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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叫你闹,还跟不跟哥哥闹了?

作品: 赠尔欢颜2 |作者:天真无邪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5-0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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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盛包了烧烤店里最大一个厅,整间房内烟雾缭绕,肉香弥漫,开着窗也不顶用,待久了闷出脸上一层油来。韩玲跟几个要好的女同事去卫生间上厕所,顺便洗了把脸,回来时经过烧烤大厅,在休闲区撞见几个吞云吐雾的男人,当中就有沈子桥,跟他对面一个姓林的销售经理说着什么。

原本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们瞬间安静,一个两个含胸收腹,含羞带笑,低头迈着小碎步从大佬身边经过,用温柔到快听不清的声音叫人。

沈子桥拿开烟,偏过脸来冲她们点了点头,脸上虽无表情,却足够让女孩们的心如小鹿乱撞。

韩玲走在最后,微低着目光,尽量不发一点声响。

沈子桥还在跟林东刚就某个项目的预算上争执不休,说话声渐渐高了上去,仿佛谁也难以说服谁。林东刚眼乌珠乱转,一眼瞟到韩玲,夹烟的手朝她一指,当即三大五粗地叫起来:“沈总你要是不信,问她好了,预财都是小韩在做,她最知道。我不是跟您哭穷,这次项目预算真的不够,哪哪都要钱,您也好歹给我从哪里补点吧。”

被叫住的韩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停下脚步。

前边几个女孩子走远了,还频频回头看沈子桥,眼里冒星星。

今天沈总穿了件略休闲的深灰色棉质长袖衬衫,靛蓝色套头背心毛衣,去卫生间的时候女孩们就在议论,说今天的沈总穿得像某部古早韩剧里的男主角,略显老派。有时候,当老派贴在一个成功男人身上时,一样也是稳重的标签。

你看,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沈子桥顺着林东刚的提醒看了韩玲一眼,掐灭烟,说:“行吧,到时候我再问她,还有就是售后的事。琼丹她们跟我反应,你这边经常有客户来投诉,说售后跟进不及时,这什么情况?”

林东刚两手一摊,嘴脸无赖:“沈总,这真不能怨我,我就负责把东西卖掉,谁晓得售后那群女的干什么吃的,客户都哄不好。”

沈子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也不说什么。创业这些年他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最难弄也最好搞的就是这种人,钱给足他就能把活干好,但是也得防着他在你背后捅刀,开始是因为打开市场太难,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才能改变被动的局面,但随着公司渐渐稳定,这种人难免也成为隐患,身居要位,手上又握着这么多客户的资源,就怕他哪天突然爆炸。

能不动先别动他,这是教训给沈子桥的经验。创业初期并非一帆风顺,他见过的烂人不要太多,在烂人当中,林东刚也算不得多烂。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沈子桥先回餐厅。背后林东刚脸孔洋洋得意,嘴角往下一撇,仿佛在说“我说吧”。

“就靠了张脸,”林东刚跟上韩玲,小人得志地在她耳边嘀咕,“屁能耐没有,还不是靠你哥上位,窝囊废一个。”

在心目里,韩玲到底视沈子桥跟别人有所不同,故意跟他走开一些,往前后看看,压低了声音:“你也少说点,人家好歹也是个老总。”

“给面子这么叫他罢了,屁都不敢放,孬种一个。”

韩玲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林东刚从进来公司就表示出对韩玲有意思,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偶尔也会起起哄,开开玩笑,韩玲在人前一直当作不知道,人后却把自己的态度弄得相当暧昧,不答应也不拒绝,偶尔还会在朋友圈发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文字,把林东刚吃的死死。

她快走两步,被追上来的林东刚捏住小手,她触电一样猛地甩开,紧张地往前面张望,幸好沈子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没注意他们后边的情况。

“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看的出林东刚是真喜欢她,看着她就只会笑了:“不说好了,高悦颜那个事完了请我吃顿饭嘛……”

韩玲神色一变,有些厉害地盯着他:“没有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酒喝多了吧。”

林东刚袖着手,笑而不语。

韩玲厌憎地甩他一眼,说:“时间发我微信!”

她快走几步,远远地甩开了林东刚,在走廊的中段追上了沈子桥:“沈总!”

旁边是端着盘子来来去去的服务生。他停住,回头,见是韩玲,于是面目平淡地等着她走近。韩玲跑到他面前,还微微喘着气,两颊腮红均匀,仿佛天生的好气色。

等呼吸喘匀,韩玲才说明来意,她的车开去4S店保养,想让他回去的时候捎自己一段。

沈子桥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不太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稳重冷静,可是偶尔跟谁一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流氓腔调,再加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把公司几个女孩子都迷得神魂颠倒。

“还有,”韩玲靠近沈子桥,向他散来一点香气,眼睛看着他,用的也是宽慰的语气,“林经理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向来口无遮拦。”

沈子桥一笑,又是那种流氓笑法,因为笑意并未进入眼底。他打量着她,似乎饶有兴味:“你倒是挺了解他。”

韩玲愣住,刚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而嘴巴仅仅只来得及张了张,沈子桥已经不再理她,侧身拧住了门把手,推开进去。门内涌出的音浪像海啸一样,夹杂着说声笑声,将她瞬间吞没。

他连头都没有回过。

沈子桥说到做到,饭后也没把韩玲丢掉,开车载着她一道回家,快到小区门口右转的时候有个红绿灯,碰巧是绿灯,转弯时他忽然猛踩了一把刹车。惯性推得韩玲整个人往前扑,幸好被安全带挣住,她惊魂甫定,顺着沈子桥的目光看去,有辆白色的大众打着双闪停在来向的车道上。

他紧紧盯着来车,脸色阴沉,腮帮像铁一样绷得死紧。

很快,韩玲找到了答案。她看见一个女孩从车的副驾驶座上下来,羊绒裙摆被车门勾住,驾驶座有只手伸了过来,替她小心拨拨开。

她勾手把长发的发丝挽到耳后,撩起裙摆仔细看了看,又笑着跟手的主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从后座拿过包来,递过去给她。

她接过背包,朝驾驶座的男人挥了挥手。刚一转身,人就愣在了街头。

隔着一条空旷的马路,月亮从头顶洒下皎洁清辉。

沈子桥手扶车门立在车边,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他的身后是一个护肤品牌的灯牌广告,微弱灯光把他整个轮廓衬得伟岸高大。稍后韩玲从车门的另一边下来,拨着头发的同时,若无其事地瞥了沈子桥一眼。

夜风吹过,耳边响过一阵簌簌的刮擦声,寒意入骨。

然后一个招呼没打,沈子桥重又钻回车里,将车发动。韩玲按捺着嘴角上扬的弧线,急急跟上前去。

当然是他们先到的家。

回到家后,韩玲并不着急回房,而是晃去一楼厨房拿饮料。

周阿姨听到动静从小房间里出来,见是她,忙问要不要给她煮点什么当夜宵。韩玲笑了笑,心情很好地说不用,从冰箱拿了瓶果汁,哼着歌上楼。

悦颜洗完澡换了身睡衣,擦着头发回房,一推门就看见她床上躺着一个大男人,活的那种。

沈子桥靠着床背,单手枕在自己脑后,曲着一条长腿,看着悦颜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没有一点被撞破的自觉。

悦颜把毛巾往椅背一甩,有点生气地喊:“没洗过澡别躺我床上。”

沈子桥提了下唇角,略不正经地:“那洗过澡了是不是就可以?”

悦颜也不知道是提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还能见到他跟自己开这么不着四六的玩笑。

刚被沈子桥撞见陈思恒送她回家,悦颜说实话心里其实挺乱的,既怕他多想,又怕他懒得多想。或许女人天生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无论一段感情断得如何彻底,她还是做不到不去考虑对方的感受。

“回去回去,回你自己房间去。”她烦起来,站在床边拿擦头发的毛巾打他。

她越这样,沈子桥就越无赖,吵吵闹闹推推攘攘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就被他握住双臂,尖叫声都没来的及发出,沈子桥抬手将她横抱起,一举抛进了床里,没等悦颜爬起,他很快侵身而上,右手横在她胸前,闹过这一下,两人面上都有点气喘吁吁,他笑:“叫你闹,还跟不跟哥哥闹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再怎么蹬都挣不开,头左摇右摆,企图能逃脱他的桎梏。挣扎间湿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胸脯一起一伏,活像条被人抛上岸的鱼。气氛被无意炒到这里,等安静下来,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有些尴尬的意思。

她发现沈子桥的力气真的很大,他好像没用多少劲,就让她没有还手的能力,跟小时候一样。

也幸好他总是让着她。尤其在青春期的时候,沈子桥爱逗她,经常被惹急了的悦颜用课本打手臂,就是班里女孩打男生的那种打法,高志明私下里还提醒过她:“子桥不是打不过你,而是他让着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分寸。”等大了一些她才懂爸爸的意思,他怕两个人走得太近做下什么难堪的事情。

他看着她的脸,看得很仔细、很专注,眼中隐有笑意,却让人觉得如此危险,难以捉摸。

“怎么不去聚餐?”

“我跟钱哥请过假了。”

沈子桥心里品咋着钱哥这两个字,带点嫌弃地暗自撇嘴,叫他倒是亲热,怎么不这么叫自己?

“胆子是越来越大,怎么不来跟我请假?”他故意的。

悦颜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子桥:“有意思吗?”

沈子桥用手指轻轻描摹着她脸庞,勾画她五官的轮廓,仿佛写意一样动情。

他意味深长:“见那个陈思恒就这么有意思吗?”

悦颜眼睫一垂,在下眼脸洒下两道浓墨重彩的阴影,样子里却带点回避:“我见他是有重要的事。”

“爸爸的事?”

悦颜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半响,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查到什么了吗?”

悦颜摇摇头。

“下次带上我一块儿,兴许能帮上点什么忙。”

她没回应。

他轻轻晃她,尾音性感撩人:“嗯?”

她抬起眼,双眸如晶体透明,又沾了点水的湿气,像是雨林深处取来的一双宝珠:“你犯不着。”

犯不着为我做这些,犯不着为我以身冒险。

这是我自己的事,从头到尾跟你一丝都不相干。

“不信哥哥?”

他双目深沉如海,用拇指搓了搓她脸颊,指腹的触感柔嫩滑腻。

两人罕有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她的手被压在脸的两边,沈子桥弓着腰,用额亲昵地贴了贴她的额心:“那陈思恒怎么犯得着,人家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怎么还这个人情?”

悦颜避开他的眼,带些自欺欺人地讲:“人家自愿的。”

沈子桥说:“那就对了,我也是自愿的。”

她语塞,又抬眼看他。

气息黏着交缠,像一缕轻烟,又被两人不自觉地放轻,他们都小心维护着这不可多得的氛围感觉。

直到一道吼声响起。

沈子桥一愣,往门口看去,悦颜迟了他一步,才看清沈馨儿。

她挺着孕肚,握着门把手,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子桥,你给我从颜颜身上滚下来!”

他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要这么大声嘛!”

现在钱宁也越来越喜欢带悦颜出去应酬,身为男销售,他对女性一直有种喝不了酒的偏见,直到他们有次遇到了几个东北来的客户。东北人的豪爽他一直有所耳闻,这次才算亲眼目睹,能喝又能侃,也跟了个女销售,桌上的表现尤为别致,说好了女士都喝红的,就她要来白的喝,一会儿跟这个小交杯,一会儿跟那个大交杯,加上东北大哥在旁边架秧子,钱宁防得再密不透风,也被灌了两杯下去。

悦颜看不下去,站出来说:“你们想喝我陪你们喝好了,别把我哥灌醉了,他要是醉了,谁跟你们谈合同啊?”

对面那个女人先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竟然会说这种话出来,很快也笑了,要给她面前的空杯倒酒,她孩子气地说了一句:“我不跟你喝。”

女人又是一愣。

她伸手拿来面前的酒樽,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直满到杯口,朝着主位的东北人一举:“甄大哥,您来我们这里没什么招待的,您山珍海味都见过吃过,小妹别的没有,先用诚意敬大哥一杯。”

钱宁肩上压着圣命,万万不敢放她多喝,等她这一杯喝完立刻就拿话岔开,而悦颜这满满一杯下去,是脸红心不跳,神色如常,口齿清晰,女人摸不清她的路数,也不敢造次,两个男人这才坐下来谈起了合同。

回来的路上钱宁本来是想喊代驾的,岂料悦颜兴致勃勃地接过车钥匙,说:“我来开!”

把钱宁吓到:“别,姑奶奶,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悦颜虎里虎气地说:“钱哥,我没喝酒,我偷偷换成了白开水,吓唬他们的。”

结果又把钱宁吓了一跳。

在这一刻钱宁的眼里,高悦颜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妖女,学了一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邪门武功,还得意洋洋地来他这个师傅面前炫耀。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气她还是该夸她。

事后他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讲给沈子桥听,结果沈子桥骂的比他还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会胡来,这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康盛的人都不讲信用,这样下去生意还怎么做,”这还不算,他指着办公室外面,“你,你把她给我叫进来,我给你骂,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来!”

他正儿八经地生上了气,逼得钱宁去另一头做起了和事佬:“不了不了沈总,这个小姑娘脑子还是蛮活的,当时那个情况要不是小高站出来解围,我今天就得因为工伤跟您请假了。”

沈子桥气是真的,却不是为她糊弄客户的事。想骂她也是真的,答应让她做销售之前怎么跟她说的,酒不能碰不能碰,她呢。

最后悦颜还是被叫来骂了一顿,听他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她半个小时,简直比高中的教导主任还啰嗦,悦颜被训得跟个霜打了的小花似的,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被骂的是她,结果热出了沈子桥一背的汗,他抽了领带甩在办公桌上,松了衬衫第一粒纽扣,冷笑:“知道什么了?”

她重点能不跑偏他就不姓沈了,他跟她姓高!

她两手背在腰后,像个犯了错的幼儿园小朋友,脚尖一下下在地上轻划,小声讲:“不能在酒桌上欺骗客户。”

他就知道!

他觉得自己的肝都在疼。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骂你吗?”

悦颜啊了一声,抬头,疑惑地问:“那为了什么啊?”

沈子桥咬牙切齿:“故意的,故意的啊?要气死我对不对?”

老实讲,钱宁还是挺喜欢她的,在酒桌上,她从不按理出牌,一些旁门左道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当遇到对方摆着以死磕架势来拼酒的时候,她也会乖乖地缩在一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真要她上场的时候再上,并且还能让人觉得,我是女孩子,所以我喝一杯你得喝三杯才公平,就是有那种软骨头的男销售吃这一套。

无论康盛再怎么拼杀,也无法扭转一个既定的事实,田德名下的田氏一直霸占了业内的龙头位置,生产额占据了市场百分之九十,扫下的那点面包屑才被余下的小公司争着吃。

饭局上能碰见他的团队不是什么罕事,大家只是竞争关系,并没有血海深仇,钱宁还跟他们公司一个销售助理关系不错,私底下喝过几回酒。

有两次是真的啃到了硬骨头,那些人之前的合作商是田氏下游子公司,生产线被渗透已久,想从中挖出一杯羹来,登天未必都比这个难。最后还是同在这家餐馆吃饭的田德过来,跟甲方的代表商打了声招呼,直接推动了项目的谈成。

走之前,田德着意看了一眼悦颜坐的角落。

他大可以做得再不露声色一些,但是知恩不被图报不是他的风格。作为商人,他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求获利最丰。

他也确实抓住了悦颜的软肋。她或许可以拒绝他私人的馈赠,但她没办法替钱宁拒绝生意场上的合作,尤其其中的利益相关者是沈子桥。

很快,田德就来收割他的劳动果实。

他把电话打到悦颜的座机,电话里,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说想请她吃顿饭。

该来的还是会来。

悦颜犹豫了几秒,点头说好,然后去跟钱宁请了假,钱宁大方应允。

私家车开到公司楼下来接她,悦颜以为他会派司机过来,没想到开车的竟然是田德本人。零上几度的气温里,他就穿了一件对襟羊毛开衫,栗色西裤,同色大衣丢在后座,乍一看不像商人,更像一个大学教授,教哲学的那种。

这一路都没有冷场的现象,田德谈兴很浓,话题一个不对另有一个接上。他的问题悦颜有些回答,有些就当没有听见,他也不会生气,包容悦颜就像包容自己孩子那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车外行道树往后移,车子减缓速度,拐入一处街口,眼前的风景跟着熟悉起来,悦颜才发现他带自己来的是高志明一期工厂选址,易主后并入田氏产业,跟沈子桥一样,做的都是机电零配件。

工厂呈长方形,平顶,外层涂着防火的地坪漆,一长条的车间股噪声震天。车停在厂房对面的树荫下,悦颜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眼前的画面跟记忆如此贴切,总让她怀疑父亲下一秒就会从大门里走出来,叫着颜颜。这想象让她难以抑制地鼻酸。

“悦颜。”

田德叫她。

她猛地回头,所有表情刹那消散。

田德看着她,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下来啊。”

她回过来神,推门下车。

田德带她看了厂房、流水线、员工休息室,最后又把她领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曾经也是高志明的办公室,位于工厂对面一幢二层小楼,自他接手后又翻修过两次,整堂家具换新,扔了好多杂物,不像高志明在时那么拥挤,办公室被他装修地富丽堂皇,总统也能招待。

田德先让她坐,随后又端来一杯热茶,自己随意地在垂直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十指每根相对,自然地垂在分开的两腿之间,笑着看她:“认得这里吧?”

悦颜垂下眼,一并垂下心底一闪而过的恶念。她点了点头。

田德环视房内,口吻感慨:“对这里,我一直有个画面,还是蛮多年前,你在你爸爸的办公桌后面写作业,我开门进来,你听到声音抬起头,喊了我一声田伯伯。那时候你脸圆圆红红的,就像小苹果,我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悦颜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姿态抗拒,并没有想跟他叙旧的打算。

田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抬眼看悦颜:“所以你还在因为你爸爸的事怪我吗?”

悦颜语调讥诮,说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不该怪你吗?我爸爸现在还躺在医院,质押合同上明明有他的签字,从银行贷出来的钱却被你拿去建了度假村。”

田德苦笑:“颜颜,我也是被你继母给骗了,她投资的度假村出现了问题,欠了包工队一屁股债,哭着求我替她质押给银行的厂房做担保,你不知道当时她哭的有多惨,又怕被你爸知道。话再说回来,她是你爸爸的妻子、是我兄弟的老婆,我能帮的话怎么也得帮她一把。”

悦颜冷笑:“把我爸爸的厂房偷偷质押掉,就是你的办法?”

田德叹气:“我也是被你继母给害了,本来等度假村项目结束,资金回笼就可以还掉银行的贷款,谁想到这节骨眼你爸爸会突然出事。”

“你跟我继母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一直笑着,连他的疑问也是:“什么事?”

悦颜脸色难看,咬着下唇,那些话她连说出来都觉得羞耻:“你们真的背着我爸爸在一起鬼混?”

田德倒是料到她有这个怀疑,语气仍旧温和:“颜颜,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那时候她跟你爸爸已经离婚了,我们的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况且你爸爸就一定是对的吗?他在对待你继母的问题上就不自私吗?他为了你、为了他男人的面子,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悦颜再也无法忍受,她直着身体叫起来:“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爸爸,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田德往后靠向沙发,笑笑看她,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调侃:“这个女儿果然没白养,这么维护你爸爸。”

并没有觉得这是褒奖,悦颜只觉得面前这人的嘴脸如此可恶:“那你呢,你自己做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吗?”

田德摇头:“你去问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诚实地告诉你,他对自己做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说穿了,每个人的灵魂都半人半鬼,没有谁是百分之百的天使,也没有谁是彻头彻尾的魔鬼。你说我有没有愧疚,是的,我有,当初你们家出事,我能帮的地方没有帮到位,我一直良心不安。我也知道你对我一直都有怀疑,今天带你过来,吃饭是一件事,另一件事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厂本来就是你爸爸的心血,我不过是替你们看管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要还给你的。颜颜,只要你肯过来伯伯这边上班,我随时都能把厂子连同公司法人一起变更,过户给你。”

悦颜并没有受此迷惑,抬头看一眼这个男人:“条件呢?”

田德笑了,略略定了定心。有时候太单纯他也要担心,就这样刚刚好。

“嫁给我儿子。”

悦颜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他没有疯,这个设想让他从灵魂深处都感觉悸动,他连眼睛都在发光:“我儿子怎么了,好歹也是海归硕士,总比沈子桥这个连大学都没念完的强吧,况且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两家人知根知底的,把你交给我儿子,你爸爸也放心。”

悦颜捏紧了手掌,冷道:“你想都不用想,我爸爸绝对不会答应。”

田德气定神闲:“那也未必,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谁,沈子桥?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早就领证奔着结婚去了。”

悦颜受不了他的异想天开,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田德也不起来:“饭不吃了?”

悦颜背上挎包,转身出去。

田德心想这个小姐脾气也是没谁了,摇了摇头,起身送她下楼。下来之前还在想她会不会不肯让自己送了,没想到她还是气鼓鼓地走回了树荫下,冷着脸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田德只觉得好笑,他自己没生过女儿,倒是常听高志明在他耳边炫耀自己这件小棉袄多乖巧多听话。今次一番交手,乖巧听话他倒是没感觉,反而觉得这小姑娘被高志明宠得有些过头了。

像谁呢?

他晚她一步开门上车,边系安全带边感叹说:“你的脾气跟晓梦一模一样,果然是她生的……”

悦颜还未怎样,田德但觉一道亮光闪过脑里,像被从未有过的潜意识攥住了神经,大脑皮层都着打了一个寒噤。

他的手停在档位旁。愣了两秒,他往副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侧脸,他罕少会去观察一个老同学女儿的侧脸,而就是这一眼,给了他犹如天外一击的彻悟。

悦颜坐进来时,头发被压在了大衣跟座椅之间。她新近刚做了卷发,偏韩式,发量浓密,小卷层次分明,需要人精心打理。得益于李惠芬的教育,她对自己的外表向来非常重视,坐下后她略微欠身,将两侧散发都拨到胸前,抚平大衣的褶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转圈。

感觉到什么,她抬头看向后视镜,镜子里,田德一双眼愣愣地盯着自己。

她盯了几眼,不悦地移开视线。

下午她没去公司,跟钱宁请了假后直接回了家里。

沈馨儿闲在家中无事,拉着悦颜在网站上看起了待产包,因为还不知道性别,她尽量挑一些中性点的颜色,比如黄色、浅蓝。两人窝在沙发里有说有笑,一会儿觉得这个可爱,一会儿又觉得那个实用,不知不觉间就下了好几单。

离她的预产期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悦颜想起来问:“姐,你都快生孩子了,妈什么时候从四川过来看你?”

沈馨儿僵了一下,拿起鼠标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我还不想她来呢,伺候她一个都得累死。”

过去那段不愉快的遭遇就像生命的断层,没有人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这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这些年沈馨儿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弥补悦颜,平衡这个家庭里各个人物的角色,但是这种短暂的平衡还是因为她的怀孕被打破,新生命的诞生又要将从前所有的人聚合在一起,如千条丝、万条缕,一定要逼人捋出一个头绪。

再晚一些时候沈子桥也下班回家,车钥匙放在大理石台面,他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问他姐:“颜颜呢?”

他知道悦颜跟钱宁请假出去的事。

沈馨儿朝外努了努嘴:“出去了。”

“又出去,”沈子桥一愣,“一个人?”

沈馨儿看向其他地方:“也不是。”

陈思恒母亲的学生从外地出差回来,给她带了些当地比较有名的土特产,张淑芳分了分,让他送些给同事尝尝,还有多,他顺路捎给悦颜。

东西不多,但分量都是实打实的,陈思恒从后备箱拿下来的时候耳朵都有些红,总觉得怪怪的,仿佛是哪里慢待了她,怎么可以送她这么大盒的酥饼、这么大罐的蜂蜜,不是应该送细巧的巧克力,最好再在外面扎个大大的蝴蝶结吗?

但悦颜的感谢确确实实发自内心。

陈思恒一见她笑,自己的担心也卸掉大半。

因为东西有些沉,他帮着她一起拎到家里,走近时才看见站在院子门口抽烟的沈子桥。他拿下烟头,眯起眼,看着暮色里那对说说笑笑的男女。

“苏州有个采芝斋,他们的糖果不仅好吃,还能治病呢,传说清朝光绪年间……”

尾音被夜色吞匿,和她一样,他也看到了这个抽烟的男人。

沈子桥打量了他们几眼,随手把烟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等悦颜走近,那层罩在他神色间的灰蒙才淡下些许。嘴角轻提,沈子桥自然地去接她手上的东西:“我来拿吧。”他的目光照顾似地带过陈思恒,笑得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陈先生吧,要进来坐会儿吗?”

陈思恒对这个家庭的困惑从了解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他想,或许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不能简单到只用爱恨来形容。爱憎之外,可能还有超然万物的情感在,就像眼前的这对兄妹。

陈思恒摇头婉拒,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悦颜,一个道别,一个道谢,然后转身各自离开。

沈子桥殿后,拎起手上的东西瞧了瞧:“什么玩意儿?这死沉死沉的。”

悦颜看了他一眼。

他笑。

都是些干果蜜饯,放不了冰箱冷藏,周阿姨挑了一几盒出来摆盘。沈馨儿因为是孕晚期的关系,严格控制糖分的摄入,只掰了一小块豆包尝了尝味道,口感细腻,味道还不错,只是送来的实在太多,吃的一家人相对哂笑,怪不好意思的。

“这男孩儿还挺实在。”

周阿姨搭腔:“是啊,现在这种踏踏实实的男生可不多了。”

饭桌上,一桌人都围着打趣悦颜,除了沈子桥一言不发。

说实话,沈馨儿是挺希望子桥能跟悦颜成一对,但在眼下这么看来,希望太渺茫,不光是郎有情妾无意的关系,还有太多现实原因,不如让他们找到属于各自的幸福容易。

但“幸福”也不代表就眼下这么一位,沈馨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诶,对了颜颜,那个孙巍韦还有在跟你联系吗?”

悦颜只觉得好笑。他们家除了沈子桥,每个人都对她的高中同桌印象很好,她语气有些无奈:“姐,人家已经订婚了。”

沈馨儿紧跟着问:“那小陈呢?”

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韩震的态度也挺支持:“这小伙子挺稳重,不像现在年轻人那么飘,悦颜你要把握住。”

韩玲若有似无地看了沈子桥一眼。

他只管往悦颜碗里夹菜,慢条斯理地都替她挡了下来:“急什么?这不还有我吗?我都没找。”

沈馨儿冷笑:“你怎么一样,现在出去打听打听,你们男的玩到四十也不会有人说一句,歌照唱舞照跳,女生呢?一到三十还是单身,闲话都要被人说死。”

沈子桥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跟悦颜商量:“怎么着,要不然咱们俩互相拯救一下,也别给别人说闲话了,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悦颜配合他演:“不好意思,我不喜欢长得比我好看的男生。”

一句话把沈子桥笑趴了。

沈馨儿和韩震也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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