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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栖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是她把卓知微护在身后的场景，前头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被她一脚踢中要害。
贺清栖眉心一拧, 那就是哥哥说的，她曾经参加的选秀节目么？所以, 她是这么和卓知微认识的。
方萱遥还在继续说些什么，她的唇瓣颤抖, 眼底带着最后的希冀, 嗫嚅道：“你、你现在，还愿意原谅我么？”
贺清栖抬眉，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女人：“抱歉。”她礼貌回答。
见她态度坚决，眼里也平静地不起波澜, 方萱遥知道, 她已经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感情了。喉咙耸动, 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她摇头：“不必向我道歉，一直都是我的错。”
“你不原谅我是正确的。”方萱遥垂下眼眸，苦涩地笑了笑：“毕竟我曾经那么对你。”
其实方萱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不久之前她就被拒绝过一次, 再被拒绝一次，也再正常不过。她也只是想要最后为自己做些什么, 起码等到老了的那一天，她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
方萱遥起了身：“见到你活着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栖栖, 我走了, 我知道……”
“其实你并不想见我。”这一次也是全然为了卓知微。
贺清栖坦然地点了点头, 嘴上居然还很是欣慰地应和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方萱遥扶额苦笑：“……你还真是坦诚。”
贺清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指了指门口：“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麻烦走的时候帮我把知微和我哥哥叫进来。”
方萱遥低低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也谢谢你今天愿意见我，祝你一切顺利。”
“再见。”
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快乐的，绝望的，像是她们的一切过往，贺清栖其实看不分明，但是却忽然提高音调，鬼使神差地启唇：“人死如灯灭，我们的仇怨，也算是了了……”
人死……方萱遥身形一颤，瞳孔骤缩，猛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穿病号服的女孩，她的手臂忍不住开始颤抖：“你，你说什么？”
贺清栖也是一愣，眼里写满疑惑，摸了摸自己的头，低声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刚刚耳边突然就响起了这一句话，然后我就好像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她笑了一下。
方萱遥失神地望着她，眼眶迅速盈满了泪，她拼命地眨着眼，不让眼泪掉下去。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栖栖她……原谅了自己，那一切并不是梦，栖栖此刻正好好地活在另一个时空。
她死前看到了她和卓知微官宣，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那眼前的这个人呢？方萱遥把视线落在她脸上，有一个猜测涌上脑海，可是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了？方萱遥的脸色变换，忍不住问：“那个，我能冒昧地问一下……”
“什么？”
“你是不是失忆了？”
贺清栖有些惊讶，转念一想，这个人做了她十年的妻子，能感觉到她的变化也再正常不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贺清栖坦然地点头：“是的，只零星记得某些画面。”
方萱遥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踉跄了一步，瞳光闪烁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浅浅地笑了，只是笑中带着些许无奈，或许这就是贺清栖说的，仇怨已了吧。29岁的她因为自己的死选择了忘却，19岁的她更是连点滴有关自己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她彻底被那个人排离了世界。
她忽然满心仓惶，这个世界上记得自己的，还有几人？如果连贺清栖都忘了她……
终归是她自己造的孽，她曾经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偏偏剑走偏锋走了一条死路，怪不了旁人。
她一句话也没有和贺清栖说，淡漠的眉眼一如既往，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流满面。
……
卓知微和贺清舟在走廊等了许久，卓知微静默地望着远处的风景，手臂伏在窗台间，一言不发。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我们谈完了。”
卓知微几乎是瞬间，转过了身，眉目深沉地和那个人对视着。
方萱遥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双手插着兜，好整以暇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满身的优雅矜贵。
两个同样漂亮，气质还有几分相似的女人面对面站着，她们望着彼此，像是望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面对情敌，不管刚才怎样的绝望，此刻都若无其事，衣衫靓丽，打了鸡血一般，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应对。
贺清舟眨了眨眼，有些瑟缩，这或许就是女人的尊严吧。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战场，离两个人老远，免得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卓知微始终眉目倦漠，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突然垂下头，又抬起：“谈完了？”
语气不陌生，不熟稔，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相识的人。
没有了曾经面对她，不敢抬眼的绝望与羞耻，又和上一世她见到的卓知微不同，像是游离于世界，沾不上分毫的烟火气，这样的卓知微她多久没有见到了？
方萱遥有些恍惚，点了点头：“谈完了。”
卓知微：“嗯。”然后指了指门口：“那我进去了？”
正在她转身的时候，方萱遥突然提高音调：“等等！”
“你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么？”
卓知微短暂地停顿一下，随即继续揣着口袋，目光淡淡地迈步向前：“如果她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告诉，如果她不想，我也不强求。”
又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平静……在这一刹那，从胸口喷涌而出的嫉妒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方萱遥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拥有她的爱人，整整两次。
她的眼角红了一片，咧开唇角，像是不管不顾的最后疯狂：“栖栖说人死如灯灭，她原谅我了。”
卓知微终是忍不住一颤，她略抬起眨巴，眨了眨眼，那双清淡如月的眸子里浸满了悲哀，为自己，也为贺清栖。
只几秒，她就又恢复了平静：“哦，那恭喜你。”眼角的粉红色一闪而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剩方萱遥一个站立在原地。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她都做了什么？方萱遥有些不可置信，抬手拢了下自己的头发，她就这样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和卓知微相比，她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她又一次地输了。
方萱遥蹙着眉头，满目羞耻，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转身离去。
……
卓知微以为这是梦破灭的一天，却不曾想到，方萱遥再也没来过。
她没有问贺清栖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们又聊了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复健，看着她渐渐找回自己的回忆。
有时她也想问贺清栖，这是你想要的么？我扮演的姐姐，又是否合格？
她的心在时间流逝中逐渐冷却，也渐渐接受了贺清栖不爱她这个事实，虽然她还是对自己格外依赖，但是被世界抛弃了四十三年的卓知微，早就不敢再继续奢望什么了。
就这样吧。
可以陪在贺清栖身边，她已经满足了。
贺清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她不愿意留在医院，贺清舟便提议回到贺家老宅，在家里复健，卓知微却不知所措起来。
“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贺清栖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十九岁以前的记忆恢复了一些，思索片刻，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每每听到妹妹这么叫自己，沉默稳重的男人都忍不住弯起眼眉：“怎么了？”
“我的房间旁边，是不是有间客卧！”
贺清舟很是惊喜：“是啊，小栖你想起来了！”
贺清栖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头：“就想起来一点，印象中柴旭他们去住过。”
贺清栖又转头看卓知微，拉着长音撒娇：“知微……”出于某种小心思，她抿了抿唇，心跳如雷，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撒娇：“姐姐，微微……”
“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少年人不知世事的热忱，一眨不眨，她还叫自己微微，还有姐姐……她不知道多少次梦见这样的场景，梦里贺清栖压在她身上，温柔又霸道地吻着她。
一时恍惚，在美色的蛊惑下，卓知微的喉咙耸动，声音略有几分干哑：“好。”
她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回过神来，不由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对贺清栖的眼神，毫无抵抗力。
晚上，为了庆祝贺清栖的回归，家里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party，来参加的人大多都是贺清栖儿时的朋友，卓知微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拖家带口，带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来看这个被时间禁锢的朋友。
贺清栖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莫名的，大多数人她都能喊上名字。
有一个卓知微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女生，一直神情古怪地盯着她的手腕，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身，捂住自己的手腕，又在不动声色间，解开了腕表。
江照年走过来，暧昧地对着贺清栖使了个眼色：“行啊你，假戏真做了。”
贺清栖有些没反应过来，手扶在轮椅的轮子上：“什么？”
江照年挑眉，示意了下卓知微的手腕：“你的那块表……诶，表呢？”
卓知微把手摊开，目光淡淡地瞧着她：“之前贺清栖忘记拿了，我先前想还给她，谁知道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么多年，我都忘了是她的了。”
她拉住贺清栖的手，把表放进她手心里：“现在，物归原主。”她浅浅地笑了笑。
可莫名的，贺清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笑意，反而心脏像是被谁攥在手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她知道这块表代表着什么，一直以为这是自己送给卓知微的……她现在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那时她是已婚状态而产生的背德感么？
可是，她明明知道方萱遥是怎么样的人……贺清栖满心疑惑，渐渐攥紧了手心。
她想上前把表还给卓知微，可是又有人拉着她话家常，她无法脱身，就只能抻着脖子，眼睁睁地看着卓知微离开。
卓知微忽然垂眸笑了，捏着一只高脚杯，转身上楼去，静默地看着夜幕降临后的a市。不是说心有牵挂的人，就不算孤身一人么？为什么她现在，还是这么孤独。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拼尽全力都无法留住的人，别人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
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胳膊，来回摩挲，眉间闪过苦涩的笑意，好冷啊。
却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心攥住，她错愕，转头就对上那人熟悉的眉目，眉间有一道疤，此刻月光洒在她身上，却渲染出了温暖柔和的感觉。
贺清栖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怎么出来了？无聊么？”
“没有。”卓知微下意识接过，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是贺清栖的味道，满目眷恋。
“你呢？”
贺清栖突然攥紧了手指，脑袋歪向另一处，眉目低垂着：“我，我有点紧张。”
连声音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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