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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焰一闪,即将熄灭。
恰在此时,清越悦耳的笛声骤然而起,像是一声尖啸呼喝在每个人的耳边。站在屋顶的王子进突然回过了神,他懵懂地摇了摇脑袋,看向雪地之中。
只见站在屋外的哪是什么衣袂翩然、姿态优美的仙女,分明是一具具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腐尸。
他惊得呱呱大叫,飞回了屋中,站在木窗之上看着房中发生的一切。
只见绯绡闭目凝神,将玉笛凑在唇边,用尽全力吹奏。而门外的丝竹声也越发响亮,笛声乐声混在一起,仿佛两个力士在比拼角力一般。
室内的女郎随着乐声,时而化作一具身着锦衣的白骨,时而又变成了仪态万方的美人。
而桌上的红烛火焰也忽大忽小,每每即将熄灭之时,又随着高亢的笛声奋而燃起。随着笛音越来越响,一个个人影皆浮现在灯火下。
这些人中有如意跟她卖画的夫君,有盈月和她孔武有力的丈夫,还有面貌平庸的花琴,他们紧紧地围在烛火周围,以手拢着烛焰,生怕它熄灭。
青绫也拿出了洞箫,凑在唇边吹奏,低沉徘徊的箫声一起,衬得笛声更加尖锐清越。笛音和箫声一高一低,登时将丝竹之声尽数压了下去。
捧着病重少年面孔的锦衣仙女,已经完全化成了一具骷髅,她森森指节滑过少年脸庞,说不出地诡异怕人,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鬼东西,滚出去!”六月从院子里捡回一根木棒,一下打在了白骨身上。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骨架立刻散落在地,一个森白的骷髅头滚落在王子进眼前,黑洞洞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又惊得他哇哇乱叫。
绯绡放下了玉笛,挥舞起白色的衣袖,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冷风,白骨和腐尸都化为烟尘,被风卷走,转眼就消失在飘零的细雪中。
烛焰再次燃起,王子进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气息平缓,痛苦的神色随之消失,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晚了还吹笛弄箫的,不歇息吗?”洞开的房门中,探进来一张油腻肥胖的脸。
这人红光满面,头戴面帽,像是个泥塑的不倒翁般憨态可掬,正是这家民宿的主人。
“真是叨扰了,可是我家这位病人要听着箫声笛音才能入睡。”紧张的气氛被这胖掌柜一搅,登时化为乌有。绯绡朝他抱拳行礼,难得礼貌地道歉。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事,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请医生,偏偏吹什么笛子。”胖掌柜完全没意识到三人嫌弃的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病榻前,看着脸色蜡黄的少年连连摇头,“除非孟神医出手,否则这孩子没救了。”
“哼,怕是将天下的神医都请来,也未必能治得好他。”绯绡凤目中精光闪烁,已是极不耐烦。
“孟神医医术高明,年前我家的牛生了牛瘟,眼看就要咽气,就是他把牛治好的,省了我好多银钱……”
掌柜的说起神医口沫横飞,令绯绡和青绫都皱起眉头,显然想赶他出去。
“我又不是牛!”王子进不干了,扑棱着翅膀叫唤。
“你当然不是牛,而是只鸟啊!”胖掌柜被鹦鹉逗得拊掌大笑,刚一转身,青绫就将一个纸人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纸人身上写了个大大的“走”字,胖掌柜还想逗留一会儿,奈何腿却不听使唤,一口气跑出了院子。
雪夜中甚至能听到他一边夜奔,一边狼狈呼救的声音。
“已是寅时。”绯绡看了看天色,关上了门,回头朝王子进变作的鹦鹉道,“再坚持一会儿,天亮之后你若还活着,性命即可无忧。”
王子进也偏着脑袋,从窗缝中看着苍茫夜色。方才还若隐若现的明月,此时已经完全藏到了云层之后。
飘零的细雪越来越大,渐渐变得如同鹅毛柳絮,将天地之间染成一片洁白。
“希望这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了。”青绫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撩拨了一下他的尾羽,“雪后就是春天,子进你可要挺住啊。”
“死财迷,不许咒我。”王子进不耐烦地去啄他的手。
“春天过后,我就要再次兴建狐狸村庄了,还希望你能来做客呢。”青绫托着腮,笑眯眯地任他啄着手指,跟平素的尖酸吝啬截然不同。
他如此谦和,倒令王子进愣住了。他并不傻,已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青绫,似乎是在可怜他,仿佛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夜,当太阳升起时,他就会在阳光中化为乌有。
笃笃笃,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六月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将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是个郎中啊……”她稍稍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个郎中,他身披蓑衣,浑身都是落雪,像是伫立在寒夜中的一株矮松,而且他提着一个简单的药匣子,气喘吁吁,似乎是赶路而来。
“听说这里有病人?”他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是客栈的掌柜找我过来的。”
没人阻拦他,他走进室内,脱下了蓑衣,将药材拿出来,一一在桌上摊好。
“这是防风、柴胡,还有生姜,是发汗驱寒的。这是人参须,如果他等下气息弱了,需要用参须吊命。至于这些朱砂,是防止他惊厥痉挛……”
他摆好了药材,如数家珍,忙向王子进走去。灯光下,可见他年近不惑,两鬓斑白,下巴蓄着几缕美髯,看起来确是医者仁心的模样。
他即将接近病榻上的少年时,绯绡却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白衣美少年凤眼微睨,看向了八仙桌上的蜡烛。
红烛静静地燃烧,烛焰纹丝不动,宛如温柔恬静的姝丽,无声无息间已在窄室中洒下淡淡光辉。
“看起来是个真大夫!”王子进呱呱大叫。
“你这鸟倒是有趣……”郎中笑呵呵地看了王子进变作的鹦鹉一眼,“我曾给一个贵人看过病,他家中也养着只会说话的鹦哥,可远比不上你这只伶牙俐齿。”
王子进怕被识破,忙闭上了聒噪的嘴,老实地蹲在窗棂上,装得像只普通的鹦鹉一样。
“我这朋友生的是怪病,怕是药石无医,还是请先生回去吧。”绯绡仍满不耐烦地看着郎中,似恨不得要将他速速赶走。
“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懂什么?你们给他瞧过病吗?我看他是风寒严重引起的昏迷,只需几剂汤药就可退热。”郎中气得胡子直翘,朝他嚷嚷个不停。
绯绡和青绫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惭愧。他们确实从未为王子进请过郎中,在他发热昏迷后还让六月连夜赶路,长途颠簸,将他搬到了这个小镇。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试一试?”青绫悄悄对绯绡耳语,“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现在瘟神还没来索命。”
绯绡脸色凝霜,犹豫了片刻,但看到窗前鹦鹉渴望的眼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幸好公子你明白事理,这病再拖上两个时辰,连我都束手无策。”郎中卷起衣袖,从药箱中拿出了个瓷瓶,倒出了一粒鸽子蛋般大小的药丸,用热水细细化好。
青绫和六月都屏住呼吸,盯着郎中的手,生怕他做什么手脚。反倒绯绡悠闲地坐在昏迷的王子进身边,双手笼入袖中,凤眼半眯半睁,似在休憩养神。
郎中化完了药丸,以木匙撬开了昏迷少年紧闭的牙关,将汤药灌进他的口中。不过片刻工夫,少年的脸色泛出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八仙桌上的红烛烛焰突然暴长,仿佛跳跃舞动的生命之火。火光照得窄室中金辉满堂,而烛身分毫未短,是生命延续的预兆。
青绫和六月长舒了口气,而王子进变作的鹦鹉开心得不断扑扇着翅膀,呱呱叫个不停。
“神医啊,果然是神医!”他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这些臭狐狸居然说我是被瘟神缠上了,居然连个郎中都不为我请,果然是动物,愚昧至极……”
他还未说完,就被一只茶杯砸中了脑袋,发出呱的一声惨叫。
只见青绫正冷冷地瞪视着他,杯子正是他丢的。绯绡却不为所动,仍双眸微合地倚在床边,长睫轻颤,浓密似蝴蝶的双翼。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青绫摸着下巴,端详着床上有了些许生气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我再为他施一针,他立刻就能醒来。”郎中从药箱中拿出了一只针盒,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几十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
“绯绡……”青绫犹豫了一下,看向了闭目养神的绯绡。
绯绡眼都没睁,朝他摆了摆手,轻轻道:“无妨,且让他治。”
郎中得了许可,从针盒中拈出一根半尺长的银针,俯到榻前,就要向病重少年的百会穴上扎去。
不知为什么,灯下他的脸色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手也在不停轻颤。
王子进望着这一幕,心悬到了喉咙,忙轻轻飞到了床头。青绫和六月也凝神屏息,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银针。
针很快没入了发顶半寸有余,郎中的双眼突然变得血红,手腕用力就要将长针贯入少年的脑髓。
桌上的烛火霎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昏暗。
“不好!”青绫高叫一声,就要去阻止郎中。
但他一拳挥出去,却空落落的不着一物,冲力大到令他自己差点摔倒。王子进身为鹦鹉,有严重的夜盲症,在一片黑暗中跟瞎子无异,只知呱呱乱叫,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过他叫声一起,倒让青绫惊异无比,“子进?你竟还活着?”
“当然啊,又没人拿针扎我?还想我死了不成?”王子进一口气答了几句。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喘息声,随即蜡烛的火光又慢慢亮起来,只见一个老妪正坐在昏迷少年的床头,双手按在少年的百会穴上。
郎中面色发青,口中露出森森獠牙,表情狰狞可怖,简直跟恶鬼无异。他双手捏着银针,使尽全力,仍要向少年的顶心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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