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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品: 醉打金枝 |作者:夏末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4-26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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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戚颤巍巍睁眼时,见的是一片刺眼金光,略凝神,才看清那是描龙绣金的幔帐。

而后神志点滴归位。

他那日奏折批得晚了些,见司天台上了一本观测录,称“柳宿垂,鹑咮张,翼宿出,羽翮归”。

司天台一群老头子,三日倒有两日肯上些这样读得人瞌睡的本子,好似天下大事尽在其手,却又因天机不能泄露,须得藏头露尾方显神威。

无稽。

不过那些七星八宿确是好看。

大兴皇帝陛下揉揉肩膀,行至廊下,举头见漫天繁星似碎玉凝冰,沉闷炙热的仲夏浓夜仿若透出片缕凉风来。

正出神,不知是哪一宿乍然闪烁,如芒刺入眼。

他双目一黑,倒地不起。

昏迷日久,此刻手足麻木,五感沉钝,耳边闻得簌簌衣衫响动,半晌方能扭头查看。

确是他的紫宸殿无疑,但殿内凌空悬起一条白练,上卧一人,着的是玄色大婚吉服,正抱臂为枕,身躯随绳微微摆荡,很是悠然。

“陛下醒了。”

那人察觉他张望,轻伶伶飞身而下,稳稳立住,对着御榻揖一大礼。

皇帝陛下懵懂迷茫,半晌方从喉间挤出一句“平身”。

那人倒是全不拘束,直身谢礼,圆黑双目投向皇帝面庞,上下打量,并不避忌。

殿内分明无风,他衣袂竟有摇曳之姿。

“卿何人?”景戚缓缓撑身坐起,但觉神思虽有不逮,四肢却是退了沉重,举动已不大滞涩。

“臣商翼贺帝万年。”那人再一躬身,恭谨答道。

此话便似咒语,惶惶然揭开皇帝脑中昨日大婚景象。

何以当时宛如傀儡,行动如常却全不由己?

“陛下可需唤人服侍更衣?”商翼一声询问,拽回皇帝神思。

景戚刹那间瞥见面前这位新后眉宇稍滞,如新燕斜翅划过湖心。

大约是方才想得入神,惊恐神色叫他看了去。

皇帝想。

内侍轻叩寝殿大门,低声禀报:“殿下,太后到,问陛下可安?”

商翼微一愣神,才知这“殿下”正是自己。

他转而望向皇帝,见他不声不响,仿佛二度神游太虚之外,便做了主:“陛下已醒,先唤人替我二人更衣洗漱,再去前殿面见太后。”

皇帝皇后二人通身玄色金龙衮服,款步同行而来,倒是一副和谐画面,太后心中五味杂陈。

“儿臣/臣叩见太后。”帝后二人恭敬跪拜行过大礼,奉上新茶,各自坐下叙话。

“戚儿可是大好了?还有什么不适?”

景戚记得病重,记得药石无灵,亦记得如何由略进些汤水至叫人搀扶着成了婚,唯独不知何以要再娶新后,更不知新后怎的就能是名男子。

皇家规矩多,稍歇还要去太庙祭祀,昭告天地,疑惑裹挟愤懑,叫他早是不耐,此刻对着往日最亲近之人,发作不得,不发作亦是不得,烦躁间只觉委屈,冷冰冰回道:“儿臣自觉已无大碍,谢太后垂问。”

太后眉头一皱。

皇帝素来与她亲厚,为人又宽,自登基后便废了宫中许多繁冗礼数,引得御史台屡屡进言,道祖宗规矩怎能就废,陛下曾统军辖帅,自该懂得“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皇帝闻言不过一哂,批一句“明于知礼仪,陋于知人心”,轻轻揭过。

大兴尚道,以道批儒,御史台诸中丞辩不得,亦不敢辩。

如此豁达随性之人,此刻却不叫母亲,口称太后,不说孩儿,只叫儿臣,答得是恭谨有礼,听者入耳却满不是滋味。

“今日是我心急,想着昨日大婚,不知皇帝可还撑得住,皇后劳累这些时日,也着实辛苦,便来得早了。”太后说着话,轻轻对商翼使个眼色。

商翼会意,起身告退:“臣不辛苦,只是少顷还需与陛下一道去太庙祭祀,臣本草芥之人,恐届时礼数不周,太后容臣先行告退,准备一二。”

留下太后与皇帝母子两人密谈,中宫殿下商翼守在东宫,静待吉时起驾。

更漏滴答,声声催人,似终南山中那眼清泉,涓滴细流有如自亘古流至今朝,不问往昔,不惧来日。

往日在那泉畔打坐,师父曾言:“世人皆误我道家,谓我等为天下一等怕死之人,是以修仙寻道,为的不过是觅那长生不老之法。然则不乐生,不恶死,不喜物,不悲情,方是我道门真自在。你看这山间草木,林中清泉,哪一样不比你我俗人更得长生?凡人看生死事大,不过只因胸襟太小罢了。”

师父,你即这样教导于我,为何又允我为救一条性命,做下这周身缠裹的无尽尴尬事?

脑内不得清明,修炼却并未落下,内力运一个周天后,商翼缓缓舒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内侍恰在此时来报,皇子殿下求见。

景通牵着身旁近侍李澈的手进得殿来,规规矩矩给商翼行礼:“儿臣参见爹爹。”

这称呼叫得商翼一怔。

小孩子怯生生站在原地,悄悄抬眼觑着面前人。

皇祖母告诉自己,今后要叫这人爹爹,要像待父皇一般待他。

只是为何蓦地多出一个爹爹,他小小人儿根本想不明白。

商翼并不知如何同小童相处,有些愣怔,神色或许也过冷了些,小皇子显见得瑟缩一下,侧身藏在李澈袖旁。

“殿下恕罪,小殿下有些认生。”李澈躬身解释。

皇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随即放柔语调,蹲**来,含笑抚了抚小皇子头顶:“通儿以后在爹爹面前不必拘束。”

小孩子不肯松开内侍袍袖,圆溜溜一双眼睛把商翼好一阵看,软嫩面孔上尽是疑惑,还有藏不住的好奇。

“皇祖母说,日后我便要搬离如今的寝宫,同爹爹住在这里,可是真的?”

商翼对此其实颇为头痛。

今上子嗣单薄,从前为赵王时统军征战,离府时少,在外时多,府内一王妃,一侧妃,妻妾事上可谓寡淡,儿孙福不必说只能是稀薄之后更稀薄。这独苗皇子在皇帝登基后方得出生,想来还是御驾不必亲征之功。

这样金贵一棵小苗,不说叫人悉心看护,好生教养,倒要送到他这里来,想想就觉无限焦愁。

“仙长一身本领,老身实在仰慕,今后入主中宫,便是通儿名正言顺的爹爹,不知可否将本领传与他些许,叫他也长进一二。”

太后如是说。

推不掉,便只得接了。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爹爹?”

小皇子见他不答,有些焦急。

商翼勉力叫自己笑得和暖些:“通儿可愿意?”

“在这里会时常见到父皇么?”

“大约不会。”

所谓帝后,不过是个门面,若天意定要这门面撑着,才肯松手,那他做了这个门面也无甚关系。

小孩子顿时有些犹豫。

但这个爹爹实在好看,身上的味道与旁人都不同,像御花园中初初修剪过的草木,很是好闻。

通儿很喜欢。

“那,爹爹答应今后常带通儿去见父皇,通儿便愿意了。”

小孩子曲起肉嘟嘟一根小手指,伸至皇后面前。

太庙祭祀,皇帝昭告天下:新后德贵仁厚,可堪贤表。

诏书一出,众人暗地各自揣测。

既无柔嘉成性,亦无贞静持躬,如此用词,皆因新后是一男子,还是另有深意?

听闻新后乃皇帝病重时太后为冲喜所选,这位太后出身本就低微,进宫前曾在江湖流离,新后好巧不巧亦出身江湖,其中有何不得为外人道的秘辛?

百姓最爱坊间密谈,皇家出了这样奇事,自是要拿来好一通嚼过,一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太庙殿前,皇室宗亲只觉场面怪异无比,强忍发麻头皮跪地叩拜,有几个几乎就要当场揭竿,问当今圣上一个失德之罪。

皇帝景戚一张面孔威严肃穆,辨不出喜怒,与身旁皇后举止合宜,看不明是何态度。

那皇后头戴金冠,身着四爪玄色蟒袍,端的是长身玉立,草莽之人,倒是一丝简陋习气也不曾露出。

祭祀已毕,这皇后的名头便算坐实了。

一行仪仗浩浩汤汤回到宫中,商翼正待告退,皇帝却先开口:“从前朕在东宫住着,过于尚简,恐委屈了皇后,这便与皇后一同去看看,有何疏漏也好吩咐他们速速补了。”

商翼道了不敢,心知事出必是有因,也不多加阻拦。

帝后二人相携相伴而行,远远看去倒也有几分伉俪模样。

“景某谢过商先生救命之恩。”遣退众人,景戚忽地跪地,行一大礼。

商翼错步侧身避开,手上使力,轻轻架起皇帝:“陛下这是要怪罪臣。”

“母亲同朕说了前因后果,此事原是他们糊涂,做得失了体统,委屈先生,大是不该。”

商翼并不答话,心知这番言语不过为探路,机锋尚未出鞘。

景戚见他不语,心头一硬,继续道:“然古来从无娶男子为后之理,朕与元后虽也是父母选定,成婚不过四载便天人永隔,若说情浓意切倒也未必,但到底名正言顺,夫妻合和。商先生一身本领,想必也并不甘心屈居小小后位,委身尺寸后宫之中吧。”

“陛下所言甚是。”

皇后面上并无愠色,皇帝倒踌躇起来。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商翼唇角挂一缕浅笑,一双晶亮眸子灼灼盯住皇帝,瞧着像还隐了些似有若无的轻蔑,“只如今婚礼已毕,太庙已宣,臣即便不愿要这皇后名头,陛下不肯认这姻缘,也似挽回不及。”

皇帝见那松竹清风般面庞上洞明世事的笑意,只觉刺目,便有些怒了。

“日后你我二人各据一宫,对外帝后一体,共安大局,对内互不相扰,各行其是。待过得一年半载,朕会昭告天下,皇后病重,不幸薨逝,那时先生继续回你的终南山做那逍遥仙长,若要娶妻生子,亦无不可。”

一番话说罢,皇帝先红了脸。到底是有些理亏心虚,想想便又补一句:“日后先生但有所需,只不违法乱国,朕定会鼎力相助。”

商翼仍旧笑盈盈模样,像对皇帝这番言语早已料到:“陛下此言,正合我意,便这样说定了。”

说罢他伸出右臂,手掌竖立举到皇帝面前。

那手掌间纹路杂乱,手指却修长挺拔,虎口处一块淡色疤痕,搅得人思绪不大宁静。

皇帝又回到方苏醒时那般迷茫,被蛊惑般与他击了个掌。

这契约便算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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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睡绳子的设定,有借鉴,大家都懂的,主要是为了让我们仙长看起来更仙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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