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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牧的这种兴奋,其他人无法理解,一年多他看了太多的书,但看得越多那种隔膜便越厚,有些东西终究不能在书本上得到,过度的沉溺甚至会让人产生怀疑。季牧想与人对话,窥见大商人的风采,把自己从书本中“抠”出来。
对季牧来说,相比管清,六合坊更加有名,很多书中都有提及。六合坊是做酥糖生意,在云州首屈一指,开了多达三四十家分号,云州的酥糖,人们最认的就是六合坊。
而那让季牧丢笔的“陶大朱”,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了。
说来不可思议,建学五十多年的商学院,太学士出过不少,但达成最终三十人“太学名士”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陶大朱。
而且即便在名士的座次中,他的排位依然很高,名列第七。
毕业之后,就像很多人预料中的那样,他成了云州的商界传奇,在九州世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三十多年里,他积起巨额的财富,并反哺州府,也是闻名遐迩的大善人。
可以说,每一个商学院的人都以陶大朱为榜样,但没人敢企及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
季牧一宿翻来覆去,断断续续睡了几个浅觉,天刚一亮便匆匆起床,简单洗漱之后便跑去教室,选了一个正中靠前的好位置。
管清看上去四十多岁,身形瘦削、蓄须半尺,一袭青衣只有简单的条状纹饰,看不到丝毫财气。
这样的人来讲学,第一堂课韩富自是要亲自陪同。介绍之后,台下一阵哗动,学生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不知道管清,也都一定知道那“六合酥”。
管清神态雍容,“初来乍到,管某为各位学子准备了一份重礼,既然是重礼,自然不是出自管某之手,两本恩师大作,送给大家。”
紧接着,两位例差抱着高高的书堆把两本书分发给众人。
这两本书,一本叫《八杆秤》,一本叫《商海六记》,比书名更夺目的是它的作者,赫然就是“陶大朱”三个字。
人们激动不已,迫不及待翻开一阅,季牧也很激动,但出于对管清的尊重,只是把书叠到一起便轻轻放下。
“恩师出自太学,感念太学教诲,这两本书是他老人家近来之作,希望各位多有体悟,日后成为云州商界的一号人物。”
“各位来到太学第二学年,读的书不比管某少,这一月与其说是授课,不如说与各位交流。这第一堂课,管某只想问一个问题。”
话到这里,学生们都合上了书。
管清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一如艺学会问艺术是什么,经史会问经史到底在讲什么,世人会问世界是什么,游子会问家是什么。在此,管某也问大家一个同样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商,是什么?”
良久,屋内鸦雀无声。
管清微微一笑,“既是没有标准答案,那便句句都是答案,各位不妨说来听听。”
眼见还是没人动,韩富心说这帮怂货,猛然指向一个角落,“从你开始,一个挨一个的说!”
第一个被指到的总是有些倒霉,战战兢兢说得语无伦次,后面便好些了。
“老师,学生以为,商为诚信,以诚布公为开业之基,以诚信而得信赖,用安心换取自我的信心。”
“很好。”管清点点头。
“老师,学生以为,商为洞见,人予我取、人取我予,须有深刻的洞察才能立于不败。”
“不错,不错。”
“老师,学生以为,经商就是做人,修自身、待他人,于心若安便是商之正途。”
“小小年纪,不简单。”管清笑道。
……
“老师,学生以为,商为接纳与付出,文礼相待,交往者众,便如多源活水,游刃有余。”
“嗯,很有主见。”
“老师,学生以为,商是一种精神,胸有果敢、当断则断,售贮雷厉、机不错失。”
“也不错。”
……
问一群人同一个问题,多数会出现一种尴尬的局面,就是越到后来越没话说。于是乎,后面的学生们便发苦了,“诚信”“见识”“做人”“果敢”等等等等,不仅把自己的观点给说了,更没处想其他。
这后面的回答水准明显下降,有的直接添词加字炒起刚刚的剩饭,不过管清还是淡笑点头以示鼓励。
“老师,学生以为,云州的商和九州的商有些不同。”
“哦?说来听听。”
这开口的正是季牧,“天元世界得中原腹地,且帝都的辐射不可小觑,沧澜世界天然靠海,物资丰腴。说起殷州我们首先会想到玉石,雍州的茶叶酒水、棠州的木材、陶州的瓷器,以及沧州的水产、澜州的稻米。每一个州都有一个甚至多个响亮的招牌,且都有各自的领头羊,所以他们的生意如珠帘般提起便是一个系统的长串。”
“而我们云州,出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商业不及别州发达,学生以为,云州需要一个这样的竞争力,才能更好打通与外界的商路。”
管清微微眯眼,不做任何表示,季牧不曾注意到,韩富的脸已经铁青一块。
大才人的第一堂课,草草收场,管清强出一笑竟是最先离开了。
学生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瞅着季牧,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季牧哪里得罪了大才人,但肯定得罪就是了。
……
“就这些?”风云殿里,哥几个围着季牧。
“就这样,我说完之后,大才人就不笑了,院长也甩袖子。”
梅笑挠挠头,“那不应该呀!你又没说他家的六合酥不好吃……”
吴亮挤开一个缝冲了进来,看着季牧道:“你还真是身在湖中不知湖,你这一堆话在太学任何一个人听来估计都是偏僻入里,但你想过没有,站在你面前的不仅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还是享誉一方的大财主。你说缺招牌,岂不就是说他们没用了?这么多年都没鼓捣出来,你这下不仅打了管清的脸,连陶大朱都让你蔑视了。”
季牧噌的站了起来,“我哪敢啊!我没这么想啊!我只是……”
“行行行!”吴亮拍了拍季牧又把他按在凳子上,“有些话呀,你可以对单个的人说,但大庭广众之下必须三思再叨叨,况且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种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哎呀!”梅笑大叫一声,“我可是听说当年商学院教室的修缮就是这管大才人出的钱,那韩院长肯定不会得罪他的!季牧,祸从口出啊!”
吴亮忙摆手,“先不要急,今晚有商学院接待管清的晚宴,我想办法探探风。”
言毕,吴亮便火急火燎走了出去。
季牧僵硬地坐在那里,若真如吴亮所言,这事倒也怪不得别人,只能说自己信口乱言不知天高地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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