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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都散了去,慢慢便只余下方仲侯与世郡两行人还在整顿。
林中大半数人都打着火把,光影重叠处都在说,未寻到世子。
白允沫以着医者的身份亦是留在世郡身边,拿了头盔给子桑戴上,扶稳。
她红肿着眼微微笑说:“方才倒有几分气势,说得那干人都接不上话。”
子桑手里仍是握着那两箭琢磨着。
奇介父子都不会是那般蠢的人即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置她于死地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也不会还处处让着庆僖公。
只能是嫁祸。
读国史,还是有些用的,这些手段,朝变之上,寻常有之。子桑只说:“有气势也是不顶用的,还是得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
“心里有你。”
这便又是抓住人就想亲小嘴,结果盔甲一下子被顶住,只好作罢,看来这物甚看是好看,也多有其不好之处。
忽地各处兵马都骚动起来。
“世子回来了。”
林中飞回来一马,马上之人被火光一照,金铜色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背上深插一箭。
马上人已半昏之态。
“医官,医官。”
方仲侯上前将人扶了下来,四下张望,大喊医官。
此时半数人都散了去的,还留下的医官已然只的白允沫一人,白允沫咬了咬唇,提了小医箱匆匆跑上前去。
地上湿凉,于是人便被抬到了王台上,抽了软毯铺在他身子下,白允沫令人扶好奇介,再探手看了脉象,心血还盛。
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白允沫稍用布擦去些,便用了止血散洒上。
“这林中真有老虎?”子桑近前一看,便知胸口那几处乃是猛兽抓的。
方仲侯爱子心切,见奇介这副血淋淋的模样,咬牙切齿:“有,怕也是故意纵之。”
白允沫额上已然开始渗汗,让旁边侍从帮着奇介将身上的灰甲全数缷了下来。
“抓伤事小,未伤及内里。”
背上的那支箭才麻烦得很,令人又把奇介翻过来,背面向上。
长箭方向已被图剪短,剩下箭尖仍在肉身中的。
白允沫从医箱中取了一柄薄细的小刀,令人抓紧奇介,又将刀身搁于火上略烤一会便要往奇介身上切。
“你干甚?”方仲侯见这医官年不过十几,拿了刀子便往奇介身上去切,立时便握住那只手。
旁边的世郡手里亦是箭杆一拍,就狠狠抽在方仲侯手上:“医官正救着你家儿子命呐。”
吃痛,方仲侯的手便拿开来,仍是不允:“没见过这等做法。”
“因你之前没见过我这般的医者,你若不想我治了,我便不治。”白允沫说着,果然要将器具收起来。
方仲侯看着奇介咽咽地吃痛,便只好低头:“还烦医者施治。”
白允沫面上仍是渗着汗,咬了咬唇才又把刀拿捏在手里,凑近了奇介的身子,一刀扎下去。
男子的惨叫声惊得四下兽动鸟飞,旁边的侍从亦是大汗淋漓地扶着。
刀仞一寸寸地往下切,红色的血直往往冒,挖下去两三寸放见得银色的箭头。
拨出来那一下,奇介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方仲候满来不及抹额上的汗,亦急得连声唤儿子的名儿。
刚要责问那小医官,却只见小纱帽下的一张脸上亦是汗滴不止,世郡亲手给她抹着汗,心头怒气旦压了下来。
将伤口模糊一片的血拭净,便从小药箱里取了两药瓶,左右看了看,终是抿着小唇儿将其中一瓶放回箱中。
上药,再取了纱缎包好,如此两三时辰下来,小医官才长长吁口气说:“抬回去小养半月应就无碍了,药方子届时会让医事局送到府上。”
方仲侯咬牙拱了拱手,再把这小医官打量一番又再看眼旁边的世郡,勉作了辞礼便带着自家的人走了。
剩下的便都是周载这一行,左右看了:“小医官可是没得马儿。”
“也没得狼儿。”
于是唤过大雪,扶着小医官上了狼背,看着眼旁边凝眉的周载便解说:“好歹她也救了条命,当赏。”
对胡闹之人,周载也不知说甚,只招了手令军士列队回程。
小医官连着几个时辰都弯着腰跟着脖了与人治伤,这回确也是累得,身子酸乏也认了。
身子坐在狼背,手儿被世郡拉着,两人这便慢悠悠地走在前头。
一边吉佰,一边福安公公都打着火把来照光,照得铁甲映红,蓝袍悠悠。
“你如实说来,上药时,那两小瓶装的可是不同物事?”
“一边是救人的药,一边是死人的药。”
“果然。”
“他看起来伤得那般重,你说句救不过来也没人疑你的。”
须知公奇介乃是方仲侯之子,里外两人都是那日要了几十姑娘性命的人,白允沫咬牙切齿誓要片切歃血的人。
白允沫难得叹了声气:“我们从医的啊,见了伤病便自觉地就只能想着要人活。”
“那你这仇如何才能报得,还是说,医者无私仇。”
“脱了这身医袍,拿了刀我还是白允沫的,另趁人之危也不是我这等人做的事情。”
只待死也教那人死个明白,那些姑娘的名讳,我都一个一个记着呢,到时候一边片肉,一边给念给他们这些该死之人听。
白允沫又侧过纱帽下白净的脸来问子桑:“你又如何,明明把那箭拿出来给众人看了,便有了理来捉方仲侯一干人的,也是报仇好时机,不为报仇也能除了这脉麻烦。”
笑,读国史还是有些用的,拿眼瞧了瞧狼背上的小人儿:“哪能呢,除了方仲侯,郎中将一干人也不会让我好过,三足尚能鼎力,两势相争,我怕就败北得厉害了。”
后边周载骑在大马上,看着这么两个越发觉得此情此景,恍然见过,只说不清为何有这般感受。
及至宫门口时,有华盖车架于道旁候着,同时一匹巨狼飞奔过来。
吉佰吓得连退几步才定住身子来看:“两头狼长得一般模样。”
定了魂儿细看才发现其实也不一样的,一头纯白,另一头脖上有一圈灰绒的毛儿。
两狼相互于鼻头碰了碰,再又是转着圈儿在对方身上嗅来嗅去,接着便相互拿脑袋蹭对方的身子。
白允沫见了翻身下来,嗔那脖上有圈灰色的大狼:“阿飘你也太忘主了,竟先理大雪也不理我的。”
阿飘这才哈哈儿地顶着脑袋来讨好白允沫。
车架上便钻出来一人。
见过的。
迎面行来的温婉淑仪的女子,背上系着一袭白色斗篷,鬓发整齐地缠于头顶,自带一股矜贵气质,前来施然作礼:“妇道人家白氏见过世郡千岁。”
踏前几步将白若扶了起来,也算是故人久别,笑了笑:“问夫人安。”
除了越发地端庄,这么些年过去,白氏夫人仍是别样的貌美,颔首看着长得比自己还高些的子桑:“世郡长大了。”
“长大了。”
一路上都慢悠悠地闲逛回来已是耽误不少时间,再不可再作停留,周载上前来崔:“世郡,王上等着你回宫复命。”
想到宫中高龄的王爷爷还等着,子桑只能收声翻身于狼背,冲着两人摆摆手算是辞行。
一行列队规整的人便如此进了王宫。
白氏母女静静于车盖下看着宫门关起才彼此来说话。
“长得和她娘亲倒不怎的像。”
“我都忘记无夷夫人长什样了,娘亲还记得?”
“当然,子桑娘亲长得也是标志得很的一女子。”
“那倒奇了,向来说,白氏夫人但凡看了好看的女子都是要拽在手心里的。”
“就你总也拿着别人的说法来打趣你娘亲。”
“别人说的,不知为甚关于娘亲的,总也是真的。”
“看打。”
如此华盖之下,谈笑之声,盖过夜里风盛,笑完白允沫便累得摊在娘亲白若怀里:“子桑今日差点中箭。”
“见她脖上缠着缎带,应是你帮着包扎的罢。”
“是了。”
白允沫应着,声音懒懒的,仿力气都全用完了:“娘亲,当时沫儿就很怕,就甚也不想了,真胸口中箭也觉得没那般难受的。”
白若于车中环身紧了紧她家的宝贝女儿:“你到底还这般小,莫要总想着为一人舍生赴死的事。你呀,白氏就指着你呢,娘亲也指着你好好的活,哪能一条命都系在别个身上。”
再抬头来看她戚戚然的娘亲。
听着白氏一词,想着她娘亲啊,也是天下第一商社的掌首,掌着千千万万人的殊荣活计。
便说得:“当今王上本也想着把这天下交到子桑肩上的罢, 其实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大想做这被万万人指望着的女子。”
哪能呢。
你不做是辜负,做了也还是辜负,只前一个是负万万人,后一个负的便是自个,是心头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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