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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戚被那苦药汤子折磨了这许多日,今日喝罢最后一盏,终得脱离苦海。
此刻早朝完毕,心内轻快,步履亦轻快。
“病了这些时日,疏于练习,功夫都生了。”他活动活动筋骨,吩咐去练功房。
皇帝陛下武人出身,登基后便在宫内为自己辟出一片地界,专做练功之所。
这地界从御花园生生砍出一块,比从前王府的演武场小不少,倒也是箭靶木桩五脏俱全,说是练功房,其实不过是砌起高墙一围,露天旷野,很是开阔。
皇帝使了套剑热身,又命取来弓箭。
正拉弓瞄准,忽听不知何处有小儿呼喝:“爹爹好厉害!”
深宫内院,小儿不过皇子景通一人,被他唤作爹爹的,自然是皇后商翼了。
景戚这才想起,太后懿旨,除为皇后修葺新宫外,更命人将御花园割出一片,作了中宫与东宫共用的小园子,说是叫皇后无事时有个散心之处。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走到哪里,就在哪里遇上。
皇帝心中十分无奈。
一墙之隔,皇帝能听见皇子呼喝,皇帝进了练功房这样大阵仗,皇后耳聪目明,自是不会不知晓的。
然那边并无来请安之意。
皇帝一面想着不来正好,省却尴尬,一面却又略有不甘。
通儿不过两岁,知道什么厉害不厉害!
朕这正经做爹的,尚未听过一声小儿褒奖,怎的一个外面来的爹爹,倒如此会得收买儿心?
于是不知如何就来到了月洞门边。
造这园子的作匠大约深得苏式园林精髓,颇爱弄些曲径通幽的意境,月洞门开阔,门前却立一假山,门旁遍植海棠,是而皇帝这样大一个人杵在门口,假山后那对父子毫无知觉。
通儿嫩生生在向皇后询问:“爹爹,为何通儿现在还拉不得这弓?”
“通儿年纪太小啦,爹爹手边的弓都太大啦,你瞧,便是爹爹拿来都有些费力,通儿怎么拉呢?”
皇后语调如许柔和,似还含了满满笑意。
皇帝莫名有些……惊诧。
“那通儿要快些长大,到时便可拉弓射箭,像爹爹一样箭箭都能中那个红心!”
箭箭都中靶心么?!
便是从前朕手下最擅骑射的将军,也做不到吧!
定是小孩儿胡说!
抑或只是站定在那里,当真有本事,就骑在马上也可箭箭均中才好!
“我们通儿好志向,”皇后可不知假山后有人正不停腹诽,对着小皇子笑意更加明显,“通儿若是想要一把小弓,爹爹便送通儿一把,可好?”
“当真么?”小孩儿声音雀跃。
“爹爹不骗通儿,不过通儿有了弓箭,须得日日练习,不可一时贪玩,过后便丢下,那样,爹爹今后便再不陪通儿玩耍了。”
“通儿一定做到!”
“说到做到,来,拉钩!”
“嗯,拉钩!”
拉钩?!怎的如此幼稚!小孩儿玩意儿!
皇帝闹不清自己是何情绪,约摸是自己的儿子倒与外人更加亲近,生了醋意。
张安陪在一旁听了这半晌,见陛下表情阴晴莫定,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可是要去见见小殿下?”
“不必了!”皇帝转身回到练功房,“朕登基这些年,武艺都生疏了,今日就好生练练这骑射,不就是箭箭中靶心么!”
“陛下,小儿失踪一案确有蹊跷。”
恭儒匆匆求见,偕了何良一道。
“讲。”景戚这几日勤于练功,此刻肩膊酸痛,心底颇为不耐。
一个中宫皇后已叫人头痛,再添上几件鬼祟大案,果真自古帝王难为。
“小儿失踪均发于夜半丑时前后,且是其三岁生辰当夜,无一例外。照失踪时间查来,首报乃城内一富庶小户名冯远者,报庶子冯熠于家中离奇消失,其后是御史员高德欣次子高洪渊于三岁生辰宴当夜不见踪影,随后富贾甄显报孙甄兰失踪,再有太中大夫赵秉轩幼子赵改之失踪,依此一富一官,自小富及大贾,由小吏至权贵,极有规律,至吏部尚书之孙,已是第十起。”
景戚背脊几乎僵硬,勃然而怒:“如此大案,怎的要到十起才报?难道是那京兆府尹眼高于顶,只以官阶钱银论是非轻重?!”
何良忙上前一步解释:“这倒是错怪那吴为庸了。这位新府尹上任后一直勤勉谨慎,前数起失踪报上后他也立刻着人查办,只是历来心黑手狠的人牙子不少,他们又多结识些高来高去的江湖宵小,男童失踪多半是被这些未注册在官的黑人牙拐了去,那吴为庸只一味照着黑人牙找去,错了方向,于是误了上报时机。”
“你这话,是说此案并非人牙所为?”景戚扭头看他。
何良不知为何,被皇帝这一眼看得有些慌张,望一眼恭儒,再望一眼皇帝,喉头滚动,半晌未出一声。
“如此看来,是叫你查那谣言出处,也有些古怪了?”景戚炯炯目光直视户部尚书,何良只觉一额冰凉,不自禁抬手抹了抹。
“回陛下,那……那首例小儿失踪案,正发在陛下大婚当夜……”
景戚一震,倾身道:“又如何?”
何良两股战战,历来在这位陛下面前极轻松面貌再不复见,全不知如何开口。
“何尚书查到,不知何人竟将陛下大婚与小儿失踪案牵扯到一处,说皇后殿下乃不祥之人,且本就会妖术,说不定与此案脱不了干系。”恭儒不耐烦见何良这副样子,直愣愣说将出来。
御座上帝王闻言,沉声不语,面色似窗外霞光,逐层暗淡下去。
商翼自那日马场遇圣驾后,便再未去过。
说是不拘着他,这宫里宫外可让他走动之处却着实不多。
不过东宫内外,并一个小小的御花园,间或带着小皇子去御花园走走,算是难得娱乐时光。
漫漫时日,也不知还需过上几个春秋。
宫人来报陛下驾到时,他正倚在悬空白练上假寐,闻言倒有些愣怔。
真是稀客。
未及跃下,皇帝已大步进得门来。
“见过陛下。”商翼自半空旋了个弧,轻飘飘落地,躬身对皇帝行个礼。
景戚惯常是那张见到皇后时专用的冷脸:“皇后好不悠闲。”
商翼袖手行至一旁矮几边坐定,拎起青瓷茶壶点了两盏茶,指指其中一盏:“陛下一路过来,大约行得急了,心火过旺。臣这里没什么好茶,自调的这味百子莲心苦是苦了些,败火却有奇效,尝尝?”
面前人照旧一身白衣,惯常的未束发,初秋天气,衫薄形单,看来竟如一片虚影。
景戚一腔子质问刹时无处可寻,发作不得,闷声坐在对首处,仰头把碧绿一盏茶水饮了个净。
放下茶盏时,瞥见皇后左手食指尖有一颗小小红痣,衬在他雪白衣袖前,有些晃眼。
“陛下此来有事。”商翼慢悠悠又替皇帝点上一盏,说得肯定,眉目间毫无关切,仿佛不过一句无稽之谈,顺口说说便罢。
景戚方被一盏苦茶压下的火气又再冲头:“怎么?无事朕便不能来皇后宫中看看?”
商翼顿时笑了:“自然可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来,想何时来,臣怎敢置喙。只是据臣想来,若无事,陛下是不愿来臣这里的罢。”
景戚先是要怒,随即竟又笑了,嘴角勾起,如弯月:“皇后这话,听着似是心头也有些火。”
商翼转头看向窗外,是夜星稀,一弯上弦月清凌凌挂在浓墨天幕之中。
中宫皇后忽发望月怀远之感,语调轻而远,不似对人,只如对己喃喃而语:“臣自小喝这百子莲心茶,有什么火都该熄尽了。”
景戚面上笑容倏地收住,心中所藏那一缕愧疚荡悠悠惶然然漫溢而出,一时间再做不得言语。
这皇后的性子着实难以捉摸,既如此不愿,当初为何又应下这样荒谬事?
难道真就是怀了颗佛陀心肠,待造足七层浮屠,盼登往生仙界?
可他偏偏又是道家。
不是该清静无为逍遥自在的么?
“朕自太后处来。”
皇帝盯着皇后侧脸好些时候,见他只是看那月亮,整张面孔玉雕一般,虽有无限波光在上流转,透出的却是清冽冰冷,若不是睫毛偶有颤动,便当真不似活人了。
看得久了,不免出神,想到此来目的,慌忙收束心神,扯回话题。
听见“太后”二字,玉雕终于活动起来,转头投来询问目光,却是依旧不愿开口。
“母亲说,那日同你提起这桩婚事,你先是不愿的,”皇帝盯着玉雕双眼,欲从中看出些鲜活情绪,“后来听说是太史丞推演,才勉强答应考虑些时日。”
商翼听到这话,唇角忽地绽出一缕浅笑,颇为玩味地看向皇帝双眸。
见他只是笑,并不言语,景戚只得继续试探:“谁知当夜你跟太史丞详谈半宿,翌日便对母后允了这姻缘。太史丞同你说了什么,叫你改了心思?”
商翼的笑愈发浓烈,那笑吟吟模样将适才的玉雕变作一幅活色生香的工笔美人图。
只是美人开口,音调依旧是冷的:“陛下可听过‘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句话?”
皇帝此来原是为小儿失踪案寻一个答案,哪知楔子还未讲完,正文尚未起头,已被人一语道破心思,且话说得如此直白,那愧疚便不能不再度冉冉升起,熊熊燃烧。
或许是把皇帝捉弄够了,亦或者是皇帝这面色泛红,头颈低垂的模样叫商翼觉得目的达到。
他决定放这皇帝一马。
“小儿失踪案,陛下不必挂怀。”
景戚还在思忖该说些什么应对,却听来这么一句,顿时又不知如何反应。
“此乃妖孽作祟,臣自可料理。”
皇帝陛下此刻只懂得睁圆了眼睛,嘴是用来做什么的,全不明白了。
“只是需求得陛下一个恩准,准我出宫些时日。”商翼端起茶盏,淡淡抿上一口。
“还有,半月后是通儿三岁生辰,陛下务必着人小心看护皇子。若是臣不幸辱命,未能解决那妖孽,通儿恐有危险。但请陛下放心,臣便是拼掉这条性命,也当力保皇子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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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更的时候漏了个挺重要的小细节,今天来补上……一味想营造草蛇灰线的感觉,结果实蠢的我只营造出了丢三落四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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