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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的映进了屋子,屋子里头亮晃晃的一片,秋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范管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范管事,你又犯了什么错,怎么竟然就跪到我面前了?”
范管事战战兢兢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几个丫鬟婆子,有些害怕,他今日是来向秋华复命的。范管事替秋华买了九份年礼,花了八百两银子,自己昧下了一百两,心里头正高兴,带着两个小厮捧了东西刚刚走进屋子,就觉得膝盖那里发麻,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回大少奶奶话,小的不知怎么就忽然摔倒了,可能人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没瞧见地面上有什么东西,踩着便滑了脚。”
“原来是这样。”秋华望了望范管事身后的两个小厮:“还不去将管事扶起来?”
两个小厮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到珍珠和玉石手里,伸手便去搀扶范管事,可他一双腿却发麻,怎么样也站不直,即算被搀扶起来,也不住的打颤往下溜。范管事额头上暴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心里实在有些胆怯,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范管事。”秋华朝他点了点头:“我想问你,可认识一个姓钱的采买?”
范管事脸色一白,使劲的摇了摇头:“姓钱的采买?小的却是不识得。”
“为何他却说认识你,而且还说你买通他,让他在大爷的饭食里下毒?”秋华猛的拍了下桌子:“你这奸人,为何想要谋害大爷?还不快快说实话!若是不肯说,还非得要藏着掖着,我便将你送去京兆府,京兆府尹可是我的亲叔叔,你便是不想招供,他自然也有法子让你开口。”
秋华的话说得十分严厉,听得范管事两股战战,由小厮扶着都站不稳脚跟。这时有妈妈带着一个瘦小的男子进来,见着范管事,一步踏了上去,指着他对秋华道:“少奶奶,正是这人与我联络的。”
范管事见钱采买出现在面前,更是心慌,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一张嘴只是在打着哆嗦,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阮妈妈,你将他们带去老爷那里,交由老爷处置罢。”秋华吩咐了一声,阮妈妈和那婆子便领着钱采买与范管事出去了,秋华望着那几个人影儿,心里只是郁闷,一口浑浊之气塞在心里,好半天也发泄不出来。
今日高良命人将高祥找了过去,也不知道要与他说什么,到现在高祥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送了范管事与钱采买过去,会有什么样的处置结果。秋华坐在窗户边上,瞧着外边亮晃晃的一片,心里头实在有些不安。
不多时,高祥便回来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坐在桌子旁边好半日没说话。秋华瞧着他神色不对,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了?”
高祥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咬着嘴唇说道:“秋华,多谢你。”
“你说什么呢?这般没头没脑的。”秋华笑着低头看他:“怎么这样一副难看脸色,可是谁给了你气受不成?”
“你都替我捉住了真凶,可父亲他……”高祥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胸膛起伏不定:“他竟然要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只处置了那范管事和钱采买。背后究竟是谁指使着下手的,明眼人还看不出来?可父亲听着阮妈妈说了这事,也不问范管事这真凶是谁,就叫人拿了名剌将他送去京兆府,而且还特地吩咐就说是范管事因为私仇才想要谋害我,不要将这事情扯到她身上去。。”
秋华也沉默不语,一颗心如坠入了冰窟窿里边一般,高良的做法,明摆着便是要保住高夫人。高夫人出身徐国公府,自然不能轻易得罪,虽说现在自己抓到了范管事,可高良一定要包庇着高夫人,不将这事情捅出去。
她还是小看了娘家势力的影响,徐国公府在高良心里头大约是绝不会去得罪的,即使高夫人做下了这等恶行他也不会将她休弃。又或许是正在即将升迁的节骨眼上,他不愿意闹出半点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出来,所以必须将这事情盖住。
秋华也叹了一口气,她现儿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让高夫人继续在后院蹦跶。但不过至少捉住了高夫人的一个错处让高良知道了,他自然会对她更厌恶一些。哪个后院妇人不是把夫君和儿女看得最重要?没有了夫君的尊重宠爱,自然也不会觉得心里快活。
第二日便是小年,秋华与高祥回容府去送年礼,许允袆一个人来了容府,正和嘉懋说话说得热闹,见秋华他们回来,也很是快活:“你大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要生娃了,你又要做姨母了!夏华也有了身子,陆景行欢喜得不行!”
秋华听到许允袆说起孩子的事情,心里头暗了一暗,这事情真是她心头的一根刺,生怕别人提起。也喊了大夫进府看诊,也吃了不少性温的东西,可却没有半分效应,她的小腹还是平坦如昔,没有半点变化。
嘉懋注意到秋华尴尬的神色,心里有些明了,伸出手碰了碰许允袆的胳膊,谁知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反而说得更欢了:“我猜春华这次肯定能生个女儿,这样我就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刚刚好凑了个好字!我还在和陆景行说,要和他们家结亲家,把儿子和女儿订娃娃亲呢!”
秋华艰难的陪着笑了笑:“陆景行现儿对我二姐姐怎么样?没有再惹她生气罢?”
自从夏华与陆景行有龉龌以后,秋华见了夏华便有些心虚,所以去镇国将军府的次数比去平章政事府上更多了些,很少见到夏华与陆景行。听许允袆说夏华又有了身子,心里也替她高兴,但愿能生个儿子,这样心里头也踏实了些。
“景行已经知错,两人现儿好得很!”许允袆哈哈大笑:“那时候他不懂事,大家劝了他以后便迷途知返了。”望了望秋华与高祥,许允袆伸出手来拍了拍高祥的肩膀:“你们成亲眼看就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你小子可要努力些!”
高祥笑了笑,拢住了秋华的肩膀:“这事儿可是急不来的,命中注定什么时候有孩子便是什么时候有,再着急也没用。”
“你说的倒也是。”许允袆点了点头:“或者还是时候未到,父子缘母子缘还没有结下,总有一天会有的。”
许允袆这句话道说得还不错,嘉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朝秋华笑了笑:“过了年就该去应天府了罢?高大人果然有官运,这就是正二品的两江总督了。”
“可不是,才四十三岁就做到两江总督,到时候一品大员是跑不了的。”许允袆应和般朝高祥点了点头:“只是可惜了你大哥,若不是他一念之差,也不会落得如此结果,以后大有前途呢。”
高祥漠然的点了点头,耳朵里似乎一阵嗡嗡作响,他现在极其讨厌他的父亲高良,也不希望别人把他与高安高瑞的名字提到一处说,他们的母亲实在让他觉得恶心,表面上一副和气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心如蛇蝎。
“高祥,你脸色怎么有些白?”嘉懋细心,见着高祥这模样,有几分奇怪。
“昨日有些着凉,不太舒服”高祥朝嘉懋笑了笑:“我与秋华先回府去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愁眉苦脸的相视而望,秋华心里头憋着的事情是怎么还没有身子,春华与夏华都要抱第二个娃了,高祥却心中愤恨,真巴不得去将母亲从庙里接出来,自己带着秋华侍奉着她过一辈子了事。
沉默的坐在马车里边,十指交握,两人嘴角都有一丝凄怨。
很快除夕便来临了,京城到处都是一片欢快的气氛,但高府却没有一丝热闹气息。高良因着那鲜菌汤的事情与高夫人好多日没有说话,高安战死沙场,刘三小姐也跟着撒手人寰,高瑞一般出来得少,高祥与秋华也没有去内院走动,所以整个除夕,除了祭拜了祖先聚在了一处,放了几封大红鞭炮,高府再也见不到一丝过年的气息。
高祥与秋华吃过晚饭便回了自己院子,高良知道高祥见着高夫人心中便不舒服,也没有挽留他一起守岁,两人回到自己院子里头,站在走廊下看着廊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幽幽叹了口气:“又是一年了。”
“今晚有烟火,咱们等会看看烟火罢。”高祥牵着秋华的手,这时心里才有一丝满足,这个院子是属于他们的天地,这才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秋华抬头看了看夜空,黑漆漆的一片,伸出手来指了指依稀闪动的星子:“你瞧,那颗星子都被挡得看不分明,院子里头看烟火总怕没外边清楚呢。”秋华兴致勃勃拉了拉高祥的手:“还记得我吗那年去看烟火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咱们走在大街上头,还不敢靠近对方呢。怎么样,要不咱们到外头去看?”高祥笑着替秋华拢了拢斗篷,一双手在她毛茸茸的衣领下摸了摸,只觉得那地方温热一片,摸上去很是舒服:“有时候竟被那屋檐给遮住了,看不全。”
秋华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走了出去,阮妈妈和几个丫鬟赶紧跟了上去,才过了两扇月亮门到了前院,就见雪地里有几行清晰的脚印往院子外头去了。高祥笑着对秋华道:“你瞧瞧,大家都去外边看烟火了呢。”
秋华站定了身子看了看,皱了皱眉,这脚印瞧着是从淑华屋子那边延伸出来的,她出去看烟火了?站在旁边的玉石见秋华望着那行脚印,心中会意,赶紧顺着那脚印走到了淑华住的屋子前边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回答,屋子里也是黑沉沉的一片。
“或许她也是去看烟火了罢。”高祥拉了拉秋华的手:“咱们不用管她,赶着在皇宫放烟火之前占个好位置。”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树上的雪簌簌的掉了下来,落在秋华的头发上边,高祥伸出手将那几片雪花毛子拂了去,吩咐玉石去接个昭君套过来:“戴着那个便不会怕外头风大了。”
秋华感激的看着高祥,微微一笑,心里头很是温暖,有这样一个人相伴此生,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吹得竹叶上的积雪不住的飞落了下来,几盏灯笼闪着点点红光,柔和的站着脚前方寸之地。灯笼在暗色的园子里弯弯曲曲的行进着,远远望着便如天空渐渐坠落的烟火。
踩在积雪上边簌簌有声,清清脆脆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边,就如被惊醒的梦境。高祥牵着秋华的手,小心的踩着那地面往前走着,跨过垂花门不久,便见着前边来了好几人,手里都提着灯笼,正一声不响的朝池塘那边跑了过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高祥停下了脚步望着池塘那边,除了刚刚忽然出现的灯笼和脚步声,一切似乎都很安静,没有半点异样。池塘边那一排光秃秃的金丝柳,现在正寂寞的直立在那里,枝条笔直的点在雪地上边。再往旁边一点的那座小亭子的窗户已经关上了,可依旧能看出来里边该有人,因着隐隐的透出一点点暖红的颜色来。
“秋华,那些人往亭子那里去了。”高祥好奇的张望了一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秋华站在那里,闭了闭眼睛,手脚有些发凉,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亭子里边有人,而且肯定是高瑞和淑华!如同有块大石头压着自己一般,秋华瞬间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秋华,怎么了?”高祥见秋华的手忽然有些轻微的颤抖,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袖笼里:“是不是冷?要不是咱们便不出去看烟火了,就到院子里头看看便好,将暖炉移到走廊下边来,这样多多少少也会暖和些。”
“好。”秋华此时心乱如麻,胡乱点头答应下来,由着高祥将她牵回了院子。
暖炉搬了出来,上边放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块毡毯,珍珠玉石又张罗着端出了果盘和糕点盘子来:“大爷,奶奶,你们在桌子旁边坐着,将毡毯搭在腿上,这样便不冷了。先喝盏热的百花蜂蜜水,奴婢帮你们剥瓜子儿。”
高祥将腿伸到桌子下边,踢了踢底下那个大暖炉,笑着对秋华道:“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在随云苑的暖炉上烤橘子苹果吃吗?今日我再给你烤几个?”
秋华有些心绪不宁,可还是点了点头:“你烤罢,我吃一个便够了。”她瞧着高祥拿出一个橘子吩咐珍珠去洗干净,再取一根筷子签好,这才将暖炉的盖子揭开,把橘子放到那个小小的圆口上边,不住的翻着那橘子,还不时的呵了呵手:“手只有放到暖炉边上才会热和些,离远了便冷。”
内院正在说说笑笑,就听“砰”的一声,天空忽然便明亮了起来,秋华抬头一看,深黑的天幕上绽开了一朵鲜艳的牡丹,重重花瓣相叠,那花蕊仿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般。随着砰砰的声音,瞬间天地便璀璨了起来,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种淡淡的硝烟味道,带着丝丝血腥。
秋华的眼皮迅速的跳动了起来,忽然之间一种沉重的忧伤将她的心占据,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些难受起来。“去看看文姨娘回来没有。”低声吩咐了阮妈妈一句,秋华靠在座位上想着那日淑华离去时的眼神,显得张扬跋扈,有带着一种不甘心,她最终还是走了这一步吗?为什么她便不愿意听从自己的劝告呢?
“姨娘还是没有回来。”阮妈妈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回禀,秋华疲乏的低垂着眼睛,不知道现在淑华是不是被那群人抓住了。
“淑华怎么了?”高祥从桌子底下站起身来,将那个烤熟了的橘子交到她手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可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秋华接过那橘子,一种带着焦味儿冲入了她的鼻子,还带着些淡淡的清香:“我在想咱们刚刚路上看见的那些人,是不是与她有干系。”
高祥沉默了一下,没有吱声,两人转移了话题,开始说着绘画与作诗,烟火越来越明亮,照在两人的脸上,有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淑华除夕的晚上没有回来,第二日一早阮妈妈便去她屋子那边看了看,门上挂着的锁显示着主仆三人都没有回来过。
秋华皱了皱眉头:“去主院的时候打听下,虽然丫鬟们都是夫人的人,可自然有那嘴巴管不住的。”
大年初一的早晨要在一起用早膳,尽管高祥与秋华都不想去,可毕竟还是碍着礼节,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主院,向高良和高夫人拜了年。
高良的紫棠脸今日颜色更深了些,或许是被窗户外头的白雪给衬出来的,而高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浮肿,怎么用粉都遮盖不住。见高祥与秋华一起走进来,高夫人的粉扑子脸拉长了几分,但又迅速的复原了。
“新年到,祝公公婆婆万事如意,身体安康。”秋华见高祥只是行礼,并不开口说话,赶紧说了几句吉利话儿,高良听了连连点头:“你们也是这样。”转脸望向高夫人:“准备好的荷包儿呢?”
高夫人呶呶嘴,身边站着的千墨将后边桌子上一个托盘端到了高祥与秋华面前,上头躺着两个荷包,高夫人笑眯眯道:“这是给你们新年的彩头,拿着罢。”两人伸手将荷包拿到手里,又向高良与高夫人表示了感谢,这才坐到椅子上边陪着说闲话儿。
“祥儿,今年恩科虽然没有下场,但过两年便是秋闱盛事了。”说到这句,高良心里便愤愤不已,这该死的徐氏夫人,竟然趁着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下此狠手,幸得上天庇佑,祥儿安然无恙。“你该好好的念书,力争蟾宫折桂,光大我高氏门楣。”
“儿子知道。”高祥低着头答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话,以前他觉得父亲对他很好,可经过年前这件事情,他才发现,自己与父亲的功名相比,原来只是不值一提。现在他的心已经不再盼望高良的重视,只希望自己能中了进士,带了秋华出去做外任,再也不要生活在这高府里头。
“老大媳妇,我旁的话不想说,就希望你今年能给我添个大胖孙子,这么多年高府都没有听到孩子的笑声了,就指望你了。”高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秋华,心里暗自揣测,这么久没有见动静,该是没得生了罢?高安没有留下儿子就走了,高祥怎么样也不能有儿子。就盼着这次去江南,看能不能访个名医将他的病治好。
北边稍有名气的大夫都基本上请遍了,可高瑞的身子还是没有好,有时见着好了些,可不多久必然会复发,天气变化最最经受不住,好几次都差点没有捱过去。可恨的是瑞儿与他父亲极其相像,对于女色这方面要求极多,虽然时常会因为那事情将身子消耗了些。高夫人抬头见坐在左首的高祥与秋华,两人脸上都是白里透红,一瞧着便是身子好得很的人,心里头便大恨,这两人真真可恶,为何感情好得如胶似漆,以至于将那千娇百媚的姨娘冷落了,让她忍不住寂寞跑去和瑞儿鬼混。
“借婆婆吉言,秋华也正想着今年也该为高家添丁了呢。”秋华微微一笑,朝高夫人点了点头:“秋华还有一件事情想禀报婆婆,那文姨娘主仆三人,昨晚彻夜未归,是不是在园子里看烟火出了些什么事儿?还有劳婆婆派人去查查看,虽然是个姨娘,可毕竟也是高府的人。”
“文姨娘?”高夫人眼睛转了转,似乎才想起府里头有这样一个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昨晚没有回来?说不定是趁着除夕混乱,自己偷偷走掉了。”
秋华“咦”了一声:“今日一早我便派贴身妈妈去角门问过了,昨晚并不见人出去。”
高夫人“哦”了一声,这才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去寻她一番。”招手让杨妈妈过来,在她耳朵边上细细交代了一声,杨妈妈点了点头道:“我这就领人去找。”
秋华坐在那里瞧着那主仆俩的举动,心里更是透亮,想来淑华已经被她们处置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罢了,一种深深的寒意从她心底里升了起来,她想到了那日和淑华的对话,她的回答让她觉得有一种绝望的悲哀。小时候傲慢活泼的那个淑华再也不会回来了,长大以后蠢笨张扬的这个淑华也再也不会回来,她的手藏在手笼里边,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夫人,老奴带着丫鬟婆子找遍了园子,都不见文姨娘的踪影。”杨妈妈气喘吁吁的来回话,额头上还粘着少许雪花末子:“或许她已经偷偷出了院子,只是那个看守角门的婆子疏忽了,没有见着她。”
高夫人点了点头,耷拉着的眼皮没有抬起一分:“再继续找找,若是寻不到,那也就算了。”
再过了两日,有几个小丫头子约着去池塘边堆雪人儿玩:“堆到亭子边上,瞧着可有趣呢。”池塘里已经结了半池塘冰,当阳的那一面却还是有水波荡漾,有个丫鬟眼尖,远远的便见着水面上似乎漂浮着有些黑色东西。几个人好奇的走到边上看了看,打量了很久,也瞧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有个丫鬟提议拿竹竿儿拨过来看看,几人拿着竹竿刨了刨,那团黑色的东西不住的摇晃着,就如水草般展开了身子,有个站着的丫鬟忽然尖叫了一声:“莫非那是人的头发?”
“文姨娘,不是说文姨娘不见了吗?”拿着竹竿的丫鬟面色瞬间转白了,将竹竿一扔,飞快的往旁边跑开了:“快些去喊人过来瞧瞧!”
那团东西最终被扒拉到岸边捞了起来,确实是失踪几日的文姨娘,她的身子被水浸泡得肿了起来,面皮成了青白颜色,可一双眼睛却还是睁得大大的,让每一个看到她尸身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元节以后,高府便包了一条船,全家去往应天府,一路上花了半个月功夫才到了目的地。那日船到了应天府码头,就见码头上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那阵势十分可观,秋华知道那该都是前来迎接的官员,心里感叹这趋炎附势真是时间避免不了的事儿。
船只刚刚泊岸,忽然就听见欢快的炮仗声,也不知道响了多久才停下来,船舱里满满都是硝烟的气味。秋华赶紧让珍珠用玉石打湿了帕子递给自己,用湿巾将鼻子捂住,这样才舒服了些,丫鬟们捏着鼻子将船舱的门窗打开,一阵江风刮过来,将那股硝烟吹散,这才能睁开眼睛。
秋华扶了丫鬟们的手走了出来,就见旁边有几个丫鬟扶了高瑞正往自己这边走,高瑞身上穿了一件纯色的狐狸毛大氅,一色儿的油光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头上戴的帽子也是狐狸毛的,上头镶嵌着一块美玉,迎着日头明晃晃的刺着人的眼睛。他的脸颊消瘦,脸颊上依旧有两片胭脂红夹这一个高高的鼻梁。
“大嫂,怎么站在这里,莫非是在等我不成?”高瑞走了过来,一脸轻佻的望着秋华,那目光里含着无尽的挑逗意味,让秋华看了一阵反胃,眼前却浮现出了淑华的脸来。分明是他去勾引了淑华,除夕夜里头两人在凉亭私会,也不知道被谁去高夫人那里告密了。
或者是他的屋里人?又或者就是秦妈妈与小菲,总之事情被揭穿了,高夫人叫人将淑华扔进池塘溺死了,而这个罪魁祸首依旧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秋华扭了头不想见他那狭长的眼睛:“我在等几位妹妹呢,二弟自己先走罢。”
几位高家小姐这时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见着高瑞的后背,都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大嫂,你别理他,二哥哥就是这样阴阳怪气的。”
高三小姐尤其愤恨,望着高瑞的背影直跺脚:“真真气人,我先看中的那狐狸毛,偏偏他说了一声,母亲便将那狐狸毛给他做了大氅,哼,为什么不知道让着我些!”
秋华苦笑一声,高祥是高夫人的命根子,高三小姐又算得上什么?只盼她以后自己要知道身份,去了婆家不要也这样一意孤行。高家几位庶出的小姐倒也都个个天真可爱,虽然爱慕虚荣,有时碎嘴闲话儿多,可总体上说还是不错的,她真希望这几个都能过得称心如意,不要再发生淑华那样的悲剧。
到了总督府,高夫人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各人的住宅,高祥与秋华的住处已经搬到了内院,因着总督府外院不大,人来人往的,住着也不方当。高夫人的粉扑子脸上堆出了关切的笑容来:“老大媳妇,知道你嘴刁,与我们的口味不同些,故此我特意给你们选了间有厨房的院子。”
总怕这是高良大人的安排罢,高夫人只是顺水推舟送个口头人情罢了。秋华微微一笑,敛衽行礼道:“秋华谢过婆婆费心了。”
将东西都安置进了那院子,秋华发现院门上边竟然还有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边写着两个字:梅园。看起来该是前任总督留下的手迹罢,那字是瘦金体风格,绝非高良这样的武人能写出来的。
看着丫鬟婆子们将东西流水一般抬进了院子,秋华拉了拉高祥的手:“咱们下午便出府去看看?”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自己的珍珑坊了。高祥点了点头:“我刚好想去看看文夫子呢,也不知道金陵书院此时开了没有,赶紧去报个名儿再说。”
吃过午饭,高祥便与秋华一道儿出去,应天府街头很是繁华,不会比京城差了多少,马车拉着两人到了秦淮西街,就见那街道上人来人往,真可谓川流不息。珍珑坊是街口第一家铺面,位置很好,刚刚下车便见门口有各种色彩鲜艳的丝绸垂了下来,上边有着精美的刺绣,阳光透过那些丝绸照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绿柳这点子想得倒是不错。”秋华赞许的点了点头,与高祥一道走进了珍珑坊。柜台后边的杨大锤见有人进来,习惯的喊了一声客官,当他看清楚秋华的脸,不由得高喊了一声:“四小姐,你来了?”
珍珠听了抿着嘴笑了起来:“还喊四小姐?该叫高家大少奶奶了!”
自从高安死了以后,高良便吩咐府里都要称呼高祥为大公子,高瑞为二公子,秋华也跟着变成了大少奶奶。高夫人听了心里头着实不舒服,那贱人的儿子怎么能占个长字!虽然自己的安儿已经过了身,但毕竟他还是高府的第一个男子,大公子自然是喊他的。
高夫人沉着脸开下令不让主院的丫鬟婆子这么喊,丫鬟婆子们知道夫人的心思,每次秋华来给高夫人请安,都是喊“二少奶奶”,高良在外院,内院来得少,因此也不知道这事儿,可后来秋华将那范管事捉去送到他那里,范管事依旧称呼高祥为二公子,这才明白了原来下人们没有将他说的话当一回事。
高良震怒,将主院里的下人叫来训斥了一番:“你们眼里难道只有夫人一个?只知道捧着她,替她做各种腌臜事情!我不是让你们将称呼改过来?可你们照旧二公子二少奶奶的喊着,当我不知道?还不快快改口!若是再如此阴奉阳违,小心我将你们通通发卖了!”
高夫人的丫鬟婆子本来都是唯高夫人的马首是瞻,现儿瞧着高良升成了二品大员,高安不在了,高瑞又是个病怏怏的,瞧着不是个命长的,高府少不了到时候是要传给高祥,所以后来全改了口叫高祥大公子,秋华也被叫做大少奶奶了。
“主家。”杨大锤激动得嘴巴都闭不拢,那个称呼他没有听得太清楚,只能用了最简单的法子:“主家什么时候到应天府的?在这里住多久?”
旁边珍珠笑得直打跌:“奶奶,你瞧瞧,绿柳的嘴巴可真紧,竟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
“谁在说我呢?”从旁边厢房里走出一个人,瞧见了秋华与高祥站在那里,赶紧过来行礼:“姑娘!”直起身子来,恍然觉得自己的称呼很不合适,瞧着秋华笑了笑:“高大爷,高大奶奶!”
秋华问了问珍珑坊最近的情况,过年这段时间生意委实不错,年前和年后一个月里头挣了差不多六千两银子,这时候来买绣品的,多半是送年礼的,一进铺子就能带走不少大件,小件的绣品卖得少。
“奶奶,这两年里也曾有过无赖到咱们铺子里来生事,幸而那曾知府帮着咱们,今年他高升了,不在应天府,奴婢还在愁着该怎么办才好,万一那些无赖又来了该怎么办,现儿总算好了,奶奶也到应天府了,高大人升了两江总督,还怕他们这些泼皮不成。”绿柳笑得眉眼弯弯:“我就在铺子里边等着他们来!”
话音还未落,就见铺子前边摇摇晃晃的来了几个人,似乎喝了酒,脸上都是红红的,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几人在珍珑坊门口站了一阵子,有人举步往台阶上踏了过来,伸手攀住挂在外边的那几幅丝绸,用力一拉,就听“刺啦”一声,那幅丝绸便被竹竿勾着撕成了两半。杨大锤心里着急,跑出去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那醉汉斜着眼睛瞧着他:“大爷瞧着这块布的颜色好看,想要扯了回去做被面儿,没想到你们家的布这么不结实!”
“你看清楚些!我们铺子里卖的都是刺绣,这丝绸怎么能禁得住你这般拉扯!”杨大锤从地上捡起那幅被撕烂的丝绸,不由得红了眼睛:“你知道这段丝绸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身后几个醉汉发出了古怪的笑声:“这么不经用的布,他还问咱们要钱?咱们还没问他为什么摆这样的次品放到外头蒙大爷呢!珍珑坊真是虚有其名!兄弟们,咱们进去将那里边的次品全给扔了!”
这是明摆着有人来挑事了,秋华皱眉站在铺子里边瞧着这几个无赖,究竟是谁派他们过来的?眼见着几个醉汉跌跌撞撞的就要往两旁的丝绸上边摸了去,阮妈妈从柜台上抓起一个算盘,用力一拉,算盘便应声而开,她取了几颗算盘珠儿朝那几个泼皮的膝盖处扔了出去,几个泼皮忽然便觉自己的膝盖上边一酸,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秋华走出铺子瞧了瞧几个跪在那里的无赖,板着脸对杨大锤道:“拿了总督大人的名剌将这几个人送去应天府,叫那知府大人务必查出这后边究竟是谁指使的。”
应天黄知府也是今年方才上任,上午才领了应天的大小官员去码头上接这位新来的两江总督,下午便得了两江总督的名剌,见衙役拿着进来的时候还在心里欢喜,以为是高大人要请他过府相聚,结果听衙役说是有人得罪了总督大人家的大少奶奶,竟然在她开的铺面里边闹事,高大奶奶要求彻查此事。
黄知府听了有些头疼,自己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熟悉,没想到第一桩案子便这般棘手。可总督府他也不敢得罪,赶紧将那几个泼皮捉了来拷问。
那几个泼皮此时还是半醉半清醒,黄知府瞧着气闷,让人拖去了后边,几桶凉水浇了下去,那些无赖的酒立时就醒了,冷得直打哆嗦:“大人,小人冷咧!”
“想早些回去穿衣裳就赶紧把你们幕后的主使者供出来!”黄知府将惊堂木拍得砰砰响:“这事哪里用得着本府来亲自审讯你们?只不过上边来头大,本府也是没办法要熬着,同你们一起受罪!快些招了罢,免得受皮肉之苦!”
几个泼皮相互望了望,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神色来,没想到这珍珑坊竟然有这般强硬的后台,原以为指使自己来的那人已经后台够硬,没想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回大人话,我们是都转运盐使司杜大人家的公子派过去的。杜公子看上了那铺子里头的一个小娘子,可人家死活不从他,于是这才出了这招数,派了我们去闹那场子,让那小娘子的铺子办不下去,自然只能跟着他了。”
“混账!”黄知府用惊堂木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心里头恼怒,人家能在秦淮西街开铺面,背后怎么能没有人?这珍珑坊的铺面是原先曾知府在的时候竞价发卖的,能买下这铺面的人非富即贵,这几个泼皮接了一点点银子就这样去撒泼,实在是没有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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