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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原买粮

作品: 大明商歌 |作者:阿菩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1-06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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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住进了东篱苑后,因这里是李时元最近读书居住的地方,百物皆备,他的品味又和张磊相近,所以张磊只觉得一粥一饭、一丝一缕全都顺心,便有心在太原期间把大本营放在这里算了。

他与李时元投契,虽是初见却不见外,心里起了这个念头也就不客气,直接说了。

李时元笑道:“我就怕你不开这个口,其实我早准备好了,我知道你这次来太原是要办事,不止一个人住,西厢那一整排屋子都归你使用,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当是自己家里,别当是做客。若嫌我不方便时跟我说一声,我搬别处去。”

因张磊这回有大事办,所以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个掌柜随后要到,另外还有四个账房,以及大小伙计得有十来人,这还不算镖行的镖师——为了给镖师的人马驻扎,李时元让人在庄子里另外找了些房屋空出来给他们住。

到达太原后的第一天他都在安排这些事情了,虽然也不用他跑进跑出,但各方面的安排总得汇总到他这里向他请示,忙到半夜才得歇息。

第二日一切就绪,张磊才闲了下来,庆儿便来请,说:“磊少爷这边不知道忙妥帖了不曾,若忙得差不多了,我家公子请磊少爷到后园喝酒。”这个小厮心灵眼尖,早看出自家小主人跟交浅谊深,说话间便都是亲热的口吻。

张磊便换了一身便服,带了小福庭到后园来。

这东篱苑东厢安静、西厢宽敞,但最雅致的却还是后园,东篱苑以菊花为题,后园更是花团锦簇、步步芬芳,山石流水间隔出了一座木屋,有纱窗挡住了蚊虫侵扰,却放入了花香水声。

小福庭到了这里,对张磊道:“少爷,这里可有些像我们乌象院了。”

乌象院花草木石更丰富一点,这菊园则是主题鲜明,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书房内垫高了地基,地板离地数尺,庆儿掀帘,张磊就见里头布置是汉榻样式,没有桌椅,榻上有几,一些书籍散乱地堆在几个角落,屋外到处都是菊花,这屋内反而一片叶子都没有了,但花香从外头渗透进来,使得这间芝兰之室久处不觉其香,水声潺潺传入,但因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水声,又衬得整个环境很是静谧。

这时暑气未退,李时元身上只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绸衫,懒洋洋倚在榻上,弛不失雅,其淡如菊。

瞧见了张磊,他也不起身相迎,只是招了招手,换了别人这举动无礼得很,张磊却不跟他客气,脱鞋子上榻,又宽了外衣递给小福庭,只剩下里头一件薄麻衣,坐在了李时元身边。

李时元对张磊笑道:“我这个地方还能住人吧?”

张磊虽然只认识了他一天,却好像认识了他十几年一样深知其心性,就知道他嘴里谦逊其实是要等自己夸他这地方,但张磊反而就不夸了,一脸勉强地说:“比我那里,也算不差。”

李时元在省城长大,其父又是晋省有名的士绅,家里的交游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太原又是山西全省枢纽,地方上的才子名士都难免要来这里走一遭的,然而来来去去十几年,除了张磊就没见到一个容貌、才学、品味诸方面堪与自己相比的同龄人,所以不免有些自恋。

这东兰西菊南荷北梅四座别苑是他花了大心思的,尤其是这菊园更是四苑之首,在张磊面前他本来忍不住要显摆一下,不料对方好像还看不上眼,这一下有些躺不住了,就撑了撑身子:“山西地面居然还有比我这里更好的地方?那得是天宫了!”

张磊笑了笑说:“你这园子好是很好,不过才弄了没多久吧?有些地方不够细致,确实略有些儿不如我在晋南住的乌象院。”

换了别人说这话李时元定不信的,但张磊说来他却只是悠然神往:“那什么时候可得去晋南走一遭了,你花了心思的地方,一定是极好的。”

庆儿奉上一杯茶来,茶水上也浮着一片菊瓣,张磊伸手接过,抿了一口,赞道:“茶叶不错,水更难得。”

李时元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就知道,这茶也是你喝才不算浪费。”

张磊又抿了一口,才说:“乌象院不是我弄的,我哪有那份功夫,里头的布置陈设,都是我长姊所为。”

李时元一听就嗤了一声:“女人弄的园子?嗯,纵然是你的长姊,但终究是女流,想必陈设再美,也要带些脂粉气了。那园子不看也罢。”

张磊笑道:“我这位长姊岂是寻常女子能比的?她胸中才学胜我十倍,布置出来的景观,我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只能高高兴兴地住着。”

李时元问:“你这位长姊大你十岁?二十岁?”

张磊笑道:“我长姊还没出阁,年庚可不能跟你说,不过嘛,大致相差一两岁之间。”

张磊十九岁,比张磊还大一点儿,那至少就得二十,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在这个时代可是超龄剩女了,不过李时元的关注点却放在别处,摇着头:“那不可能,昨日匆匆一谈我也大概知你读了多少书了,比起我来只多不少——好吧我是自谦了。自赵宋灭北汉、毁太原、坏我龙城地脉以后,咱们晋地文风不振五百年了,少年人里头若你我一般的凤毛麟角,至于说胜你十倍,那不就胜我十倍了?除非是江南、京师那几位硕学鸿儒,不然找不到这样的人去,年轻人里头就更不用说了——你这话,着实浮夸了。”

张磊笑道:“我长姊之学与我相近,才华见识胜我二十倍,折合一下,才学胜我十倍不是虚谈。”

李时元怔了怔,摇头不信:“一个女子?不可能!若真有这般人物,我早该知道她的名字了。就好比是你,虽然你我是初见,但以前我也在曲沃士子口里听过你的名字。”

“正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你才没听说。”张磊笑着:“若她是个男子,早就名扬天下了。”

李时元倒听得有些愣了,这话如果是别人说他必定嗤之以鼻,但张磊说来却叫他心生向往了,不由得道:“世上真有这般奇女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见。”

“应该可以,”张磊抿了一口茶:“过不多久她也要来太原一行,到时候我安排一下吧。”

“令姐要来太原?”李时元道:“既然如此,那不如也在东篱苑住罢。我就让人把东厢收拾出来,那里比西厢只好不坏。”

张磊想了想,张玥来太原后要住的地方本来另有安排,不过自己既然改变了主意住在这里,那张玥也住这里会方便得多,当下道:“好,我写信给家姐说一声,看她回复。只是太叨扰了。”

李时元笑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再说了,才学能胜你一筹之人,纵然容貌平平那也必是绝代佳人了,有佳人下榻,东篱苑蓬荜生辉。”

他自忖张磊的才学见识与自己不相上下,所以终究是不信真有年龄相近的女子能胜自己十倍。

张磊正喝下杯中残茶,听了这话差点噎着,咳了两声说:“谁告诉你我大姐容貌平平来着?”

李时元笑道:“那还用说?如此才学却到现在还没出阁,肯定是有无盐之品、嫫母之德啊。不过你放心,我观人以心不以眼,只要令姐真的如你说的那般高才,我一定也待之如自家姐姐一般。”

这话说的客气,什么“无盐之品”、“嫫母之德”,其实就是说张玥一定是因为太丑所以才嫁不出去。

张磊嘿嘿笑了一声,也不分辩,只是道:“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便靠在一起,谈天说地,越说越是对路,总觉得对方所说,尽是自己心中所想,自己心中所想,尽符对方所说。

他们都是考科举的,所以四书五经无不烂熟,又因精力有余所以还能博览杂书,张磊的前父邓志、李时元的父亲李敏都是进士,家中藏书本就不少,再加上朋辈间的书籍交流,这种条件在这个时代就更加不可多得了——天下间有这个条件的人未必有这份天资,有这份天资的人未必有这个条件,两者兼有者多半一心奔着科举考试去了,还能有闲情雅致去兼顾杂学那真是少之又少了,至少满山西李时元只见着张磊一个,所以才一见面就把对方当宝贝了。

张磊从小偏居曲沃而李时元踞晋省枢纽,所以李时元的眼界本来较广,但张磊又去过京师,在御史这个位置旁边亲炙过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近期又颇经世情历练,所以见识上反而又隐隐压了李时元一头。

话说多了口就干,不觉茶水都喝了不知多少巡了,庆儿说:“公子,天龙雪水用完了,是不是用晋祠井水代替?”

太原府境内有一座名山叫方山,山上建了一座名刹叫天龙寺,所以方山后来又改名天龙山,每年冬天李时元都会让庆儿带家中十三岁以下丫鬟,到天龙山上收集树巅雪水以秘法封存,如今已近秋天,那雪水早剩下不到半甕了,因是张磊来所以开瓮冲茶,不料两人说话入港,喝着喝着就没了。

李时元摆摆手:“晋祠往来的人太多,沾了不少俗气,那井水配不上这茶。去取酒来吧。”

庆儿问:“那坛二十年陈的杏花村?”

李时元道:“那杏花村只能用来款待俗客,把汾清拿出来。”

庆儿叫道:“哎哟,公子啊,那汾清咱们可只剩下三十年陈的那半坛了,那宝贝喝了就没了,有钱都没处买去。”

李时元骂道:“除了这酒,别的还配不上咱家魁岩呢。这酒能入你三石公子的口,那是它的荣耀呢。快去快去。”

便不理庆儿了,继续与张磊说话,两人一起说着喝着,不觉日落西山,就在这园子里用了饭,还是说个没完,晚间张磊喝得半醉,也不回西厢了,就这菊园里与李时元一起在同塌而眠。

第二日他头疼起来,待要起身,发现袖子被李时元压着,对方睡得正熟呢,因不忍扰了李灵的好梦,便轻轻将手臂从衣袖脱出,光了膀子让小福庭去西厢为自己取衣服来。

回头看看睡梦中的李时元,那面庞犹如一块无瑕白玉雕出来的一般,不由得心动,跟着起来了一个念头,将庆儿叫来问道:“你家公子成亲了未?”

庆儿笑道:“我家公子如果成亲了,昨晚便不能跟磊少爷睡这儿了。”

张磊道:“他也十八岁了,怎么还未成亲?”他其实比李时元还大半岁,因在京师侍奉父亲才一直没有议娶,去年因为要考试又耽搁了下,但也在议亲了,如果没有今年的变故,如今多半已经有家室了。

庆儿道:“公子说自己要专心读书,要等中了举再说,其实啊,嘻嘻。”

“你嘻哈个什么?”

庆儿低声道:“其实我家公子就是眼高过顶,不是绝色佳人他看不上呢,所以一直推托着。”

张磊听得就笑了,忽然心道:“莫非这桩姻缘,落在这里了?”

想了想,就去角落里取了笔墨,就在茶几上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写完看看,忽然不大乐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乐意,便将信揉了,重新要写一封,提起笔来却迟迟无法落下。

忽听背后李时元慵懒的声音问:“在写什么?”

张磊慌忙将纸放开了,道:“没什么。”

李时元正要问,就听庆儿在外头说:“公子,二少爷来了。让他进来不?”

李时元皱眉:“他来做什么?”

庆儿道:“他是来找磊少爷的。”

“啊?”李时元看看张磊,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这次来是来做买卖的。”说着眉头就更皱了,拉住张磊的手,愁眉苦脸:“魁岩,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张磊愣了愣:“委屈什么?”

李时元道:“你是天龙雪水一般干净的人物,因为要救父而委身于商贾之家,现在竟然还要干买卖事,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张磊哑然失笑,然而笑了一笑又沉默了。现在自己并不觉得做买卖是一件委屈自己的事,乃是因为在晋南的经历让他想通了,不过李时元的话换了在半年前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本来是不让他进这里的,今天他沾了三石的光了。”李时元挥挥手,对庆儿说:“让他进来吧。”

不多会,便有一个青年进来了,那是李时元的弟弟李富,是李家的婢生子,其母难产而亡,所以从小就被李夫人抱在膝下抚养,比李时元小几个月,但望上去却好像二十几岁一般,甚是精明强干,反而是李时元从小贵养,又不沾俗物,兄弟俩若站在一起,旁人定觉得李富比他大哥大好几岁。

李富走到屋前,眼看帘子拉开,自家大哥衣衫不整斜倚在榻上,他身边还坐着个少年,也是一般的衣衫披散,心里头诧异极了——他素知李时元是有洁癖的,自己平时连后园都进不来,更别说进这屋子。

李时元指了指说:“这就是我二弟了,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办就是了。快些把俗务料理完,咱们继续喝酒聊天。”又对李富说:“这是张磊张魁岩,我以兄长侍之,往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好好听着办事。”

李富慌忙答应了。

见他在李时元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张磊反而有些奇怪了,临出发前张玥曾对他说,这次他要去见的人是阳曲李家的次子,太原粮行的生意绕不开阳曲李家,而李家近年又多将这些俗务交给了次子打理,所以眼前这人才是他这次要见的正主。

张玥又叮嘱说,这个李富乃是晋北商界一个奇才,三岁就能打算盘,五岁就能整理账簿,十岁出头跟着家里的管事出去见人了,到十五岁上就代表李敏出面去处理一些商务,现在李家在粮食买卖上的事都交给他办了。

现在看李时元对李富说的话,两人倒不像是兄弟而像是主仆,但因张玥的叮嘱,张磊便不敢对李富太过怠慢,整了整衣服,走下来——这间屋子就像一个加了屋顶的大榻,因为地基加高,所以人从里头往外走不是走出来,而是走下来。

张磊向李富行了一礼,说:“我是晋南张磊,因赵员外介绍,来讨教一点生意上的事情。”

没有对着李时元的时候,李富的神态不知不觉就变得不大一样了,他笑着说:“张兄是神珠楼张大小姐的兄弟吧?久闻张大小姐大名,只可惜无缘识荆,如今见到张兄,便知外间所传风采必定无讹。”

张磊还没接口,李时元倒奇怪了:“你听过魁岩的长姊?”

李富忙道:“是,是,张家大小姐是晋南商界奇才,山西地面做生意的人,若没听说过她,那生意一定做的不大。”

李时元笑了笑,道:“竟然是个做生意的,可惜了。”便不说话了,她听张磊之前的话还以为张玥是个像班婕妤、谢道韫般的大才女,没想到竟然是个买卖人,对于张玥也就没了期待。

张磊对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然而这时也不多言,这时只对李富道:“最近受人之托,要买一点豆麦,西北地薄,也没处买去,听说省城这边颇有存粮,所以特地上来寻购,这边我人生地不熟的,还请李富兄弟指点一条明路。”

李富笑了:“这几年张家在晋南搞了票市,倒手盐引,那才是大生意啊。晋北这点粮食买卖在张大小姐眼中不值一提。不过我听说张家在晋南、郑州甚至关中收粮,也有在涉及粮食买卖的,怎么还需要来晋北这等贫瘠之地买粮?却不知道买来之后,要运哪里去卖?”

张磊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我大姐让我来买,我就来了。生意上的事情我大多不懂,所以才要李兄弟多多指点。”

李富刚才两句话里头,藏着三四个试探,既想知道张家买粮的原因,又想知道粮食的去向。然而张磊一点儿口风都不漏。

他的一双小眼睛眯了眯:“好罢,但张家要买多少粮食,张兄总得给我透个信吧?不然我不好安排。”

张磊道:“只要价格合适,多多益善,不但现在的存粮,秋后的余粮我们也要,现在可以先下定金。但不过如果价钱太贵,那我们就到别处看看。”

李富道:“粮食这东西不是别的,不是想有就能有,太原靠近京师,这边就算有存粮,运到京师去,那边多少粮食都能吃掉。所以太原府的大小粮商,并不急于卖粮。”

张磊点了点头:“这个我们倒也知道,所以我大姐说了,愿意比市价高一些采购。总要大家都有点赚头不是?”

李富问:“张大小姐那边愿出多少?”

张磊比划了一下:“麦子愿出这个价,豆子愿出这个价,其它杂粮也收,大概价格类比于此。”

李富想了想,说:“这个价格,比京师的时价略低啊。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京师的粮价,要比张兄给的这个价钱高三成,我怕粮商们不愿意。”

张磊道:“从太原到京师,也有几百里的路程呢。几百里路运过去,路上的耗费可不止三成。”

李富笑了:“也不用运到京师,运到大同就行,宣、大加上山西镇,三边得养多少兵马呢!自从开中法改折色法,三边年年缺粮,多少粮食运过去那边都吃得下。”

张磊摇了摇头:“三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我大姐只是给了我这个价钱,让我来买粮食,太原府如果有余粮,我们就买他个几万石,不但现在买,这路子搭好了,以后年年都有生意做。不过如果这边粮价太高,那我就让我大姐到别处想办法去。大家都是做生意,你有赚头我有赚头才好,总不能让我家亏本。不能赚钱的买卖还做来干什么?”

李富听到“几万石”三字,眉头若有意若无意地就是一挑,随即笑道:“那好,我把消息放出去,回头带几个粮商上门,与张兄仔细再谈谈。”

张磊淡淡道:“我与你大哥差不多,不太耐烦这些俗务。粮商我可以见见,回头我家还有个掌柜上来,那些仔细的事情可以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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