦海。
果然,是庞鸾先开口提了离婚。
郭布罗曼芳很高兴,转身对管家说:“你回禀我姑姑,就说可以为我准备嫁妆了,要最风光……”
话没说完,脚下的土地剧烈地抖动起来。
连走廊上挂着的楠木宫灯,都在铁钩子里疯狂地摇晃,她拼命甩开管家的手,惊慌失措:“这是怎么了,地动了吗,还不快逃!”
她拎着裙子跑出房间,刚才突然而至的巨变却已经烟消云散,雨仍旧下着,像昏沉沉的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管家派人出门打听的,回来说邻近的秋山街上有栋公寓发生了爆炸,震动殃及了整条街道,住户门窗多有碎裂,巡捕房已经派了人去调查。
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那栋公寓里共发现四具尸体,其中一具是白笠钧,剩下的据说是他的随行亲信。巡捕房获信之后,立刻通知了荣公馆。
许佛纶又有两天没见到荣衍白,就以此为由向康秉钦求情,希望荣衍白能去见见白笠钧的尸体,得到的回答仍旧和前几天一样,翁庆瑜只答应将这个消息转达给荣衍白。
她很快意识到,这几天,荣衍白可能出了事情。
督办公署里,她再三逼问。
唐勋忍不住直言相告:“荣先生受了刑,天气炎热伤口迟迟不见好,督办回北平前命人秘密医治,伤势未愈前,请许小姐暂时不要相见。”
他觉得康秉钦若是在此地,说不准会被眼前这个女人崩了。
许佛纶冷笑:“他凭什么这么做,就因为白笠钧的一面之词?”
唐勋面无表情:“许小姐既然知道,何必再咄咄逼人!”
康秉钦身边的人,说话同样的虚伪。
他继续说:“为荣先生考虑这是常情,但是也请许小姐想清楚督办的心意,现在是战时,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您的三趟船货怎么能顺利离开码头?”
许佛的表情比他的还淡:“想容也有他的股份,公司关张于他什么好处?”
这个女人心是冷的。
一场试探,不欢而散。
对于唐勋并没有什么损失,毕竟在去年十一月底,许佛纶和康秉钦就已经形同陌路。
但对于许佛纶来说,除了担心,又凭添焦躁,她始终打听不到荣衍白的下落,只得先将庞鸾叫回公馆。
她从秋山街来,自然会提起那场爆炸,和白笠钧的死:“他死而复生,要说仇家也只剩了荣先生,您说会不会是李先生,替荣先生出手解决掉这个后患?”
李之汉?
说来在荣衍白被抓后,许佛纶一直没有见过他,神出鬼没的人,和在山东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是挺招人怀疑!
许佛纶说:“白笠钧少年时作恶多端,如今虽说过了几年,难保有人对昔日耿耿于怀,找这么个机会报仇雪恨也不是不可能,你瞧瞧炸药的威力!”
恨不得将整条街掀了。
而且是在日本租界,是跟东洋人不共戴天,还是与白笠钧仇深似海,再或者二者皆有?
庞鸾没工夫顾及自己的私情,将小女孩子撒出去找人,一夜加半日,隔天早饭桌上,她就带着文件袋匆匆进了公馆。
依旧没有荣衍白的任何消息,教会医院两位主治医生和护士倒是有在监狱的出诊记录,但是只有一笔带过的病案,潦草地开了几味中药。
如果从荣衍白的身份来讲,保密的事宜算不上古怪,按照他的习惯吃吃中药也很寻常,可是越平静,越显得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庞鸾还带回另个消息,林祖明失踪了。
在婚后的第二天晚上接过一通电话,离开自己租住的公寓后,至今未归,一天两夜,林祖晋的亲信快要将天津掘地三尺。
她在得到这个消息的两个小时后,袁蕴君从林公馆打来了电话,委婉地问候荣衍白的身体,期间有意无意提到林白两家和荣氏的恩怨,感叹两句再问问她的看法。
找不到人,无计可施。
这是许佛纶从她的情绪里感受到的,恰好,她也如此,根本不用伪装,直接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袁蕴君。
两个同样为难的女人,很快放下了电话。
许佛纶叫庞鸾:“你跟我走。”
她们到了秋山街,过了一夜,街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租界的巡捕拎着警棍到处走,遇上个人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明白。
他们对待许佛纶倒还算客气:“我们打了几通电话给荣会长,他怎么不来?”
许佛纶突然发现,蹲监狱,这是个很好的借口,什么怀疑在一瞬间都解除了。
巡捕又问了问她昨天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见到白笠钧,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觉得一个柔弱的女人会带来这场灾难,然后领她远远地看了眼事发的公寓。
二层的小洋房烧成了一堆黑灰,还剩几根木头柱子,七零八落,巡捕指了个方向:“尸体在那儿发现的,都焦了,许小姐如果不害怕,就跟我们来吧。”
他们将她带进了捕房,见到了那具焦尸,并表示在这件爆炸案结束以后,她可以替荣衍白来办理证明,将白笠钧带回去安葬。
她答应。
荣衍白也会答应的,她想。
林祖明失踪的第三天,荣衍白失去消息的第七天,林家终于将搜人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大小胡同都有林家的亲信,到处遍布了阴森的眼睛。
连捕房也派出了包探。
为了避免惹祸,许佛纶将小女孩子的搜寻范围缩小了,找人的事变得更加棘手,其实督办公署和监狱是捷径,但是却围得固若金汤。
因为康秉钦临走之前下了严令,无人不遵从,许佛纶用尽了办法。
她决定回北平,见见康秉钦,当然,是在他愿意见她的情况下。
然而南方战场之上节节溃败,加之南方政府通过出师北伐方案,北平帅府像被日日架在火上烤炙,人心惶惶。
为了以防不测,帅府下令调整北平天津一带大范围的驻军,甚至包括天津港口的第二舰队也日日巡航,企图在不久的将来给革命军迎头痛击。
天津出入变得更加不自由。
许佛纶被迫留在了这里。
货船在水上行走并不顺利,林允平在威海至青岛一带徘徊了三天,四处打点人情,仅剩的一点油水也要被张督办的兵搜刮干净,一船货到了上海几乎要血本无归。
这桩生意,还有没有继续的可能?
还是如荣衍白所说天底下能挣钱的买卖五花八门,比如她手里还有两座金矿,虽然不成气候,还被北平一带的官老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吃尽回扣,但是收成还算乐观。
她如此伤春悲秋,归根究底,是惦记荣衍白了,哪怕他将白笠钧烧死在那栋公寓里的呢,也比没有下落要强。
这天晚上,她又梦见了他。
寻日着装一丝不苟的男人,敞着领口卧在罗汉塌上,握着大烟枪吞云吐雾,胸口还趴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给他挑烟泡。
许佛纶在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柔媚的脸时,清醒了过来。
她是不可能跟着荣衍白做这样的事,而且他也极为厌恶这样的勾当。
梦终归是梦。
眼前没有罗汉榻,也没有大烟泡,只有一个换衣服的男人,他敞着衣襟,握着纽扣在看她。
“醒了?”他松开手,坐到她面前,低头亲吻她的嘴唇,“要我陪着你睡吗,阿佛?”
他很温和,好像失踪了很多天只是场梦,梦醒来了,除了荒唐的事情,还是梦里的人。
她坐起身,靠着床头看他,目光里有刀。
荣衍白见了,却越发缠上来,枕在她腿上叹息:“这几天死里逃生了数回,只解决了心头的一桩事,身子坏的厉害,再见不到你,真要不成了。”
“你杀了白笠钧?”她问。
在杀了周介晖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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