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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船下水的时候是深夜,距离开峄县已经五天。
水面上风雨大作,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
船身左右摇晃,搁在铁皮柜子里的黑漆引筒滚落在地板上,撞到椅子腿,被许佛纶弯腰捡了起来,还有洒落的几张票据和凭条。
她将竹筒盖子盖好,抚了抚筒身上的三个金漆大字,广福祥。
天津,是这趟盐船会途经的地方,也是广福祥商行的主顾之一,真巧。
“怎么还不休息?”荣衍白坐到她身边,将一条薄毯覆在她的膝头。
许佛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这家盐店也是你名下的产业吗?”
荣衍白笑,接过引筒碰了碰她的肩头:“我这个人虽然生性贪财,但是也懂得适可而止,山东的盐业从数年前就认薛宝坤,跟他争争倒也没什么,只是难得以和为贵。”
哦,不得称赞他的处世之道。
险象环生,却也能绝处逢生。
就像他并没有和薛宝坤碰面,就能很快从山东督办的眼皮子地下溜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青岛,然后登上这趟接应的架盐船,入海前往天津。
荣衍白对此却反应平平:“大家都是商人,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如果不想断了日后合作的情分,这一趟他无论如何都会替我铺平回津的路。”
“这话听着,像是在当初折返山东时就计算好了?”
他笑:“险路走得太多,自然心生警惕,迈出一步,身后便有退路,这是自保的上策。”
许佛纶把毯子拉起来,裹在身上:“对于我们这段感情,你留了什么退路?”
荣衍白端了杯茶,没喝,又放下了:“没有。”
嗯?
她表示不解。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着身体,握住她的手:“我不求阿佛待我如我待你一般,但是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你连半点回应都不肯给我,只好拼尽全力,以求圆满。”
如今,终能如愿以偿。
许佛纶看着他的眼睛,就笑:“如果我真的不肯给你呢?”
荣衍白将她的掌心贴在了脸颊上:“那只能说明,我对你还不够尽心,是我的不是,需要再接再厉。”
或者愿赌服输。
“荣衍——”她念起他的名字,就笑了。
他也笑:“怎么了?”
她用手指碰碰他的脸颊:“一直没有问过你,曾经得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是被你这样的甜言蜜语轻易追求到的吗,还是也有过一段再接再厉?”
荣衍白眼睛的笑意转淡,俯身抱起她,亲亲她的额头:“女孩子是不是总喜欢翻一翻男朋友的情史?”
“总,是什么意思?”
她不依不饶。
荣衍白摇头苦笑,将她放在床上:“没有所谓的再接再厉,也说不上甜言蜜语,平淡无奇,是我当时年少气盛,对她并不够好。”
在感情上,男人对妻子有所亏欠,怎么能理直气壮?
许佛纶心里五味杂陈,没说话,眯着眼睛看他。
荣衍白点点她的额头:“还问不问了?”
她撇嘴,翻个身把脸对着墙,细条条的身影被灯光罩着,更加羸弱。
他忽然拧灭了煤油灯。
水面上一个劈闪,风卷着雨水撞开了窗户扇,木质的窗框夹着玻璃砸在墙壁上,生了铁锈的螺丝掉了出来,玻璃窗被剩下的螺丝固定着一摇一晃。
窗外的黑影,眨眼间就不见了。
屋子里飘进来兰花头油的香气,若有若无。
“他走了吗?”
本该睡着的人,这会却转过身,眼睛晶亮,白齿红唇。
“看见了?”
他的手指慢慢地摩挲她的嘴唇,有些痴迷,最后还是低头亲了上去,满足地喟叹。
“他跟着你来的。”她推不开他,只能抽空挤出几个字。
口齿不清,陡生旖旎。
荣衍白心头发悸,伸手握住她的一双手腕,摁在了枕头上。
女孩子乖顺了,躺在他身下,衣衫凌乱,目光可怜,委屈地盯着他看。
他长叹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阿佛,你嫁给我吧!”
她笑弯了眉眼,游鱼似的从他怀里逃走了:“不嫁!”
他看着抱着膝头坐在床脚满是防备的心上人,又笑,真是入了魔障,回不了头了。
见他咳嗽,她又不忍,伸了手叫他坐到身边来,两个人一同偎在毯子里。
也是傻,谁也没心思去关一关那扇坏了窗户。
后来,他把她又抱进了怀里,凑在她耳边哀求:“阿佛,让我解一解相思之苦,好不好?”
他说的相思,思的是衣裳底下的景。
天亮的时候,许佛纶起身。
窗户已经修好了,只是地板上还扔着她昨天晚上那件睡衣,捡起来也用不着,两粒木质纽扣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上头似乎还留着他掌心里的温度。
滚烫的。
她对着镜子,把义乳的绑带重新勒好。
昨晚,那上头也有他的手指印,现在看不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他胸膛上的指甲划痕,好了还是没有好。
大清早起身,就是这样一副冶艳风流,真是!
许佛纶捂住了额头。
外面的风浪太大,荣衍白喝的早茶的地方选择相对封闭的一间小饭厅,周介晖陪着,许佛纶还没有靠近,就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和隐约的咳嗽。
周介晖和她打了招呼,就问:“整夜风大雨大,船身摇晃不安,许小姐可还能适应。”
他这样说,不免又让她想起昨晚风浪滔天,灯火晦暗时,荣衍白的眸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荣衍白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了,睡得不好吗?”
许佛纶用余光狠狠的扫过去。
荣衍白笑,握住她的手:“你长久生活在北地并不常乘船,我们还有几天的路程,总有机会能够适应,若是还有不妥,我可以去陪着你说说话。”
讲什么,像他昨夜所说,鸳鸯枕上癫狂,不过闻颤声,解相思?
又是怎么样的陪法?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偏偏像经历过实处,一夜轻推慢搡,纵情逍遥。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还在逗她:“可是晕船,脸怎么这样红?”
她用指甲戳他的掌心。
周介晖被蒙在鼓里,命人去找随船的医生来把把脉,给煮一碗药汤,压压难受劲儿。
饭厅里的灯光,落在周介晖头发上,行走之间,仍旧是昨天夜里那种兰花香气。
记得天津初见,他抹的就是这样的头油。
许佛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吃饭的时候,话题说到荣衍白和许佛纶这次颇为跌宕的上海之行,包括胡幼慈的绑架案以及被日本人趁火打劫,白白送出去的两间厂子。
周介晖听了个大概:“许小姐是自家人,用商会的船送布料理所应当,只是这次回到天津以后,我要先参加康督办举办的市民大会,许小姐可自行前往商会和副会长商讨。”
说着,他命人拿来张名帖递给她。
“市民大会?”许佛纶对这件事,很好奇。
周介晖说:“天津河道纵横,每年沉船事故频发,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讨论河道裁弯取直的事务,许小姐若是决定走水运,不妨和布商同业会一起来参加这次大会。”
荣衍白拍了拍她的手:“犹豫什么,你和我一起去。”
北平的商会会长,参与天津的市民大会,怎么听都很古怪。
然而当天,她在督办公署的会议厅里,听见天津地方自治筹备会的人殷勤地唤他荣会长。
他低头亲亲她满怀期待的眼睛,对此的解释是:“这是在康督办上任前,天津的兄弟们抬举我,给了个荣誉会长的虚名,惭愧惭愧。”
她根本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毫惭愧,反而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跟在康秉钦身边,穿着天青色棉布长袍的年轻人,梳着油头戴着眼镜,笑起来还是少年的模样。
白笠钧。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荣衍白的神态却是毫不意外,心平气和地等着他来打招呼,说一声荣衍哥哥,道一句好久不见。
他的手被白笠钧紧紧地握住,许佛纶被康秉钦拽走的时候,根本无从应对。
许佛纶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过长长的地毯,被康秉钦甩进沙发里。
门被锁死了,窗帘撂着,他的怒气在黑暗的空间里蔓延。
她皱眉:“你该去开会,而不是对我发脾气。”
康秉钦说:“这个时候,你不该服软?”
以前,识时务的小女孩去了哪里?
许佛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危险。
她站起身来,试图找回自己的气势:“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子,以前没有见过,是什么来历?”
他哂笑:“你们在上海见过,怎么会不知道?”
许佛纶瞬间退了一步。
康秉钦在解自己的衬衫纽扣,要笑不笑的模样:“怎么,为你的心上人伸张正义?”
他近前一步,将她逼倒在沙发里:“你的心上人是我,佛纶,别走错了路。”
“白笠钧和林祖明走得近,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嘘——”
他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嘴唇:“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没了,我该走了。”
康秉钦将她困在沙发里,“刚才你让我很疼,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和荣衍白,大庭广众之下就肆无忌惮地亲吻,那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里,又该是怎么样的亲热,他不敢想。
深知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会因此结束所有的计划,提前痛下杀手,将她牢牢地困在身边,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他的手指拨弄着她的领口,下一瞬就看见了她手里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腹部。
那里,是他为她挡了一枪的地方。
手术不算成功,反复感染,如今即使好些了,也留下了很大一块伤疤,伤疤里的疼痛和甜蜜最后却都长在了心上。
刀尖像是真的扎进了他的心里,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为他守身?”
他低声地笑:“你该动手的。”
刀尖微微地颤,是谁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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