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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内卫在破庙落脚,卫梓怡则开始修身养性,每日只向盯梢的下属了解茶馆、药铺两地的大致情况,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入,其余诸事当真皆不作理会。
不说动手抓人,也不继续跟进调查事宜,除去必要的操练,得了闲暇便喝喝茶,抄抄经。
魏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卫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此过去了五天,忽然有人造访破庙。
县令周仪乘坐的马车一大早就停在了庙门外,这矮矮胖胖的男人穿着一身官服,步履笨重,疾步而行时需用手撩起衣衫前摆,若不当心踩上一脚,想来必得人仰马翻。
“卫大人!”辅一踏进小院,周仪便高声唤道,“哎呀,卫大人呐!大事不好了!”
惶急之声穿过庭院,搅碎了一室清闲。
魏辛及时出面,将周仪拦在门外:“卫大人尚未起身,不如由在下替周大人传话,不知何事令大人如此惊忙?”
“一言难尽啊!”周仪满面愁容,神色慌张,“烦请姑娘快些唤卫大人起来,城里又出命案了!”
听说有命案,魏辛也是一惊,忙唤周仪在院中稍候,转头敲响卫梓怡的屋门。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周仪在魏辛的陪同下脚步匆匆地步入房间,抬眼却见卫梓怡不疾不徐地吹散杯中茶雾,漫不经心地开口:
“是周大人啊,不知大人特地来此偏僻之地,是有何指教?”
县令周仪神情窘迫,低着头如实禀报:“实不相瞒,卫大人,两天前城里又发生了一桩命案,俞大人一筹莫展,故而托下官来寻卫大人,请大人回县衙主持大局。”
“哦。”卫梓怡哼笑,不掩嗤嘲,“原来是俞副指挥使让周大人来请本官,可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亲自出面呢?”
周仪额角冷汗涔涔,尽管心中尴尬,仍勉力找补:“俞大人自知此前多有得罪,无颜前来拜见。”
卫梓怡闻言,神情似笑非笑,复饮一口清茶,又道:“这不对啊……俞副指挥使可是一位断案如神的神捕,怎么,竟找不到凶手吗?”
“这……”周仪紧张地擦去脸上的汗,“人力有时尽,本案中凶手既奸邪狡猾,又心狠手辣,俞大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下官哪敢来叨扰卫大人呀。”
对周县令这一番阿谀奉承,卫梓怡不置一词。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摆足了架子,方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死者是何人?”
见卫梓怡言辞间态度松动,周仪忙不迭回答:“正是薛府的老爷,先前当街被杀的地痞吴庆的舅舅,薛忠程,薛大官人,两日前,被人杀死在书房之中。”
卫梓怡蹙起眉头,冷眼扫过周仪慌张的眉目,复问:“俞大人怎么说?”
“回大人的话。”周仪脑袋压得更低,一副恭敬之相。
“俞大人怀疑杀死薛忠程和吴庆的是同一人,因为作案手法相似,也是一刀贯胸,一刀割喉,连伤口位置都别无二致。”
“而且那凶手极其嚣张,还在死者身旁的地面上,用血水画了两个平安扣,两扣合一,状似葫芦。”
平安扣,葫芦纹,皆是天衍宗的标识。
“啊?”周仪话音落下,在侧旁听的魏辛惊讶出声,“可是……”
她这句话刚开了头,卫梓怡便摆手将其打断,示意周仪继续把话说完。
周仪抬起眼来,视线与魏辛对上,后者沉着脸撇开目光。
干涩的喉头滚了滚,周仪呼出一口气,这才扬声恳求:
“虽然证据确凿,但苦于找不到凶手下落,薛府之人这两日成天跪在衙门大堂外喊冤,还需卫大人出手相助,铲除这天衍宗的恶贼!”
“嗯。”卫梓怡沉吟片刻,应道,“确如周大人所言,郢州连发两件凶案,凶手手段残忍,影响恶劣,绝不能任其逍遥法外!”
周县令点头如捣蒜:“大人说得是啊!”
“卫某自是愿意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但如果本官尽心查案,背后却有人使绊子,想必周大人也不会容忍。”
卫梓怡起身,横眉竖目,气质冷肃:“如此,劳烦周大人再跑一趟,让那俞副指挥使,亲自来见我!”
周仪肩膀一颤,心中叫苦不迭。
他一个小小县令,头上压着两座大山,不论是卫梓怡还是俞秦武,他都开罪不起。
俞秦武连续两天抓不到凶手,被卫梓怡看了笑话,自然不肯拉下脸来请卫梓怡帮忙,而卫梓怡又有恃无恐,他这个负责传话的小官,两头不讨好。
可卫梓怡非要俞秦武表态,纵然心中再如何怨怼,他也只能咬牙应承下来:“下官这就去请俞大人。”
周仪走后,卫梓怡重新坐下,捧起茶碗,觉着茶汤有些凉了,遂唤魏辛:“换热茶。”
魏辛立于其侧,替卫梓怡斟茶。
伴着茶汤入碗清冽的水声,魏辛小声说道:“这凶手,不可能是那杀死吴庆的李府婢女呀!”
这几日,他们一直派人盯着茶舍和药铺,获悉那女子每两日出一趟门,从茶馆去药铺拿药,在外不会久留,回到茶舍便闭门不出,如何能分.身潜入薛府杀人呢?
卫梓怡小口啜饮热茶,闻言笑道:“你果真也这么想?既然凶手不是那李府婢女,那么你说,这凶手藏在何处?”
魏辛被卫梓怡说得云里雾里,小脸儿皱成一团:“大人取笑属下,属下哪里知道谁是凶手呀。”
卫梓怡呵地冷笑出声,却有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即替魏辛解惑。
未及午时,俞秦武便抵达破庙。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在庙外驻足片刻,方遣人入内传讯,没一会儿便得回音:“俞大人,卫大人有请。”
稍稍平复胸中躁怒,俞秦武肃整脸色,跟在来人身后大步踏上庙前石阶。
卫梓怡正坐在院内一方石桌旁,面前铺开一张郢州城的地图,有一搭没一搭与魏辛说着话。
“卫大人。”
俞秦武朝卫梓怡拱手,告罪道,“前几日是俞某得罪了,还望卫大人不计前嫌,如今天衍宗贼子猖獗,我二人既共事于内卫府,理当同仇敌忾,共商对策呀。”
他特地来这破庙中寻卫梓怡,为的是能尽快破案,即便心中有怨,为此觉得丢脸,却也不得不承认卫梓怡查案的能力的确在他之上。
正如传闻之中所说,卫梓怡是一条嗅觉敏锐的恶犬,她的本事和她乖张恶劣的脾性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故而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先平了卫梓怡的愤怒,找到凶手再说,至于旁的,来日方长。
卫梓怡掀了掀眼睑,神色无波无澜,顺台阶下,语气平静地回答:“俞大人所言甚是,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俞秦武在卫梓怡对侧落座,魏辛便立即遵照卫梓怡的嘱咐盛了热茶上来,两人看上去仿佛相交甚笃的旧友,半分嫌隙也无。
“此案一日不破,俞某心中焦灼,哪有闲心喝茶。”
才刚坐下,俞秦武就忍不住与卫梓怡讨论案情。
“据那薛府的管家说,案发当天,薛大官人晚饭后就去了书房,他给老爷送夜宵去,敲门没有人应,却闻到一股血腥味,闯进去便发现人已经死了。”
“想必俞大人已差仵作验过尸身,薛老爷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卫梓怡问。
俞秦武不假思索:“薛大官人进入书房之后不久就遇害了,死亡时间大概是戌时过半。”
卫梓怡挑眉,接着问道:“从薛大官人进入书房到案发期间,府内下人可有见到可疑之人出入?那管家及其亲眷是否已细细盘查?”
“都盘问过了,一一排除嫌疑,皆无作案时间。”俞秦武咬牙切齿,“唯一的线索就是尸体旁用血勾画的平安扣,依照其作案手法来看,很可能又是天衍宗之人犯案!”
他胸口激烈起伏,可见查案进程不顺,的确令他颇为恼怒。
不说别的品性,此人确是嫉恶如仇之辈。
俞秦武稍作思量,进而又道:“俞某听周大人详述了卫大人查办吴庆被杀一案的经过,猜想两案会否是同一凶手?依卫大人所见,此人可能藏身于何处?”
“杀死吴庆的凶手暂且不论,卫某自会将其捉拿归案。”卫梓怡说着,在那地图上随手一指,“但是,本案的凶手,卫某以为,就在这县衙之中。”
俞秦武震惊失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起案子,卫梓怡脸上的笑就好似冷厉的刀,毫不留情地驳斥道。
她点了点地图上被红圈勾画出来的县衙,“不仅如此,卫某大胆推测,此人极有可能与薛员外相熟,两人此前或许有过密切往来。”
俞秦武紧拧着眉,肃色发问:“你有何凭证?”
“既是俞大人主持查办此案,想必是亲眼勘验过案发现场了,那卫某且问问俞大人,现场如何?”
“薛忠程胸口中刀,倒在书桌旁,一击毙命,喉咙割伤乃是其死后凶手所为。”
俞秦武回忆两日前办案时所见场景,蹙着眉沉声回答,“书房内非常整洁,四处并无翻动痕迹,财物也未丢失,故而本官断定,这是一起入室仇杀的案子!”
卫梓怡便反问他:“倘使不是熟识之人,如何轻易进得薛家大院,取信于薛大官人,和平进入书房?且在薛忠程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迎面一刀取其性命?”
俞秦武道出猜测:“如是此人轻功了得,翻墙入室,早先便潜伏于书房之中,待薛忠程进入书房便立即发难呢?”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卫梓怡却哼道:“就算如你所说,但于数日前,卫某便掌握了前一案凶手的行踪,排除了此人作案嫌疑,薛忠程之死必是模仿作案,意欲嫁祸天衍宗!”
“什么……”俞秦武震惊于卫梓怡深藏不露,随即便听卫梓怡喝问:“两起案件,两个凶手,那死后割喉的手段却如出一辙!敢问俞大人,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俞秦武一时语塞,可他心中还有不解,遂道出最后的疑问:“可是,卫大人又何故断定杀死薛大官人的凶手是县衙之人呢?”
“因为吴庆被杀一案详情并未公诸于众,但杀害薛忠程的作人却了解此案凶手的作案手法,悉知吴庆被害经过!”
卫梓怡手掌桌面,言之凿凿,“除了当天在场亲眼见过尸体的人,还能有谁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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