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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节 逼问

作品: 簪缨世家 |作者:郭怕肥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16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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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用做出一脸惊骇的样子:“阿昭,你莫不是疯了,怎能与爹爹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能做戏,莫不是还想她给她颁个影帝奖?秦昭莫名就有些想笑。

“到了此时,你何必如此?莫不是你以为,一脸无辜,就能掩盖你曾经所做过的一切?犯下的罪,行过的恶,你以为你装着一切没有发生,就可以抹杀过往曾经?秦怀用,你若果真如此想,你连我和阿兄的恨,都不配。或者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我和阿兄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年的隐忍等待,是为了用余生几十年来与你扮演父慈子孝?”

“我做了什么?就算是我做了,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和秦晢那孽子,难道还敢把我做过的事情公告天下不成?若真如此,你们两个孽子,一样为世所不容。”

“所以,这就是你的底气?”秦昭脸浮起讽刺的笑,“你以为,我和阿兄,会为了你这样一个不仁不义,贪图富贵,丧失人性的东西,陪上我们自己?你不配。虎毒尚且不食子,秦怀用,你连畜牲尚且不如,我和阿兄,又岂会把你当作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看?不错,我和阿兄的命,是你给的,可是我娘呢,阿兄的娘呢?她们又何尝欠你什么?贪图富贵,渴望权力,本没有错,可想要什么,你凭你自己的能力才智去取,就算狠毒又如何?可你,你所踏上的顶峰,是踏着两个女人的生命和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这才是真正令人不齿的地方,也是我和阿兄誓死也要讨回公道的地方。我甚至在想,让你死,真是太便宜你了。我应该让你活着,让你的余生在生不如死里一天天耗尽,如此,方能给两位娘亲报仇,方能真正让她们在九泉之下含笑。可我又觉得,让你活着,哪怕多活一刻,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我就无法容忍。”

秦怀用知道秦昭今日找她摊牌,撕破了面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恨他被秦怀玉和老太妃囚禁王府,外面的消息完全传不进来。

他非图一时口快之人,干脆不再管秦昭说什么,只道:“你今日胆敢跑到我面前说这些,定是朝庭里又有了波动了吧?倒是与我说说,我倒要看看你,和秦晢,你们两个孽子,是不是真能扳倒我?”

秦昭璨然一笑:“你以为你还有希望?秦怀用,真没想到,你原来竟是如此很傻很天真的人啊。”

话音才落,秦昭便把手中拿着的一封信笺扔到了秦怀用的脸上:“好好看看。”

秦昭用打开信,扫了一眼,原本还垂死争扎的心,一片灰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信,怎会落到你手上?不,哈哈,”秦怀用大笑,“这并非我的笔迹,你有这信又如何?只要我抵死不认,谁能证明这些信是出自我手?你这个孽障,想凭这样的东西,就置我秦怀用于死地?做梦去吧。”

秦昭冷冷的看着他,叹道:“果然是很傻很天真。你以为我手上只有这抄录的?这些信一共有十多封,原件,如今正在陛下的案头呢。毒原配,杀继室,灭子女,通异族,谋叛逆,哪一桩,不够你死上千百次的?慕容氏,你是指望不上了。谋逆之罪,罪无可赫。让你活了这么久,不是我杀不了你,更不是阿兄杀不了你,不过是因你不配我们为了你陪上自己,不过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用杀妻灭子的代价换来的东西,再一点点的失去,你却无能为力。然后,把你狠狠踩进烂泥里,然后,看着你苟喘残延,慢慢去死而已。其实我今天也可以不来,只是,锦衣夜行,真是寂寞,不让你知道自己是死在谁手里的,实在是对不起我和阿兄这数年的忍耐。”

“不,我不会死,兄长不会让我死,秦家不能出一个谋逆的人,如果我的谋逆罪定,你和秦晢两个孽子,又如何会有好日子过?我死,秦家也逃不过去,兄长不会让让这样的情况出现,晋阳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秦昭看着他因恐怖而绝望,却又垂死争扎,明知她所说的一切逃不过去,却还象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水草便以为有了生的希望的脸,变形的脸,赤红的双目,只觉得从来没有如此解气痛快过:“不,你错了。他们会!因为你的罪证是阿兄亲手送到北平节度使的手上,呈到御前的。慕容氏,是阿兄亲手剿灭的,如今掌握着西北几乎全部兵力的人,是阿兄。你以为陛下会因着你这条烂命,而对阿兄不利?至于我,我有推广水稻,种植红苕之功,恩及三代,我的一生,活的且好着呢。而并肩王府,你以为,伯父和殿下,会为着你而毁了整个秦家?你于秦家,于我,于阿兄,你什么也不是。别说伯父和殿下不会救你,就算会,你以为裴家会放过你?还是鲁国公和越国公会放过你?你便……”

说到这里,秦昭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眼神,同情道:“你便慢慢的,算计着自己还能活上几日,时时刻刻,一分一秒的算计着,用你曾经算计富贵荣华的脑子,算计着,你什么时候死吧。”

“我死,我也要让你们全部都死。至少要让你这个孽畜,比我先死。”秦怀用疯狂的叫嚣着,逼近秦昭,举手间便是杀招。

秦昭早防着他狗急跳墙,见他身影一动,人已闪到一边,看着秦怀用,吟吟笑道:“你以为你杀得了我?我若真如此不济,早就死在允和派去的杀手手上了。何至于活到现在?秦怀用,别浪费力气了,我若想亲手杀你,便是五个你,也不过浪费我一息的时间。”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秦昭冷笑,开了门,稳稳的走到院中。

雪花飞落,不由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她和秦晢入了长安城,进了这王府,从那时候起,今日的一切,已是注定。

风雪中,秦鸣和秦雷有如入定,身上早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仿佛屋里秦昭所说的一切,他们半句未曾入耳。见秦昭出来,两人方才动了动,秦鸣道:“郡主是要回浮翠阁?”

秦昭点头,方一举步,便听到远远有脚步声传来。秦昭便驻了足,不过片刻,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风雪中,披着黑色大毛氅衣的秦怀玉跨入院中,看到秦昭,不由一愣。

秦昭浅浅福了福身:“阿昭见过伯父。”

“你怎么在这里?”秦怀玉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秦昭还未回答,屋里原已一脸死灰的秦怀用却听到了秦怀玉的声音,疯了一般从屋里冲了出来,秦鸣和秦雷原就不敢放松,正注意着屋里的动静,此刻双双护到秦昭的身后。秦怀用不能近身,便吼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老子便是要死,也决不让你活过今晚。要死,就都死,都死。全部都死。”

在他叫嚣的时候,秦昭早身形一动,闪到一边,给秦怀玉让出了空隙来,秦鸣秦雷何等机敏,自也跟着动了。

秦怀玉听到秦怀用疯狂的声音,上前便是一个巴掌,秦怀用不曾防备秦怀玉出手,这一巴掌秦怀玉又是用了全力的,秦怀用倒在雪地里,不过片刻,嘴角便流出血来。

秦昭冷漠的看着脸色铁青的秦怀玉,还有跌坐在雪地里的秦怀用。秦鸣和秦雷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仿佛溶进了飞雪之中。

接着便是秦怀用尖刻到如金属划过的声音,指着秦昭,有如控诉:“她来让我死,都是她,都是她和那个孽子,是他们。我死了,他们也是死罪,忤逆不孝罪同谋逆。”

秦怀玉看向秦昭,秦昭淡漠以对。

她今日既来,便不怕秦怀玉知道,秦怀用和慕容氏的通信,会到陛下手中,秦怀玉不可能想不到其中有秦晢的手笔。哪怕不是他亲自出手,也必定有过推波助澜。若是秦晢想拦下,一个上任不过几年的北平节度使,如何会在秦晢的眼皮底下,把那些东西送到上京城的皇宫中?

秦怀玉此刻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这个弟弟,到底做了什么?让一双儿女恨不得他去死!

即便在他面前,阿昭一个不过十五岁的丫头,连掩饰这弑父之心都不愿意?

是,到了如今,她便是让他知道她对眼前身生父亲的恨,恨不得他去死,甚至亲手送他去死,又如何?

在秦家出了一个谋逆犯的同时,他这个秦家的家主,如今的并肩王府,如何能让秦家再出一双弑父的儿女,否则,秦家在他的手上,便真的是毁了,他担不起这样的罪,若真如此,百年之后,他也无颜去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即便这样血淋淋的家丑就摆在他的眼前,他也只能掩着捂着,装着一切都不曾发生。

仅仅是自己这亲弟弟疯了。是,他疯了,只能如此。

“来人,二老爷疯了,把二老爷扶到屋里去。好生看管!”

院外迅速进了两名护卫,从地上拉起秦怀用便拖到了屋里。

秦怀用见秦怀玉如此,便知道他是真的败了,一败涂地,再无生机。

而秦昭,不过撇了撇嘴。

这人,其实没有疯呢。若是真的疯了,又怎会在明知必死时,还想按她个忤逆之罪,拉着她一起去死?

那两名护卫自然也不可能让秦怀用再出声。

雪夜寂静,王府的管理即便再严,可有些话,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昭不用猜,也知道那两名护卫,只怕让秦怀用暂时失声了。

等到秦怀用被拖了进去,秦怀玉看向秦昭。这个他一直未曾认真注视过的侄女,飞飞扬扬的大雪中,少女身姿如松,面色清冷,看着亲生父亲落得如此下场,半丝不曾动容。

既未为母仇得报而欣喜激动,亦未为生父丑恶疯狂狠毒至此而失望痛苦。

不过才十五岁罢了。

这样的冷血淡漠令人害怕,这样的冷静自持又叫人敬佩。

若是男子,只怕,又是另一个阿晢吧。他是该为有秦家有这样的后辈而失望,还是该为秦家有这样的后辈而,高兴?

“如此,你心里的恨,可算消了?”秦怀玉看着秦昭,声音里有着疲惫和痛惜。

那个落得被自己亲生儿女送上死路的,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兄弟二人,也曾相互扶持过。可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却不能救,也不愿去救。

秦昭直视秦怀玉:“阿兄六岁时,他娘亲,是那个人亲手毒死的。伯父可知道阿兄知道真相后,这些年是如何自处的?我三岁时,阿兄十三岁,十三岁的少年,亲耳听到自己的父亲,要毒杀视他如亲子的继母,伯父可知道,阿兄又是如何自处的?我娘亲,在听到继子告诉她,她曾以为会相濡以沫,恩爱一辈子的夫君良人,要杀了她,不过是为了权势,好叫她腾出位置,让他迎娶另一个女子时,伯父可知道,我娘亲的心,是怎样的?我三岁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娘为了救自己,生生从悬岸上摔死,临死,还抱着自己的女儿,只为了她的女儿能活着,拿自己作了肉垫,摔的血肉模糊,伯父可知道,我这十二年来,又是如何自处的?阿兄本是大卫国除了皇子外,最尊贵的世家子弟,可十三岁流落荒野,于刀口里求生,舔血饮露,战火中以命相博,没有背景,没有家族扶持,不过七年,坐上了北庭三军节度使的位置,伯父可想过,阿兄付出的是什么?如今伯父问我一声,如此,你心里的恨可算消了,伯父,我该如何回答?”

“可他,到底是你们的亲生父亲,你们如何能送他去死?”秦怀玉听了她一声紧过一声的逼问,怔愣了半响,方叹息道。

秦昭冷笑:“伯父到如今,还以为,是因我和阿兄,他才走到了这条死路上?送他去死的,是他自己。伯父也不必惋惜。自古成王败寇,他既有胆做事,自该承担后果。如今只不过他一人去死,于秦家无碍,伯父不该庆幸满足?伯父若是想不通,我只问伯父一句,若是羡慕氏成事,大卫国从此失掉整个西北,伯父又如何自处?并肩王府,可还是皇室之下,勋贵共尊的护国并肩王府?还是,伯父也想同慕容氏一样,反出大卫国?当你真正的王?”

最后一句,何其诛心。

秦怀玉爆喝一声:“住口。”

秦昭果然便住了口。默了默,方道:“不错,他是生了我和阿兄,可其实,伯父不知道的是,秦昭,已经用命还过他的生恩了。如今站在伯父面前的秦昭,不欠他任何。生恩养恩,丝毫不欠。至于阿兄,从崖上落下的那一刻,何尝不算是死过一次?他如今得到的一切,凭的都是他自己,不欠他,也不欠王府。伯父若果真觉得我和阿兄不孝,不配为秦家子孙,我并不在意放弃这尊荣的姓氏,阿兄,想必也不会在意。”

说到这里,秦昭屈膝福身:“阿昭等候伯父发落。”

她确实不曾亏欠王府。

她的郡主之尊,并非是秦家给予,而是秦晢用他的军功换来的,之后尊荣,她凭的是她自己。王府几年生活,她得这位伯父和晋阳公主的照顾,可她用金银财富还了。若说欠,她欠的是鲁国公府那对老夫妻,他们疼他怜她,皆出真情。她欠的是越国公他老人家,他疼她宠她,远胜亲孙子孙女。不为半丝利益,只因她身上流着单家的血,只因她是单念的女儿,是秦昭。

可秦家,是当真的半分不欠。

去或者留,她都不悔。

说完,秦昭带着秦鸣秦雷,离了三省居。

而这番动静,允和和秦昀秦晗这对双胞胎自然也听到了,等赶到时,院里只秦怀玉一人,怔怔的,站在庭院中。

允和拉着秦昀和秦晗,跪在秦怀玉面前,平生第一次,允和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慕容氏败了,她惟有一死,秦怀用做过的事情被揭发,也惟有一死。

可他们可以死,秦昀秦晗何辜?不过才九岁的孩子,他们什么也没做过。他们亦是秦家的子孙。

“允和自知惟有一死,可阿昀阿晗是秦家骨血,他们还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更什么都没有做过,王爷是他们的伯父,允和求王爷救两个孩子一命。”

一边说,一边按着秦昀和秦晗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秦怀玉看着,有如被刀削被凌迟。一寸一寸,血肉模糊。

他何尝舍得两个孩子去死。

可正如阿昭所言,人生在世,一饮一啄,做了什么,便会得到什么,身为父母,在做事之前,岂会不知后果?

阿晢有兵权在手,朝庭为国家社社稷,边关稳定,自不会动他一丝一豪,更何况阿晢平边关,灭慕容氏,功盖满朝。而阿昭,早因红苕水稻之事,有了免死皇命,恩泽三世。秦昀和秦晗,是他二人子女,又无品级身份,别说本是犯了谋逆这不赫之罪,就算不是,也不在八议之列。

别说本就救不了,就算能救,让他如何救?留着这两个孩子的命,然后再与阿昭相晢阿恨相杀?他若真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来,也别等百年后,只现在,就可以一死以在秦家列祖列宗面前谢罪了。

更何况,阿晢身上系着秦家一门的尊荣,他决不会让阿晢的未来,还要面对这些不死不休的仇恨。

所以,即便不舍,即便此刻心中刀割,他也无法承诺。

“好好照顾孩子,等候朝庭发落吧。”

允和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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