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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许佛纶看见前后有三趟黑色的汽车,警惕地跟随。
“什么了不得的送行酒,非要所有人都得聚齐了?”她眼睛里的笑,都是冷的。
“送行酒?”荣衍白在闭目养神,听见她的话不由得笑起来,“这倒没什么,不过能够安稳地喝下去的人,才是了不得的。”
“看起来,孙司令对这趟上海之行,很不满意。”
位高权重的人几乎都是惊弓之鸟,何况公馆里死了人,还是个替死鬼,在回到自己的老巢之前,脑袋都是被攥在被人手里的。
荣衍白说:“孙司令心怀不满,杜老板心生愧疚,今天的晚宴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许佛纶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呢,说好了的,今晚上要看你大开杀戒!”
他睁开眼睛,将满满的笑意展示给她看:“看起来,阿佛非常期待?”
她诚恳地点点头:“认识你这么久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动怒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好奇,虽然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也希望永远不要发生。”
他说:“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意者不过一二。”
“嗯?”
荣衍白笑:“希望今晚如你所愿。”
所愿,是能见到,还是见不到?
礼查饭店外早有青帮的人在等候,饭店门前,很快有人将他们拦下,目标很明确,荣衍白随身携带的武器。
许佛纶也很配合地将坤包里的小手枪放在了托盘上。
手枪被人端走,有两个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女人上前搜身。
等再融进衣香鬟影里,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许佛纶挽着荣衍白的手臂,从猩红的地毯上走下来。
地毯的尽头是她昨天看见的那支乐队,华丽奔放的音乐旋律让整个饭店都沉浸在热情明快的氛围里,让这场送别宴会不再显得低沉和单调。
荣衍白端来一杯酒,敬她:“你今天怎么这样乖巧?”
别人尚未开口,她已经主动将防身的手枪交了出去。
许佛纶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伸出细弱的手指,拨弄拨弄他卷的整齐的袖口反问:“你不也是同样?”
她带着酒杯和娇艳的笑容,转身离去。
戒指在炫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六颗钻石簇拥着的花蕊里,闪过一道凌厉的白光。
他笑。
身后有人叫他:“荣先生。”
“康督办!”他转身。
到场的宾客多半去过露香园,亲身经历过剑拔弩张和血雨腥风,如今再见,自然是退避三舍,免得招惹麻烦上身。
“果然在别人眼里,我和康督办势同水火,”荣衍白要笑不笑的样子,“可惜今晚刀枪入库规矩森严,不知道我和督办这场麻烦,要怎么解决才好。”
康秉钦无动于衷:“善意提醒,不要轻举妄动。”
这间饭店,鱼龙混杂,敌我不明。
荣衍白端着酒杯轻晃:“督办打算管一管,我清理门户这桩闲事?”
“没兴趣。”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西装上衣的扣子尽数解开,还是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模样:“佛纶既然在,你最好有完备的打算。”
杜老板要求许佛纶务必到场,不过是给他二人强加的、最有力的牵制。
许佛纶的存在,是离间康荣二人的利器,也是桎梏他们行动的枷锁。
这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为孙司令的安全添一重保证。
而杜老板,是为了自保。
荣衍白脸上的笑意转淡:“督办甘心?”
甘心阿佛被人利用?
康秉钦不接受他的激将法:“佛纶出现,只会是为了生意。”
纱丝厂拱手让人,想容分公司如同被断了根基,面上风光,却很难再维持,所以她必须要找到办法让公司长久地活下去。
眼下,许佛纶正和永安公司的小郭少把酒言欢。
所以,康秉钦在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说:“希望这次,她的心血不会夭折。”
荣衍白攥紧了酒杯。
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小郭少答应以八成市价供应想容一年的纺织品,但是一年之后,永安是否和想容继续合作,视想容整年的经营状况而定。
永安肯雪中送炭,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意如此。
“凤鬟小姐!”
在这样的场合还能来给她找不痛快的,大约真的是仇深似海。
许佛纶和小郭少道别,转身:“赵处长。”
赵德延一身马褂长袍,晚清遗老的富贵姿态,端着酒杯和沿途不少权贵或谈笑风生,或卑躬屈膝,耽搁许久才走到许佛纶面前。
“北平一别到如今足有八月,心中总有遗憾,不知道凤鬟小姐是否赏脸同赵某人叙叙旧,解一解往日的误会,也好给赵某人照顾许小姐生意的机会?”
他若不开口,她还真没打算再提往日的恩怨。
去年赵德延的小公子轻薄想容送货的女职工,整个赵家都被许佛纶拒之想容门外,大报小报对赵家明嘲暗讽,让赵家在整个北平抬不起头来,赵德延自此怀恨在心。
胡幼慈在大观茶楼的电影首映会上,赵德延向林祖晋揭发荣衍白的下落,言之凿凿,如果不是和裕饭店天衣无缝的口供,恐怕荣衍白早就身首异处。
新仇旧恨!
许佛纶笑笑:“有劳,赵处长如今年岁在水利局高升也实属不易,多做些利国利民的要事才好,不要为了蝇头小利坏了前程,毕竟我向来言而有信。”
赵德延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阿佛——”
她的腰,被人握住。
身后的男人贴上来,低声地在她耳边说话:“这么轻易就离开我,是为了见谁?”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听出他的语气,以及语气背后的那股杀意。
果然,他很快对着面前的男人一笑:“赵处长,很久不见!”
赵德延的酒杯几乎握不住,敷衍地说笑两句,转身寻了两个人碰碰酒杯,借故离开。
许佛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兴味盎然:“是他?”
荣衍白亲吻她的耳垂:“阿佛今天的运气不错。”
所以,是那八九,还是那一二?
赵德延从人群里离开,推开门扇,登上空荡荡的楼梯,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地毯上是他慌张的脚步声。
他从口袋里找到钥匙,开门,进屋。
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停住了脚,警惕地看了眼身后,听了听动静。
走廊上很静,他长出了一口气,把门从身后关上,一面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开灯。
然后,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喝茶的男人。
荣衍白今日穿了一身银朱色的长袍,因为长久病着,脸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白,尤其是笑起来,像是地狱里浴血而出索命的鬼。
赵德延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跌坐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北平一别到如今足有八月,”荣衍白笑着,说着他刚才讲过的话,“我站在台门最高的地方,反而看不清你们这些兄弟的素日为人,真是遗憾。”
赵德延像是才醒悟过来,手脚并用爬起来跪着:“荣老大,我知道错了!”
“出卖手足,在家里该是什么规矩,不会也忘了?”
即便忘了,可等看到他的眼睛,余生都必将噩梦缠身。
赵德延已经无力辩解,他要逃,逃出十八层地狱,他已经摸到了门——
与此同时,窗户外的枪响了。
打中了荣衍白坐着的沙发靠背。
赵德延趁势拉开了门,爬了出去。
走廊上猩红的地毯,血一样蔓延,他撑着手脚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身后的男人,已经跟了出来。
行走间,也有不间断的子弹,从他耳朵边擦过去。
荣衍白躲避时,仍然在笑,眼睛里的黑,浓郁到化不开。
赵德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腰间的配枪砸在他手背上。
他把生机握在了手里。
楼下已经乱作一团。
谁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武器。
许佛纶丢了酒杯,拎着裙子穿过混乱的人群,向着荣衍白离开的地方跑过去,暗红色的绒布帘子低垂,从后面刺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侧身闪过,攥住了那只手腕,把人拖出来,将戒指狠狠地摁进了他的喉咙。
“佛纶!”
康秉钦拗断了两个男人的脖子,握住她的手腕:“先出去!”
她撂下了绒布帘子。
赵德延滚进了众人的视线,荣衍白已经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绒布帘子后,伸出支枪,瞄准了他们之间长长的楼梯。
许佛纶看见时,那支枪口却慢悠悠地转向了她。
眼前黑影一闪,枪响了。
康秉钦扑倒在她怀里,腹部的血像是在她的裙子上开出了妖冶的花。
“康秉钦!”
她一手抱住他,一手将他的西衬衫解开:“我给你扎伤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康秉钦,你看着我!”
大厅里无人说话。
鲜血已经将她的手染透了,她伸手去撕裙子,唐勋早一步将自己的衣服递过来。
她眼神慌乱,手却很稳:“康秉钦,我把你的伤口扎上了,这里离医院很近,你再忍忍,忍忍!”
男人平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她不顾满手的血,俯身捧住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话,去亲吻他的脸。
直到医生来,她始终都没有放开他。
荣衍白站在楼梯尽头的地毯上,安静地看着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只听着刀子似的风从身体里肆意地穿过,反反复复地凌迟他的肺腑。
气血翻涌。
他撑不住,从台阶上跪了下去。
医院的走廊上,许佛纶在交代唐勋和翁庆瑜善后,杜老板匆匆而来:“许小姐。”
还未等她开口,他接着说:“今日之事,是杜某之过。”
她不置可否:“康秉钦的配枪。”
有人递过来。
她拎在手里,笑一笑:“他若安然无恙,来日我必大宴三天向杜老板赔罪,他若有不好,杜氏灵堂上的二柱香,就是我许佛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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