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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似睡非睡的眼睛抬了起来，扫视了一周，在座的人都被他看得毛毛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立刻拔腿逃跑，还是联合起来奋起反抗。
老话说得好，团结力量大，这么多人联合起来，还真打不过他李深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就是不敢这么做，一来理亏，二来……李深寒刚刚那个眼神，实在是可怕，和他杠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幸而，李深寒完全没有和小跟班们过不去的意思，点点头道：“没你们的事，都出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急忙扔下杯子夺路而逃，刚逃出包厢门，又听到一句：“把门带上。”
“……”众人大气不敢出地关上门，在外面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转来转去，都不敢走远。
王世麟好歹是他们的老大，把老大撇下自己跑了，似乎太不仗义了，完全没有混社会的自我修养。
可是要是冲进房间里面对李深寒……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于是，小弟们纠结地在外面转悠了好久，最后甚至聚在一起开始商量起了要不要组成一个什么阵型，集体冲进去把老大救出来。
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了。
小弟们纠结了这么久，最后终于战战兢兢地重新闯回了包厢，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包厢的窗户开着，李深寒已经不见踪影了。
王世麟整个人都被倒挂在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大吊灯上，晃晃悠悠的，脑袋都快垂到桌子上的汤盆里了。鼻血沿着脸流到了额头上，又顺着头发梢儿滴到了汤里。眼圈被揍出了一圈乌青，一张脸披红挂绿，煞是好看。很明显是被狠狠揍了一顿。
“老，老大……！”众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内心里一阵哭笑不得，但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王世麟解救下来。
这要放在平时，王世麟早就破口大骂，发疯摔东西了，可是现在，却像蔫了一样，哼哼唧唧地哭丧着脸，瘫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一边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边嚎道：“手机呢？老子的手机呢？”
王世麟平时行事嚣张得很，手机里存了不少见不得人的隐私信息，刚刚被李深寒揍的时候，手机也被李深寒摸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顾不上处理伤势，先找手机。
小弟们一凛，急忙满包厢里找，最后终于在墙角找到了——找到也没用，里面的信息很明显已经被李深寒拷出去了。
“操！”王世麟把手机一摔，捂着脸一阵哀嚎：“今天这事，你们谁他妈都不能给老子说出去！谁说出去我弄死谁！”
正是午休时间，艳阳高照，李深寒挂掉手机，出了县局大门，就往热闹的街道上走去，他这一趟远门出得太潇洒了，行李没带，日常用品一样都没有，乍一住进空荡荡的单身
宿舍，连洗漱用品都寻摸不到，十分不便。
还没走过几条街，就不小心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
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
临沽的集市距离县局很近，占据了整整一条老街，十分热闹。
现在正值五月底六月初，集市上到处洋溢着春夏之交的气息。路边的摊子上摆着新鲜的深绿色野菜，水桶里装着活蹦乱跳的鲜鱼，肉案上挂着大块的新鲜猪肉。端午节快到了，还有人在卖成把成把的艾草，一块钱一捆，顾客买回去，可以悬挂在家门口辟邪。
李深寒眯起眼睛，望了望晴朗的天色，又望了望热热闹闹的集市，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他来临沽县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就是查出自己的身世秘密，破除那些困扰母亲的流言，第二个目的，就是想看看临沽的鬼怪到底有多可怕。
现在看来，哪有什么鬼怪的影子。
他路过一家水果摊，顺手买了一个苹果，那苹果看起来刚摘下来不久，个儿不小，颜色浅绿里透着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气息。
摊主打量了他一眼：“小伙子，外地人吧？”
“刚到这儿。”李深寒点点头。
“是来看石碑的吧？”摊主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石碑？”
摊主立刻往不远处指了指：“就在那儿，每天都有好几拨人来看。”
“哦，景点。”李深寒理解道。
“说句实在的，这些景点有啥好看的，我们天天看都没觉得有啥……”摊主说话很实在，也没啥支持本地旅游业的自觉，只是大大咧咧道：“就说那石碑吧，不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旧古董，也不值什么钱，偏偏一帮人大呼小叫的，说底下有什么鬼……信他才有鬼了！”
这世界上有信邪的人，也有不信邪的人，就算是在临沽这样的“鬼城”，也有摊主大叔这种倔强朴素的唯物主义者。
李深寒只是随便逛逛，并没有在意摊主说的那什么石碑，他耸耸肩，晃了晃手里的苹果，笑道：“老板，苹果不错，有水吗？”
“有，有。”摊主面有得色，从背后搬出一个塑料水桶。
大好春光，与其急着撞鬼，不如及时行乐。
李深寒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把苹果洗干净，和老板挥了挥手，便往前踱步而去。
集市上人不少，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人头攒动，处处都是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李深寒把苹果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响，汁水四溅，声音好听得紧。
下一秒钟，他就愣在了当场，甚至来不及咀嚼，来不及感受苹果的味道。
因为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苹果变了模样。
不再是一颗苹果，而是变成了一枚血淋淋的心脏。
一颗温热的，滑腻的，沉重的心脏，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在他的手里如活物一般微微跳动着，而且上面还被他自己咬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滴滴答答流下来。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瞬间，李深寒甚至怀疑，会不会有鲜血从自己嘴角流出来。
而且，那个在车上做过的梦，似乎又从四面八方向他包裹过来。
天色阴了，仿佛一张彩色照片迅速褪色成黑白，压抑的感觉四处蔓延。那个声音也又在耳边响起了，怪腔怪调，啰里啰嗦地重复着：“你不是人，你是个怪物……”过了一会儿，声音一变，又变成了王世麟那货油腔滑调的语气：“李深寒，你怕不是你妈和哪个妖怪生出来的吧？”
操。
一瞬间很想把王世麟这垃圾玩意儿再揍一顿。
正当李深寒拿不准该怎么处理手里的心脏时，突然感觉脚上被人踩了一下。
这一下，完全不痛，很轻，却让他一下子清醒了，回过神来，再望向自己手里的心脏——哪还有什么心脏，就是一枚苹果而已，浅绿中泛着红的表皮，被咬掉了一口，露出浅黄色的果肉，还流淌着清甜的果汁。
又变回来了？
李深寒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罢了，只能解释为幻觉。
踩到他脚的人是个路过的年轻姑娘，大概是游客，她脚步很轻，鞋底柔软，没有什么杀伤力。她和她的女伴正在出神地往一个方向望着，根本没有留意脚下的路，而且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踩了别人的脚。
本来，被可爱的女孩子踩一下没什么的，不值得介怀，反而应该感谢她把自己从幻觉里叫醒了，可是李深寒一侧脸，看到了女孩子的目光，顿时在意了起来。
女孩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涩，有点花痴地望着某个方向，由于身高的缘故，她的目光几乎算得上是仰视了，旁边的女伴也和她一样。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深寒很熟悉这种目光，不要脸地说，这种目光一般都是投给他自己的。
现在，女孩子们的目光却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循着目光望去——不远处的人群里站着一个男生。
有人在对男生说话，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笑容。
李深寒觉得自己眼睛里“咔”一声，换了滤镜。
一瞬间，一整个阳光灿烂的感觉又回来了，艳阳高照，蓝天白云，集市上色彩缤纷。
苹果的甜味像是□□一样在嘴里迸发开来，味蕾全都被炸醒了。
究其原因，可能是男生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
毫无掩饰，毫无保留，有一点羞涩但没有拘束，一望到底，很真实。
男生的皮肤不算白，是健康的蜜金色，在阳光下透着好看的光泽，一双眼睛大而清澈透亮，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八颗牙，个子很高身材很好，穿的是简简单单的基本款款运动衣，黑色外套、白色背心和黑色长裤，还背了一个黑色运动圆筒包，像极了巨幅海报上面，代言体育用品的明星模特儿。
李深寒决定不走了。
他又咬了一口苹果，压抑下笑意，向男生那边抄了过去。
他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太多了，但现在这个……不仅仅是好看而已，还散发着一种要命的阳光气息，十成十地对了他的胃口，不主动结交的话，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他在追踪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视力耳力极佳，即便在拥挤的人群中，也能锁定目标。
男生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又有一两个人过来打招呼，他顾不上和人聊天寒暄，都只是笑着回个招呼。
临沽县一共就那么大，人口一共就那么多，本地人的话，在拥挤的集市上，几乎是走几步就能遇到熟人。
男生背着的黑色运动圆筒包上，别了一枚徽章，看上去有点像校徽，形状有点眼熟……李深寒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秒钟……是了，首都体育学院的校徽。
越来越近了，他人的话语渐渐传到耳朵里来，听起来，男生不是什么特殊人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罢了，提前放暑假回到家里，至于名字……也被他人喊了出来。
ming hao
明昊？
李深寒脑中立刻出现了这两个汉字，对错不知，只觉得很适合他。
男生还不知道自己被陌生人编排了名字，和熟人打完招呼后，便迈步离开了，他的动作敏捷而矫健，心无旁骛，像是在忙着做什么事。
这种情况下，再死缠烂打地追上去，就不太像话了。
李深寒停住了脚步，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失控。
只不过是路遇的陌生人而已，追上去能说什么？说弟弟呀你长得真帅，交个朋友怎么样？
可能会被一杠铃拍脸上。
……
目送着明昊的身影消失在老街尽头，李深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是街中央。
就在他身边几米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黑色的石碑，方方正正的，样式古朴，上面满是岁月磨砺的痕迹——刀痕，子弹痕，被风沙吹出来的划痕，被各种东西砸出来的小坑……可以称得上是破破烂烂了，却屹立不倒。
黑色石碑？
水果摊主刚刚提到的石碑？
李深寒心念一动，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果然，这里正是一个出名的鬼怪景点，他来之前搜到过资料。
这条街没有名字，被人们称作“老街”，算是临沽最早的商业集散地，现在也是每周举行一次集市，老街的历史真的很悠久了，据说能上溯到汉末，然而，经过了多少次战火的洗礼，古建筑都没有留存下来，全都是毁了重建，重建了又毁掉，到了当代，老街两旁的仿古建筑，没有一栋是真的古建筑，有的是民国时期重建的，有的甚至是最近几年才重建的。
唯有老街中央的黑色石碑，是真正的明朝文物。
正想着，只听耳边一阵欢呼雀跃，几个年轻游客奔了过来，凑到石碑旁边，拍起了合照。
石碑算不得贵重，也过分破旧了，因此，文物局并没有保护它，没有设置围栏，更没有设置玻璃罩，就让它按照原本风貌，直接和人们接触，人们想要触摸它，都是可以的。
导游也得意洋洋地踱着步子走过来，介绍起了石碑的恐怖传说，大概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导游穿了一身长袍马褂，还戴着黑色小圆墨镜，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喇叭和小旗，简直会被误认为是路边摆摊算命的。
“大家知道这个石碑是做什么用的吗？”导游故作神秘地提问。
游客们忙着和石碑合影，并没有理会他的提问。
导游只好自问自答，自我营造气氛，故意压低声音道：“这石碑，既不是功德碑，也不是界碑，而是一座————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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