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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涟在春晖堂外意外见到了分别几个月的哥哥楚从渊。
楚从渊年长星涟四岁,文韬武略,与三皇子同年且交好,乃是虞京前途最被看好的贵公子之一。
本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随父去军营中历练了一圈,看上去比离家前似乎高了半个头,皮肤微微糙黑了些,但身形更加挺拔矫健,双眼亮若星辰,还是那个迷死万千少女的翩翩佳公子。
“哥哥!”星涟惊喜地叫了一声,也不顾那么多人在场,小鸟似的飞跑着扑上去。
楚从渊听见她声音,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接住妹妹,将她举起来高高的转了几圈才放下,亲昵地捏捏她鼻头:“小丫头,几个月不见,个子没变高,又长了好多肉,再这么吃下去我可抱不动你了!”
“我才没长肉呢!明明是衣服穿太厚。”星涟不服气地辩解,“都是紫珠紫草她们啦,怕我冻着,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像个球。”
从渊忍俊不禁,掐掐她肉乎乎的圆脸。
“数月未见,大哥可安好?”月河也走近,向他微微倾身一揖。
从渊客气地朝她微笑颔首:“尚可,月河妹妹也应无恙吧?”
“多谢大哥关心,月河无事。”
虽说两个都是妹妹,不过星涟与他才是同父同母,亲疏自是有别,从日常相处问答中便看得出来。
“哥哥,你不是跟随外公和父亲在军中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星涟想起来,疑惑道。
从渊十分自然地牵了她一只手一同往院中走去:“我军赢了几场大战,不过外祖和父亲仍需坐镇军中,祖父生辰,父亲便让我先行回家拜寿。”
星涟便缠着他给她讲在军中发生的逸闻轶事。
此时正是年关又逢国公大寿,春晖堂布置格外喜庆。时辰尚早,宾客们都还没到,先来拜见的是楚家的子孙并媳妇们。秦国公夫妇起居的春晖堂内,星涟的叔伯婶娘和兄弟姐妹们已到了大半,皆候在外厅。
大新开国以来几个皇帝都短命,秦国公楚策今年也不过刚至古稀,算一算已经熬死了三个皇帝,加上现在在位这一个,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四朝元老。
跟随太祖打天下时,楚策做过先锋统帅,救过太祖的命,江山定了以后他也做过文臣,前后辅佐历任君王四十几年。是以哪怕现在他本人已经从朝堂中退下来,在朝中的威望和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是两位皇子的党派争相想要拉拢的对象。
秦国公闲下来不过两三年,长子勉强算争气,靠他自己的能力挣了军功,如今在大将军郗铮麾下任参将。
此次大新派出大军西征屡次犯境的角戎人,楚文轩带领三百士兵夜袭敌营,追击几十里生擒了角戎有名的常胜力王乌蛮合,大功一件,回来少不得又要封赏。他本就是秦公世子,虽说进爵没份,加官是必须有的。
楚文轩与楚从渊父子二人必定是下任帝王的肱骨之臣,提前与他们打好关系没坏处。
楚家如日中天,人人想来巴结,国公的生辰,今日前来贺寿的当然都是些大人物,所以孙辈请安献礼相比之下也不是什么重要环节。
偌大家族济济一堂,人丁数十,到了孙子一辈,有些人秦国公平时见得少,以至于连名字也叫不出。大家到了国公跟前,由嫡长孙楚从渊和楚星涟带着其他孙子孙女们统一问了安,呈上寿礼后一人领了个红包便作罢。
孙辈十几人,除了器宇轩昂的楚从渊,最吸引人目光的便是人群中婷婷袅袅的楚月河。她年龄越大,容色越盛,哪怕没有任何光环加身,单凭外表就存在感十足。月河的姿容也幸好是生在了这种人家,若是次一些的门第,怕早就被高门贵族吃得骨头都不剩。
贵族的女儿虽不提倡以色侍人,但美丽是每个女孩子都想拥有的利器,明里暗里嫉妒她的不止星涟一个人。秦国公府孙子这一辈,灵气似乎都集中到楚月河跟楚从渊身上了,其他人纵有出色些的,与这两人相比也如萤火比之皓月,光芒微不可见。
注意到身边妹妹撅起的嘴,楚从渊知道这丫头又小心眼了,忍不住偷笑。他借着宽大衣袖的掩护,轻轻捏了下星涟的手指,低声安慰道:“一会儿有好东西送你。”
到底还是个小孩心性,星涟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这个吸引了,一心猜测着哥哥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好玩儿的。
秦国公老当益壮,头发虽花白了,气色却比一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年轻人还好。早听长孙带回了边关的喜讯,他此时心情大好,看着来请安的子孙们眼神越发和悦慈祥。
众子孙拜寿后,秦国公照例问了些日常,便打发走一众庶子和孙辈,女眷和小辈又去后堂向国公夫人问安。
孙子孙女们只留了星涟和从渊在跟前。
“从渊也去拜过你祖母再来吧。星涟上前来,让爷爷看看你。”秦国公对星涟伸出手,她不解地看了眼楚从渊,不明白爷爷这会儿独把她留下做什么。
从渊在她耳边悄声道“一会儿去演武场找我”,摸摸星涟后脑勺,向秦国公行礼后退出去。
“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星涟从一大堆寿礼中抽出自己的,偎到老国公身边,打开给他献宝,“爷爷你看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我花了好多时间,可不许和别人送的一起束之高阁了。”
秦国公捻着胡须笑呵呵道:“那你且打开瞧一瞧吧,要想被人看重,总要有些实用的地方才行。”
星涟送的是一块砚台,但既不是古砚,又不像出自哪个制砚名家之手,别说比国公用的,就是星涟那些兄弟姐妹用的也要精致些。
“这有什么稀奇?看起来很普通么。”秦国公讶然,不敢相信心爱的小孙女就用这种次品来敷衍自己。
这块砚台上唯一的特点就是研墨池边上站着个一指高的小人儿,雕刻得十分讨喜,手臂环抱,恰好可以竖立搁一支笔。
星涟看他眼神就知道他瞧不上,嘴巴一瘪,悻悻道:“是很普通嘛,不过从选材到制成这个样子,中间全是人家亲手完成的,足足用了一个月呢!”
怕他不信,她张开十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您看,我的手都变糙了。”
秦国公仔细看看,星涟细细白白的手指头果然粗糙不少,都起了茧子了。一个千金小姐大冷的冬天自己做这种匠人的活儿,只为博祖父开心,总算没白疼她一场。秦国公立刻乐呵呵地吩咐下人将这方砚台拿下去摆在书案上,替代了往常用的极品古砚。
星涟这才高兴了。
“星涟今年便十四岁了吧?”秦国公怜爱地看着她,“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收一收你的性子。别再像个孩子一样,爷爷奶奶老了,总有护不住你的一天。”
星涟一愣,不懂他为何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说这种颓丧的话。
“爷爷奶奶都会长命百岁。”她眨一眨眼,“星涟要一辈子在你们身边伺候。”
秦国公摸着胡须笑了:“净说孩子话,星涟长大了就该嫁人了,哪有在爷爷奶奶身边过一辈子的道理?今后自然有你的夫君来疼你。”
星涟脸一红,一只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低下头嚅嗫道:“怎么说起这个了?我才不嫁人,奶奶说了,我还小呢……”
一般女孩到了星涟这个年龄,很多已经开始议亲了,但她母亲不管事,祖父祖母偏疼她,也不舍得她太早嫁出去,这之前还从未有谁提起过星涟的终身大事。
她自己倒是偷偷暗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嫁与腾王桓律,与他比翼齐飞,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然而,桓律只拿她当妹妹看待,每次到国公府来,视线大多数时候停留在耀眼的月河身上。
她年纪不大,于男女之情一事尚是懵懂,喜欢桓律大约也只是更多喜欢他的好皮囊和优雅才气,和万千少女一般跟风而已,说有多恋慕也不见得。
星涟明白,身在这样的家庭,她的婚事多半是无法自主的,不过她相信爷爷奶奶不会坑了自己。但眼下秦国公提起这个,让她觉得有些突然,且不说其他堂兄弟姐妹,就是从渊和月河,这两个哥哥姐姐的婚事还没定呢,怎么爷爷就说起她来了?
“好了,傻囡囡,今天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去给你奶奶请安吧。”秦国公拍拍她脑袋打发她走,不再多言,眼里多了一丝星涟理解不了的寥落。
怎么她的终身大事又成扫兴的话了?星涟心中无端因祖父的话生出些许惶恐,不敢再问下去了。
女眷都在聚老太太这里讨热闹,星涟一来,国公夫人不等她行礼,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嘴里心啊肝啊地宝贝个没完,又叫丫头端来她爱吃的蜜饯亲手喂给她。
老夫人身穿紫红色蝙蝠纹刺绣夹袄,满头银丝,面庞红润,一脸的福态,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娟秀风姿。
常言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国公夫人是阖府上下最疼星涟的,在祖母这里,她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宝宝。
对出众的从渊与月河她是深感骄傲,对星涟则是打心眼里的宠溺。
星涟从前住国公夫妇院里被过度溺爱,万事丫鬟服其劳,到了十岁还不会自己穿衣服。眼瞅着要养废,好在楚文轩还有那么点为人父的责任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说服老太太狠下心辟了院子让她单住,这才纠正了一些坏毛病。
老太太待星涟这份与众不同,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她偏心极了。
若最受宠的是月河,她那么优秀,倒也罢了。这个星涟除去占了个嫡出的便宜,又娇蛮又天真,和她的郡主娘亲一样不通人情世故,真不知道她有哪点值得二老这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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