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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第九夜·瘟神劫04

作品: 春江花月夜(全三册) |作者:多多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10-16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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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灯下银光一闪,银针居然断成了两截,半截在他手中,另外半截唰的一声射入了房梁上。

“你是什么人?”郎中气急败坏,梳理整齐的头发也散落在肩头,令他看起来更加凶狠。

老妪却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从昏迷的王子进的头顶拿出了一把做工别致的雕花木梳,她颇有几分风情地将木梳插在发髻上,莞尔一笑,“只是跟这位公子相识的一位故人。”

“花蕊……”变成鹦鹉的王子进突然哽咽了,轻轻地呼唤。

虽然她已经鹤发鸡皮,但从眼角眉梢中,仍能看出那跟他跋涉赴险的少女活泼明媚的影子。

“这是我从少女时期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发梳,倾注了我最多的感情,果然能跟瘟神对抗一下呢。”她狡黠地朝王子进眨眼,好似透过了鸟的躯体,看到他的灵魂。

“瘟神?他就是瘟神?”王子进落在了花蕊面前,好奇地问。

“没错,没人会想到,瘟神的外形居然是个郎中,所以他才逍遥了十几年也未被巫师术士们抓到。”一直闭眼假寐的绯绡缓缓站起来,“今晚进来的所有人,我都小心提防,在他那副治病的良药立竿见影时,我就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索性假装睡觉,暗中以玉笛为桥梁,使出障眼法接花蕊夫人来此,她在郎中施针前,就将发梳放在了子进的百会穴。”

“王公子,没想到老身还能再与你相见……”夫人激动地走向了王子进化身的鹦鹉,眼中含泪,“在你走后,我同意了孙儿的亲事,每当看到他们,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事……”

“小生让夫人劳心了。”鹦鹉低低地答,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老身告辞了,希望公子早觅良缘,从此喜乐平安,再无疾苦。”老妪向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鹦鹉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在灯火中化为虚无,怅然若失,低头一看,只见榻上昏迷不醒的自己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把摩挲得发亮的旧木梳。

他身而为鸟,无法哭泣,一双眼睛眨了又眨,似有满腹悲怆无处发泄。

“话别完了吗?凭一个老太婆的感情就能战胜我吗?你们未免想得太简单!”郎中勃然大怒,双手变成利爪,就要向床上的少年抓去。

“想得简单的是你吧?”绯绡冷哼一声,剑眉倒竖,一把拿起了八仙桌上的蜡烛。

烛光到了他的手中突然暴涨,宛如火把般熊熊燃烧,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天棚和四面墙壁,只见墙上都以朱砂写满了扭扭曲曲的符咒。

“难、难道这蜡烛里也混入了你的生命?如果烛光熄灭,你也会死?”郎中看着他手中如炬的红烛,惊慌不已,“你竟然为了个凡人,做到如此地步?”

“彼此彼此,你曾经也是个凡人吧,如今不是堕入了魔道?妖怪怎么就不能有颗人心?”绯绡剑眉一挑,轻蔑笑答。

“你、你早晚会被这颗人心吞噬,尸骨无存!”

“那我倒要看看,在这个为你准备的牢笼中,我们谁会先走上死路?”绯绡手中的烛焰更胜,墙上的咒符变成一条条红色的蛇,吐着芯子向瘟神扑去。

蛇一凑到他身前,就复又化为咒符,印在他衣襟上、手臂间,顷刻之间他就体无完肤,全身都被符咒覆盖。

“哼,这是合我跟绯绡之力结成的‘缚妖索’!”青绫冷酷地笑了笑,“你就慢慢化为血水吧,就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样!”

“你以为他真的能逃过此劫吗?我死了会有新的瘟神出现,他仍会追杀这个书生,直到他病死为止!”

“那我就保全他一生!”绯绡言之凿凿地说,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心声一般,烛光又比方才涨了几寸,散发着灼人的光热。

红色的咒符渗入到了瘟神的肌肤内,寸寸入肉,令他痛苦不已,发出凄惨的哀号。

“等等!”

就在此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声音瓮声瓮气,分明属于一只鹦鹉。绯绡手中的烛焰瞬间变成拇指粗细,青绫和六月也都满含犹疑地看向他。

“你说他是人变的,又是怎么回事?”王子进怯怯地问。

“他曾经是人,但因怨气太深,无法化解,所以在死后成了瘟神。”绯绡冷漠地白了痛得在地上打滚的瘟神一眼,“他死于瘟疫,又化作瘟疫害人,简直是可恶至极。”

“不……我才没有死于瘟疫……”瘟神咬牙切齿地答,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床榻上的王子进,“我是被人类害死的……我憎恶人类,恨不得将他们全送到地狱,跟阎王做伴!”

“可以让我听听他的故事吗?反正他已经被你们逮住,再也无法作恶了。”王子进恳切地看着绯绡,希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绯绡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烛台。

“你小子不要当烂好人,别以为我会领情,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最后不都死在了我的手中……”瘟神连连冷笑,眼中透着鄙夷的光,“人类最是虚伪,说一套做一套。”

“反正你也要魂飞魄散,不如就着这暖酒,回忆一下往事。”青绫笑吟吟地,将一壶在炭盆中煨热的酒递给他,“无论人还是鬼,临死前都会想回头看看的。”

这话触动了郎中的心事,他的怨恨稍平,接过了酒壶,将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随即歪歪斜斜地倚靠在榻边,缓缓说起了那遥远时光中的往事。

风从门缝里斜斜吹过,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掀起了岁月的风尘。

我姓华,家中的长辈都对外宣称华家是华佗的后人,几辈人都以行医为生。可是父亲和祖父的医术却并未像是他们所吹嘘的那样高明,我们一直在扬州附近的水乡小镇上生活,至死都没走出那四面环水的城镇。

镇民们一有头痛脑热,就会跑来华家的药铺抓药,往往几剂清热散下去,药到病除,被奉为神医。

可是遇上大病就不那么管用了,曾有一个病人胸前长了个血瘤,在我家门口躺了十几天也不肯离去,只求爷爷能为他除去病痛,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我们。

年近古稀的祖父,终于抵不住他的哀求,在一个细雨淋漓的春日里,给他服下麻沸散,用刀切去了他胸口的血瘤。

“那时我还年幼,做梦都没想到,这桩事竟成了我们华家的噩梦。”郎中愤恨地讲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病人死了?还是反咬一口?”绯绡把玩着玉笛,漫不经心地答,似乎已经洞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没错……”华郎中又接过青绫递过来的酒壶,猛灌了几口酒。

不知是天气阴寒,还是伤口创面太大,病人在我家养了十几天伤口也未见好,甚至高烧不退,伤口中流出恶臭的脓血。

他也不再对祖父客客气气,一醒来就骂他是个庸医。祖父原本花白的头发,在一夜间变成雪白,但病人还是在初夏死在了我家。

见他没有家人收尸,祖父亲自掏钱将他安葬了,哪知他刚刚入土,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干人,自称是病人的亲属,要找我们赔钱索命。

后来我们家赔了一大笔钱才了了这桩事,可祖父急火攻心,身体越发不好。到了隆冬季节,终于死于一场风寒。

“就这样吗?”王子进好奇地问。

“当然不仅如此……”郎中恨恨地答。

那时我还小,祖父的死并未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仍专心研究医术。我比父亲聪慧,又肯虚心跟同行交流,在少年时就成了小镇上远近闻名的名医,甚至有外乡的贵人慕名而来,让我为他们诊病。

家族对我寄予厚望,都觉得我会走出这个水乡,振兴华家的医术。尤其是父亲,他索性金盆洗手,早早将药铺交给了我,逢人就夸我是华佗转世。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走出那个水道交错的小镇……”郎中不再戾气十足,他眼中猩红的血丝退去,看起来有了几分人味。

“为什么?”王子进扑棱了一下翅膀,瓮声瓮气地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瘟疫……”一直沉默不语的六月开口了,她晶亮的双眸中含着世事沧桑,完全不似个黄口幼童,“三十年前,在南方曾有一次严重的瘟疫,疫情顺水而下,造成了几万人的死亡。”

“哼,小女娃知道的还挺多。”郎中眼中的光暗了下来,像是星子隐没于乌云,“那是我三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

北风咣当一声吹开了大门,似有汹涌的怨气横冲直撞而入,绯绡衣袖一挥,门悄无声息地合紧,甚至连门闩都悄然落下,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一切。

“雪夜清寒,可有故事下酒,便不那么无聊。”绯绡索性也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杯热酒。

王子进落到他的肩头,从他的杯中取酒喝。

四人围桌而坐,听着瘟神讲人间的故事,窗外瑞雪舞风,将天地都染成苍茫白色。生与死的界限,仿佛在这风雪夜、红烛下被模糊了。

“因我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业,医术圣手的美名远播四方,前来说媒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可那时我风华正茂,寻常人家的女儿怎么看得上眼?每天都想找个绝色佳人为伴,若是佳人能懂医术就更好不过。”

“所言极是!”王子进点头附和,兴奋得直拍翅膀,“若是没有如花美眷相伴,来人世走一遭又有什么趣味?”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娶了一位药农的女儿……”瘟神说到这段往事,脸上竟然浮现出温柔笑容,“她说不上有多漂亮,可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懂我的心思。遇到她之后,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王子进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喝着绯绡的杯中酒,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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