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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结束后,穿着黑袍的神父仍然尽职尽责地安慰逝者的每一位亲朋,逝者已经摆脱世间的厄与痛,进入光明的天堂,主会与他同在。
悲伤的宾朋满怀歉意与主人告别。
许佛纶在慢慢挪动的队伍里,看见了袁蕴君以及她身后的柳瑛,她们作为林祖晋的女眷站在送客人群的最前方,见到她来也仅仅颔首致意,满腹的话也只能透过眼睛传达一二。
“凤鬟妹妹!”
快要离开康公馆时,柳瑛赶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妹妹走的这么快,也不等等姐姐。”
许佛纶顺势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在你家等你干什么,再说了,别姐姐妹妹的攀关系,谁和你是姐妹,你姐姐可在那儿呢!”
她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袁蕴君,笑容里满满都是调侃的意思。
柳瑛不用回头,都知道她说的是谁,顿时厌恶地缩手,可右手仍旧被她牢牢地握着。
许佛纶比几个月前还要瘦,凸起的指节像钳子,死死地钳在她的骨头缝里,柳瑛一时间拿不准她的意图,未免有些心慌意乱。
她以为她会在这里,捏死她?
许佛纶甩开她,哂笑:“说吧。”
“我……”柳瑛欲言又止。
再说什么,气势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况且她的手腕被她攥得发白,很久都回不了血,疼得都木了。
许佛纶没什么耐心,直接警告:“你不说我说,无论你在北平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抓不住你是我没本事,但在这里还想把对付冯苹初的那招使我身上,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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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瑛冷笑:“她命短,我看你命长的很!”
“短还是长,不是你说了算的,小林夫人。”她转身而去。
最后一句话,终于还是刺激到了她。
小林夫人,多少一个的字区别,她就永远都是见不得人的玩物。
她趾高气昂地来,却被她狠狠地折辱,羞愤让她在短时间里如同经历了水深火热的折磨,神思恍惚之间,她看见了拴在门房附近的狼狗。
等许佛纶发现柳瑛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
被解开绳索的狼狗,疯了似的向她扑过来,嘶叫时,还露出了森森的牙齿,她几乎能看见上面还沾染着自己的血。
五个月前的噩梦,瞬间重现。
她当夜被捆在刑架上,林祖晋牵了这条狼狗放开了皮套,任由它狂叫着狠狠地蹿上来撕咬她,他一面捂着眼睛,一面哈哈大笑。
林家的狼狗,是在监狱里长大的,食物就是落进林祖晋手里的犯人。
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包括袁蕴君拼死也没来得及救出来的年轻学生。
可那天是她亲眼看见,看着它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来势汹汹,如何残忍地将她的血肉当作晚饭。
她想躲想逃,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痛疼已经让她失去了呼救的能力,只能听见自己的身体忍受不了,带动刑架和绳索咯吱狂响,在她昏过去之前,还看见自己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很快被咬住。
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心底掩埋的恐惧又被重新揭开。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忘了,面临危险,是要躲闪的。
狼狗拖着绳索,蹿到了她的腿边张开了嘴,身后有女眷失声尖叫。
旗袍的边被狗咬进了嘴里,丝绸被拖断成一绺,狼狗就被狠狠地踹开了,骨碌了很远,爬起来吠叫着又重新上前扑咬。
康秉钦把木讷的女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唐勋掏出枪,打穿了狼狗的头。
狼狗呜咽了声,呲着牙,还想再次站起来,可惜只能挣扎出一滩血水,身体抽了抽躺平不动了。
林祖晋闻讯赶到,看到狼狗的尸体,眼睛一瞬就红了。
他咬紧了牙,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康秉钦抱着许佛纶,她一双眼睛垂着,毫无反应。
“佛纶——”
他叫她。
她不应。
他皱起了眉,亲亲她的头顶:“好了,佛纶,我在这儿,别怕!”
她的手指捏着他的袖口,用了很大的力气,连指尖都开始发白。
他抚摸她的手臂,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乖孩子,我在这儿,谁都不能伤害你!”
这句话,惊醒了要掏枪的林祖晋。
他不能对康秉钦开枪,甚至不能对唐勋开枪,不能杀了他泄愤,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收拾一个女人还是可以的。
“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拖过来!”
柳瑛知道闯了祸,松开拴狗的绳子时,就已经后悔不迭,可那条狗吃人,她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她要逃,逃得远远的。
可是林家的守卫并不会放她出去,而是将她拽到了林祖晋的眼前,并送上了一条马鞭。
她泣不成声,恐惧促使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外爬,还是被林祖晋抓住了头发,拖了回来。
马鞭重重地落下。
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后园里。
赴丧的宾客还没走完,这时候聚在一起看热闹,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还有的不忍心,低下头去。
后来,安静的园子里,除了柳瑛痛苦的求饶,再没有别的声音。
许佛纶的眼睛动了动。
康秉钦察觉了,将她搂得更紧些:“佛纶?”
他看见她慢慢地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里头是嗜血的红,烧着仇恨的焰,她在观察挥着鞭子的林祖晋。
他的目光开始和她的交融。
林祖晋第八鞭,挥了半道,再没能甩下去。
他低下头:“对不起,康督办,是卑职没约束好这个贱人,是杀是打全凭许小姐做主!”
柳瑛蜷缩在地上,呼吸微弱,不停地叫着救命。
许佛纶笑一笑。
救命吗?
她当初,是不是也应该像她一样,把心底的苦苦哀求奋力嚷嚷,就会很快得偿所愿?
是她自己犟,隐忍着一言不发,才会激怒林祖晋。
她谁也不怪。
所以,柳瑛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去求林祖晋好了,活不活看自己的造化。
“佛纶——”康秉钦尝试着唤她。
她仍然是笑一笑,没什么力气去回应他。
他将配枪放进她的掌心里,手包住她的手背,慢慢地举起了枪,枪口直指林祖晋的眉心。
这回没人敢尖叫,园子像是座封死的坟地,空旷荒芜,毛骨悚然。
林家的卫兵举起了枪,康秉钦的随行也同样,包括正从林公馆外闯进来的卫队,将林公馆四面八方团团围住,枪口一致对准了林家人。
林祖晋的脸有些白,也许是恨,也许是惧:“督办,卑职知道错了!”
康秉钦不理他,仍旧垂着眼睛看怀里的女孩子:“佛纶,别怕。”
即便开了枪,又能怎样?
他在这里,容她无法无天。
她昔日可以在北平横行霸道,今天就可以在天津嚣张跋扈,他站在她身后,她就永远有这个资本,阻挡者死!
林祖晋死死地绷住身体,扬声道:“卑职代大帅前来慰问海军第二舰队,公事未完,还望督办网开一面,等卑职交接完公务,再来督办面前领罪!”
康秉钦抬头,轻蔑一笑:“那又如何?”
他可以现在就杀了他。
人死,诸事已了,为了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谁会动他分毫!
林祖晋恶狠狠地盯着他。
枪响了。
许佛纶的手指从扳机上松开,带着男人的手一块垂下来:“我累了,想回去了,康督办。”
“好。”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枪,笑一笑:“林参谋长安心公干!”
刚才那颗子弹,是擦着林祖晋的耳朵,嵌进了不远处的树干里,他吓得一激灵,捂住了头。
劫后余生。
围观的宾客也惊慌失措地逃窜,安静的院子瞬间又沸腾起来。
车门阖上,许佛纶蜷在座椅里。
康秉钦伸手,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好好休息。”
她仍旧蜷着手脚,闭着眼睛。
汽车开出五分钟之后,她才开口:“送我回纱厂,谢谢。”
康秉钦说:“先把生意放放。”
他声音不高,也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抚摸她手臂的力量也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带点温柔的意味。
可许佛纶知道,他还是生气了。
她说:“纱厂里,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很着急,关乎……”
“两个小时。”他捏了捏眉心,语气隐忍,“耽误你吗?”
“不会。”她摇头,不再说话了。
他把她带回了公署,放进了办公室旁边的休息间。
桌子上的公务堆积如山,门外等候的下属人满为患,他一概不理会,把她抱着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薄毯。
房间里的光线和前些天一样晦暗,撂着窗帘,死气沉沉的。
以前,她在的时候,很不喜欢他这样的习惯,每回都把窗帘彻彻底底地拉开,让阳光铺满房间才肯罢手。
现在,他仍旧保持着。
所以以前,都不过是迁就她而已。
她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没有桀骜不驯,也没有娇媚动人,是个温和柔软的小姑娘。
礼帽挂在了帽架上,露出她短短的头发,又成了个青涩俊俏的少年。
康秉钦低头笑,觉得自己入了魔了。
“谢谢你。”她开口,声音有些消沉。
他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嗯,以前约定好的。
他的侧脸在不见光的地方,只是能看见大概的轮廓,除了瘦点,还和以前一样嚣张。
以前,是个很美好的词。
存在记忆里,再也回不去,想起来就放不下,想不起来,还会疼。
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始终是柔软的。
“不是为你救了我,是因为你的枪。”她笑了,也流了眼泪,伸手抹一抹,接着说,“算起来,第八年了,它仍然还在保护我。”
任何时候。
用他的前程,生命,甚至理想。
他嗯了声。
很久之后,又补了一句:“以后也会。”
除非他死,除非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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