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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高夫人损兵折将

作品: 江陵容氏传 |作者:烟秾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11-08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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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色明丽,秋高气爽,天空碧蓝见不着一丝云彩,只有那南飞的大雁展翅在空中翱翔而过,留下一排黑色的印记。远处钟山上的枫树已经逐渐转红,原来漫山遍野的翠绿里开始夹杂着流朱般的红艳,斑驳交错着,远远望去,就如一幅织锦。

应天府的码头边上停泊着无数船只,密密麻麻的停在一处,远远瞧着,就见桅杆林立,江面上有着极稀薄的晨雾,似乎有棉花团绕在桅杆之上一般,稀稀拉拉的拖出了几线白色的烟雾来。

码头上倒是人不多,早已有差人将码头清了场,高良带着家人站在码头边上,眼睛望着那一江流水,眼神深邃。他的身边站着高夫人,脸上有着浅浅的笑容,正在瞧着仆人们将东西往船上搬。

“祥儿,到了京城安心温习,我在应天府里等着你明年春闱蟾宫折桂,一举成名的消息。”高良慈爱的朝高祥笑了笑:“既然你们决定住到长宁侯府,也不可能空着手去,我给你几张银票,先去买好东西再去长宁侯府罢。”

幼时的记忆又潮水般涌了上来,高祥还记得那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进容府的大门,圆圆胖胖的容老爷那时候眼角还只有浅浅的皱纹,父亲将他托付给容老爷,还送上了各色礼物和一张银票。父亲其实还是将他放在心里面,与高安和高瑞相比,对自己的重视不是一般,忽然间高祥又觉得心里有些发酸,抬头看着高良的紫棠脸,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过父亲关心,儿子知道。”

“开船了,大爷,奶奶,咱们快些过去罢。”阮妈妈快步走到了秋华面前,指了指江面:“船家说风好,刚好可以开船。”

高夫人笑着催促道:“既然要开船了,那便快些去罢,别耽误了时间。”她的眼睛望着那条船,脸上笑意深深。

秋华笑盈盈的朝高良与高夫人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媳妇拜别公公婆婆,祝愿两位大人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高夫人瞧着那船慢慢的离开了码头,几叶风帆被吹得鼓胀,就如白色的翅膀一般划破了江面的宁静,在船只身后留下长长的水波,唇边有一线微微的笑容。杨妈妈凑了过来在高夫人耳边道:“夫人,已经布置好人手了,船上混进了白虎堂的人,到时候会在山东境内动手,那里有一处地方叫老虎滩,地势极为险要,必须小心行驶,在那里出事,可是再正常也不过了,不会有人怀疑。”

高夫人看了看高良骑马远去的背影,笑容更深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像母鸡护雏一般将那贱人的儿子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他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躲避了自己的谋算,还不惜为了这贱人的儿子和自己争执,甚至还威胁着要休弃掉自己休妻?高夫人笑得酣畅,她料定高良不敢,毕竟他是徐国公府一手扶上去的,要想将他拉下来,也容易,高良绝不是那清清白白的官儿,不是没地方可挑毛病的。

生了两个儿子,为高府打理了这么多年中馈,快到五十要被休弃回娘家,这可是天大的耻辱,徐国公府怎么能忍得下来?即便她的父亲是庶出的儿子,毕竟也是在族谱上有名字的徐氏小五房,她是五房嫡女,这身份可不是那些庶女能相比的,小五房她这一辈的嫡女统共都只有两个,继母生的那个妹妹前年已经过世了,只剩下了自己一个,若还遭了这样的事情,国公府难道会袖手旁观?

高良想要休妻,也总得要有证据确凿的把柄,就凭一两个下人诋毁就能休弃她?做梦都别想,若是他真逼得急了,花钱买通了官府,将那范老爹弄死在牢里,也是个死无对证。高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中的郁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次可终于有了下手的时机,一举将那贱人的儿子媳妇不动声色的弄死了,真是叫自己心里头舒服。

“夫人,咱们回府去罢,码头上风大,小心着凉。”杨妈妈在旁边谄媚的笑着:“这网已经撒下了,还怕鱼儿不落到里边去?”

“你说的甚是。”高夫人点了点头,扶了杨妈妈的手便往马车上爬:“过几日总便会有消息了。”

“这里到山东怕也得三天水路呢。”杨妈妈的声音在马车外边忽然间似乎变小了些:“夫人便安安心心的歇息几日罢。”

“我知道了,你盯紧些便是。”高夫人靠着马车壁,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这次总算是有去无回了。

三四天的光景,说快便快,说慢也实在过得拖沓,高夫人在主院理事,心里头却心上心下的挂念着那北上的船只,每日起来都觉得有一份说不出的期待,见着杨妈妈走进来,都会殷勤的多看几眼,可惜她却始终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挨了好些日子实在没得消息,高夫人心中烦躁,这日将府里的事务打理完了,觉得无事可做,于是带了千墨千芸去了高瑞的松园。高瑞经过那位苏三小姐复诊以后,病情已经好了不少,苏三小姐留下了一张方子,上边写了些要注意的事项,其中有一条便是“勿近女色”。高夫人瞧着这方子,心里明白定然是碧云碧霄这些狐媚子勾引得高瑞每日里伤了元气,当即喊了人牙子进来,将这两个丫鬟领去发卖:“一个个只知道用眼神勾着男人,就不知道本本分分做事!这两个丫鬟我这总督府可是不会再要了,你领了去发卖便是。”

人牙子听了高夫人的话自以为明白,这两个丫鬟定然是起了爬高大人床的心思,在一旁点头哈腰:“小的将她们带走,卖了以后再来给夫人送银子进来。”

碧霄碧云两人哭哭啼啼的求饶都没有用处,人牙子将她们领了出去,第二日便送了卖身银子进来:“人长得俊俏,才领去牙行便被人买走了,听说是要买回去做姨娘的。”人牙子将银子交给高夫人:“身价银子卖得不错,按着规矩我们牙行只抽了两成做佣金。”

高夫人点点头让千墨将银子收起来,很不满意的说道:“这种货色,不该卖去秦楼楚馆更赚得多些?那也是她们该去的地方,被人买回去做姨娘,那可真是便宜她们了。”

人牙子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夫人,我们牙行可是干干净净的,不做这些事儿,卖到那里头去的,都是黑户,或者被自己爹娘给卖了的,我们怎么敢做这事儿!”

高夫人瞥了那人牙子一眼,轻蔑的一笑:“没想到你还真是胆子小,你去罢,我方才也是说着玩儿罢了!”

将碧云碧霄撵走以后,高夫人以前高安院子里的百花百草去了松园,她瞧着这两个小丫头子机灵本分,年纪又小,暂时还不见那些狐媚神色,刚刚合适去伺候高瑞。过了一段时间,眼见着高瑞便慢慢好了起来,高夫人这颗心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头。

刚刚踏入松园的院门,高夫人便见侄女徐灵枝也在那里,正和高瑞坐在前院的桂花树下边说着闲话。高夫人瞧着儿子与侄女两个相谈甚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双手气得都有些发抖,自己这个侄女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怎么就一点都不顾男女大防,几个月前的事儿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时候正是苏三小姐来给高瑞治病,徐灵枝不知从哪里打探出来高夫人似乎有意要聘苏三小姐给高瑞为妻,心中便十分着急,她一直倾慕着高瑞,只是苦于没有人来替她做主谈这门亲事。

自己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怎么就比那苏三小姐不如了呢?姑母只是看着那苏三小姐有一手好医术而已,可表哥现儿身子已经慢慢的在好转,自己也可以尽力照顾他的。徐灵枝眼见着高夫人望着苏三小姐的笑容都格外不同些,心中焦躁不已,想来想去不得已走了一步狠招。

高瑞素日里也曾与徐灵枝一道谈论诗词,但却一般都是白天。那日晚上徐灵枝故意与高瑞在园中相会,拉着话题儿便说到了诗词上边。高瑞见徐灵枝眼底似乎有chun色绵绵,心领神会,邀请她去松园秉烛夜话,徐灵枝忸怩了一回便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回了松园,丫鬟们整治出一桌小酒来,高瑞和徐灵枝并肩坐在了桌子旁边,说说笑笑十分惬意。正说得起劲,徐灵枝的丫鬟银杏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手,结果一杯酒便洒到了徐灵枝的胸口。

那阵子正是五月初,天气逐渐的热了,徐灵枝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被那酒浸染得透湿,就连那抹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高瑞本来就是个浪荡子,瞧见徐灵枝饱满的那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不放:“表妹,没想到你瞧着瘦,那处却是丰盈。”

徐灵枝被高瑞挑逗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高瑞将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喝退,将徐灵枝的手一把握住:“表妹,你是不是想要嫁我?”

徐灵枝瞟了他一眼,羞答答的只是不说话,高瑞见她那娇俏的模样,哪里还能忍住,一把便将她拥入怀中:“表妹,我明日便去与母亲说,让她许了你给我为妻,这样你我便能长相厮守了。”

这些日子徐灵枝辗转反侧,夜难成眠,一想到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苏三小姐,她心里便落不了底儿,现在得了高瑞的这句话,欢喜不胜,半推半就道:“表哥,我就怕你明日便将这事儿丢到了脑袋后边去了。”

高瑞对天发誓说了半天好话儿,这才将徐灵枝哄上了手,当夜徐灵枝便留在松园没有回去。按着她的计划,她的贴身妈妈便跑去高夫人那里哭哭啼啼说自家姑娘不见了,高夫人听了大惊,赶紧派人去找徐灵枝,结果在松园里找到了一对鸳鸯交颈而眠,这事儿很快便阖府皆知。

高夫人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心中异常愤怒,这不是侄女安排好的圈套吗?她的贴身妈妈定然是故意要将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徐灵枝才有机会逼着自己将她聘进高府做媳妇儿。没想到这侄女瞧着年纪小,心眼儿可多,竟然将自己都糊弄上了!

高夫人一肚子闷气没处说,原先本是怜惜着徐灵枝孤苦无依,这才接了她来高府,心想着到时候不拘多添副嫁妆把她嫁出去便是,既照顾了同胞哥哥的骨血,又能在外面博个好名声,还能落了徐家五房那些庶弟们的脸,真是一石三鸟之策!

算盘虽然打得响,可却还是有失算的时候,她的筹划里根本就没有包括要把徐灵枝变成自己的儿媳妇,可现儿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己的大嫂,徐灵枝的母亲,不是个长命的,也不是个好生养的,就只生了徐灵枝一个女儿,看着徐灵枝那模样,就和她那病殃殃的母亲是一个格调,这是高夫人最不愿意亲上加亲的原因。另外徐灵枝父母双亡,根本就不能帮衬高瑞半分,反而是要高府来照顾徐家那些扯后腿的亲戚,想到这些,高夫人也更不愿意把侄女儿变成儿媳妇。

可现在倒好,徐灵枝竟然自己出手了,给了疼她爱她的姑母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夫人坐在松园的内堂,看着跪倒在地的徐灵枝,咬牙切齿道:“灵枝,你可有半点羞耻之心!怎么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用着那种不入流的套数,你叫我怎么向你故去的父母交代!”

徐灵枝娇弱的歪跪在地上,身上披着高瑞的外袍,一副初经人事后虚浮无力的样子。她也不回话,只是抬头看着姑妈,眼里不停的流泪。

由碧霄碧云扶着站在一旁的高瑞却满不在乎的说:“母亲,你又何必如此恼怒!灵枝和我互有情意,儿子娶她就是了,银杏银铃,还不快点把你家姑娘扶起来?她身子弱,禁不住这地上的湿气!”

听到儿子这话,高夫人更是被气得手发抖:“原以为你乖巧听话,没想到也是一个孽子!”她抖抖索索的指着碧霄和碧云:“为了这两个狐媚子,你和我顶撞了一回,现在为着灵枝,你又要和母亲顶撞?我原打算着要把灵枝风风光光嫁出去的,现在如何是好?你说要娶灵枝,到时候苏家三姑娘怎么办?”

高瑞眼中一亮,踏上前一步扶住高夫人的手:“母亲,你为我去苏府提亲了?”

“先前在杭州就和苏太太透了点口风,可现在看起来倒是没必要了,你这个让我不省心的……”高夫人颓然倒回椅子上,用手轻轻敲了敲额头。

“这有何难?我娶灵枝表妹为平妻,把正妻之位留给苏家三姑娘就是了!”高瑞满脸的不在乎:“我也看中了苏家三姑娘,没想到母亲也看上了,还是母亲懂儿子的心!”

高夫人凉凉的看了高瑞一眼,心里想着,儿子倒说得轻巧,苏府哪里就愿意这样将自己家的女儿嫁了过来呢?只是这姻缘也说不准,只要自己诚心去求,说不定总会有如愿以偿的时候。瞧着被丫头扶着的徐灵枝,高夫人皱了皱眉头,十分嫌恶的问道:“灵枝,你可愿意嫁给瑞儿做平妻?”

徐灵枝在一旁听着高夫人母子说话,身子软绵绵的不得力,心里却恨不能跳起来指着姑妈的鼻子骂上一通。

好歹我也是徐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嫡出小姐,和你的出身没有半点差别!当年你不也是自己看上了姑父才闹着要嫁给他?为什么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表哥刚刚也说要娶我,你一定要塞了那个苏三小姐给表哥做正妻?

此时的徐灵枝已经忘了要不是高夫人把她从那一团浑水的徐国公府接出来,她现在就早不知道被自己的叔叔伯伯们嫁到哪家小门小户去了,她也忘了高夫人给她添置了多少衣服首饰,只记住了高夫人不想要她嫁给表哥的恶毒。

可是自己泼妇骂街般的闹又能怎么样?听姑妈那口气儿,给自己这个平妻之位已经是姑妈的恩赐了。自己已非处子之身,除了跟了高瑞还有什么好法子?自己一直倾心表哥,能到一起倒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愿,平妻和正妻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婆婆便是自己的姑母,总会要比那苏三小姐得宠些。

“姑母,灵枝自是愿意的。”含着一包泪,徐灵枝细声说。

“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会遣人回徐国公府报信,和你大伯把这事情说下,等着瑞儿身子好些了给你们办婚事就是了。”说到这里,高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那苏家三姑娘方才十二岁,等她及笄可还要几年呢,否则你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办到她前头去的。”

高夫人之所以答应徐灵枝给高瑞做平妻,也是急着想要抱孙子,高瑞今年十七了,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那位苏三小姐才满了十二岁不久,要等着她及笄还得两年多呢,这高府宅子虽大,却已经很久未听到孩童的欢笑之声,高夫人心里也十分想要有个孙子了。

虽然将高瑞与徐灵枝的亲事定了下来,可高夫人见着徐灵枝与高瑞腻歪在一处心里便格外的不欢喜。高瑞这身子虽然瞧着好了不少,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复发?再怎样也得捱过一年看看,怎么能这么痴缠着他?

见着高夫人脸色不虞,徐灵枝赶紧站起来行礼:“姑母安好。”一边不露痕迹的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我这些日子跟桃花嫂子学着做了糕点,今日特地送给表哥来尝尝味道。”

高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头才舒服了些,斜着眼瞧了徐灵枝一下:“瑞儿,你近来觉得身子如何?正是深秋时分,怎么着也该保养身子才是,休要贪玩,又感了风寒。”

高瑞朝高夫人笑了笑,走过去扳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子现儿觉得精神好得很,神清气爽。苏三小姐的方子确实不错,母亲便不用担心了。”

一提到苏三小姐,高夫人心里头便隐隐作痛,她真恨徐灵枝平白无故搅局,也恨那苏三小姐为何生得这么迟,若是再再生两年,明年便能赶着嫁进高府来了。只不过瑞儿已经定下了徐灵枝做平妻,还不知道苏家可否愿意将那苏三小姐嫁过来呢,总怕是有些为难。这件事儿真如一块大石头一般压得高夫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她的心里边就只有高瑞这个宝贝疙瘩了,怎么样也要替他将苏三小姐求过来才好。

横了一眼徐灵枝,高夫人心中对她的怒气始终没有消除:“灵枝,外边风大,你怎么就带着你表哥到外边院子里坐着?”摸了摸高瑞身上穿的衣裳,高夫人更是吃惊:“怎么只穿这么一点点?还不快些进去添件夹衣!”

高瑞被两个丫鬟扶着进了内室,高夫人转过脸来便将徐灵枝训斥了一顿:“你怎么能这样糊涂?见着你表兄身子弱,还将他勾到前院来!你虽已经与你表兄订了亲事,可男女大防不可不守,还不快些回竹园去?以后切忌不可再来松园!”

这侄女真真是个不安分的,高夫人心里哀叹,自己开始瞧着她可怜,将她从京城接来应天府,没想到反被她咬了一口!若是求不来苏三小姐,这也是算是自己前世的冤孽,瑞儿的婚事竟然毁在侄女手上!

高夫人大步走进高瑞的内室,此时他已经加好了衣裳,高夫人看来这才安心下来,与高瑞说了些闲话儿,瞧着高瑞的脸色与常人无异,高夫人的心情这才又快活了起来,望着高瑞只是眯眯的笑。

这时外边风风火火的闯了一个人进来:“夫人!”说话的声音甚是焦急。

高夫人举目一望,正是出去打听消息的杨妈妈,瞧着她额头上边都是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子,高夫人心头一惊:“妈妈这是怎么了?”

“夫人,老奴有要事禀报,还请夫人先回主院!”杨妈妈的眼神十分焦急,一张脸拉得老长,嘴巴骨笃着在那里,就像灌了一嘴气儿般。

高夫人瞧着不对,赶紧站了起来扶了千墨的手便回了主院,进了自己内室将门关上,盯住杨妈妈的眼睛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难道白虎堂失手了?不该这样罢?听说白虎堂也算是道上有名的,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两个手无寸铁的人!”

“夫人,我们上当了!”杨妈妈似乎要哭出来一般,顿足捶胸:“大公子实在可恶,设了个迷魂阵在那里,白虎堂的人无功而返了。”

白虎堂特地派了人潜入了那条船,结果在船上呆了两日都不见那船有动静,好不容易开船了,却是开往泉州方向,根本就不是去往京城。白虎堂在山东布置下的人手空等了好几日都不见船开过来,分舵送了信回应天府,这才明白原来高大公子根本就没有雇那条船去京城,他早就设了个圈套在那里让高夫人钻了进去。

“不会是高祥布下的局,高祥绝对想不到这上头去。”高夫人脸色铁青,重重的捶了下桌子:“定是长宁侯府出来的那人设的障眼法,好一招金蝉脱壳,竟然让我失了个时机!”高夫人咬着牙望向杨妈妈:“算他们命大!罢了,罢了,下次再找机会。”

喘了两口气,高夫人瞧着杨妈妈站在一旁,身子不住的发抖,不由有些奇怪:“妈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冷?赶紧去添件衣裳!”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抬眼望了杨妈妈一下:“那定金银子呢?”

杨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夫人面前:“夫人,那银子白虎堂不退还给咱们!”

高夫人吃了一惊,伸手揉了揉胸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那白虎堂没有办成事儿,怎么能不退咱们银子?这两万五千两银子又不是二百五十两,哪里能卡着不退的!”

杨妈妈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的掉下来,混着那眼泪水将一张脸弄得不住的闪着亮光:“夫人,他们霸道得很,说我们是在故意戏弄白虎堂,让他们出手扑了个空,而且他们白虎堂出了人布置了好些日子,也该要辛苦费,所以这定金是没得退了。”

“怎么可能!”高夫人重重的拍了一掌,手心都红了一块:“难道你不会据理力争不成?”

“夫人,我与他们争执了,可是他们那些人霸道得很,他们说如果一定要退定金,那他们便将这事情宣扬出去……”杨妈妈胆怯的抬起眼来看了下高夫人:“他们说到时候夫人若是下不了台,就不要怪白虎堂,是夫人逼他们这么做的。”

高夫人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将自己一口牙齿咬碎,没想到这些江湖中人竟然如此无赖。自己这事若是被捅出去,后果自然比损失两万五千两银要严重得多。她瘫在椅子上边喘了几口粗气,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只觉得自己一身力气都被人抽光了一般。

九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携手站在船头,看山清水秀天地开阔,江风扑面吹得衣袂飘飘飞扬,真是一件最最惬意的事情。

“秋华,瞧这秋天的江面,似乎又宽阔了些。咦,你瞧,那边有一对白色的水鸟。”高祥根本没有想到他险险躲过一劫,看着江面上飞翔着的一对水鸟,正在船前边起舞翩跹,心里十分快活。

秋华站在他身边,顺着高祥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那一对水鸟似乎十分快活,时而从江面上点过,时而又振翅高飞,但无论如何,它们俩始终相互依偎在一处,没有分离。“它们定然是夫妻。”秋华微微笑着,觉得自己的手被高祥握得更紧了些。

“它们就跟咱们一样。”高祥贴在秋华的耳边细声说:“以后咱们也这样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再怎么样也不要分开。”

秋华回眸一笑,这时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低头趴在船舷上开始呕吐起来。高祥见了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了她:“秋华,你怎么了?”

身旁的珍珠和玉石也赶紧围拢过来,替秋华抚摸着背顺气儿:“奶奶,你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上船都五日了,这里浪也不急,不该在这时候晕船罢?”

秋华伏在船舷上吐得头晕脑转,脸色煞白,高祥见了心中很是难受,真恨不能自己替她受了这罪过,可这只是他的想法,受罪的人终究还是秋华。他伸手扶住秋华:“先进舱里歇息一会。”

将秋华扶进船舱,琥珀和翡翠赶紧泡了茶水过来,玉石和珍珠替秋华捶背揉胸,可秋华依旧没能止住呕吐,将刚刚用过的早膳吐了个干干净净。

高祥在旁边瞧着心里着急,赶紧跑下去请教船主:“我娘子不知何故吐得厉害,船主是见惯了船上事情的,可有什么能止住呕吐?还请赐个方子。”

船主听了大为惊奇,望着高祥焦急的神色摇了摇头道:“尊夫人上船这么多日了都没有呕吐,恐怕不是晕船所致。小的觉得该是伤风感冒。”他想了想,这位少奶奶似乎衣裳穿得挺厚实,也不经常在船舱外边抛头露面,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伤风。突然他脑子里边灵光一现,咧嘴笑道:“公子爷,尊夫人莫不是有喜了?我家媳妇那时候也是这样,每日里呕吐得厉害,特别是吃了早饭以后必然会吐!”

高祥听到“有喜”这两个字心中一动,急急忙忙追问道:“真有此事?”他与秋华盼孩子盼了两年多,没想到会出其不意的来了!可一想着秋华这遭罪的模样,高祥心里又有些不痛快,若是为了孩子让秋华受这样的罪,他宁愿不要呢!

“公子爷,我不是大夫,也不能肯定,十有ba九是这么一回事儿。”船主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到前边码头先停下,公子爷打发下人上岸去寻个大夫来诊脉便知了。”

高祥怅怅然叹了口气:“若是真因为是有了喜脉要让她这般受罪,还不如没有呢。”他朝船主点点头:“到了前边码头烦劳停下。”

船主瞧着高祥的背影,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旁人听说自己夫人有喜,个个都高兴得很,这位公子爷倒真是怪,反倒不希望自己夫人有喜,不就是受点苦?哪个妇人生孩子不是这样呢?”

船到了前边码头,高祥亲自带了长随上岸去请大夫。这处码头与前边城里倒没有多远,码头上有送客的马车,高祥喊了一辆马车,让他送去那城中最有名的药堂。

见着高祥出手阔绰,那大夫也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药箱带了伙计跟着高祥去了船上。走到船舱见丫鬟婆子们都穿戴不俗,心里知道是大户人家,不敢怠慢,细心替秋华把脉以后朝那垂着帐幔的床拱了拱手:“恭喜夫人,此乃喜脉。”

秋华听到外边大夫这句话,欢喜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隔着帐幔看不太清楚大夫的脸,颤抖着声音道:“果真是喜脉?”

“千真万确,夫人,你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故而才会如此呕吐。”大夫点了点头:“这前边三个月与后边三个月是最受苦的,一定要多多注意身子,我替你开个方子在这里,若是呕吐得厉害,可以熬一副这样的药喝了。”

高祥听说有这样的方子,十分开心,连声催促大夫开方子:“有没有带药材来?玉石,去找船家要个药罐儿,赶着熬一副药出来。”

“是药三分毒,大夫,你不必开方子了,我能熬得住。”秋华从帐幔里伸出手来摆了摆:“为了孩子,我吃点苦不算什么。”

高祥一把握住秋华的手,声音有几分激动:“怎么能不开方子?你方才那模样,呕得脸都白了,我看着都揪心!”他转脸望向大夫:“大夫,烦请开张方子罢,我这就叫下人上岸去抓药。”

“高祥!”秋华摇了摇他的手:“大夫不是说只是前边三个月与后边三个月会辛苦?我现儿都两个多月的身子了,再忍十来日便好了,你别再坚持,就算是熬了药,我也不会喝的。玉石,去拿诊金,别忘了那打赏的荷包。”

大夫听着秋华的话,心里也是欢喜,看起来这里边的夫人可真是大方。接了诊金和打赏荷包,带着伙计上了岸,再看看那慢慢驶开的船只,大夫摇头感叹:“大户人家里能有这样感情深厚的,也不多见了。”

船只迤逦开了足足九日才到江陵,从那日起秋华便日日呕吐,似乎没个尽头一般。高祥握着她的手,瞧着她苍白的容颜,顿足大恨,心里也着急得不行,真恨自己帮不上半点忙:“秋华,生了这个,咱们便不再生孩子了,瞧你受罪,我肠子都要打结了。”

“又在说浑话。”秋华在停下来的空挡喘了口气儿:“我可是真心欢喜,求之不得呢。好不容易求了苏三小姐开了方子给我调理好身子,只要是上天给我机会,我都会要把孩子生出来,无论是生多少个。”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又开始吐了起来,看得高祥一阵心慌,伸手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秋华,真是辛苦了你。”高祥望着秋华削瘦的脸,心里好一阵难受,轻轻拢住秋华的肩膀,伸出手替她推背顺气:“今生今世我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都只听你的话,绝不会辜负你。”

到了江陵码头,已经有马车候在那里,季书娘接到秋华的信,知道女儿要回江陵来探望她,一早便让郑家的车夫赶了两辆马车过来接人,见着秋华病恹恹的被扶下船,不由吃了一惊,赶过去将秋华搂在了怀里:“秋华,你怎么了?”

“婶娘,秋华有了身子。”高祥拉着脸告诉季书娘:“她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我叫她吃点止吐的药,她就是不愿意。”

秋华脸上飞起了红晕,拉了拉高祥的衣袖:“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不就是有些呕吐罢了,大夫都说了这是常见。”

季书娘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点着头道:“可不是这样?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吃药的。”她仔细端详着秋华,眼睛里有了泪意:“总算是有了身子,娘这下可总算放心了。”

女儿成亲两年多肚子没有动静,季书娘心中十分着急,大户人家里头一年半载没有就塞通房姨娘,也不知道秋华有没有受苦。后来接到秋华的来信,知道一切安好,高祥对她始终如一,心里头虽然高兴,可毕竟还是担心,开头几年小两口过得蜜里调油也是正常,可等年纪大了没得孩子总不是个事儿。若是挑剔些的人家,还能拿这个做伐子“无子,当去,一纸休书扔下来,也没有人会替秋华说话。

得知了这个消息,季书娘总算是放下心来,牵了秋华的手上了车,马车一路赶去了容府。门房见着小姐姑爷回来了,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秋华和高祥住到了随云苑里边,整个容府就住了他们两个主子,园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季书娘陪着秋华过了大半日,到了黄昏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郑府。这些年她算是过得称心如意,郑老夫人已经将府中内务下放给她,在郑老夫人和郑青云的帮助下,她慢慢的也将整个郑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郑青云生了三个儿女,个个活泼可爱乖巧听话。秋华听她说着话时,眉眼间皆是顺心顺意的神色,心里也为母亲感到高兴,看来当年自己劝她和离出府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歇息了一日,见秋华身子稍微稳定了些,高祥便带了她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去的那日天气有些阴沉,空中有些堆积的阴云,不住的在流动着。出发没多久,天上便飘起了毛毛细雨,向路面洒下了一层微微的湿意,马车碾过,就出现了两道清晰的车辙。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高瑞先跳下车,然后抓着秋华的手,将她小心翼翼的从车上扶了下来:“都说了我自己来便是了,你偏偏要来跟着我受罪。”瞧着秋华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高祥有些心疼,伸手替她擦掉那些汗珠:“其实不如你在府里歇息。”

“我嫁你都快三年了,还没有见过婆婆,自然要跟着你来见她,否则那真是大不孝。”秋华柔柔一笑:“我人都来了,何必再多说,咱们这就进去罢。”

两人带着下人走到了山门处,秋华抬起头,就见那山门上头有块黑色的牌匾,上头用金色的粉末塑着三个大字:碧落庵。一阵钟鼓悠悠,回荡在这山间,显得身边的一切格外的幽静,她伸手摸了摸山门,不由得心中有些激荡,不知高祥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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